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暗,夜影幢幢。
當人們好夢正酣時,一條靈活的黑色身影從一座豪華的大宅院翻出,腋下挾了個長方形錦盒之類的東西,寂靜無聲地在城內飛檐走壁,瞬間穿過數條巷弄。
一身的黑,使「他」與黑夜融為一體。
「他」伸手將腋下的錦盒握至手中,感覺到錦盒上細致的紋路,面罩下的臉龐露出滿意的笑容。
張員外這回可要心痛了。哼!誰叫他用卑鄙手段強取人家的傳家寶物,現下「他」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
最後,「他」輕巧地躍下牆垣,飄然落地,頭也不回地往前疾奔,顯然對此處的地形極為熟悉。
幾個閃身之後,那人抵達一口古井旁,毫不猶豫地便往下跳去,動作熟練至極。
不消一刻鐘,「他」出現在城外林間的一幢小屋內。
「呼!」側耳傾听屋外的動靜之後,「他」一把拉下臉上的面罩,露出其下絕美的容顏。
她,正是近幾個月來蘇州城各大富豪聞風喪膽的「影子大盜」,無論多麼嚴密的守衛,都無法阻止她取得她想要的東西。
換回普通的衣裳之後,她伸出縴手探入書櫃後的機關,輕輕一拍,只听見「喀啦」一聲,地板上出現一個暗格。
她將換下的夜行衣和方才偷來的錦盒放入暗格中藏好,再度輕拍機關,地板又回復成原來的樣子。
前些日子的某個清晨,她無意間在自家門口撞見一個年輕男人和一位老婦人,兩人傷痕累累、神態虛弱地靠在牆角。
她從家中拿了些東西給他們吃,並且替兩人的傷口上藥,待兩人精神稍微恢復之後,才從他們口中得知他們原是住在張員外府隔壁的那條街,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後來張員外不知從哪里打听得知他們家中有一幅年代久遠的名畫,便派人到他們家談價錢。
他們雖不知那幅畫值多少錢,可那是他們的傳家之寶,祖宗規定是不能賣的。張員外幾次談價不成,干脆派人強取,搶畫之後還把屋子砸得全毀,並將他們打了一頓,還放話威脅他們若要告官,別忘了掂掂自己的分量。
听完母子倆的敘述,她便決定要將畫偷來還給他們,她向來最見不得這種以強欺弱的行徑。
所以她給了那對母子一些銀兩,要他們到杭州落腳,以免張員外發現畫不見了,會再度找他們麻煩。
現在大功告成,慵懶地打個呵欠,她靜悄悄地離開小屋。
周圍依舊祥和靜謐,仿佛什麼事都未曾發生一般。
唯有天空的星子,共謀似地眨了眨眼。
夜,又歸于寧靜。
一大清早,緊鄰蘇州城外的君悅茶館里已經高朋滿座,小幾小凳上坐滿前來喝茶、吃早點的客人,幾名賣甜食小點或麻花卷的小販在茶館門口擺開,以期分一杯羹。
茶館,是蘇州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早晨人們前來茶館吃早點,順便閑話家常一番,蘇州城內所發生的大小事情都在這里流通,其範圍之廣、消息之多,恐怕連官府也比不上。
下午,可以在此處听人說書,或是看小泵娘賣唱,再不,文人秀才齊聚一堂,聊聊家事國事天下事。
所以,蘇州城內的茶館數量大概可居全國之冠。尤其說到這君悅茶館,蘇州城內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想知道為什麼?
因為他家都用上等茶葉,泡出的茶甘冽清甜,他家所做的糕團茶點和煨面,蘇州城內無人能比,他家前臨大道,後倚小河,能夠一邊喝茶,一邊欣賞小橋流水的美景……
如果覺得理由還不夠,那麼再加上一條——他家的女掌櫃年輕貌美、明艷動人。
正因如此,大家放著城內眾多茶館不去,就等著每日城門一開,前去君悅茶館吃早點。每天茶館一開門,不消一個時辰便一位難求,一直到晚上收店都熱鬧騰騰。
「練掌櫃,你有沒有听說,昨兒夜里張員外府里讓人給偷啦!一定又是那個夜盜干的!」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在練曉蝶經過他身邊時說道,瞧樣子,應是茶館的熟客。
「嚴老,我早听人說啦!這可是今天的大新聞,听說張員外珍藏的名畫不翼而飛。」練曉蝶停下腳步,與他寒暄道。「現在的賊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想了都讓人害怕。」
她輕撫胸口,嬌艷絕倫的臉蛋露出擔憂的表情,那模樣,令人忍不住想輕柔呵護。
大約半年前,練曉蝶開始獨自在此處經營君悅茶館。她的背景是個謎,沒有人知道她打哪兒來、家里有哪些人,每回問她,她總笑容燦爛地回避開。
不過,那時大家早被她的笑迷得暈頭轉向,也不會去在意她到底說是沒說。
總之到目前為止,大家只知道她的姓名和這間君悅茶館,其余的則是一無所知。
「練掌櫃,听我這老頭的勸,找個男人嫁了,陪你一起經營茶館。否則你一個女孩兒家,要是賊人跑到你這兒,可就糟了!」嚴老喝一口茶後,說道。
即使白天,茶館里也只有一名伙計和一名廚子在店里,等到晚上茶館打烊,伙計回家之後,不就只剩她一個女娃兒孤身一人?
