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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皇女相卷一•撲倒丞相大人 第7章(1)

他將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她也在其中,他視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她對他來說,也是這些蠢棋子中的一顆吧。

真可悲,她以為自己抓住了生命中第一次向她伸來的溫暖雙手,可那雙手背後卻有一顆更冷酷的心……

她無法見他,甚至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令狐問君蜷縮在床上一角,透過窗權可以看到夜空中那皎潔的冰輪--月亮就快圓了,可是卻有殘缺的一角壞了它完美的外形。是的,即使有再美麗的外表,那殘缺的一隅依然是致命的缺陷。

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的東西嗎?物品尚且不能,何況是人。

緊閉雙眼,她拉緊蓋在身上的錦被,恨不得整個人都像蠶繭一樣被堅硬的外殼包裹起來,再不要和外面的世界接觸。

她似是在迷迷糊糊之間睡去了,半夢半醒之際,覺得耳邊有微風拂來,很輕,像優美的音樂,奇怪的是這風不是冷的,而是熱的,吹得她的耳朵癢癢又暖暖。她夔著眉揮手想扇開這惱人的風,卻驀地被抓住手腕,接著厚重的被子被人一把揭開,整個身子就被人緊緊抱住,壓得她動彈不得。

她諫然驚醒,唇上熱燙的溫度和身上這太過熟悉的氣息,讓她在清醒的瞬間便知道潛入房內的登徒子是誰。

她怕他,躲他,不想見他,卻擋不住他的主動進攻。

她差點忘了他是一個如何無賴且不擇手段的人了。

聖懷璧感覺身下的女人不太對勁,首先是她竟然對他的侵犯全無反抗之意,其次是她的唇太冷了,以往他的吻即使會遭到她的抵抗,也不可能全無反應,但是這一次,他幾乎以為自己只是在吻著一塊冰冷的玉石。

「見到我回來不高興嗎?」他很受傷的皺看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剛睜開雙眼的令狐問君,笑道。「我一回來就先來看你了,連父皇都還沒見呢。」

她的雙眸冷得像是冰泉,仿佛穿透了他,又像是沒有在看他。

「殿下請入宮吧,群臣都在等著您。」她的語氣生硬疏離,甚至比他們最初的相處的狀態還僵硬。

「出了什麼事?」他的眉心糾結在一起,因為他意識到一定出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變得這麼古怪。他要出征前她奮力阻止他,說明了她心中是有他的,可是如今他九死一生的得勝回來,她卻表現得這麼冷漠,在他離開期間,她是听說了還是看到了什麼,讓她對他的態度大為轉變?

她淡淡說道。「听說殿下這一仗贏得很漂亮,陛下和群臣都很為殿下高興。」

他挑著眉,「怎麼,你不為我高興嗎?」

「……恭喜殿下。」

「恭喜什麼?」

「恭喜殿下讓我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錯誤。」

她的用詞讓他直覺不對,他小心翼翼地笑道。「現在你知道我不僅僅是只懂得吊書袋的趙括了吧!偷偷告訴你,雖然我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兵書也讀了不少,每次四國之中有戰役發生,父皇都會問我,‘若你帶兵作戰,該如何用兵?’

「每次我都要寫詳細的作戰計劃給父皇和你父親看,他們都首肯了就算是我過關,否則就要重寫,有時候寫得煩了,真不想做了,但父皇說如果這是真的戰爭,我棋差一看就會滿盤皆輸,是無法重來的,所以大意不得。」

他語氣中的驕傲和得意,並未換得伊人的嫣然一笑,她只是望著他說道。「陛下已經和我說了,日後要立四殿下為皇儲的事情。」

他露出驚訝的神色,「父皇和你說了?這件事他只和你父親說過呢,看來父皇是決心要讓你成為我的左右手了。」他高興得在她唇上又香了一下,聲音低沉卻掩不住的興奮,「我日後登基為帝,就封你為後,我們夫妻聯手,看四國中誰敢興風作浪?!」

