夜間
假面梟將 第4章(1)

苧蘿與施南的這一戰足足打了三個月。

而這三個月期間,皇宮之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易微塵快步跟上公主,忙著將她從頭上扭落的儀環首飾,一件一件地從地上撿起來。

「父皇在開什麼玩笑!居然要讓我嫁到施南國去?」岳雲霓氣得臉都扭曲了,回頭瞪著她問︰「微塵!你覺得我是那種不值錢的和親公主嗎?」

她自知身分不好發表意見,只得輕聲說︰「公主,這件事應該還有轉園余地。只要您和陛下再好好談談……您畢竟是陛下的親骨肉啊,陛下肯定是舍不得的。」

「父皇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明明咱們苧蘿打了勝仗,只不過是戰局拖得久了一點,他就沉不住氣了。施南這回明顯是在挑釁,既然我們佔了優勢,為何非要把我嫁過去?這不就顯得我們矮人一截,要去巴結他們似的。哼,施南的二皇子?鬼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為什麼要嫁給連見都沒見過的異族人?」

雖然自家主子正為和親之事心煩,但她心里頭想著的卻是另一件事。易微塵猶豫許久,還是忍不住心里的擔憂而開口,「公主……楚大人……的部隊,幾時能回來呢?」

提到他,原本氣得火胃三丈的岳雲霓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嘆氣道︰「父皇讓他巡視邊境,說是還要半個月左右才能回來呢。到時候,父皇這邊肯定已經談妥了我和親的事情。若真是如此……不知道走之前還能不能見他一面?」

易微塵悄悄看了眼公主滿是惆悵的眼神。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看出了主子的心思,公主對楚瀾光這少年英雄是芳心暗許,隨著他一次次驚人之舉,而加深心中的崇拜與期望。

自從楚瀾光走後,公主總是去太子那里打听戰況和他的侍況。

雖然跟著公主進進出出,她也可以听到讓她極為惦記的楚瀾光的消息,但是每次看到公主一提到他就雙頰暈紅、雙脾閃亮,她的心里就沒由來地泛起酸楚。

岳雲霓可是責為公主啊……反觀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而且她沒多久就要出宮了,能見到楚瀾光的時間已經有限。

原本若是等他立下戰功,凱旋而歸,他肯定會成駙馬的。

可是,誰能料到皇上突然要讓公主和施南國的二皇子朕姻……倘若此事成真,此後的一切又更加說不準了。

易微塵從睡夢中被吵醒,原來是公主破天荒起了個大早,還大聲哭間,頭發也不好好梳,就吵著要去面見皇後。

她听說之後,草草梳洗一春,便急忙沖到公主寢房阻攔道︰「公主,好歹要把頭梳好……」

「我就要這樣去見母後。」岳雲霓滿眼通紅,顯然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而她說到做到,果然就這樣跑往皇後的寢宮,易微塵放心不下,立刻跟了公主過去。

一進皇後的太平殿殿門,岳雲霓就放聲大哭起來,然後朝皇後所在的正殿狂奔而去。

這時,皇後正在用早膳,听到哭聲先是一愣,再看到女兒以這副狼狽的樣子跑了進來,便立刻拉下臉說︰「雲霓,你忘了自己的身分嗎?」

她一下子跪倒在母後身前,大聲哭道︰「女兒就是因為這個身分,才要被害了終生!母後想罵就罵吧,日後再想罵我可罵不到了。」

皇後征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皇難道沒和母後說嗎?父皇要把我許配給施南國的二皇子,女兒就要遠嫁到敵國去了。這一去必是有去無回,母後此生再也見不到我了。」

皇後被她這毒話嚇了一大跳,趕快把女兒扶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岳雲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父皇昨日召女兒過去,說戰事雖然告捷,但戰事拖得這麼久,國庫日漸空虛,糧食也不多了。既然施南國已經有了求和的意願,他決定把我嫁給他們的二皇子,以和親鞏固兩國的和平。」

「真是胡鬧!」皇後听了勃然大怒,「你父皇是老糊涂了嗎?怎麼拿自己的女兒去做交易?」

語畢,氣惱的立刻起身就要出去,岳雲霓急忙拉住她,「母後忘記了嗎?父皇說過,不許後宮干政。母後現在替女兒去說情,父皇肯定不高興。」她抽抽噎噎地說︰「就算是女兒命苦吧。」

皇後見她哭戍了淚人兒,更加心疼,輕拭著她臉頗的淚痕道,「你放心,你父皇定是被誰的鬼話迷了心竅,才會做出這樣的壞決定。有母後在,絕對不會讓你嫁到異邦去的。晚點你父皇會過來和我一起用午膳,到時候我再勸勸他。」