「嚴老,就算曉蝶想嫁,恐怕也沒有男人敢娶我,您就放寬心,曉蝶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她嫣然一笑,往櫃台走去。
打從她這家店開出名號之後,類似的勸告已經不勝枚舉,有些小伙子甚至跑來毛遂自薦,願意成為照顧她的那個男人。
練曉蝶垂下睫羽,眸中閃過一絲嘲弄。
她來蘇州,可不是為了找男人,若不是師命在身,她又何須拋頭露面、做個茶館掌櫃?
這君悅茶館可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她起初只想拿茶館當個幌子,以便暗中听取鎊處消息,沒想到卻做出名氣來。
不過,這樣也好,來的人越多,她所能獲得的消息就越多,也更容易打探到她所需要的情報。
練曉蝶展開笑顏走向另一名剛踏進門的客人。
或許,當一切結束之後,她會想念這段經營茶館的日子。
蘇州運河畔,鄰近寒山寺,矗立一座佔地廣闊的莊園,粉牆黛瓦,兩座造型渾圓可愛的石獅子坐鎮于朱紅大門兩側,光瞧這氣勢,便可猜出住在里頭的人非富即貴。
此處,是名震江南的「奔雲山莊」。
奔雲山莊之所以出名,不僅因為它是江南武林的第一把交椅,更因為山莊主人擁有一把神奇的兵器鎮魂劍。
此劍據說內藏一份絕世武功秘籍,若有人能破解機關得到此秘籍,練成其中的武功,便足以在武林呼風喚雨。
奔雲山莊的莊主君無痕,文武雙全,不但武藝獨冠江南,更有一手妙手回春的神奇醫術。如此的條件,使他年紀輕輕便儼然成為江南武林之首,聲望極高。
然而,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卻生了一副古怪的脾氣。
君無痕生性寡言,態度疏離淡漠,對人雖堪稱有禮,但總讓人覺得有一條跨越不過的鴻溝。
所以,每年前去「奔雲山莊」拜訪或求診的人很多,可是有一半以上的人是被擋在門外的。
以他這般人品、才氣,多位千金閨秀對他芳心暗許、仰慕至極,可他對她們的頻頻示好卻是敬謝不敏。倒不是他有什麼毛病,他也欣賞女人,但他絕不隨意招惹情債,尤其是那些想要他明媒正娶的大家閨秀。
此刻,奔雲山莊造型古樸淡雅的大廳內,一抹白色的修長身影卓立窗前,手上捧著一盞香茗,正欣賞著窗外枝頭綻出的櫻花,僅瞧那背影,就有說不盡的瀟灑閑逸。
偌大的廳堂內窗明幾淨,一塵不染,可見其主人極愛干淨,甚至連室內擺設都一絲不茍。
「啟稟莊主,萬劍派的大小姐求見。」奔雲山莊的總管陸風踏入大廳,打破寧靜悠閑的氣氛。
他的身材削瘦,神態恭敬而拘謹,嚴肅的臉龐仿佛從來沒有笑過,有神的雙眼直視前方。
君無痕漂亮的劍眉微微蹙起,神色有一絲不耐,他將手中的茶盞擱在一旁的小幾上,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幾乎可稱之為完美的臉龐。
斜飛入鬢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邃如星辰的黑眸,挺直的鼻梁將他略微狹長的臉型襯托得稜角分明,唇紅齒白,膚色白晰,儒雅斯文之中,又不失一莊之主的威嚴與氣勢。
「她怎麼又來了?找個借口把她打發走!」低沉的聲音沒有半絲溫度。
這個月當中,她已經是第三次上門找他了。只不過是因為上個月他去城里藥鋪時,無心地替她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藥包,就給了她三番兩次上門的機會。
早知如此當時就別多事,他在心中懊惱地想著。
「是,我立即去處理這件事。」陸風應道,接著又說︰「莊主,另外還有一件事,老莊主派人送這封信給您。」
陸風從袖口拿出一紙信封,雙手遞上。
君無痕挑起一道眉,伸手接過。「爹派人寄回的?」
自從半年前將奔雲山莊交給他之後,他爹娘說什麼終于把他拉拔大,該輪到他們休息享福了,于是便帶著當時新收的義女去雲游四海,把山莊的大小事務都扔給他處理,至今還沒回來過。
「陸風,你先幫我打發走門外的閑人吧!」
等陸風離開後,他撕開信封的封口,展信閱讀。
原來是他的義妹病了,目前他們落腳在杭州,他爹要他前去替義妹治病……君無痕懷疑地盯著信紙上熟悉的蒼勁字跡。
難道杭州沒大夫,為何要他放下莊中事務特地跑一趟?