她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的波紋和動容,直視著他良久後,她輕輕一嘆,問出心底盤旋了一夜的話--「殿下為何要殺那三千四百一十二人?」

他的眼眸一下子眯了起來,今夜她種種的不尋常表現,原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嗎?他雲淡風輕地回答,「不過是戰敗的俘虜罷了,留在身邊都是禍患,更別說還要出錢養看他們。倘若黑羽日後想要回他們,我們該如何處置?」

「所以殿下就殺了他們?」

「是。」

她艱澀地重復,「那可是三千四百一十二人啊!」

他眨了眨眼,「無論是三千四百一十二,還是三十二,都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有什麼值得你糾結的嗎?」

「殿下……難道不會有負罪感嗎?他們已經敗了,任由你處置,他們本不必一死,他們也有家中老少需要他們去養活……」

聖懷璧的臉板起,「既然任由我處置,我殺了他們又有何不可?戰敗之後再來和我談什麼家中老少,在他們燒死燒傷的那些聖朝將士中,就沒有如他們一樣需要養活一家大小的人嗎?他們還不是說殺就殺了,倘若這一戰我沒有出奇招反敗為勝,現在被海祭喂魚的人就是我了,到時候你要到黑羽定海面前指責他濫殺無辜嗎?」

他的話,句句無情,卻絕非無理,令狐問君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也知道是自己太婦人之仁了,可就是無法像他一樣把三千多條人命看得如此雲淡風輕!她心中氣苦,側過身去,以背對著他。

聖懷璧眼珠一轉,笑著又貼上來道。「別郁悶了,我殺了他們也是為了震懾黑羽,讓他們知道聖朝是不好惹的。我立下這樣的大功一件,你都不說好好的獎賞我,真辜負我丟下文武百官和父皇,先跑來見你的這份苦心。」

說著,他的手掌悄悄抓住她的腰帶,找到帶子一掰,她的腰帶便松散開了。

他趁勢將有點冰涼的手掌滑入她的衣服,笑吟吟地說。「外面太冷了,我都要凍得生病了,師父這里可不可以讓我暖暖身子?」說著,他的嘴唇餃住她的耳垂,一只手已經觸踫到她褻衣之下那片柔軟的高聳,心神一顫,便想將她更深更用力地揉入懷中。

但她卻猛地推開他,避開他的眼,輕聲說道。「殿上血腥氣太重,本相不敢伺候,殿下若要求歡,還是回您的雀靈苑吧。」

聖懷璧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小到大,他從不曾遷就任何人,唯有對眼前這個女人不知怎麼著了迷,才開始嘗試著低聲下氣的哄人。

今夜他原本是志得意滿的歸來,趁夜色模入伊人香閨,本以為她若不是抱著他喜極而泣,就是倒在他的懷中婉轉承歡,萬萬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冰冷僵硬的響應和毫無道理的指責。

一瞬間,聖懷璧身為皇子的驕傲霎時涌現,于是他哼了聲,下了床,冷冷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丞相大人休息了,想來皇宮之內必然燈火輝煌,擺好了宴席迎候本殿下,本殿下就不在這里惹人厭煩了,告辭。」

盛怒之下的他推門而出,驚動了他安排在丞相有內外守護的侍衛驚呼,「何人擅闖相府?」

他沒有停留,也沒有回應,振臂掠空,轉舞間就消失在夜色里。

床上的令狐問君听著外面嘈雜的聲音漸漸轉小,只征證地呆坐著。

氣走了他,她心中何嘗好受?

