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願水面無表情地盯著充滿歡樂氣氛的舞池中央,尤其是當中被一群穿著性感的美艷女子所環繞的俊美男子。他的笑容幾乎可以照亮整個大廳,很顯然地,他本人是很享受這樣眾星環月的艷福。
程願水有些疲憊地更換身體的重心,她可以感受到雙腳的僵硬疲倦,她幾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揉一揉,希望讓血液再次運行起來。這就是她這幾天的寫照,總是累著、累著,血液就像是凝結起來一樣,畏寒怕冷,吃什麼都會反胃。
最近一個禮拜來,古漢澤又再度故態復萌,借故往外跑,累得所有的保全小組人仰馬翻。幸運的是,他所到之處還能事先檢查,並限制人員出入;只是隨著東紳股東代表大會日期的逼近,程願水心里就越不安,因為每接近一天,古漢澤的重要與被除去的必要就更甚一天,他仍有任何危險發生的可能,她的心就一直懸著。
但她卻找不著機會和他細談,古漢澤刻意躲著她,一整天下來,他們幾乎交談不到十句話,交談的內容也不外乎公事;偶爾,她捕捉到他凝視的視線卻是冷酷的,所有之前的溫暖甜蜜就好像黑白電影一樣,令人懷舊和不復重現。
甚至,他還公然與人調情,就像此刻,那個衣著性感迷人的女人勾著媚眼,雙手幾乎環上了他的頸,誘惑魅人的意圖昭然若揭,古漢澤來者不拒,風流快活的享受著這一切。
他們的大膽行徑引起會場里一陣交頭低語,程願水可以感受到數對同情的眼光,畢竟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也是他合法的妻子,假如一切真如他之前所說的。
她試著不被他傷害,假如這就是他要的結果,她努力地保持著面無表情,就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軟弱和無助,尤其是古漢澤。
舞池里,古漢澤又擁著另一個性感女孩起舞,程願水努力回想這個女孩的名字,美娜?美玲?她曾是檔案中出現的名字,也是他舊情人之一。從他們親密而熟稔的肢體語言,他們一定曾經是非常親密的「好友」。
他們轉著一圈又一圈,那個女孩穿著一身火紅的晚禮服,長長的艷紅裙擺也隨著搖曳生姿,古漢澤則溫柔深情的凝視著他淒里熱情如火的女郎,兩個人就好像忘了這個世界似的深情對望。
程願水不需要轉頭,就知道整個大廳里竊竊私語的是什麼話題,四面八方投過來的好奇或者同情的眼光如湖水涌來。她幾乎可以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非常蒼白,因為她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
程願水皺起眉頭,閉起雙眼抵抗腦中的意識模糊,甚至隨之而來的一陣昏眩,她連忙伸手想扶住牆面。
程願水的手被一只強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一驚,連忙轉過身來,卻因此而失去重心,雙腳虛弱地無法支撐,幾乎就要跌落地面。
文森連忙把程願水緊緊抱住,心痛地看著懷中這個臉色如同白紙一樣的女孩,他試圖把程願水抱得更緊些,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懷里這個渾身冰冷的可憐女孩。
「程!」他低喚著,並輕輕拍拍她的臉頰。
程願水緩緩地張開雙眼,試著集中焦點注視眼前這個關注的臉龐,是文森。「我怎麼了?」她嘗試著掙月兌文森的擁抱,用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文森只好眼睜睜又愛莫能助地看著程願水倔強努力地穩定自己。他當然知道程願水為何會如此虛弱,還不是為了那個男人!從那天古漢澤決定參加東紳的股東代表大會開始,古漢澤就對程願水不理不睬,甚至完全不顧慮她的工作負擔,任性地加重所有人的任務,害得所有人為了他到處奔波。
