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縴雲弄巧 第四章

事實大出于意料之外,所幸,結局不算太壞。

穆王府大廳,四個人兩兩對坐,大眼瞪小眼。從門口開始,四排清晰的黑鞋印逐漸延伸,直到座位;精致的木椅上,灰塵遍布;還有上等的龍井茶,由于掉進太多的草根殘葉,早就已經成了大雜燴。

眼楮有點累了——穆飛星眨眨眼,終于從灰頭土臉的穆縴雲身上移開目光,轉而注視那個坐在她身邊看上去雖然有些狼狽但仍不失體面的付千巧。

「你去召妓?」事情的來龍去脈縴雲已經繪聲繪色地說得十分詳盡,而他,自始至終注意到的只有幾個細節。

听穆飛星在質問付千巧,連華能舉起茶杯,借以遮擋自己做賊心虛的表情。

「是。」付千巧不否認,點了點頭。

連華能感覺自己的冷汗又開始冒出來。

「還和縴雲深更半夜男女同處一室?」聲音低沉下去。

「是。」付千巧爽快地承認。

「那之後呢?」這句話,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之後?」付千巧認真地想了想,偏頭看了看穆縴雲,隨後轉向穆飛星,很誠實地作答,「之後我先上床,她爬上來,我們就——」

話還沒說完,就見穆飛星一臉殺氣騰騰地揮劍向他砍來。

雖沒有弄清楚他的動機何在,但至少可以肯定,若是這一劍砍在他身上,他是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所以,很自然的,付千巧當機立斷,在劍鋒下抽身,旋了個轉,移到椅後三尺外站定。

「喀嚓!」

可惜了上等木料,瞬間被利劍劈為兩半。

「你這婬賊,我要殺了你!」

「飛星,冷靜,冷靜一點!」連華能從後面沖上來,攔腰抱住氣勢洶洶的穆飛星,生怕自己一松手,就會血濺五步。

「穆公子,可是我說錯了什麼?」付千巧不大明白什麼地方得罪眼前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的穆飛星。他以眼神詢問穆縴雲,卻見她也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的模樣。

世事難料,要不是今晚得見城中那麼大的陣勢,他還真不知曉,老喜歡賴著他的穆縴雲,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南華郡主。

「沒有。」當他還在裝傻,穆飛星咬牙切齒,「你已經說得很具體了。」豈止是具體,細節都一一點到,還明目張膽在他面前挑逗縴雲,實在太不將他放在眼里了。他轉頭,沖死死抱住他的連華能喊道︰「還不放開我!」

「飛星哥哥究竟是怎麼了?」穆縴雲在一旁瞧眼前的兩人你拉我扯,搞不明白他倆究竟唱的哪一出,她禁不住納悶地發問。

「還有你!」不問倒好,一問惹禍上身。一把劍「咻」地從那邊指過來,在她眼楮不到一寸的地方打轉,「你一個女孩子家,跑去妓院做什麼?」

「我只是好奇——」穆縴雲小心地用手指頭夾住劍鋒,稍微偏離了自己面容一些。

「好奇?」听到這個答案,穆飛星差點憋過氣去,「男人去妓院,你有什麼好奇,偏要跟著去湊熱鬧!」

這下好,連清白也賠給這個付千巧了,叫他如何跟爹娘交代?越想越氣,穆飛星止不住又狠狠瞪了一眼還在裝無辜的付千巧。

「我好奇連大哥對付千巧好聲好氣,好奇付千巧在妓院做記號。」穆縴雲努力地辯解,覺得很有必要解釋自己的行徑,「我是跟著去了,誰知道跟著他上床之後——」

「縴雲,別說了好不好?」連華能一邊拖著穆飛星,一邊拜托穆縴雲。縴雲這丫頭,哪壺不開偏要提哪壺。再這麼刺激飛星,穆王府今晚不出人命才怪。

「為什麼不說?」跟蹤沒成就,掉下秘道擔驚受怕半天,而後還穿行山路,結果回來還被指責,想起來,委屈的是她吶,「誰知道跟他上床之後,不小心觸動了機關,我們會掉進秘道呢?」