這半年來,他爹娘想抱孫子想瘋了,突然非常熱衷于撮合他和義妹,三番兩次寫信來,明示暗示地說義妹是多麼的善良溫柔、宜室宜家,希望他們能結為夫妻,好親上加親。
不過,任他們說破嘴,他也沒有反應。
的確,在他的印象中,那女孩是很漂亮,或許跟他爹娘所說的一樣好,可是他對她沒有任何特別的興趣,更何況他們見面的次數大概不到十次,交談的次數更少。
君無痕把信折好,收回信封中。
懊不該跑一趟呢?
說真的,他並不相信義妹真的病了,如果他爹娘是故意要將他誆去,要月兌身恐怕得費一番功夫。
君無痕的唇邊逸出一絲苦笑。
唉!莊里繁瑣的雜事已經那麼多,他們兩老還給他找麻煩。
算了,不管如何,他還是得走一趟。他能夠對其他人冷淡疏離,然而,他又怎能如此對他爹娘?
罷了!罷了!就當出門散散心好了!
君無痕踏出大廳,往外走去。
擇期不如撞日,干脆現在就去跟陸風交代一聲,然後收拾一下行李,即刻出發吧!
黃昏時分,君無痕踏出蘇州城,獨自走在官道上,右手持折扇,左肩背個簡單的包袱,神態悠閑,步伐卻未稍停歇。
他此次出門,刻意不騎馬,也不帶隨從,暫時擺月兌奔雲山莊莊主的身分,乘機享受獨處時的寧靜。
再說,從他爹的信中看不出任何急迫的意味,所以他也沒必要那麼急著往他爹娘設下的陷阱里頭跳。
溫暖的夕陽染紅大半邊天,官道左右林木蒼蒼,微風徐來,樹葉颯颯作響,君無痕舒適地做個深呼吸。
突然,他的視線停駐在某個方向。
君悅茶館?他的唇邊逸出一抹笑。原來大名鼎鼎的君悅茶館在這兒!
他老早就想來光顧這間頗具盛名的茶館,可惜一直苦無機會。眼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在此祭祭五髒廟,順便問問是否有客房供人住宿。
雖然茶館中客人不少,但君無痕才跨越茶館的門檻,練曉蝶便注意到他了。
好俊的男人!她眼楮一亮,心中暗贊。展開最美麗的笑靨之後,她往他走去。
「公子,喝茶嗎?」一雙美麗的大眼上下打量他,眸中閃著毫不掩飾的贊賞。
君無痕的視線轉向她。
練曉蝶穿著一襲女敕黃色長裙,外加一件翠綠色的小襖,烏黑的長發松松地結成發辮,用木頭簪子固定在頭頂,再搭配上她明艷的嬌顏,使她整個人充滿春天的氣息。
禮貌性地,他微笑點頭。
想必眼前的麗容女子就是外傳君悅茶館的美麗掌櫃。他一邊走向窗邊的雅座,一邊想道。的確是名不虛傳,莫怪君悅茶館能在短短半年之間擁有如此大的名氣。
「我要一壺碧螺春,再幫我配兩色茶點。」君無痕氣定神閑地坐下,將折扇放在桌邊,微笑道。
「好,咱們店里的茶點就屬杏仁酥最出名,另外棗泥小扳也不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練曉蝶甜甜地笑著,推薦道。
男人啊!長得俊些,總是討點便宜。即使是仇人,見到火氣也消了三分。
「就照你說的吧!」君無痕說完,淡淡地轉頭望向窗外。
練曉蝶的臉龐閃過一絲錯愕。
從來就只有人家盯著她不放,怎地這人卻輕描淡寫地移開目光,反倒是她盯著人家啦?