他知道程願水的腸胃最近不舒服,而他從未看過程願水如此,所以很為她擔心,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倔強讓他絲毫幫不了她。
而他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從遠處密切地守護程願水。雖然程願水表面上裝的非常堅強,可是他從她臉上的憔悴和疲倦,知道她的平靜只是一種偽裝。
這次,古漢澤實在太過分了,竟在眾人面前公然侮辱程願水!文森不禁回頭望向舞池中央,找尋那個罪魁禍首。
「文森,快帶我出去,我快吐了!」程願水虛弱地拉拉他的衣服,整個人幾乎靠在白色的牆上,她的臉就和白色的牆幾乎同色。
文森也顧不得古漢澤了,連忙一把抱起程願水,就在眾人好奇和竊竊私語的開道之下,離開了大廳,把所有新引發的有關他和程願水的斐短流長,瀟灑地留在身後。
迸漢澤默然不語地看著這一切,他眼底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痛楚與苦澀。
「我們繼續跳舞吧!」在他身旁小鳥依人的紅衣女郎仰著頭,大眼楮眨吁眨,嬌瞠的嘟著嘴巴說。
他充耳不聞身旁嬌嗔的問話,仍然盯著程願水和文森消失的地方,直到女郎又把手兒大膽地環抱他的頸項,想要再爭取他先前的注意。
迸漢澤突然不耐煩地把她八爪魚似的雙手撥開,深沉的臉色無比的凝重,女郎無法置信自己的魅力竟在一瞬間消失了。
「你是怎麼了?剛剛不是好好的嗎?」她噘起肥厚的紅唇,撒嬌的跺著腳,一副不從的模樣。她看他仍然心神不寧,還掛心著剛剛離開的妻子,不禁吃味惡毒地說︰「你老婆和別人跑了!你還擔心她干嘛?」
迸漢澤臉色鐵青的抓住女郎的手,他狂怒猙獰地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不準侮辱我的妻子。」
女郎畏縮地連忙點頭,因為古漢澤眼楮里燃燒著火焰,就好像會吞噬所有生物的那種火焰,她害怕極了。
在他的手放開她後,她逃命似的逃離了這個臉色極度陰沉鐵青的男人身旁。就算他身價數十億,下次她再也不敢招惹他了,畢竟一個還迷戀著妻子的男人是沒有投資價值的。
剎那間,大廳內的人們全都停下來,就連樂隊也不知所措的停止演奏,剛剛還歡樂熱烈的氣氛,一下子變成了連深呼吸都可以清晰可聞的靜寂。
迸漢澤環視偌大的廳堂一圈,卻感到無比的空虛。他究竟在做些什麼?這些人、這些奢華,甚至那些紙醉金迷的拜金女郎,還有他心中那股狠狠燒著的怒火,究竟是為了什麼……
程願水和文森的親密行徑,讓他嘗到萬只螞蟻嚙心的痛楚,古漢澤迷惑地緊盯著他們剛剛離開的地方,想起程願水蒼白如紙的臉色,難道她也對自己有這麼一絲真情真意嗎?她也會為自己身旁的女人感到心如刀割?
念頭才剛浮起,古漢澤又冷酷的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他的瞞騙和虛假,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又再度嘎嘎飛舞著,吞噬了所有的柔情蜜意。
只見古漢澤猶如帝王般的冷峻臉孔沒有一絲表情,冷冷地對著正等待指示的樂隊們點了點頭,悠揚深遠的高音小提琴樂聲再度充滿了整個大廳,舞客們再度隨著音樂起舞,一切似乎又從剛剛出軔的那點再圓滑地繼續下去。
———
事實上,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了。
真正察覺到不同的是李管家。這幾天來,古漢澤手邊的菸灰缸里常常堆滿了菸嘴,他總是來回清理了好幾遍,卻還是敵不過古漢澤吞雲吐霧的速度。甚至一杯又一杯的灌著威士忌,茶幾上也常常橫躺著一瓶又一瓶的空酒瓶。他也不再外出,甚至不過問公司的事情,就是一個人悶在書房里,整天都不說話,誰也不見,甚至誰也不準進房里一步。連古漢澤一向一絲不苟的頭發也覆蓋在臉上,無比的頹廢,臉上青青地長滿了胡須根兒,雙眼則布滿血絲,不復見他一貫的優雅瀟灑。李管家憂心的想著,這樣喝下去怎麼得了?