面前的兩個人忽然傻掉,維持著先前的姿勢,站在那里面面相覷。

「飛星哥哥?連大哥?」穆縴雲在他們面前揮揮手。

「你是說,你們——」穆飛星指指穆縴雲,再指指付千巧,「只是掉進了秘道?」

听了半天,付千巧總算明白穆飛星誤解了什麼。他上前一步,向穆飛星拱手施禮,「穆公子,你誤會了。我與令妹誤中陷阱,在秘道中費勁周折找到出口,而後從城外奔赴回來,如此而已,再無其他。」

「對了,你要找的,究竟是什麼人?」想起懸而未決的問題,穆縴雲忍不住又問付千巧。

岸千巧看看一臉好奇的穆縴雲,再看看穆飛星和連華能,回答道︰「一個和我有點過節的人。」

「是殺死若綺的那人嗎?」

「我不敢肯定。」付千巧搖搖頭。

「這樣吧——」穆縴雲拍拍手,「不如我們幫你找。」

「幫我找?」

「對呀。」穆縴雲走到他面前,自下而上地看他,「你在江南人生地不熟,找人哪有那麼容易?可是穆王府就不同了。何況你也算是把我從秘道救出來的人,穆王府知恩圖報,幫你找個人,又有何難?」說完之後,她轉頭看了看身後的穆飛星,「飛星哥哥,你說是吧?」

話都說到這分上,他若說「不是」,豈不是自砸穆王府「知恩圖報」的招牌?穆飛星瞪了穆縴雲一眼,直到她吐吐舌頭跳到一邊,他才對付千巧笑了笑,「付公子,方才是我猜疑了,還請見諒。縴雲說得沒錯,若是信得過穆王府,還請說出內情,我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穆公子客氣了。你願意幫忙,我就不加隱瞞了。」付千巧頓了頓,開始回憶,「數月前,我因故晚歸,遭一蒙面人襲擊,來人體態嬌小,應為女子。她不分青紅皂白,招招意欲將我置之死地,似有莫大仇恨。因自小家父對我多有教導,我在外素來小心,從未與人結怨,所以肯定並非是我認識之人。她武功極高,我勉強支撐。到後來體力不支,胸前被她猛擊一掌。孰料她並未乘勝追擊,反而愣在原地,自言自語了一句話,由于語調奇怪,我只能听清楚一個‘男’字。我趁她分神,借機扯下她蒙面的黑紗,看清了她的樣貌。她怒極,卻並未殺我,只是丟下我離去。我覺得此事大有玄機,因此南下尋找。那日在秦淮河畔競選花魁,參賽女子中似乎有她。本想跟蹤查看,不想——」他瞅了瞅穆縴雲,她卻裝作沒有听見,「而後,我受傷,住進了連公子別院。我思索既是在教坊女子中見到她,推測她也應該是身處煙花之地。于是,我拜托連公子,為我弄了一份南京城詳盡的地圖,從教坊樂樓開始一一尋找。」

穆飛星和穆縴雲的眼神一起射向坐立不安的連華能。

「由于交手之時,我無意看見了對方右手腕有形似蝴蝶的奇特胎記,于是就要求看看所有花娘的右手腕。在醉夢軒,我看了所有花娘的右手腕,沒有一個有如此胎記。後來老鴇無意提起還有一位雜工下人,我起了疑心,于是要求去她房中安歇一晚。休息是假,搜查是真。不想,郡主尾隨而來——後面的事,你們應該很清楚了。」

