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馴夫有道 第八章

幾天後,耿清風夫婦帶著耿樂樂再次雲游四海去了,伍驍之也與在北方山區的任無敵聯系上,因此,便帶著風鈴與欲回北方耿家莊的耿樂平、歐陽箏結伴同行。

一連趕了幾天的路,風鈴原就孱弱的身子更加消瘦,不過,一路上她仍興奮地對周遭的景物指指點點的,甚至還想追逐嬉戲,不過,這當然是不被允許的。

而自從那日與耿樂平深夜閑談後,風鈴時不時地總會去找他談天說地,雖然這個平哥有張冷漠的臉,老是不理人,同他聊天也多半是自己一個人在說話,偶爾他才會插上一、兩句,但她就是喜歡去找他,陪他說說話,免得他悶出病來。

這天,他們投宿在耿家產業下的一間客棧。

晚飯過後,風鈴來到耿樂平朗房門前,卻不敲門進入,只是在外頭來回踱步,喃咱自語著,「小二哥說離這不遠的地方有個大廣場,有各種小販在賣好玩的、好吃的。」她扳著手指細數,「有雜耍的,還有賣面人、冰糖葫蘆、烤玉米、龍……哎呀!龍什麼?好像是可以吃的……龍什麼呢?」

就在風鈴敲著頭想敲出答案時,房門「嘎!」的一聲被打了開來。

「是龍須糖。」開門的人出聲替她解答。

「啊!就是龍須糖!」風鈴先是恍然大悟,在見到站在門內的耿樂平時,不禁羞赧地報以微笑,「平哥,你書看完啦?」

雹樂平沒回答,只是側身讓她進房,並順手掩上房門。

其實,剛剛在房內,他已經注意門外的人影好一會兒了,看她在門外走來走去的,他好奇地想知道,她究竟要走到什麼時候才會敲門進來說明她的來意?沒想到她的耐性極佳,始終不肯敲門打擾,為免她瘦弱的身子再受寒風侵襲,他只得趕緊請她入內。

他似乎總是不自覺地疼惜她。

風鈴進屋後,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雙美眸對著桌上的幾卷書冊左瞧右看的。

「平哥,怎麼自從你來到這兒以後,總有這麼多書要讀?」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些是賬冊。」

「哦!賬冊。」由她的回答可以很明顯地听出她並不感興趣。

「有事?」耿樂平主動問道。

「哦……」風鈴咧嘴一笑,雙眸晶亮亮的,「平哥,我听店小二說,離這兒不遠的廣場有好玩的夜間市集,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听到她熱情地邀約,耿樂平明顯地一僵,他皺起濃眉,望著她稚氣的笑臉,有些懷疑她是不是找錯人了?

「我?」他一向不愛去那種地方。

「嗯!」風鈴回以甜甜一笑,「不過我知道你很忙,所以,咱們就等你把這些書看完再去吧!」

一開始她就是這麼決定的,只不過,先前她是在門外等,現在則是在房里等。

「平哥,你慢慢看。」說憲,她自動自發地跑去逗弄躺在地上的小寶。

雹樂平無言地看著她。

其實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讓她進來?為什麼沒有一口回絕?

雹樂平曾花了一番心思研究自己與風鈴的關系,雖然他對她的記憶確實只有這短短數日,但在面對她時,卻總有種若有似無的情愫縈繞在他心頭。

為何她能如此影響他?這是前所未有的。

他一直想找出原因,弄清楚這其中的道理。是她老是笑得彎彎的明亮瞳眸,讓他無法抗拒?還是她開朗樂觀的個性,使他無法將她推離?

他還在尋找答案。

雹樂平深思地看著身邊的一人一獸,他們玩得好不開心,銀鈴般的笑聲悅耳動人,小寶更是興奮地直繞著風鈴打轉。

忽地,小寶低伏下來,抬高了臀,直撲向風鈴嬌小的身子——

他心一驚,快速地飛身向前,接住了風鈴,才沒讓她踫傷了頭。

「有沒有傷到?」他擔心地問。

風鈴吐了吐舌,俏皮地搖搖頭。

「呼!小寶真的長大了,它胖得連我都抱不動了呢!」

「別玩了。」耿樂平將她扶起。

「平哥,對不起,我們打擾到你看書了。」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想我還是出去等好了。」

看她沮喪地走了出去,耿樂平還以為她會就此打消念頭,回房休息。

想不到她當真站在門外,還伸手招呼小寶出去陪她。

他愣住了。

這一人一獸就這麼坐在他房門前,風鈴煞有其事地對著小寶說話,而小寶也不時發出輕吼,以示回答。

搖了搖頭,耿樂平走回桌前整理了一下賬本,並吹熄燭火。

「走吧!」他接受了她的邀請。

風鈐昂首,下意識地看向他身後黑漆漆的房間,不解地抬頭看他。

「平哥,你書都看完了?」她剛才明明看見滿滿一桌都是書,怎麼那麼快就全部看完了?