連那個林功宇也不再來,听說被解雇了,好像涉嫌股票內線交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林功宇在時還會幫著勸古漢澤。唉!怎麼會這樣?林功宇不是新亞的二老板嗎?最近的年輕人,實在是搞不懂。
李管家滿是皺紋的老臉憂慮地皺成一團。古漢澤甚至也不讓他的新婚妻子進去書房里,他嘆了口氣。多少次看到她在他的門前悄然淚下,兩個人都是人前人後逞強,撐個沒事人般,偏偏所有委屈辛酸往暗里肚里吞,看得他這個熟于人事的老人真是不忍。老李無奈的搖搖頭,正抬起手來想敲敲書房的門。
「李管家,他……今天吃飯了沒?」程願水正朝房里走來,看到老李手上端的飯菜。
「唉!少爺這個性,雷打不動。」老李苦笑著。
「拿給我吧,我再試試看。」程願水溫柔的說著,並從容地接下他手上的盤子。「你回去忙吧。」
老李無聲地屈身退下,離去之前還看了她一眼︰只見陰暗的走廊上,文弱縴細的婷婷身影,欲言又止的猶豫,想敲門的手輕輕抬起又放下,又再度抬起。
「是我。」她輕輕地抵著門,小聲地呼喚。
門里並沒有動靜,她正想再說些什麼,一句話兒正在舌尖,酒瓶砸碎在門後的爆裂聲讓她把話吞了回去。
「別煩我!」他在門後低聲吼著。
即使隔著一道門,她依然可以聞見門後濃烈的酒氣和菸味。
「你該吃飯了。」她試圖心平氣和的說著。「況且,明天是個重要日子,你必須有體力精神應付明天的股東大會。」
門後沉默了許久,悄然地被打開了一線門縫。
程願水驚訝地推開這扇已經對她封閉了多日、隔絕他們的門,映入眼簾的果然就是滿地的空酒瓶、滿室的煙霧,和多日不見、頹廢又憔悴的古漢澤。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用深沉的眼神凝視著她,眼神又凌厲又溫存,她不禁迷惑了起來。
對于程願水而言,幸福仿佛是有配額的限制,那一天醒來,一切全變了,她只知道那個早晨,當她進入杯盤狼藉的餐廳時,古漢澤也是用這種眼光看著她的。
一切的一切都改變了,而最詭異的是,林功宇從那天開始也不見蹤影,古漢澤也不曾詢問過。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斷地想著,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何古漢澤的眼神帶著那樣的痛楚和期望?
難道他已經知道,知道她的隱瞞?
即使心里的不安一直像雷雨前陰霾的烏雲,以雷霆萬鈞的速度籠來,程願水仍暗自強打起精神。她隱約有一種預感,不祥的預感,不管他們還能在一起的日子有多短,她都希望她能令他快樂。
「就放在這里吧。」古漢澤背靠著窗,夕陽火紅的光線襯得他整個人也像在燃燒,而他的語氣竟然有一絲的溫柔。
程願水有些驚訝的抬頭,在他粗獷未理的臉上,疑惑地尋找是否真有這麼一絲的懷舊?