她略感無趣地轉身離開,心中嘀咕。這個男人俊是挺俊,也還稱得上溫文有禮,不過渾身透著難以親近的感覺。
算了!反正只是瞧瞧嘛!又不是貪圖他什麼,既然人家不理她,她也無須自討沒趣。
不消多久,練曉蝶送上他所點的碧螺春和茶點,並且決定不再與他唆。不過當她不經意地瞥見他擱在桌上的折扇時,立刻改變了主意。
因為,折扇的邊上,刻有兩個不起眼的小字——「奔雲」。
奔雲,莫非是奔雲山莊?練曉蝶斂去眸中的驚喜,猜想道。
她環顧店內,生意不算太忙,于是一在君無痕的對面坐下,寒暄似地問道︰「瞧公子的模樣,不像一般販夫走卒,當是從蘇州城來的吧?」
君無痕對她的不請自來略感驚訝,卻也沒表露在外,淡淡地抬眼說道︰「姑娘為何對我的來歷有興趣?」
「因為公子的折扇上刻有『奔雲』二字,所以才好奇公子是否來自奔雲山莊。」練曉蝶眨眨無辜的美眸。「在江南,誰不知道奔雲山莊的大名,若公子來自奔雲山莊,是小店的榮幸。」
她在此處開客棧,就是因為奉師命來查探奔雲山莊鎮魂劍的消息,可惜每個人雖然都听過奔雲山莊之名,卻只知道山莊里人人武功高強,莊主妙手回春,在城內有一些藥鋪,其余則一無所知,更別提鎮魂劍是何模樣、藏在哪里了。
若眼前這個男人真的來自奔雲山莊,她怎能放過這個機會?
「在下的確來自奔雲山莊,不過奔雲山莊哪里有那麼了不起。」君無痕失笑道。
既然人家都看見他扇骨上的字,他也不想耗費力氣說謊。
「是嗎?」練曉蝶笑得更甜了,美麗燦爛的臉蛋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公子您器宇非凡,定是奔雲山莊的重要人物。」
「在下不過是個小跑腿罷了。對了!你們有沒有客房供人住宿?」君無痕淺淺地微笑,練曉蝶不覺看呆了眼。
因著開茶館的關系,男人,她可見得多了!卻從未見過像他這種氣質,看來一派溫文,卻總是面無表情,像是從來不懂得什麼是生氣、什麼是大笑,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埋藏在那英俊的外表下。
「……呃……有!有一間!鮑子如果想住,我這就去打理打理。」好一陣子後她才回過神,回答道。
茶館原本是不供客人住宿的,二樓只設有兩間房間,一間是她的寢房,另一間一直閑置著,這回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瞧他的模樣,在奔雲山莊里一定有很高的地位,甚至說不定是莊主本人……她當然得先將他留下,再打探他到底是誰。
否則他若喝完茶就離開,那她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遇上這樣的機會。
「好,麻煩你了。」君無痕說道,又啜一口茶。
眼見君無痕若無其事地輕啜香茗,隨興寫意地憑欄遠眺,練曉蝶自知再問下去不但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反而顯得太過刻意。于是,她從凳子上起身笑道︰「公子,您慢慢享用,恕曉蝶失陪。」
君無痕把視線調回她美麗的臉龐,微微頷首,表示听見。
練曉蝶手捧托盤,轉身往櫃台走去。
他英俊的五官在她的腦海中出奇地鮮明,但到現在,她連他姓啥名啥都不知道呢!
不過不打緊,她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只消好好盯緊他,還愁跟奔雲山莊搭不上關系嗎?
「公子,這間是您的客房。」練曉蝶領著君無痕步入她方才整理妥當的客房,說道。
「謝謝。」君無痕環顧室內一周,房內空間不大,從略嫌老舊的家具和隱隱散發的霉味,可以瞧出這間房很少有人住。
他注意到,整間君悅茶館除了一樓的雅座之外,總共只有兩個房間,一間是這個客房,另一個房間很顯然地便是這位美麗掌櫃的閨房。
君無痕有趣地揚揚眉。
看到這間「客房」的賣相,他猜君悅茶館本是不招待客人留宿的。然而,是什麼原因,讓他擁有如此得天獨厚的榮幸?