他拉她起身,沒有回答。

「平哥?」

「你回房再加件衣裳,我在這兒等你。」

「你有空了?」她小聲地問。

「嗯!」他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風鈴露出大大的笑容,迫不及待地飛奔回房,還不忘轉頭交代——

「平哥,要等我喔.!」

看著她燦爛愉快的笑容,耿樂平不自覺地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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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了夜間市集,耿樂平就後悔了。

想不到小小的一個廣場,居然會有這麼多人!

他只能緊緊拉著風鈴,進退不得地擠在一波波的人潮中。

好不容易,他們穿越了一波人群,停留在幾個生意較清淡的攤販前。

這時,耿樂平已是怒火熊熊,混亂的場面、雜亂的喧鬧聲,讓他飛揚的濃眉緊皺,悶熱的空氣更是讓他汗流浹背,他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

「平哥,你很熱嗎?」風鈴拿起手絹為他擦汗,並揮動袖子替他扇風。

「嗯!」意外的,他的火氣漸消,他並沒有揮開她的手,可能是他真的太熱,需要一些涼意吧!

「平哥,你瞧那個!」她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拉著他就往人群里鑽。

只見一群人圍著一老一少,那少年躺在地上,胸口上還壓著一塊大石。

風鈴頓時月兌口驚呼,「那塊大石頭已經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雹樂平看了一眼,低沉地道︰「這只是一般的江湖雜耍。」

「雜耍?那他應該不會有事羅!」風鈴有些緊張地絞著耿樂平的衣袖。

這時,那老人拿起大鐵槌往那壓著石塊的少年身上重重擊下——

全場一陣驚呼,風鈴更是瞪大了眼楮,想看個仔細。

「砰!」的一聲,大石頭碎裂成無數小石塊,而少年則是站起身連轉了幾圈,證明自己毫發無傷,

臂眾紛紛給予最熱烈的掌聲,贊嘆他的賣命演出,紛紛朝他們遞出的小鑼內丟賞錢,打賞他們賣命的演出。

看得目不轉楮的風鈴,這才呼了口氣。

「還好沒人受傷。」

「這是硬氣功的表演。」耿樂平解釋。

「我只是怕萬一有人受傷,沒有大夫在一旁緊急救護,要是延誤醫治的時間,那可就不好了。」她淺笑地說,猶帶病容的臉上有著一絲堅強。

她的話深深地震撼了耿樂平,原來她不是貪玩、圖熱鬧,也不是因為好奇才如此專注地看,她只是為了能在第一時間搶救傷患,才會看這場表演。

雹樂平目光熠熠地望著她,他看不見她眼中有將死之人的恐懼,只有對這世界的熱情和好奇,他心頭一顫,目光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她為何能如此有活力地去面對有限的生命,而不自怨自艾,或是致力于尋求解藥?

他被困住了。

一張無形的網,牢牢地困住了他。

「平哥?」風鈴不了解他為何一直看著自己,她推了推沉默不語的他。

「呃?」耿樂平尚未回神。

「平哥,我看你的眼神好復雜,是不是有什麼事想不通,你說出來,鈴兒也許可以幫幫你。」她笑眯眯地想為他分憂解勞。

「沒事。」耿樂平故意忽略她熾熱的眼神,冷聲道。

風鈴烏亮的眼楮眨呀眨的,她真的覺得現在的平哥真的是心事重重、煩惱多多!