只是當他抱著她的時候,她心里想的都是那滿滿漂浮在海面上的黑羽士兵的尸體。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無牽無掛地被他擁抱,被他親吻,因為他是這樣一個輕賤人命的皇子,因為他可能是聖朝的下一位皇帝。

而她,到底是在為誰效命?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這一日,推翻了她一直以來堅守心中的信念,讓她第一次失去了堅持下去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想明白,也不知道她想要的結果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這樣呆坐了多久,直到又有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正確地說,是出現在她的房門口──因為聖懷璧是盛怒離開,連房門都不曾關上。

來人半跪在門口說。「丞相,您要我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屬下特來回稟。」

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輕聲問。「是徐捕頭嗎?請進來說話吧。」

那人猶豫一下,還是走進屋內。「屬下失禮了。」

徐謙又補了一禮後,才靠近她悄悄說道。「刺殺丞相大人的刺客屬下已經查明,是來自兵部員外郎邱朕東府中。」

令狐問君不解地追問。「邱朕東?本相素來和他無冤無仇。」

「那兩個刺客都是邱府的武師,丞相被刺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而另有消息指出,邱朕東與太子殿下秘密往來已有一年多了,兩人的關系連三殿下都不見得知道。」

難道要暗殺她的幕後主使者是太子?

不,不對!她靜靜地想了一下,就霍然明白了──對方要殺的並不是她,而是聖懷璧!

以前她雖然有過這種想法,但因為想不明白聖懷璧有什麼會遭到別人刺殺的理由,因此忽略了這件事,但是現在……這理由還不夠充分嗎?聖皇想改立聖懷璧為太子,無論是從何處露出了蛛絲馬跡,總之是被太子知道了,他不能坐視這件事的發生,于是就暗中派出刺客刺殺聖懷璧。

之所以選擇在丞相動手,也是為了一箭雙雕,事後好將事情推到她頭上,就算聖皇不相信她會殺聖懷璧,但皇子在丞相府出事,她這個丞相也難辭其咎,最起碼也讓他們君臣之間生出嫌隙,她甚至可能因為此事而在聖皇面前失寵,這樣聖懷璟就可以坐穩自己的太子之位。

好個一箭雙雕之計,真是陰狠毒辣到了極點!

想通了這些細節,令狐問君整個人都像是浸入了臘月的海底,冷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

「丞相……您沒事吧?」徐謙看出她神色有異,關切地詢問。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顫聲問道。

「屬下來時,外面剛好敲過戍時初刻的梆響。」

戌時初刻,時辰還早,此時皇宮之內的慶典大約剛剛開始不久,文武百官都會匯集在皇宮,包括太子聖懷璟!

她一下子從床上跳下地,將腰帶重新束緊,沉聲說。「徐捕頭,你今天告訴我的事情,切記不得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我難保你的人頭能在你脖子上待得安穩!」

徐謙豈能不明白這案子牽連重大,躬身道。「屬下明白,絕不會泄露半個字,請丞相放心。」

放心,她如何能夠放得下心?聖懷璧現在就在宮內,在那準備置他于死地的凶徒身邊。他春風得意的歸來,卻被她氣得拂袖而去,此時的他對周圍的任何人大概都不會有防範之心,正是敵人下手的最好時機。

她要立刻趕入宮中提醒他,不讓任何人有傷害他的機會。

老天,她剛才為何要將他氣走,又為何不讓她早點知道這刺殺事件的內情,倘若因此讓她犯下終生難以彌補的憾恨,她只能一死以償他的性命了。

這是聖懷璧十九年來心情最糟糕的一天了,向來被人捧在手心、高高在上的他,竟會被一個小女子連番踫了冷釘子,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前世欠了她什麼,才讓他在這一世如此憋屈。

他知道今晚有宴席,也知道自己必須赴宴,但他真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群臣來和他道賀時,向來八面玲瓏、笑臉迎人的他只是冷冷地點點頭,多余的話也懶得說,惹得眾臣不禁悄悄議論,覺得四皇子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樣了,立下大功之後連話都不屑說了。

聖懷璟一搖三晃地走到他面前,端看杯子,似笑非笑地說。「四弟啊,大哥要先敬你一杯,多謝你解救聖朝百姓和我們于水火之中。你是大家的救命恩人,我們今天就算是向你叩首都不為過,你若看得起我這個沒用的大哥,就飲了哥哥這杯酒吧。」

