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第一次?
從昏睡中清醒的石澄瑄,正瞪著床單上干涸的血跡發愣,久久無法回神。
「你醒啦!」
岳懷廣端著淡粥和溫開水進房,正準備喚她起來吃藥,就看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
「啊……嗯。」石澄瑄臉一紅,連忙抓起被子遮住那抹讓人尷尬的紅印。
「先吃點東西,該吃藥了。」
「哦!」病昏頭的感覺像在太空漫步了一回,她覺得腦袋空空,還不能回神。
岳懷廣放下手上的東西,轉身看了她半晌,仿佛在打量什麼,然後一個傾身,泰然自若的用額頭抵住她的。
石澄瑄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動也不敢動的直瞪著那雙好近的黑眸,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而她憋著氣,慢慢漲紅了臉,然後……
哎喲!要死人了!不能呼吸了啦!
石澄瑄連忙把臉往後退,大口的吐出一口氣,直瞪著他。
「很好,沒發燒。」他壓抑住微微牽動的嘴角,正色宣告。
「你……」你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
面對他奇怪的舉動,石澄瑄很想這麼問,可是他一臉不隨便跟狗開玩笑的樣子,想想還是別自討沒趣。
「吃粥?」岳懷廣端粥落坐在床畔,一手拿著湯匙。「還是習慣我喂你了?」他在笑對吧?他是在笑吧?!石澄瑄瞪大眼楮看著他嘴角微微的揚起,這笑,可不是他從前那種變態殺人魔的笑法,而是很溫柔、很溫柔的微笑。
怎麼會這樣?
她昏睡的時候天使來過嗎?還是因為……那場昏頭轉向的纏綿?
一想起昨晚的激情,她的臉爆紅,怕被精明如老狐狸的他識破,連忙端過他手上的粥,把火燙的臉埋進薄薄的水氣中。
「小心燙。」
他大概猜出她想到什麼,笑意不覺加深。
媽呀!拜托你岳先生!不要再笑了好嗎?恢復你從前的死人臉吧!再不然噴噴火也可以。
石澄瑄睨著他的笑容有點抓狂,正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現在他不管怎麼笑,進了她的眼,都變成亂曖昧一把的表情。
「我沒有弄痛你吧?」岳懷廣彷佛能讀出她的思緒,忽然進出毫不相干的問句,害石澄瑄險些把粥噴出來。
「沒有、沒有!沒有感覺、沒有感覺!我生病什麼都不記得了。」
石澄璇只想月兌離窘境,想也不想的連連否認,完全忽略自己那句「沒有感覺」有多打擊男性尊嚴,等她想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丙然,岳懷廣表情嚴肅,一陣沉默。
「我……呃!我不是那個意思。」
要怎麼說才對?
完蛋了!石澄瑄,你的腦袋和舌頭都被感冒病毒吃掉了!
「我是說……我說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我、我、我……」
岳懷廣忽然進出一陣大笑,嚇傻了急急想解釋的石澄瑄。
他、大、笑?!那他剛剛只是逗著她玩的?!
這是否太神奇了?只會拿霸道氣勢和冷臉壓人的岳懷廣居然跟她開玩笑?這是否天降神跡?
「夠了吧!岳先生!」石澄瑄懊惱的低喊,嘴角忍不住揚起笑意。
他笑起來真好看!要是在言情小說里出現這種情況,宛如天使般的女王角一定會帶著微笑,對長年陰郁沉默的男主角說︰你應該常笑的……
「你應該常笑的。」石澄瑄對著他說,帶著微笑。
然後男主角會在這時打住笑容,定定地看著女主角……
岳懷廣止住了笑容,深邃的黑眸定定地看著她。
「夠、了。」石澄瑄覺得自己真是夠了,不該看王媽女兒抱來的那堆言情小說。「我是說,嗯……我該吃藥了。」
石澄瑄一把抓起藥,一古腦的吞下去之後,空氣里開始出現詭異的沉默。
現在要聊什麼好呢?
「我們……我們以前都沒有過……沒有過嗎?」石澄瑄艱澀地用發燒過度的腦袋吐出一個問題,馬上又後悔了。
「我不是個隨便的人。」
「可是你的花名……」
「我沒有‘花名’。」他另有所指。
等等,這是什麼對話啊!
石澄瑄開始感到頭痛,她知道自己從前沒有多觀察岳懷廣這個人是她的錯,隨便靠報章雜志和他那張總是凶神惡煞的臉來判斷他的人格也是她的不對,可是有必要忽然性情大變嗎?