「你懷疑,醉夢軒的那名雜工,就是你要找的人?」穆飛星沉默片刻,問付千巧。

「我見過那名女子的容貌,姿色平平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當日在花魁選秀中見到她,還好奇憑她的姿色,怎可立足。現在想想,她若是以一般雜役的身份混于其中,也沒什麼稀奇。」付千巧旁敲側擊,並不作肯定的回答,「醉夢軒的老鴇說她到鄰城為姑娘們買胭脂水粉,我們無須打草驚蛇,只待她回來,就可真相大白。」

「好,就照你說的辦。」穆飛星點點頭,「若她真是殘殺若綺的凶手,定當法辦!」

「爺!」

穆飛星的話音才落,就見常歡奔了進來。

「怎麼了?」

「爺——」跑得太急,常歡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方才衙門派去的人來報,醉夢軒著火了!」

整個醉夢軒,被火舌舌忝噬。火光熊熊,映紅了半邊夜空。

樓前人頭攢動,一幫女子被疏散到安全的範圍,花容失色,全沒有了平日里的八面玲瓏。

「你們都傻愣著干什麼?救火呀,救火呀……」老鴇跺腳,聲嘶力竭地叫喊,「我出一百兩——不,一千兩,只要救得了我的醉夢軒!」

酬金誘人,人群中有人蠢蠢欲動,有幾人提了水,剛走到門前,門板在高溫的烘炙下崩裂,火苗躥出來,嚇得他們抱頭鼠竄,不敢再輕舉妄動。

無人再敢上前。老鴇眼睜睜地看著火勢越來越大,自己多年的經營就這樣付之一炬,雙腿一軟,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手段高明,手法巧妙。」付千巧搖搖頭,低聲道,「我們還是遲了一步。」

穆飛星望著不遠處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鴇,「我們已經打草驚蛇。那人一方面燒掉醉夢軒,不讓我們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一方面必定已有所防範。我們在明,她在暗,行事可謂處處受限。」

「我的醉夢軒啊……」老鴇捶胸頓足,哭得好不傷心。

「娘——」

有女聲在喚,隨後,那群姑娘中忽然款款走出一名女子。付千巧定楮一看,原來是那位深夜造訪的旋影姑娘。

旋影走到妝容模糊得一塌糊涂的老鴇身邊,伸手扶起她,拿出錦帕為她拭去淚水,安慰道︰「娘,別哭了。醉夢軒沒了,只要我們人在,還可以東山再起的。」

「旋影哪——」老鴇抽泣著,轉過頭看她,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哭還是在笑,「我的銀票家當全在醉夢軒里,一把火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燒起來,現在樓沒了,錢沒了……」瞧了瞧身後的姑娘們,她又悲切起來,「沒錢沒房,你們這些姑娘也遲早散去。要東山再起,談何容易?」

旋影盯著幾乎已經絕望的老鴇,又瞅了瞅身邊已經燒成一個空架子的醉夢軒,似乎在考慮什麼。

「走吧,走吧……」老鴇擺擺手,心灰意冷,「去找出路,及早為自己打算才是。」

「娘——」旋影輕聲叫她,忽然偏頭,伸手到自己耳邊,取下精致的碧玉耳飾,又一一解下自己的項鏈、手鐲和腰間配飾,想了想,又拔下頭上的一根純金發簪,拉過老鴇的手,盡數交給她。

「旋影,你、你這是干什麼?」老鴇望著旋影。

「娘,這給你。」旋影合攏老鴇的手,「逃出來的時候,我身上值錢的東西也只有這些。這些年,你待我們姐妹不薄。就當盡了旋影的一份心,你就收下吧。」

老鴇紅了眼圈,抱住旋影,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又有幾個醉夢軒的姑娘走過來,圍在她們身邊。默默解下自己隨身攜帶的值錢配飾,遞給老鴇。