听到母後的保證,岳雲霓總算是放了心,依偎在母後的懷里撒嬌,說自己有兩頓飯設好好吃了。

向來寵愛女兒的皇後一听,就趕快讓人擺上一副碗筷,又讓御膳房送了幾道女兒喜歡吃的菜上來。

「看你這孩子,就算是為了和親之事煩惱,也不能糟踢自己的身子啊。飯也不吃,覺也不睡的!再說,這事既然緊急,昨天你就該來告訴母後了,怎麼拖到現在才說?微塵,你越來越不會伺候了,竟然讓公主蓬頭散發地跑了出來!」

易微塵一直在旁邊垂手肅立,听到皇後教訓,連忙躬身賠罪,然後走上前幫公主梳頭。

岳雲霓笑道︰「我昨天得知此事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想著萬一父皇真要逼我出嫁,我就去死……」

「別胡說!」皇後堆允起臉來,「小小年紀,說什麼死啊?你放心,有母後為你做主呢。」

她眼珠一轉,「對了,母後,你說這辦法行不行?干脆從宗族當中找位女孩,封她做公主,讓她代替我去朕姻不就行了?」

「這個辦法……」皇後也想了想,忽然笑著點頭,「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岳雲霓得意地揚著頭,「母後別看我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我也是讀過書的。听說中原自漢朝起,朕姻之事不只一樁,但皇帝哪有那麼多的女兒可供外嫁啊?有不少就是找宗族中的其他女子。」

易微塵听得心中嘆氣。難道別人家的女兒就願意和父母骨肉分離嗎?

但是公主提出這個想法之後,皇後也萬分高興,「這樣,等我先想想宗族中還有哪些和你年紀差不多的未婚女孩,再和你父皇商量。你父皇也真是物涂了,竟忘了還有這個辦法。」

在旁邊靜靜伺候著,易微塵直到公主高高興興地走出太平殿,才開口問︰「公主殿下,若是陛下不同意那個辦法怎麼辦?」

岳雲霓瞪了她一眼,「少烏鴉嘴!案皇肯定會同意的。有誰再的願意把親生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好吧,就算父皇不準……」她緊咬銀牙,「我也會另想辦法的!」

消息很快傳來——岳雲霓的希望落空了。

落空的原因不是因為皇帝不同意她的提議,麗是因為——宗族內沒有合適的女孩可以代她出嫁。

宗族內十五歲以上的未婚女孩總共有六名,其中三名已經仃親,一名體質較弱不適遠行,剩余的兩位實在是容貌欠佳。

這樣一來,一切又燒回到原點。

岳雲霓听到這個消息並未就此認命放棄,她咬著牙在寢宮中坐了很久,忽然抬起頭盯著殿中的一位宮女,接著,她轉頭對易微塵吩咐,「叫皓月宮里的宮女都進來!」

易微塵不明就里,但公主有命,她仍是轉身出去把皓月宮內外值守的宮女們都叫了過來。

岳雲霓盯著她們看了半晌,忽地嫣然笑道︰「你們每個人的家境都不好,所以賣身入宮。現在我有一個讓你們光宗耀祖的機會,你們願不願意要這機會?」

每個宮女都面面相,不知道她此番話是什麼意思。只有易微塵心頭一沉,明白了公主心中在打什麼主意。

「若是你們哪個人願意就點頭,我立刻請父皇封做公主。和我一樣的身分,你們想不想啊?」

爆女們都愣住了,有的人的眼中甚至放出期待的神采,但是誰也不相信這樣的好事真能落在自己頭上。

「沒人想要嗎?那我就自己挑了。」岳雲霓眼光一掃,落在一名貌美的宮女臉上,用手一指,「你叫絮瑩是吧?來,站得再近一點。」

那名宮女戰戰兢兢地向前走了幾步。

她笑眯眯地問︰「你想不想做公主啊?」

絮瑩嚇得急忙跪倒,連聲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我說你能做,就可以做。」岳雲霓低著頭看著她,「我以前還真的沒有泣意到,你這個丫頭還真有些姿色。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除了爹娘……還有一個弟弟。」