她挫敗地瞪著他,他則回敬她一臉無辜。
不過要是她知道這位岳先生如此犧牲形象,板著冷臉講冷笑話的原因是為了不讓她想起傷心事,她恐怕會感動的痛哭流涕吧!
站在門邊偷窺已久的齊新楠,一臉局外人看什麼都清的表情,搖頭晃腦的離去了。
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失控盲目啊……好詩好詩。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似乎是岳懷廣忽然拜訪石氏耀東企業的最佳寫照。
「勞動岳先生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石伏恆精明的眼神帶著謹慎的光芒,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表情絕對稱不上友善。
「不需要跟我客套,我就直截了當地說吧!」岳懷廣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閑散的姿態卻透露著不可輕匆的霸氣。「你們到底對澄瑄做過什麼?」
「澄瑄怎麼了?」石伏恆挑起眉反問,口吻里有無法掩飾的關切。
「突然發現自己不是石家人,你認為她會怎麼了?」岳懷廣斜過黑眸瞪視他,有著指責的意味。
石伏恆默然,半晌才開口,「澄瑄還好吧?」
「石氏什麼時候也開始對醫療機構有興趣了?」岳懷廣沒有回答他,忽然轉開話題。
「什麼意思?」石伏恆快速在腦海中搜尋近來的各項專案,並沒得到解答。
「就字面上的意思。」
「那岳先生又什麼時候開始對石氏有興趣了?」石伏恆畢竟在商場歷練多年,盡避腦中有疑惑,在氣勢上絕不示弱。
「這種骯髒事,如果有選擇,我寧可不知道。」
「岳懷廣,說清楚。」對方之所以敢登堂入室,在別人的地盤上放話,必然是其來有自,石伏恆自認做事問心無愧,厲聲質問。
「好,說清楚。」岳懷廣一面輕哼,一面暗自觀察石伏恆的反應。「謀殺醫生、更改病歷、把澄瑄騙得團團轉,還不夠骯髒嗎?」
「岳懷廣,我沒有必要忍受不實指控,除非你有證據,否則講話最好斟酌一下。」石伏恆冷冽著嗓音回答。
「證據就是澄瑄的病歷。」
「澄瑄的病歷怎麼了?」
「與你何干?她已經不是石家人了。」岳懷廣的口吻明顯地挑釁。
「她是我妹妹!」石伏恆正聲道。
「好,我們休兵。」岳懷廣凝視著他,平和地開口。
「現在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岳懷廣把目前所知道的事情約略描述一次,隨著他的敘述,石伏恆的眉頭愈皺愈緊。
「澄瑄知道多少?」石伏恆听完岳懷廣的說辭,最擔心的仍是自己的妹妹。
畢竟不管對誰來說,這打擊都太大了。
「我不準備讓她知道。」岳懷廣精明的眸子閃著保護的光芒,同時也算警告對方不要輕舉妄動。
石伏恆將他的反應收進眼底,戒慎的表情松懈了下來。
「你愛上她了?」石伏恆單刀直人地問。
「是的。」岳懷廣的神色沒有一絲遲疑,口吻嚴肅而認真。
「那個藍芹歡呢?」
他昨天才在報章雜志上看到知名女星藍芹歡戴著價值數十萬的鑽石項鏈,宣稱是相交甚篤的「岳姓好友」所贈。
不需多說,那位「岳姓好友」除了岳懷廣外,不作他人想。
「你是用什麼身分問這個問題?」岳懷廣挑起眉。
「澄瑄的兄長。」石伏恆凝視他半晌才開口,第一次問接承認了他這個妹夫。
「芹歡只是我過世好友的妹妹。」岳懷廣回答,態度磊落得不像作假,事實上石伏恆也明白,像岳懷廣這麼狂傲的人,不可能放段說謊,他點點頭不再過問。
「關于澄瑄的事情,你有什麼想法?」
「澄瑄跟你們公司的關系如何?」岳懷廣突兀問道。
「澄瑄從未過問公司事務,我接手公司之前,她來公司找過我父親幾次。」石伏恆淡答。「你懷疑我公司的人?」
「我懷疑石家的人。」岳懷廣毫不拖泥帶水的切人核心。「那個醫生黃競文不是商業界的人,能讓他一口咬定是耀東企業里非常高層的人恐怕就只有石家的人。」
「不可能!」石伏恆冷然的表情微變。「恭恩不是有心機的人,而我父親向來疼愛澄瑄,也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這也就是我一開始直接鎖定你的原因。」岳懷廣的口吻尖銳而毫不客氣。