她輕輕的在雜亂的桌子上空出一小片空間,把餐盤放下。
「吃點東西吧,你這幾天吃的不多。」
「你也擔心我嗎?還是擔心明天重要的會議我會讓你功虧一簣?」
程願水正背對著古漢澤,她的背脊僵住,整個人都楞住了。她可以感覺到古漢澤的眼光正銳利地「研究」她。
「你在懷疑什麼嗎?還是擔心什麼?」程願水輕聲地說,還是背對著他。「我不會讓你有任何危險的。」她喃喃自語。
「你說了什麼?我沒听清楚。」古漢澤疑惑的問著。
「沒什麼。」
程願水搖搖頭,一種決絕的氣概由心中涌起。明天將是一場龍爭虎斗,她一定要是贏家,因為這回的賭注實在太過珍貴了。
「這幾天,你有訪客。」程願水的語調非常平靜,幾乎听不出任何異樣。「就是那回和你跳舞的美女,美娜,你應該知道。」
「她有事?」他沒好氣的問。
程願水轉過身來挑眉看著他,研究他的表情想從中找出任何關切的蛛絲馬跡。
「你怎麼問起我來了?也許你們之間有要事,因為她倒是來了好幾回。」
「你真正想說些什麼?」他咬牙切齒的說︰「你和文森的事情,我還沒過問,你倒是端起妻子架勢質問起我來。你和文森幽會偷情的時候,怎麼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程願水的臉色一下子刷白而憔悴。她望著他,無言的望著他,心中是一片痛楚、迷茫與混亂。
良久良久……
「我和文森沒什麼的,你知道我愛的是你啊!」她坦率的回答,眼底是坦白和受傷害的淚光。
「你愛的真的是我嗎?還是只是權宜?就像你以前所說的,你不要我問起你的過去,是不是你的過去是骯髒又污穢,不可告人又充滿謊言?你和文森之間真的如此純潔,那麼,昨天你們去醫院又是為了什麼?為什麼要特地對老李說要瞞著我?」古漢澤倚在窗邊,點了一根香菸,吐著煙霧。白色的氤氳之下,他的表情就像一個難解的謎題。
程願水怔住了。
「你派人調查我?」她不可置信地低語著。
「對,我請了一個私家偵探調查你,他的報告可真是非常精彩豐富。」古漢澤從雜亂的書桌上抽了一本厚厚的資料夾,看也不看就丟給她。
程願水還呆立著,厚厚的資料跌落在地毯上,埋頭的照片文件一張張飛出,整個地面全是程願水各個時期的照片。其中最多的就是她和文森交頭接耳討論案情的照片。在這樣的時間點上,單純公務的照片卻顯得非常刺眼曖昧。
那,他知道古老和她的關系了?程願水不安地看著他。
「你在猜想,我究竟知道多少?」古漢澤的眼光始終停留在她的臉上,帶著一種固執的、憤怒的力量。
「這份報告除了你早期的資料還沒補齊,其它的已經是非常完整了,包括你和我爺爺之間令人作惡的關系。」他冷笑又猙獰的說。
程願水默然不語,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和震驚。古老對古漢澤的心機和陰謀的確是令人作惡,雖然自己也是心機和陰謀的一環。想到這里,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迸漢澤見她低著頭什麼都不否認,罪惡感十足的樣子,心里的最後一絲希望火花熄滅了。他離開窗台,走到她的身邊,輕輕用手托起她的下額,卻無情犀利地審視著程願水帶淚的臉龐和眼楮。
他低沉的問︰「這一切是真的嗎?真的是他要你來說服我去參加他的戰爭?他要你不擇手段來接近我,達到他的目的?」
程願水默默的點了頭。
「即使是用你的身體來迷惑我?」他還不死心的問。
程願水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額。但,仍然沉默著。
「很好!很好!」他點了點頭,落寞的轉過身去,臉上竟是奇異的笑容。
迸漢澤失去控制的大笑著,瘋狂的大笑著,只是嘶吼的笑聲之中,卻漂浮著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悲哀。
程願水只感覺淚水不斷的滑落,對于這樣的自己感到無地自容,這一切就只是因為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追求自由。她犯了一個天大的大錯,可是,她能不能再度擁有幸福呢?因為……她忍不住輕輕地用手撫模自己還很平坦的小骯,這兒已經孕育了一個神奇的小生命了。
昨天文森硬拉著她去醫院,毫無血色的嘴唇和昏眩嘔吐的征兆,她自己雖沒注意到,文森這個堂堂六尺男兒卻猜到了。