「好,你的爹娘有人奉養,這機會給你正好,你若當了公主,可是光耀河循,雞火升天。」岳雲霓一邊說笑著,一邊還拍著手。

絮瑩卻嚇得渾身哆嗦,連連叩首推辭,「公主殿下,奴婢不想當公主,不想嫁到施南去……奴婢的弟弟年紀還小,爹娘還在等著我將來出宮回家孝敬他們。」

岳雲霓一下子變了臉色,她沒想到自己暗中打的小算盤,竟然被對方一下子揭露了。

她揚著臉狠狠瞪著一干宮女,皺眉說︰「你們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瞞你們,但我是絕對不可能嫁到施南去的。而你們擺什麼苦臉?這種事情無論落到你們之中誰的頭上,都是天大的恩賜,該興高采烈地領旨才對。絮瑩,你若是懂事,就不要讓我再費口舌,否則你這一輩子都休想出宮!」

晚上,易微塵听到宮院內的角落里傳出抽抽噎噎的哭泣聲,好奇地走近一看,發現竟是絮瑩。

她輕聲叫喚,「絮瑩,怎麼還不去睡覺?」

絮瑩比她小一歲,在宮里也算是「老人」了。

除了剛入宮那對,她甚少見絮瑩哭過。見到是她,絮瑩只是含含糊糊地叫了一聲「易姊姊」便抱著她淚流滿面。

易微塵輕輕拍拍她的肩磅,問道︰「你這麼不想嫁到施南國嗎?」

「我明年就能出宮了,爹娘現在每個月都給我寫信,盼著我早點回家去、弟弟越來越大了,再過幾年就要考科舉,沒辦法照顧爹娘,我回去了,還可以幫爹娘干活,若能嫁個好男人,也可以減輕家里的負擔。可我若嫁到施南國去……說不定就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易微塵勉強安慰道︰「好歹你也是以公主的身分嫁過去的……」

「咱們這種冒牌公主,誰會當一回事?」絮瑩抹了把眼淚,恨恨地說︰「她正牌公主不肯嫁,就要我們這些下人頂替。可咱們的身分來歷難道人家就不知道嗎?就算施南國同意,到了那里又有誰會真的把我看在眼里?到時候別說做什麼王妃,只怕連奴婢都不如!而且,再也不可能回家去看爹娘……」

絮瑩越是激動,易微塵的心就。越往下沉。在她的印象里,絮瑩平時說話總是輕聲細語,不和其他宮女結黨結派,她以為絮瑩就是個木訥單純的小泵娘,沒想到對方的心竟是如此聰明細膩。

「應該還有轉機……這只是公主一廂情願的想法,陛下未必肯答應,而施南國那邊也未必會同意。再等等看……」

但是轉機並沒有出現。

第二天,皇帝就下了道聖旨——宮女絮瑩忠心侍主,孝佛感天,特封絮瑩為靜錦公主。

這道聖旨宣布之後,絮瑩在自已的房間里哭了整整一天,無論誰叫門都不開。

易微塵在門外開導了她半天,她依舊不理。

听說此事,岳雲霓只是冷笑道︰「別管她,這傻丫頭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鮑主這句話看似有道理,但是听在她耳里心更寒了,因她對絮瑩那晚的心里話頗為認同且感同身受。

第二天一早,她因為放心不下,又去敲了絮瑩的房門,但是門內沒有任何的動靜,而且她輕輕一推,房門就開了。

房間里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易微塵心中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猛然間,她看到桌上有張紙條,連忙走過去將那紙一把由初起,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血紅的字——

爹、娘,對不起。

她頓對知道大事不妙,邊喊著絮瑩的名字邊跑了出去,在宮內一番尋找,最後在宮院西角的井台邊看到了一雙鞋。

易微塵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被她的喊聲驚動的宮女們都跑了出來,忙問著發生了什麼事。

她聲音發顫,用手指著那井台,「快去……找幾個有才氣的太監,一把水桶拉起來,看看下面……有沒有人……」

井里果然有人,而且就是易微塵最不希望以這種方式見到的絮瑩。

爆人們圍在絮瑩的尸體前,或唏噓,或哭泣。

岳雲霓听到消息也趕來,見了死狀甚慘的絮瑩,她不禁嚇得倒退幾步,喃喃自語,「她為什麼這樣想不開啊?」

絮瑩為何想不開?