聖懷璧豈能听不出來太子這滿含恨意的恭維中全是妒火,但他不想和太子翻臉,只得勉強笑著,接過太子手中的酒道。「太子哥哥真是讓做弟弟的無地自容了,我這回僥幸得勝,還不是多虧了眾將的奮不顧身,誓死拚殺,更多虧了兵部眾位大人的妙計,上陣領兵的縱使不是我,也照樣能勝的。父皇之所以讓我去,無非是想在關鍵時刻借皇室之名鼓舞人心罷了。」

聖懷璟哈哈笑道。「四弟真是太謙虛了,立下奇功卻不居功,難怪父皇會如此疼愛你,只怕過不了多久你就要入主兵部了,做哥哥的可要先和你打好招呼,希望我們日後能和睦相處,千萬不要像你三哥在時那樣目中無人,居功自傲,惹得朝堂不和了。」他三言兩語,貌似抬高聖懷璧,其實無非是在貶低兵部一干人等。

聖懷璧依舊笑著回應,「兵部還是在三哥統轄之下,我懶散慣了,管管雀靈苑那幫人還行,可管不了兵部那群曉勇武將。」

聖懷璟有點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你也不要和我客氣了,站在這里說了這麼半天的話,也不見你喝一口酒,這可是你最喜歡的梅子酒啊。怎麼,現在你連哥哥倒的酒都不屑喝了嗎?」

「怎麼會呢!」聖懷璧只得端起酒杯,酒香從杯口溢出,這熟悉的味道讓他的記憶忽然回到不久之前。

也是在這梅子酒前,他曾經借酒調笑過令狐問君,在她耳邊說。「知不知道我為何要送師父酒喝?因為我喜歡看你唇上沾上酒液後的紅潤,似是淬在冰水里的!一樣好看。」

她顫抖著想逃跑,被他捉回懷中時,他對她說。「鬢鞭欲迎眉際月,酒紅初上臉邊霞,一場春夢日西斜。師父可曾听過這句詞?」

她的唇,和梅子酒一樣清冷,有著讓人難以抵御的香氣。

但他更希望手中所持的不是梅子酒,而是櫻桃酒。因為櫻桃酒烈,可以一杯之後大醉三日,那樣他就不會再為她今天的絕情寡義而傷心憤怒了。

心中一聲長嘆,他將酒一飲而盡,也許是喝得太猛了,向來清淡的梅子酒滑入喉中時竟帶著幾分燒灼的痛楚。

他的心,除了憤怒和失望之外,還有疼痛。

她知道她傷他傷得有多重嗎?

問君……問君能有幾多愁,如今她可知道,被她傷得愁腸百結、憂若春江的人,其實是他啊--

聖弘二十一年,十月之末。

聖朝與黑羽在海上展開一場大戰,黑羽先勝後敗,損失慘重,三千多名戰俘被俘後集體海葬。

聖都皇城之內,皇宮內院正為慶祝這場令人驚心動魄的戰役而大擺宴席,宴席的主角就是此次反敗為勝的領軍之將──四皇子聖懷璧。

雖是聖皇賜宴,但他身體不適並未出席,只傳了口諭讓大家自便,然而群臣巧舌如簧的阿諛奉承並沒有讓聖懷璧的臉上露出得意,他一直沉著臉,冷冷淡淡地面對眾人,甚至還有些不耐煩。

太子的敬酒他不好推辭,只得連飲了三杯,那梅子酒酒勁淡薄,不會喝醉人,但是三杯下肚之後,他就有些暈飄飄的,似是站不住了。

「醉了,不能再飲了。」他含含糊糊地說著,推開太子的第四杯酒,反身要走。

聖懷璟則笑著拉住他的袖子,「四弟今天是怎麼了?往常也是千杯不醉,現在只喝這幾杯酒就想逃走嗎?」

聖懷璧回頭嘻嘻一笑道。「太子哥哥難道非要把弟弟灌醉不可?我在海上顛簸了幾日,頭暈目眩的,連覺都睡得不踏實二哥哥今天先放過我,讓我好好睡一覺去,改天我再上太子府登門賠罪,好不好?」