石伏恆並不介意,只是陷人深思。
「這整件事情背後的動機,顯然是不讓澄瑄記起從前的事情,所以關鍵就在「從前的事情」上面,澄瑄失憶前必然知道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沒錯。」岳懷廣贊同。石伏恆的推測果然和他們一樣。「我懷疑澄瑄之所以發生意外,也和這件事情有關。」
「當務之急是盡快查出澄瑄所知道的秘密,否則對方若擔心澄瑄會恢復記憶,很可能改變主意對她不利。」石伏恆非常有默契的接口。
岳懷廣贊同地點頭,兩個霸氣不相上下的男人,頭一次消除了彼此的敵意,認真的欣賞起對方。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
石澄瑄瞪著手中的雜志,看著「岳姓好友」四個大宇,抬起頭,再看看坐在沙發上的美麗女人,一臉困惑。
「你的目的究竟是……」
自從藍芹歡踏入岳宅,丟了這本雜志給她之後,就沒開口說過話,身為主人,石澄瑄不得不打破沉默問明對方的來意。
「懷廣跟我的關系,你知道吧!」藍芹歡的嘴角噙著一抹勝利的笑容。
「所以你是來宣示主權的?」石澄瑄皺起眉頭。
她的確听過岳懷廣和藍芹歡過從甚密,三不五時夜不歸營,也和她有關系。可是她不明白,藍芹歡究竟來找她干嘛?
宣示主權嗎?
難道自己的存在已經威脅到她的地位了嗎?石澄瑄覺得自己異想天開,泛起了苦笑。
雖然她和岳懷廣的關系已經……很親密了,可是她仍舊不能肯定岳懷廣對她到底有沒有感情存在,畢竟男人做某些事情的時候,只需要沖動,不需要感情。
「懷廣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他有多討厭你、多想擺月兌你,你該知道吧!」藍芹歡傲然的說。
「我不知道。」石澄瑄很誠實的回答,因為過去的事她都忘光了。
「他被逼著跟你結婚,全台灣的人都知道他是不願意的,只有你!不要臉的死纏著他不放。」藍芹歡冷冷地哼著。「你以為他真心對你好嗎?他現在對你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報復你罷了!他準備讓你愛上他,再狠狠地甩掉你!」
石澄瑄驚訝地抬起眼眸,直視她得意的表情,隨即眉頭深鎖,就在藍芹歡以為自己的詭計得逞時,她忽然緩緩地開口。
「邏輯上有錯誤。」石澄瑄慢條斯理的模樣,完全讓人看不出情緒。「我逼他跟我結婚,是因為我愛他,既然我愛他的話,他又何必‘準備讓我愛上他’?他可以直接狠狠甩掉我,而且據說他已經努力過了。」
藍芹歡沒料到她會反擊,俏臉微微陰暗。
「你為什麼不肯放了他?他根本就不愛你!他愛的是我!」
真是冤枉啊!
石澄瑄一瞼含冤莫白。
枉費她先前還千方百計想說服岳懷廣提早跟她離婚,現在是姓岳的那位仁兄不肯放手,可不是她。
「藍小姐。」石澄瑄定定神,嘆了口氣。「你這樣是沒用的,我想,依你跟岳懷廣的關系,他應該跟你說過,我跟他的婚姻在一年後會解除,對吧?既然他愛你的話,他最後還是會回到你身邊,你何必現在來找我呢?」
石澄瑄不願承認,當自己說到岳懷廣愛的是別人時,心里那股疼痛,是嫉護。
「因為我等不及了!」石澄瑄從頭到尾都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徹底激怒了藍芹歡。「因為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恭喜你。」
就算小說、電視劇都這樣演的,她也不必這麼按規炬來吧!
石澄瑄的表情顯得有些無聊。
「既然孩子都有了,麻煩你去找他本人,請他替你作主,畢竟,又不是我讓你懷孕的。」
藍芹歡臉色一變,美麗的大眼楮微微眯了起來。
眼前這女人根本不是石澄瑄!
真正的石澄瑄她見過,是個膽小伯事的懦弱女人,絕對不會有勇氣跟她頂嘴,只會逆來順受和哭泣。
「你究竟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還跟我聊這麼久?」石澄瑄差點把茶噴出來。
「你不要裝模作樣!你根本就不是石澄瑄!」藍芹歡凜著嗓音道。
「為什麼?」
如果她不是石澄瑄,那她是誰?