「看不出這位旋影姑娘,這麼顧念舊情吶。」連華能嘖嘖嘴,頗有些欽佩地感慨。

旋影的眼神突然飄過來,落在付千巧的臉上,片刻後,又不經意地離開。

很隨意,而正是因為太隨意,隨意得仿佛她根本不認識他這個人,令付千巧對她,有了幾分揣測。

「有了!」穆縴雲忽然叫起來,「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讓那個人露面。」

「什麼辦法?」身邊的三個男人一起問她。

穆縴雲雙手拍了拍,望著他們,臉上忽然浮現出可稱之為「詭異」的笑容。她努嘴示意大家看前方那群「無家可歸」的女人,慢條斯理地說道︰「若綺死了,醉夢軒沒了。但,如果我們再建一個什麼軒,然後——再出現一個和若綺長得相像的女人呢?」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格外地慢,同時,還別有深意地望了付千巧一眼。

而付千巧,在她這種很有「目的」的眼神注視下,忽然覺得後背發冷,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慢慢由心底滋生。

真的是不好的預感。

別臨苑天的花魁死于非命,一堆廢墟中,昔日的婀娜,只留下焦黑的猙獰面容。

紅極一時的醉夢軒,飛來橫禍,無緣無故起火,繁華背後,徒留慘淡淒涼。

這兩件說大不小的事,被迅速加工,飛遍了南京城的每一個角落,然後又化為不同版本,越傳越離譜,其中還夾帶著或這或那的恐怖傳聞,鬧得各大花樓的老鴇和姑娘們惶恐不安,終日提心吊膽,無心接客。一時間,沒有了秦淮河畔歌舞升平,整個城夜間驟然冷清不少。

賺錢重要,命更重要,姑娘們就是自己的搖錢樹,丟掉一個好比剜了心頭肉,老鴇們豈會不明白這樣的道理?況且,自己又沒有數十年前的樓外樓執事慕容倩影八面玲瓏的能耐,所以啦,刀尖浪口上,暫且收斂是明智之舉,待到風平浪靜,再重振旗鼓也不遲嘛。

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沒有絲毫罷手的意思,還大肆張揚,弄得人盡皆知。

南街的玉鼓酒樓,經營不善,生意一直冷冷清清,早就有意轉讓。可惜位置較為偏僻,意欲求購的人寥寥無幾。前些時日,一直愁眉苦臉的老板忽然喜笑顏開,喝五喚六地搬家當,人去樓空。不久後,便有人隔三岔五地往里運東西,整個樓面被裝飾一新。好事者紛紛揣摩,不知新來主人會將這里做何用途。

今日,樂聲飄飄,鞭炮陣陣,彩獅舞動,繡帶飄搖。直到新當家出現,圍觀眾人才驚訝地發現,那居然是傳聞中慘得不能再慘的醉夢軒老鴇。

「多謝各位來捧場。」老鴇笑眯眯地望著眼前表情不一的人,拍拍手,她身後蒙住招牌的緞布驟然落下,「玉鼓麗境」四個大字頓時呈現在大家的眼前。

「听說,這字可是穆王府的大公子、定威侯穆飛星題的呢。」人群中,有人小小聲地在嘀咕。

「真的啊?」信息立即有人反饋,于是,這句話,一傳十,十傳百,立即泛濫成災。

「各位爺們——」面對底下蠢蠢欲動的人群,老鴇賣力地拉開嗓子吆喝,「醉夢軒沒了,我就開玉鼓麗境,保證場子比以前更好,姑娘比以前更美,伺候得比以前更周到。今日開張大吉,眾位爺們只管進來,酒水一律對折,任你盡興……」