太子還要再說話,二皇子聖懷玥過來笑著將兩人分開,「四弟自小身子骨不好,這海上顛簸的罪這回想必受了不少,他又經歷一番大戰,身心俱疲,應該好好休息,太子殿下今日先別為難他了,要喝酒,弟弟陪你喝如何?」

「你?」聖懷璟不屑地瞥他一眼,「毫無尺寸之功,你和我喝酒能有什麼名目。」

聖懷璧皺著眉擺手,「哎呀,好煩,喝個酒還這麼煩,得了,太子哥哥把那壺酒都拿過來,我今天喝完這一壺就可以讓我走了吧?」說著,他伸手搶過旁邊托盤上剩下的那半壺多的梅子酒,一口氣就全灌入口中。

聖懷玥急了,忙阻攔道。「哪有你這麼喝酒的,非把身子喝壞了不可。這梅子酒雖然清淡,但是你這麼一口氣灌下去更傷身體,快放你今天回來還沒見過父皇呢,這一身的酒氣怎麼去見駕?」

「不去了,不去了!」聖懷璧的雙頰上已經泛起酡紅的酒色,「今天人人都給我臉色看,我不要再去父皇那里討晦氣,我要回去睡覺。」

聖懷璟雙眉倒豎,「怎麼,四弟這說的是誰,該不會是我吧?你今天得勝歸來,人人給你慶功,拍你馬屁,我敬你兩杯酒就變成給你臉色看了?」

聖懷玥只好再緩頰,「他喝醉的人說的都是胡話,你也當真。我先送他回去休息,等明日他酒醒了你再問他,只怕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哼道。「老二,你別護著他,這小子可不是你以為的小綿羊,說不定有朝一日他把我們全都生吞活剝地吃下肚,你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如此喜慶的日子,太子的話一句比一句嘲諷冰冷,周圍的群臣都是豎著耳朵在听,雖然人人明白這是太子記恨四皇子立下大功,但誰也不敢再過來說些什麼。

聖懷璧扶著二皇兄的肩膀,粲然一笑,「還是二哥疼我!二哥,我都醉得不認得路了,你帶我回宮去吧。我的玉寧宮是在左邊還是右邊來著?」

聖懷玥笑著拍拍他的臉,對聖懷璟說。「太子殿下看看,四弟是真的醉了,小孩子喝醉了,就不要和他計較了。你的玉寧宮在這邊,我送你回去。」

說著,他連拉帶抱的把聖懷璧扯出了御花園。

聖懷璟冷冷地看著兩人背影,轉身對自己的隨從道。「回府!」

一瞬間人走得七零八落,御花園少了主子們,場面也立刻冷清下來,眾人沒了阿諛奉承的對象,宴席也無法再繼續了,便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閑聊著往外離開。

「這四殿下竟然這麼會打仗,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也許是兵部的人的主意,四殿下剛才不是說了,皇上派他去,無非是借他這個皇子名號以振軍心罷了。」

「那倒未必。」有人暗自琢磨著,「四殿下向來沒上過戰場,一點經驗都沒有,平時陛下對他也極為鐘愛,這一戰又是至關重要,只能贏不能輸,聖皇會隨隨便便派自己的小兒子去送死嗎?這里面只怕大有文章……」

眾人揣摩看聖意,猜測看幾位皇子之間的關系是否會因這一戰而起波瀾,更思考看自己日後該倒向哪一邊才能更有利于自己的官運亨通。

忽然間,和眾人行進方向相反的地方疾步跑來一人,見到這寥落散場的狀況,不禁驚問。「宴席竟散了嗎?」

眾人定楮一看,原來是丞相令狐問君。

要說今天四殿下凱旋歸來這麼大的事情,可是身為丞相的令狐問君既沒有去港口迎接四殿下的歸國戰艦,又沒有出席主持這場夜宴,人人都覺得奇怪,現在宴席散了,怎麼她倒急匆匆地趕來了?