「那我們可以再往里面去瞧瞧嗎?」她囁嚅地問,又拉拉他的衣袖,「平哥,難得來了,就該盡興地玩呀!」

雹樂平抬頭,望著四周都是人的景況,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有恐懼害怕的時候。

「來!」

不容他拒絕,風鈴又拉著他一攤一攤地走,她什麼都想試,首飾攤子、雜耍的場子、賣面具的……每個她都忍不住好奇地東模西踫,卻苦了耿樂平,只得緊緊摟著她,將她護在胸前,才不會讓人潮給沖散。

好不容易擠到了市集的最後一攤,他們停下來喘口氣。

「是擲圈圈耶!」風鈴又開心地笑著。

這個游戲她知道,只要擲出的圈圈套中了東西,就可以帶回家。

「老板,我要玩一次。」

她笑嘻嘻地付了錢,興匆匆地一連擲出幾個圈圈,卻都沒套中。

「啊!都沒中!」失望寫在她的臉上。

「不打緊,要不要再玩一次?」老板鼓吹著,「一回生二回熟,剛才就當作是練習。來,小泵娘,再玩一次嘛!」

「也好。」她付了錢,又拿了五個圈圈,靈動的眸子閃呀閃,「平哥,你來玩。」

她將手中的圈圈全數塞給耿樂平。

「我?」

「嗯!」她向來是和平哥一起分享快樂的,這個游戲這麼好玩,當然也要讓他試試。

雹樂平抿唇不語。

他手一揚,五個圈圈居然全都套中,快得沒人看見他何時出手。

「平哥好厲害!」風鈴拍手叫好。

「這位公子要是再多玩幾次,我就得收攤回家,沒生意可做了。」那老板苦著臉,將耿樂平套中的五個陶瓷女圭女圭交給風鈴。

「老板,你放心,我們不玩了。」風鈴體貼地安慰老板。

她將五個陶瓷女圭女圭捧在手里,開心地道︰「原來平哥這麼會玩擲圈圈。」

「這是靠巧勁。」

「給你!」她將懷中的女圭女圭舉高。

他毫不考慮地道︰「送給你。」

「全都送我?」她再次確定。

「嗯!」

「謝謝平哥1’

在謝過他後,風鈴竟然把五個陶瓷女圭女圭分送給也在玩擲圈圈的孩童,不一會兒就轉送光了。

她滿心歡喜地走回他的身邊,笑意不減。

「平哥,你不會怪我把女圭女圭轉送出去吧?」

「不會。」他只是覺得吃驚。

像是了解他心中的疑問,風鈴笑眯眯地回答,「因為有平哥在我身邊,我得到女圭女圭的機會比別人容易多了,所以,何不送給那些可愛的小孩,我喜歡看見大家都快樂。」

雹樂平听完她的話,嘴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意。

她就像個發光體,溫暖地照亮周圍的人。

他臉部的線條不自覺地變得柔和,眼中也多了一絲暖意。

可就在此時——

突然出現一群黑衣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四周頓時一片混亂,人群驚恐地到處亂竄,尖叫聲四起。

雹樂平快速地將風鈴護在身後。

「平哥,小心!」她擔心地低聲囑咐。

黑衣人完全不管街上慌亂逃竄的人們,直接出劍攻擊。

雹樂平沉穩地對抗,一一化解危機,再各個擊破,不一會兒,黑衣人一個個倒地不起,只剩三四個還在強撐著。

為能留下活口,耿-樂平長劍疾揮,其中一名黑衣人的長劍飛出,直直射人人群之中——

「小心!」風鈴在一旁看得仔細。

那把劍筆直地飛出,眼看就要刺中一名閃躲不及的孩童——

「娘!娘……」那名孩童被逃竄的人群撞倒在地,嚎啕大哭。

「孩子!我的孩子!」一名婦人在人群中奮力地想往前擠,卻始終接近不了她的孩子。

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小小的人影飛出,撲上前以身體護住孩童。

「鈴兒?」耿樂平才將所有的黑衣人都解決掉,卻看見這幕驚險的景象。

雖然沒傷到要害,但那把劍也直直地削過風鈴的肩頭,讓她當場血流如柱,染紅了衣裳。

雹樂平飛奔而至,將倒臥在地的風鈐扶起。他伸手點了她肩頭的穴道,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止血。