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寧做雞頭生,不做鳳尾死——在苧蘿,這句俗語人人皆知,雖然被許多老學究視為不求上進,卻也是很多人的心聲。

而絮瑩的死,就恰好印證了這句話。

絮瑩死後,她所住的房間很快被人清理干淨,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只有她親手繡的一塊手帕,當做是她的遺物,被送回了她的家鄉。

易微塵不敢想像,當絮瑩年邁的父母得知了女兒的死訊,並且看到她留下的那塊手帕時,會是怎樣一幅令人心碎的場景。

而宮女們在私下議論著這件事的同對,也都惴惴不安地為自己的前途擔心,因為大家都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絮瑩。

易微塵也越來越沉默了,她甚至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和那些小爆女們打鬧。

都說在宮里生活久了,人心會冷,可是她卻是個最易動情的人。

絮瑩生前的樣子近來總是在她的夢中出現,讓她在半夜驚醒,抱著被子一次次地流淚,這種感覺太疼,所以,她開始教導自己要遠離人群,和人的距離遠了,感情也就會生硫︰心才會真的冷下去,才能少一些傷心。

在絮瑩死後,關于讓誰頂替絮瑩的位置,或者說,讓誰頂替岳雲霓,去當和親公主遠嫁施南,則成了宮中禁忌的話題。畢竟苧蘿國的皇宮中,雖然規矩多,但對宮人並不算壞,只要安分守己地熬到一定年紀,不僅可以順順利利地出宮,還可以得到一筆不少的賞銀。

而絮瑩以死抗封的做法不僅打擊了公主,也驚動了皇後和皇帝。

皇帝將此事視為皇家恥辱,將當初謊稱絮瑩自願代嫁的公主教訓了一番,說她自私自利,不懂體恤,才導致下人之死。

鮑主雖然不服氣,卻也只能板著臉聆訓,只是回宮後,變得更加暴躁沉郁。

易微塵因此比以往更加小心地伺候著,但主僕兩人的談話也是越來越少。

直到兩日後,她們終于得到了一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楚瀾光回來了!

楚瀾光出兵作戰三個多月,有勝績,也有敗績。但總的來說,還是勝績為多。

畢竟他平安帶回了熊國志和何為逮,卻只折損三成兵才。

縱使軍隊還未抵達京城,但是皇帝不僅加封他為「平疆將軍」,更一聲令下讓文武百官都出城相迎,場面甚是壯觀。

岳雲霓本來也想出城迎接的,可是因為絮瑩之事,父皇命她反省七日,此刻除了待在內宮,哪兒都不能去,令她非常郁間。

等到楚瀾光入宮謝恩的那日一早,熬過七日懲處的她,就迫不及待命易微塵給她梳妝打扮,光是要穿什麼衣服就換了四、五套都無法決定。

易微塵的心頭也是卜通卜通地跳個不停,說不出的歡喜。

楚瀾光進宮的消息剛剛傳來,公主就趕快出了皓月宮要去迎接,而她做為貼身宮女自然也得隨行。

罷走到議事殿的門口,太監就笑眯眯地迎上來,「公主殿下要面見陛下嗎?陛下正在召見來謝恩的楚大人,可能沒空見您。」

岳雲霓揚起下巴,「我也是來給楚大人道賀的。」說著,提起裙子就往里闖。

皇帝正在和楚瀾光說話,乍見公主跑了進來,立刻沉下臉道︰「雲霓,怎麼這麼沒規矩?父皇正在和人議事,你來做什麼?」

岳雲霓啟唇回答,「女兒也是來給楚大人道賀的。若非楚大人一才抗敵,我也不能這樣安心地在宮中坐享榮華富貴啊,所以女兒要來跟楚大人道謝。」說著,竟真的對他屈膝一拜。

楚瀾光嚇得連忙閃身回避,還禮道︰「公主何必這樣客氣,這種大禮微臣可擔當不起。」

岳郁庭的臉色微暖,「這幾日看來是沒有白反省了,難得她有這份心,你就大方地受她一拜吧。你于國家是有功之臣,讓她拜一拜有何妨?這也算是她替朕謝你了。」

楚瀾光又連接說著謙詞,而站在不遠處的易微塵一直靜靜地關注著他。

上戰場才不過幾個月,他看上去已黝黑了些,以前他的皮朕很白暫,容貌精致如雪一般。但現在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著盔甲,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英武的氣質,也多了幾分她所陌生的凜然殺氣。

她瞧著他︰心卻是有些惆悵。如今他是得勝歸來的大將,而她……還是個渺小卑微的宮女。

在皇上和公主眼中,她是卑微得無須泣意的存在,而在他的眼里……大概也越發地看不到她了吧?否則,為什麼從頭至尾,他都沒看她一眼呢?

這一天,易微塵的心情很低落。

不僅因她沒能和楚瀾光說上一句話,讓他。陶走前的那個擁抱和那句溫暖的「一言為定」都變得像是一場美麗的幻影,還因為晚膳時,公主向皇後婉轉提出想給自己找個駙馬,以已有婚約做為拒絕和親的理由,這主意得到了皇後的支持。

雖然皇後說,還不知道該給公主找一個什麼樣的好男人當駙馬,但是她知道,那個人選早就在公主的心中了——楚瀾光,除了楚瀾光還能是誰呢?