但是眾人也不好問她,便笑著說。「剛剛太子殿下一直在給四殿下敬酒,結果四殿下喝醉了就先走了,太子殿下也走了,這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令狐問君的臉色發白,像是為了什麼大事正在著急,甚至有些慌亂,她急急地問。「四殿下是回玉寧宮了嗎?」

「應該是,二殿下親自送他回去的,說是今晚喝醉了,不宜見駕。」

眾人還未說完,令狐問君就急忙轉向玉寧宮奔去。

于是幾人又湊在一起議論開來。

「丞相這是怎麼了?忙看巴結四殿下也未免來得太晚了吧?」

「丞相和太子早結有梁子在前,如今又不去迎接四殿下還朝,只怕把四殿下也得罪了,她這丞相之位不知道還能安穩坐幾天?!

「哼,本來就是憑著老子的本事混上這位置的,她哪有什麼真本事。等改朝換代那一日,她必然就--」

「噓……這種話千萬不要再說了,什麼改朝換代,現在聖皇龍體安康,國運昌隆,哪里會改,哪里會換代。」

「是,是,大人提醒的是,下官只是一時失言罷了……」

幾名臣子憂心忡忡地互看一眼,有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如今黑羽這一仗雖然敗了,但焉知日後不會卷土重來,幾位皇子之間已生嫌隙,只怕聖朝再無國泰民安的日子可過了……

令狐問君跌跌撞撞地往玉寧宮跑,她自想通了太子派出殺手的真正目標之後,一顆心就全懸在了聖懷璧身上。

這一夜,他挾萬千榮寵于一身,看在太子眼中必然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豈能容得下他?而她卻在不久之前,將滿心歡喜來討她歡心的他狠狠地趕出丞相府。

他此時此刻是否安全?是否清楚太子是他最大的敵人?

罷才某位臣子說聖懷璧是被太子灌醉的,太子為何要灌醉他?這背後難道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喝醉的人,哪有什麼防範之心或是防範之力!

玉寧宮已近在咫尺,她沖至宮門前時,守門的太監笑著向她請安。

「見過丞相大人,這麼晚了,丞相大人怎麼會過來?」

「你家殿下呢?」她疾言厲色的一改以往的溫和可親,讓那太監看了嚇得呆住,口齒都含糊起來,「四殿下……還沒有回來。」

「什麼?」她大驚失色。

不是說聖懷璧已經喝醉回宮,又先走在前,她一路找來不可能走岔了路,他怎麼會不在玉寧宮里?

令狐問君凝神細想,讓自己沉下心來,過了半晌後,她問。「御花園距離誰的寢宮更近一些?」

太監回稟,「有幾位娘娘的寢宮都離御花園不遠,不知道丞相大人要問的是哪一位主子?哦,對了,二殿下的摘星殿也在那附近。」

她立刻一喜。對了,旁人不是說聖懷璧是被二皇子送走的嗎?也許聖懷璧因不勝酒力,所以,二皇子將他就近帶回自己的寢宮休息了……

雖然知道有二皇子在旁邊照料,他應該不會有大礙,可是她心中依舊放心不下,猶豫再三後,她還是反身往摘星殿奔去。

聖懷璧今夜是有些醉了,醉在被令狐問君痛斥之後的傷心里,借著自己硬灌下的那壺酒,三分酒意也變成了七分,他扶著聖懷玥踉踉蹌蹌地走著,不時的胡亂說笑幾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直到聖懷玥把他扶上床後,他听著聖懷玥吩咐宮人道。「準備點醒酒湯來,四殿下醉了。」

他擺著胳膊嚷嚷著,「不用什麼醒灌湯,我又沒有醉!人家李白不是說,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我這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就讓我一愁到底好了。」