二樓的紙窗忽然被推開,窗台前,盡是俏麗的姑娘掩嘴輕笑,風情萬千。

人群一陣嘩然,緊接著,開始有人絡繹不絕地進入玉鼓麗境。

「走過不要錯過——」老鴇忙著招呼,笑得合不攏嘴巴,「今日我可特別為大家準備了好戲,包君滿意……」

金色穗帶,八角簾掛;白色紗幔四面封閉,從二樓樓頂自然垂落,內中情形若隱若現。

大堂內座無虛席,皆等待著所謂的好戲上場。

蹦樂起,音符起落之間,舞妓魚貫登場,旋轉于紗幔中,素手牽動白紗,曼妙身段靈動,一顰一笑動人。

樂曲戛然而止,旋轉的舞妓驟然停下舞步,雙手平展,白紗在她們手中合攏,猶如一盞巨型的白色燈籠。

朦朧中,內中有人影出現,翩然降落,正在大家好奇之時,優美的歌聲在樓內回旋不已——

「良辰美景月初上,牛郎織女遙相望,無花枝頭哪堪折,玉鼓麗境待尋芳……」

溫華細潤的嗓音如三月雨露,絲絲舒暢,一曲終了,舉座皆嘆。

「如此佳音,當與昔日樓外樓的慕容倩影媲美。」有人痴迷下去,不免感慨。

舞妓赫然收手,白紗展開,露出歌者的廬山真面目。

極美的女子,煢煢孑立——冷冷的表情,對台下眾人的驚嘆,她只是投去了極為不耐煩一瞥。

樂聲再度中止,舞妓的手放開,紗幔二度遮擋了台下驚艷的目光。只能看見女子拽住了先前滑落的布帶,徐徐升起,最終消失了蹤影。

驚鴻一瞥,也足以領教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風情。

「嬤嬤,嬤嬤——」終于有人回神,唏噓不已,迫不及待地喚著老鴇,「你倒是在哪里尋來了這種絕色?出價一定很高吧?」

「你說千福?」老鴇望著眼前一幫失魂落魄的男人,得意不已,「豈止是高?我重金買下她坐鎮玉鼓麗境,就是為了重振聲威。」瞧著有人眼珠子轉著還想說什麼,她很有先見之明地制止,「抱歉,這位爺,千福她,只賣藝,不賣身。」

門被開了一條縫,一雙眼楮偷偷地觀察樓下的情形。

「只賣藝,不賣身……」門後,穆縴雲一本正經地念叨,早就偷笑得不亦樂乎,「想不到嬤嬤裝腔作勢的功底還不錯。」

「你看夠了沒有?」

一朵絹花扔過來,力道十足,落在她的腳邊。穆縴雲別過臉,看見了表情很是不快的「冷美人」。

這才記起,那邊的人,已被自己冷落了許久,加之種種原因,可能正處在崩潰的邊緣,急需有人安撫。

撿起絹花,穆縴雲輕手輕腳地接近風暴圈,小心翼翼地站在「美人」身後,拔下她頭上的簪子,一頭青絲傾瀉而下,羨慕紅了她的眼楮。

「千福——」她喚出這個名字,偷覷銅鏡中面色黑得像包公的人,忽然想笑,又立刻想起現在的時機不對,連忙低下頭。

「有話就說,別磨磨蹭蹭。」

口氣很惡劣,明擺著她再吞吞吐吐,極可能又有「意外」發生。

穆縴雲迅速抬起頭,以表自己的「誠懇」,孰料鏡中那個即使蹙眉也千嬌百媚的容顏實在太招搖,極力憋住的笑終于沒止住,「撲哧」一聲破了功。

完了!

「哈哈哈,千福——不不不,付千巧,你先別生氣,听我解釋,哈哈,哈哈……」糟了,糟了,怎麼辦?天地良心,她確實想要解釋,無奈控制不了自己,直到眼淚笑出來了都無法停止。

「這就是你的解釋?」望著面前笑得花枝亂顫的穆縴雲,千福——男扮女裝的付千巧恨不得擰斷她的脖子,「你很得意,嗯?」

「哈哈——等等,等等!」眼見付千巧的臉由黑變綠,有將她殺之而後快的嫌疑,穆縴雲朝後退了幾步,使勁擺手,「可以原諒的,是不是?我這人笑容一向比常人多。」

「一樣的。」付千巧涼涼地回答,「我這人,手也一向比較癢。」

「好了,我笑夠了,還不行嗎?」被這麼一恐嚇,再猖狂的笑,也只有灰飛煙滅的分了。穆縴雲捧著笑得發疼的肚子,盯著一臉鐵青的付千巧,片刻後,才說道︰「其實你這扮相,挺好的……」