她多麼希望這個小生命能擁有幸福的雙親,有一個平凡的家庭,那是她夢寐以求的。
程願水哀求的望著古漢澤,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手里不斷地撫弄胸前的項煉,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氣,試著改變這絕望的一切,即使是屈辱的哀求。「我……真的是愛你的。」
迸漢澤就像被針扎了一下,立刻轉過身來,他的眼神更加嚴厲而獰惡了。
「哈!你愛我?你和文森公開的打情罵俏,傳言不斷,你也太侮辱愛情的高尚了!你愛我?你們同進同退這麼多年,文森還為了自己的前途將你送給我,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第一次竟然是文森成全的,不是嗎?你把這樣污穢的事情當作是愛?你侮辱了愛這個字,也侮辱了你自己。」
程願水感到一股深沉的痛苦從心里急促猛烈的爆發出來,她閉上眼楮,想穩住自己,不要讓古漢澤的無情言語擊敗了。
「說話!」他緊抓住她虛弱無骨的身子搖晃著,大力的搖晃著。「你不是說你愛我嗎?你說話啊!你可以再說一次!我告訴你,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程願水感到自己就像在波濤洶涌的大海里載浮載沉,晃得她頭暈腦脹。最近的辛勞和擔憂全一古腦地涌上來,她眼前一陣昏麻,雙腳。一軟,不自主地失去了知覺。
迸漢澤連忙停止自己失去理性的搖晃,看到程願水緊閉的雙眼下疲憊的痕跡,嘴唇透著青色,她弧度優美的額頭布滿滴滴的冷汗珠,像一個失去生命的精致女圭女圭,緩緩地癱軟在地上。
迸漢澤心里不忍的抽痛著,他蹲下來,溫柔地為她拭去鼻頭上的冷汗,心中涌起千百種不知名的錯綜情感。
他把她失去知覺的身子橫抱起來,對于她過輕的體重有些詫異。她的體味和香氣仍是那樣的熟悉,他該如何對待這個女人?一個滿身謊言的女人。
他緊緊地抱著她,用一張毯子溫柔包裹著她,讓她棲息在他的胸前。坐在他的皮椅上,靜靜的等著她,等著她醒來。
他靜靜地抱著她,天色也從昏黃變成了深藍,房里漆黑一片。他听著她微弱的呼吸聲,閉目養神,畢竟,明天是東紳集團的股東大會,也是這一切可怕陰謀的起點。龍爭虎斗的明天,他將和那個一直伺機而動、寄發恐嚇信函的鼠輩決一勝負,他必須養足精神。
———
老管家身後跟著文森。他們看天色已暗,而古漢澤和程願水卻沒有動靜。兩人來到門口,老李輕輕地敲著門。
「進來!」古漢澤輕聲的說,不想吵醒沉睡中的程願水。
「怎麼這麼黑?我來開燈。」老李自作主張地打開室內電燈,一下子,滿室燈火通明。
程願水被刺眼的燈光一驚,立刻拔槍。受過訓練的矯健身手,由其快速的拔槍動作可見一斑。
老李不知所措,連忙舉起雙手。
程願水眨眨眼楮,有些啼笑皆非。她看見老李身後的文森,睜大眼楮無法置信的樣子,再看看身後面無表情的古漢澤,跌落地上的毛毯,程願水不禁脹紅了臉。
「程,你昏頭了?」文森關懷的視線從她巡回到古漢澤。
「抱歉,老李,嚇著你了。」程願水低著頭收起槍來,有種昏眩的迷惘。
文森有些擔心程願水的身體,加上她已懷有身孕,使他對于程明天的重大工作壓力感到焦慮,因為程很顯然是想采取最激烈的保護措施,也是最危險的作法。他不想附和她這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卻不得不做為她的後盾。
「古總,我想跟你說些話。」程願水臉上依稀的淚痕,讓文森更堅決的想保護她。這幾天,古漢澤對她不理不睬甚至冷言冷語,他不想她如此受委屈。更何況程願水已經懷了古漢澤的孩子,更需要孩子父親的溫存支持,他急切地要古漢澤負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我也正想找你!」古漢澤臉色鐵青。他看文森毫不避諱的打量著一直低著頭的程願水,當中的情意任何人都可以一目了然。
兩人的語氣都不是非常平和,心灰意冷的程願水有些覺察地抬起頭來,她盯著文森,輕輕地搖了搖頭,暗示他不許透露任何訊息。
「程,我看不下去了!我要說!」文森猛烈地搖頭,他的拳頭重重的捶在書桌上,臉上的表情激動而沉重。
「文森,明天就是我們最重要的一天、沒有什麼比明天還重要。我想和你好好談談明天的事情,這也是你找我的原因,不是嗎?」程願水連忙走到文森身旁,想阻止他的魯莽。