「好心的姑娘,謝謝!謝謝你……」那母親好不容易擠到孩子身邊,她情緒激動地抱著失而復得的孩子,連聲道謝。

「孩子沒事就好……」風鈴勉強對那母親微笑,這才轉頭看向耿樂平,一見他鎖緊濃眉,她伸手想為他撫平,「平哥,我沒事……」

這一動,她牽動了傷口,痛呼一聲。

「別動!」他按下她亂動的手。

「平哥,我的血有毒,你別踫……」風鈴急忙縮了縮身體,想遠離他。

雹樂平豈容她如此亂動,他攬緊她的腰,將她箍在懷中。

「平哥……這毒目前無人能解,如果你又中了毒,那可就糟了……」她更是拼命地掙扎,不顧傷口傳來的劇痛,粗魯地想推開他。

「鈴兒!」他臉一沉,竟然失控地對她吼叫。

「平哥……我不想你死啊……」風鈴眼中盈滿淚,「那天我看著你毒發,痛得抽搐又昏迷不醒,我好怕,心好痛……我不要!我不要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了……」

這番話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心。

他豁然明白,像她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若非愛他極深,又怎會把他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千百倍?

他收緊手臂,將她擁在胸前,怎麼也不願放開。

「平哥……」風鈴哭得十分傷心。

「你放心,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死去的!」他說出了向來不輕易出口的保證。

雹樂平一把將她抱起,疾奔回客棧,將風鈴交給伍驍之醫治、包扎。

風鈴仍不忘再三叮嚀耿樂平沐浴淨身,洗去身上的毒血。

在她的堅持下,耿樂平只有照辦。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耿樂平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再度趕到風鈴的房前,想確定她是否安然無事。

「鈴兒睡了。」伍驍之擋在房門口。

「嗯!」耿樂平暫時放寬了心。

伍驍之對他使了個眼神,要他跟上來。

他們遠離了風鈴的廂房,來到庭園中。

「鈴兒的個性十分單純善良,她雖然聰明慧黠,但畢竟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小泵娘,她對你好,是因為她喜歡你。」伍驍之精明的眸子閃著危險的訊息,「可是,自從認識你後,她就大傷、小傷不斷,甚至劇毒纏身,如今也不知還剩幾日可活,可她卻仍毫無自覺地去關懷、體貼你。我想,這份感情你應該已經有了很深刻的體會了吧!」

雹樂平默不吭聲。

「所以,如果你不能給她幸福,就請你遠離她!」

說完,伍驍之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留下若有所思的耿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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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風鈴又蹦蹦跳跳地跑去找耿樂平。

她敲敲房門,等待響應。

雹樂平開門走了出來。

「平哥,你要出去啊?」她看著著裝整齊的耿樂平。

「嗯!」他點頭,「你的傷好一點了嗎?」

他伸手輕觸她的肩頭,不敢太用力。

「早就不痛了!」她笑了笑。

雹樂平輕撫著風鈴嬌女敕的臉頰,眼中有著一絲柔情,「我要回耿家莊一趟。」

他突來的溫柔舉動,惹得風鈴的心跳加速,剎那間紅潮布滿雙頰。

「哦!」她輕輕回答。

「等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想,我會做出決定的。」他語氣堅定地說。

「決定?」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回房休息吧!別到處亂跑,萬一扯裂傷口可就不好了。」說完,耿樂平竟然俯下頭去,親了親她發燙的臉頰,才轉身離開。

風鈴呆愣地撫著自己燒燙的臉。

她太過驚訝,也完全無法相信耿樂平竟然親了她!

驀地,歐陽箏從暗處走了出來。

「箏姊姊!」她嚇了一跳。

看著她怪異的眼神,風鈴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箏姊姊,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她關心地問。

「為什麼……」歐陽箏低喃。她不願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哀慟的眼中蓄滿淚水。

風鈴伸手想安慰她,卻被她一掌拍開。

「箏姊姊?」風鈴咬著唇,囁嚅地喊道。

「不要叫我!」歐陽箏怒瞪著她,惡狠狠地說︰「是你!是你奪走我的樂平,是你!」她猛地推倒風鈴。

「我?」風鈴被她瘋狂的舉動嚇著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走!你走!」歐陽箏不顧一切地尖吼,「如果沒有你,如果你不曾出現,我和樂平就能幸福快樂地在一起……是你!是你奪走了我的樂平!」

歐陽箏恨恨地瞪了風鈴一眼,隨即轉身奔離。

「箏姊姊,我沒有……」

風鈴掙扎地站起,在歐陽箏後面追著。

她從沒想過要搶走平哥,她只是衷心地希望平哥能永遠快樂啊!

她會離開,真的!

風鈴追出了客棧,單純地在心中暗暗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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