一把梳子凌空飛來,險些砸到她。

「解釋,我在解釋!」穆縴雲跳到一邊,躲到屏障後,只敢露出半張臉——真是,他就不能等她把話說完嗎?「我是說,你表演得很成功,外面那群人,通通把你當作女的了。」

「就是這樣,我才覺得惡心!」不提還好,一提就有氣,「你沒看他們的目光,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老天,他是個男人吶,被男人用那種很具侵略性的眼神打探,拜托,很毛骨悚然的。

男扮女裝當誘餌——他是昏了頭,才會答應穆縴雲如此荒唐的主意。

「忍耐一下啦。」瞧付千巧冷得像冰的臉色,穆縴雲很「仗義」地拍拍他的肩膀,結果是被狠狠瞪了一眼,她訕笑著收回手,不敢再造次,「我們分析過,那畫紙上的女子、死去的若綺和你容貌相似,而若綺慘遭毒手,畫中女子去向我們暫時不得而知。如果那人的襲擊對象相同,為何她殺了若綺卻留下你的性命?你說曾听她說‘男’,我姑且將她的意思當作她只攻擊女人,而且是容貌與你們三者相似的女人。你想想,若是她發現玉鼓麗境中,還有第四個符合她尋找對象的女人,她會怎麼做?」

「這種守株待兔的辦法,老實說,有點過時。」付千巧小小地打擊了她一下,見她的臉沮喪地垮了下來,他撇撇嘴,「不過戲都演到了這分上,我勉強配合你好了。」

「付千巧……」前一刻才深受打擊的穆縴雲活力驟然恢復,雙眼熠熠生輝地看向付千巧。

「不過——」不理會她的眼神,付千巧開出自己的底限,「一個月——我最多忍耐一個月,一個月後沒有引出她,我就另想他法。」

「沒問題,沒問題……」穆縴雲快樂地大叫著,給了付千巧一個大大的擁抱——一個月,這付千巧開出的底限,可比自己預計的時間要長很多吶。

被她這樣毫無預兆地攔腰抱住,付千巧不禁微微一愣。柔軟的身子貼住他的,還間或地上躥下跳,毫無顧忌。

完全不同的體驗,區別于爺爺、女乃女乃還有爹給他的擁抱,懷中的人,軟軟的,還有一絲絲香甜的味道。

郡主,不都應該高貴典雅、矜持含蓄嗎?為何到了穆縴雲的身上,所有的形容都被通通推翻?

窗外傳來笛聲,穆縴雲松開手。抱夠了,樂夠了,興奮過頭,以至于她沒有發現付千巧的閃神。

「飛星哥哥在催了,我該走了。」她向付千巧告別,走到靠近後院的窗邊,推開紙窗,樓下的院牆外,隱約站著一個人。

她輕巧地翻過窗,站在房檐上,正準備向下跳——

「穆縴雲!」

腳下一滑,嚇得她忙不迭地攀住窗沿——好險好險,差一點就掉下去了。

「怎麼?」站穩當了,她才回頭看過去,瞅見付千巧踱過來,燭火搖曳下,他俊俏的容貌變幻,惹得她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岸千巧走到她面前,隔著一扇窗戶,與她對視。

如此近距離,她望進了貓眼石般的金綠眼眸,里面的顏色在緩緩流動,頭一次,她發現他眼楮的異樣,看得她好生驚訝,「你的眼楮——」

他先她一步,截斷她的話,答非所問︰「你的歌,唱得不錯。」

她一愣,最終沒忍住,撒開手,想要去探觸那雙變幻莫測的眼眸,全然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

于是,很自然的,失神狀態下,她果真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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