「文森,想說什麼就說吧!」古漢澤命令的說,他的表情更加冷酷而無情。
「別說。」程願水做最後的掙扎,她急得眼淚怏要流出來了。
「我是為你好,你總不能一直瞞他。」文森叫著,他不忍心程願水那樣的自苦。
「到底有什麼事?願水瞞了我什麼事?」古漢澤巍巍地站了起來,臉色冷峻而高傲。
「她懷孕了!」
整個房間靜默了許久,安靜到就連水管里水滴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誰的?」古漢澤嘲諷的問。
難道程願水和文森真的如他所料,早就暗通情款?他暴怒的眼楮睜的老大。難怪他們昨天會去醫院,難怪那個私家偵探繞著圈子說話!他一副想殺人的神氣朝文森逼近。
迸漢澤一把抓住文森的衣領,他的手指堅韌而有力,喘著氣說︰「她是我妻子,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文森和程願水呆立著,兩人都沒法想像,古漢澤對程願水的猜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程願水再也忍不住地潸然淚下,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的樣子就像是被拋棄的可憐孩子,依戀地望著不屬于自己的家鄉燈火。是怨恨?還是離愁?她自己也弄不清了。
「程哪里對不起你了,你要這樣侮辱她、作賤她!」文森睜大雙眼,不甘示弱的大喊著。
「侮辱她、作賤她的是你,不是我,是誰把她當作功名利祿的階梯往上踩?是誰陪著她到處去和人出任務、去當別人的情婦?」古漢澤激怒地吼叫。
文森一听,氣血上沖,顧不得一切,右勾拳狠狠地往古漢澤臉上揮去。
只見兩人扭打成一團,老李在旁邊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他們打的激烈,他擔心兩個人都掛彩。轉頭想請程願水勸架,程願水卻像幽靈一樣的站在一旁,臉上淚水不曾停止,但看上去卻有一種特別的輕松。老李心里起了一陣寒顫,他曾在一個要尋短見、萬念但灰的老人臉上看過這種表情,而程願水花一般的容顏竟也有如此特異的神情,使他本來想說的話在看了她之後全忘了。
「你們兩個住手!」程願水輕聲的說。現在的她想遠離這一切,遠離所有姓古的男人,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
可是,她不能就這樣離開,她必須沒有負擔的離開,她還欠眼前這個男人一個安全,欠古老那沒完沒了的債,只要明天那個老躲在暗處的鼠輩落在她手中,她就自由了!她深呼一口氣。她的孩子沒有父親也一樣能得到幸福,至少他還擁有母親啊!她和肚里的孩子可以相依為命。程願水又不自覺撫模著嬰孩棲息的平坦小骯。
「這些不重要,明天才是最重要的。文森,我要和你談明天的事情,我在會議室里等你,至于你們要打多久,隨便你們!」程願水的聲音沉重、傷感而且清晰冷靜的響起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書房。
兩個正在扭打的男人也停止了打斗,老李連忙把兩人都扶了起來。
「夫人的樣子有點奇怪。」老李擔憂的呢喃。
「我不跟你死纏爛打,你這樣對待程這麼好的女孩,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文森抹抹嘴角的血,恨恨的對同樣帶著傷勢的古漢澤說。
他沖出了書房,追著程願水的背影。
「先生,你不要緊吧?」
老李看見古漢澤泄氣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抓耙著頭發,而他的嘴角還緩緩地淌著血,老李連忙用面紙拭去。
「先生,也許你會怪我多嘴,可是你今天真的是太傷夫人的心了。夫人最後的那個表情啊,好像放棄了一切似的,令人看了不忍心啊!」老李一邊輕輕為古漢澤料理傷勢,一邊委婉的說著。
迸漢澤粗魯地推開老李,粗聲的說︰「你走開,我想靜一靜。」皮椅一轉,背對老李,下了個絕不含糊的逐客令。
老李深深的嘆了口氣,輕輕的關上房門走出房間。
書房又再度恢復黑暗,古漢澤又把自己關在漆黑的書房里。
夜無聲的靜止著,屬于黑暗的酵素也開始浮起腐敗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