少年英雄、殿前寵臣,于國有卓著功績,雖然出身低微、毫無靠山,但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為自己建功立業,反倒讓不少人對他極為看好。

所以一旦公主提出楚瀾光的名字,皇後和皇上未必不會答應。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她與他的距離將更加遙遠了吧?她憑什麼去爭呢?易微塵心里滿是苦澀。

第四章

數日後的一晚,公主去了太子那里,參加特為楚瀾光舉行的慶功宴。

或許是有什麼私密的事情要說,公主甚至沒有帶上一直隨侍左右的她。

照理她該趁機處理一些宮內事務,可她沒有。

易微塵在皓月宮算是老宮女了。

苧蘿的宮女一般分為三個等級,初入宮的叫做「和源」,負責一些粗活,如打水做飯,收拾屋子,第二等名為「燕客」,可以隨侍主子身邊,吃穿用度也較一般宮女高一等,第三等是「清守」,每月的例銀比別人多一兩,而且等期滿出宮對,可以領取普通宮女三倍的賞銀。

她已經是清守了,宮內的宮女大都很敬重她,因為她為人謙和,不驕矜傲慢、不情寵而驕,還時常拿自己的銀錢去照顧家中困難的姊妹。

所以她每天在皓月宮里,除了服侍公主之外,還得分配其他宮女的工作,但是今晚,她逃避了應盡的貴任,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她那昏黃燭光照耀下的桌案上,攤放著一封被淚水打濕的信。

母病危,速歸。

這是這封信唯一的內容,寄信的人是她的弟弟易微陽。

她七歲對父親便去世了,母親帶著她和弟弟艱難度日。

十二歲時她入宮為婢,每月微薄的例銀都辛苦贊下,寄回給遠在家鄉的母親和弟弟。如今,她將出宮,弟弟也已經十六歲了,可母親竟然病危……

且不論她能不能得到公主的準許返鄉探虧,只看這封信上注明的日期——遠在二十天前,便知道即使她現在趕回去,也為時已晚了。

一個病危的人,是不可能拖過二十天,甚至是更漫長的等待……母親……應該已經和她永別了。

去年底,弟弟娶了妻子,已經另立門戶,如今母親又可能已病逝。

突然間,她仿佛變成了孤苦無依的人,就像是一片葉子,孤零零地隨風飄移,連埋葬自己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在房內獨坐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一陣喧嘩,是公主回來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急忙出去迎接,只見公主一臉喜色,面頰泛紅,顯然是醉了,兩個宮女攙扶左右,卻幾乎攙不住她。

易微塵忙架住她的胳膊,低聲吩咐,「給公主備茶,用那壺昨天才徹了一次的碧螺春。」

岳雲霓笑嘻嘻地說,「微塵,還是你會伺候,今晚我不該帶這兩個蠢丫頭出門的,她們只會傻站在一邊丟我的臉。不過你不在也好,听不到我今天和楚瀾光說的話,你就不會去向父皇和母後偷偷告密。」

「公主,您醉了。」她無奈地說︰「我從未和皇上、皇後告過公主的狀。」

「哦,對了,告密的那個人是絮瑩,她已經死了。」岳雲霓樓著她冷笑,「你知道我為什麼選她代替我遠嫁嗎?因為她總是去向父皇、母後告我的密,我實在很討厭她。不像你……是我的心月復,我當然不會舍得把你嫁到那蠻荒之地了。」

她用力拍了下易微塵的肩磅,又說︰「放心吧,微塵,等你出宮的那一天,我會多給你一筆賞銀的,或者你要是看上了誰,偷偷告訴我,我給你做媒!」

看公主這副豪氣干雲的樣子,易微塵的心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她悵然地垂下頭,沉默著將主子扶回了寢房,又服侍她喝了醒酒茶,更衣梳洗完畢,才將她扶到了床邊躺下。

岳雲霓輕輕哼道︰「微塵,你知道嗎?今天楚瀾光一直沖著我笑,他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好看,我見過這麼多的俊男美女,竟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

「是啊——」易微塵低聲回應,不知道是說給她听,還是說給自已听。

她靠著床架子微微晃頭,「若是有哪家女子能嫁給他,可真是今生最大的福氣了。」

抬頭看了公主一眼,見那雙眸子里滿是奉水般的光澤,她心下完全了然。若說先前還存著一份奢望,此刻卻是完全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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