聖懷玥笑著拍他的後背,「你有什麼好愁的?大勝還朝,春風得意,父皇對你日後必然期望更隆,說不定二哥都要指望你混日子了呢。」

「唉──二哥不知道。」他蹙著眉蜷縮起身子,將臉埋在枕頭上,低低的聲音從枕上硬生生地擠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聖懷玥見他一句又一句地背著詩詞,想是真的醉了,便不再勸他,命人又打了熱水來,準備好毛巾,親自扶著他,將他的臉用熱毛巾一點一點地擦過,柔聲輕問著,「你這麼遠回來,這幾日在海上風吹日曬的,肯定身子都髒了,要不要讓他們準備好水給你淨身?」

「哼,我就髒著臭著了,二哥嫌我髒臭就離我遠點。」他的眉心蹙得更緊,「我殺幾個人就說我身上血腥氣重,現在又嫌我髒……幾時人人都這麼厭煩我了?」

聖懷玥輕聲安撫道。「誰敢嫌我四弟?我只是想你素來愛潔淨,怕你受不了,你若不在乎,二哥當然也無所謂。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你我是皇子,天下人的生死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別說殺幾個,就是殺幾百幾千,也是應該的。」

聖懷璧笑著一把抱住他肩,「還是二哥最懂我。沒錯,殺幾千人又算得了什麼?都是些該死的敵人,我不殺他,他便殺我,我不管殺了他們之後誰來恨我,反正也沒人愛我,多幾個恨我的人又怎麼樣!」

「誰會恨你?誰舍得不愛你?」聖懷玥撫模著他的後背,聲音柔得像水,「像四弟這樣的人應該是值得人好好珍惜的,別說別人,就是二哥難道疼你疼得還不夠多?」

「二哥雖然疼我,但是二哥這些年忙于國事,越來越顧不得理我了。」他索性借著酒意撒嬌,掩飾了心中的苦楚。

偌大天下,芸芸眾生,他想要的不過是那一個而已,可那女人竟然把他趕出門……他拚死奮戰,快船趕回,只為了見到伊人一面,看到她展顏笑,可她……竟趕他出門?!

他又氣又怒,卻偏生不舍得拿她怎麼樣。

聖懷璧氣悶的蜷縮回床角,側著身想睡了。

听見二皇兄關上窗戶,他閉著眼說道。「二哥,把窗戶開開,讓我透透氣,屋子里太悶了……叫小謝來見我,我還有事和他說。」

「小謝?我讓他先回你的玉寧宮了。」聖懷玥低聲提醒,「外面風冷,你又剛喝了酒,萬一吹了冷風會頭疼生病的。」

「我哪有那麼嬌弱。」他翻身坐起,伸手去拉窗戶上的銅環,卻忽然被二皇兄從後面抱住輕斥。

聖懷璧向來是個敏銳的人,雖然酒醉神傷,但是聖懷玥這一抱卻將他的酒意趕走了大半。他自小就混在宮中,後來又掌管雀靈苑,對于人們細微的身體反應和肢體接觸代表的意義特別敏感。

他僵住一瞬,隨即笑道。「小時候二哥都不怎麼抱我,今天倒是抱了我好幾次。有二哥這樣的好哥哥,做弟弟的心里真是踏實,看以後誰還敢欺負我!」

聖懷玥的雙臂沒有松開,嘴唇貼著他的後頸,輕聲說。「四弟,你知道哥哥疼你,可不知道哥哥心中到底有多在意你,以後這上戰場的事情可千萬不要冒險去做了。太子想立威名,就讓他去,老三想立軍功,自然就要他身先士卒,可你這如花軟玉般矜貴的身子,哪里受得了那刀槍劍戟的血腥殘暴!這回黑羽人沒有傷到你吧?身上有沒有傷?二哥幫你看著。」