「你自己心里有數。」藍芹歡恨恨地說。
難怪懷廣會被她迷得昏頭轉向,現在的石澄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了!
「我一不是瞎子,二不吃餛飩,干嘛心里有數。」石澄瑄覺得自己很白痴,對「情敵」講什麼冷笑話。「總之,你如果還有別的事想跟我討論,就請繼續;如果沒有的話,就請便。如果你想跟岳大少爺討論養兒育女的議題,就得麻煩你坐在這里等他下班回來。」
「你——」藍芹歡憤怒地瞪視她。
「芹歡,你在這里干嘛?」
藍芹歡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一句低沉的男聲所打斷,循聲望去,方才討論主題中的男主角——岳懷廣已然站在門口。
「懷廣……」
看著他冰冷的表情,藍芹歡霎時有些慌亂。
情況愈來愈復雜了。石澄瑄無奈的翻翻白眼。
岳懷廣將眼神挪到一旁表情古怪的石澄瑄身上,臉上的線條瞬間柔和下來。
「你感冒還沒好,怎麼不在樓上休息?」岳懷廣大步走過去,話語中的關懷之意是那樣明顯,狠狠刺傷了藍芹歡的心。
「感冒又不是什麼大病。」石澄瑄咕噥著。
岳懷廣瞪她半晌,才把視線轉回藍芹歡身上。「有事嗎?」
「我……」藍芹歡啞口無言,開始憂心方才所編的謊言會被揭穿。因為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跟岳懷廣發生過關系,怎麼可能會有他的小孩。
「她路過來借廁所。」
看看岳懷廣冷然的表情,再看看藍芹歡青白交替的臉色,石澄瑄忽然有些同情起這個女人。
她的手段不高明,用意則很明顯,若不是很愛一個男人,怎麼會願意為了他,放段去別的女人面前扮壞女人。
藍芹歡很訝異石澄瑄會為她說話,只是她的表情更難看了。
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有把她的話當真過,想必在她眼里,自己的張牙舞爪反倒幼稚得可笑。
她不甘心!
她轉頭對岳懷廣作最後的反擊。
「懷廣,她根本不愛你!」藍芹歡甜美的嗓音變得尖銳,美麗的臉上帶著絕望的笑容。「我騙她,我懷了你的孩子!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果她愛你的話,她會嫉護、她會傷心,可是她都沒有,她根本不在乎你!」
「出去!」
岳懷廣仿佛心上被刺了一刀,面容陰寒。
「懷廣,我愛你!你……」
「出、去!」岳懷廣的聲音凍結成冰。
「我走了,她也不會愛你的。」
藍芹歡瘋狂的大笑,心痛得像被撕裂了,眼底涌出淚水,跌跌撞撞的離開,留下沉默不語的兩人。
「我上樓了。」岳懷廣背對著她,表情冰冷。
藍芹歡的話果然對他起了作用。
他從來沒想過石澄瑄對他的感覺,他知道失憶前的石澄瑄對他瘋狂糾纏,可是失憶後她卻連「喜歡」也不曾說出口。
「站住。」石澄瑄出聲喚住他。
從藍芹歡的話中,她听出了岳懷廣對她的在乎,也看出他的確因為她的話而受到影響。
只是為什麼他寧可逃避,就不肯明白的對她把感情說個清楚?
「岳懷廣,你是個大笨蛋!」石澄瑄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岳懷廣的身影在樓梯口停了下來。
「我不想再跟你玩心理游戲了!我很累,不想一天到晚猜來猜去,猜你的一舉一動究竟代表什麼意思。」石澄瑄愈說愈覺得自己很委屈、很窩囊。「我喜歡你、在意你,而你呢?是不是也喜歡我?或者真的只是在耍我?只想讓我愛上你,再狠狠甩掉我?如果是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喂!你干嘛?」
她話沒說完,只覺得身子忽然凌空,再度被打橫抱了起來,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攀住岳懷廣的頸項。
「喂!我在跟你說認真的……」
「我喜歡你。」岳懷廣低頭俯望著她,心上懸著的大石,終于在她的坦率告白之下落地。
「嗄?」
她沒听錯吧?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他、他居然會說那四個字!他的字典沒有缺頁掉字,居然找得到「喜歡」兩個宇。
「你再說一次!」
「不要。」看著她一臉大驚,岳懷廣的嘴角微微勾起,大步走上樓。
有些話,雖然很動听,可是一輩子只要說一次就夠了,因為對某些人來說,一輩子,也只會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