如星的黑眸停留在練曉蝶美艷無雙的俏臉上。雖說他們孤男寡女共處同一屋檐之下,或許有些不妥。但是天色已晚,他可不想露宿街頭,惹得一身髒污,而且,他更想知道練曉蝶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練曉蝶似乎感受到他的視線,轉頭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接的剎那,她臉上的笑轉為一凝。
他那是什麼表情?練曉蝶發覺她不喜歡他唇邊抿起的笑,高深莫測,仿佛看穿她的把戲似的。
一時之間,令她不禁懷疑誰才是獵物。
去!去!練曉蝶,你什麼時候變得愛胡思亂想?他不過就生了一張英俊餅頭的臉而已,其它和別的男人也沒啥不同,哪里值得你疑神疑鬼?
「還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她垂下眼簾,嬌媚地問道。
「我姓陸,單名一個風字。」一個好玩的念頭閃過,他說道。陸風應該不會在意他冒充他吧?
「原來是陸公子,曉蝶不打擾您休息,如果有什麼需要,直接跟我說一聲就成。」她淺笑道,渾然不知這句話中隱含著讓人誤會的曖昧,反倒是君無痕的俊臉上閃過尷尬。
她說話一向都那麼露骨嗎?當練曉蝶推門而出後,君無痕想道。他自認見過的美女也不少,而且不是大家閨秀,便是武林名門之後,卻沒有一個人能像她這般嬌艷嫵媚,令人心動。
可……他總覺得她那雙晶亮美眸中的光芒,和她風騷蝕骨的風情有些格格不入。
他將手中簡單的包袱擱在茶幾上,接著走到床榻邊,彎身檢視榻上的被褥。
舊是舊了點,不過還算干淨。若這床被子是充滿霉味或是有虱子的話,他寧可在椅子上將就一夜。
君無痕在床榻上和衣躺下,閉目養神,樓下茶館的人潮喧鬧聲隱約地傳來。
練曉蝶的嬌笑聲異常鮮明地傳入他耳內。
或許,等君悅茶館打烊後,大概便可以知道練曉蝶為什麼會特別「收留」他了。
等茶館終于可以打烊,已經接近子時。
練曉蝶關上茶館大門,伸個大大的懶腰。她往天花板望了望,大大的美目露出狡黠的神色。
陸風……經過一晚混在客人群中不著痕跡的探詢,她終于探听出他是奔雲山莊的總管。
還說自己是個小跑腿?根本就是跑腿的頭子嘛!
嘻嘻,只要跟定了他,不愁混不進奔雲山莊。練曉蝶輕咬紅唇,深呼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仿佛下了什麼決心。
開茶館不過是她的「副業」,當偷兒,才是她真正的本領。
不過,她可不是普通的雞鳴狗盜,而是江湖上鼎鼎大名,專偷珍寶的「影子大盜」。
只要懂得門道的人都知道,若想請人偷東西,影子大盜會是最理想的人選,因為只要影子大盜出馬,從來沒有失手過。
因此,許多人捧著大把銀子前來,委托她替他們偷各式珍寶。
不過,沒有人知道影子大盜是名女子,因為一切對外聯系,都是由她的師妹練無雙打理。
她和師妹都是師父撿來的孤兒,師父對她們而言亦師亦母,一手負起教養她們的責任。她從師父那兒學來一身武藝及偷盜的本領,師妹無雙雖然武功不怎麼樣,但精于用毒。
半年前,師父把她和師妹喊至面前,要她和師妹兩人各自想辦法取得奔雲山莊的鎮莊之寶「鎮魂劍」,誰先將它帶回去,她就將最後的絕學傳授予誰。她沒有說為什麼,但當她提起鎮魂劍時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脆弱與苦澀。
其實,她和師妹情同手足,哪有爭奪絕學之心?會去盜寶,也不過是報答師父養育之恩。
不過,那可不是件輕易的差事。
先別說奔雲山莊佔地廣大,況且里頭高手輩出,守衛森嚴,與一般大戶人家截然不同,一個不好,恐怕無法全身而退。
于是,她才會花上半年時間,靜候時機來臨。
練曉蝶左右看看熄燈後的君悅茶館,雖說這間茶館本來就只是她為達到任務的手段而已,可現在要舍棄它,多少還是有些舍不得。
不過……該舍棄的時候,就必須舍棄,這是從小師父便不斷告誡她的。
練曉蝶一咬牙,將櫃台上的油燈打翻。
火勢隨著潑灑在地面上的油熊熊蔓延。
她靜靜地等著火勢達到一個程度,接著輕靈地翻身躍上樓梯,奔往君無痕所住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