說著,一雙手竟模進他的襟口。

二皇兄的雙手貼到他肌膚上時,聖懷璧不禁打了個寒戰,含著一絲冷笑說。「二哥是覺得我醉得熱了,所以要幫我解熱?可這個解法若是讓父皇知道了,不知要怎麼大發雷霆了。」

聖懷玥幽幽一笑,「父皇怎麼會生氣,他自己和令狐懷還不是不清不楚,他讓你掌管的雀靈苑又是做什麼用的,天下誰不知道?」

「可是男寵就是男寵,你我可是貴為皇子,又是親兄弟……」

「這樣不是才有意思?聖朝皇室之中,還未曾出過一對兄弟情侶吧?」聖懷玥說著手掌托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過來幾分,自己的唇就顫抖著貼了上去。

聖懷璧一皺眉,心中厭惡,伸手推開道。「二哥別鬧了,做弟弟的還沒醉到這麼胡涂的地步。」

「這怎麼是胡涂,你在雀靈苑中這樣的胡涂事看的還少?只怕也沒少做。」聖懷玥向來清瘦得像個文弱書生,今天竟然力氣大得很,將他一把推倒在床上,伸手就扯他的衣服,一雙眼熱得通紅,雙唇懾懦著,「好弟弟,你知道哥哥忍了多少年才等到今天這一刻?你若體諒哥哥的痴情,今晚就不該推開我……如今你孤獨無依,正好配我的寂寞堪憐,既然是兄弟,更要骨肉相親。」

聖懷玥也不知暗戀貪慕他多久了,今天正好有這個機會,便發了狠地露出本性,竟讓他一時無法掙月兌。

聖懷璧雖然對二皇兄這病態的愛戀吃了一驚,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兄弟中可以為己所用的只剩下二哥一人了,若是今天徹底得罪了他,日後恐怕會對自己不利。可是眼看二哥越發的放肆,竟在他身上胡亂吻著,他的手腕都被抓得著實生疼,再讓二哥放縱下去,只怕今天自己就要栽在他手上了,就在他暗中曲起膝蓋,正準備給二皇兄一擊時,忽听門外有太監扯著公鴨嗓喊道。「丞相大人,二殿下在休息,吩咐了不許別人打擾的……」

緊接著就听到令狐問君朗聲道。「令狐問君求見二殿下,請問四殿下是否在此?本相有急事找他,務必請他一見!」

聖懷璧心頭一松,一片溫暖柔軟的潮水霎時涌了進來。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是令狐問君來救自己,眼見二皇兄一臉的惱羞成怒卻不得不松了手,他輕笑著翻身坐起,「我的師父又來煩我了,只怕明天還有什麼功課要我去做,今晚就不能陪二哥玩笑了,二哥恕罪。」

他還沒下地,外面的令狐問君顯然已經等不及,嘩啦一下將房門推開,大步邁進,看到床上那衣衫不整、姿態暖昧的兄弟兩人,霎時愣住了。

聖懷璧墉懶地斜睨著她,一貫地笑吟吟說。「丞相大人今天既不去港口給我接風洗塵,又不到御花園的夜宴為我慶功,現在巴巴地跑來做什麼?要罰弟子去讀書嗎?!

令狐問君雖不知眼前是怎麼回事,但是听他的語氣也知道他是在為聖懷玥掩飾,便順著他的意思板著臉道。「殿下剛剛回國,尚未和兵部交代清楚此戰的戰情細節,就忙著歌舞升平了?本相等了殿下一夜都不見殿下的人影,現在只好親自來請殿下和我回去說個清楚。」

他從床上下來,將凌亂的衣裳慢吞吞地重新穿戴好,然後才晃晃悠悠地出門,身子一歪,壓倒在她的身上,「我今天喝醉了,只怕自己走不了路,就麻煩丞相大人扶我一把吧。」

她瞪著他,見他臉頰酡紅,身上散發酒氣,但模他的雙手卻冰涼如水,知道他是真的醉了,只好扶著他出了摘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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