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坐在辦公室里,桌上雖攤著文件,但心緒卻不知已飛到哪去了。
嘉慧病了,所以今天沒來上班,在家里休息;今天出門的時候,她順手抓了件嘉慧的外套披上,卻在里面發現了張小卡。
要記得好好休息,不要再逞強了,祝妳早點康復。
小卡上雖然沒有署名,但明明認得出那是誰的筆跡,那是一個屬于男人的筆跡,下筆有力,筆鋒雄渾,她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字。
她想起今天早上跟嘉慧的對話。
「妳昨天有去看醫生嗎?」明明好內疚,她實在該死,竟把生病的嘉慧丟在家里。
「有啊,我……我去了!」嘉慧不知是因為病著的關系還是怎樣,說起話來感覺有點吞吞吐吐的。
「妳去哪看的?妳自己一個人去嗎?」最近的診所騎車也要十分鐘,更何況嘉慧不會騎摩托車。
「呃……」嘉慧的手不停地絞著,像在掩飾什麼似。「是……是啊。」
「妳怎麼去?」她有點疑惑,但溫柔地問。
「我……我坐計程車!」然後,好像覺得這個答案很不錯似的,「對!我是坐計程車去的。」
明明心里打了個問號。不對勁!嘉慧平時根本不敢一個人坐計程車的,更何況病成那個樣子,怎麼可能還有膽坐計程車。
不過,至少她還是去看醫生了。幸好她昨天就已經拿了藥,不然等她回來,她怕嘉慧已經嚴重到要去掛急診了。
這是她不再追問的原因,畢竟「有個人」陪著她去看病,總比她不負責任地把她丟在家好。這件事,是她對不起嘉慧在先,只是,她疑惑的是,嘉慧為什麼不說「那個人」是誰?
直至剛才她在口袋里模出了這張小卡,她的眉鎖得更深了。
她嘆了口氣。她一點都不想介入嘉慧跟楚生之間;兩年的生活下來,她總是盡量避免介入他們的事。她跟嘉慧是好朋友,跟楚生也算……
也算朋友嗎?她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喂!」斯文帥氣的男子輕敲她的桌面。「小姐,回魂哪。」
明明這才從神游太虛中醒過來。「喝!一聲不吭會嚇死人的!」
笆宇琛微笑道︰「妳在恍什麼神?我都站在這里好半天了。」
明明這才穩了穩心神,問他︰「干嘛?有什麼事?」
「上次玩具展銷會的資料呢?我要用。」他身體斜斜靠著,一副悠閑的模樣。
「喔……」她從書桌上抽起一份卷宗。「在這。」
笆宇琛爭了之後,就在她的桌上翻看了起來。明明不禁打量起他來。他有副濃眉,大眼楮,笑起來有個酒窩,溫溫文文,讓人看了很是舒服。
「你弟弟……還好嗎?」明明深思著,輕輕問了這句話。
「還好。」他沒什麼特別的語氣。「最近他要我帶一些佛學的書給他。」他仍舊看著卷宗。宇琛是公司的一員猛將,殷楚生很信任他。
幾乎沒什麼人願意再提起當年偉杰的事了。那個來搶劫又殺人的小太保,就是宇琛的弟弟。
當年的案子,法院判甘宇琛的弟弟終身監禁。其實宇琛的弟弟本性不壞,只是甘家的家境非常不好,當時甘宇琛的母親需要一筆錢開刀,甘宇琛快退伍了,但人還在軍中,于是弟弟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竟然跟朋友鋌而走險搶劫,之後朋友竟把搶來的錢全部拿走。宇琛的弟弟年紀輕,又血氣方剛,見母親命在旦夕,不惜再次犯險,才又回到花店偷錢,沒想到卻這麼害了偉杰。
本來只是誤殺,可是因為之前還搶劫,所以法官判得很重,就是終身監禁。
只差一個月!一個月,甘宇琛就可以退伍,然後接下某大財團的聘書,到時候不要說開刀費了,他絕對有辦法在半年內讓窮了一輩子的母親和弟弟過好日子。就在那一個月,他失去了兩個親人;母親最後還是沒等到他退伍就走了,弟弟被判殺人坐牢。甘宇琛的弟弟對于偉杰的死一直十分內疚,好不容易宇琛進了義海,弟弟希望能見偉杰的家人一面;但宇琛知道,鐘道成跟殷楚生不會原諒他弟弟,于是只好向明明說了整件事的原委。
至于嘉慧,不知為何,他一直沒有勇氣對她提這件事。
不過,至少明明答應去看他的弟弟,即使明明不是受害者的親人,但見到她,弟弟心中總算好過些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要放棄大財團的聘書,情願窩在這間半大不小的公司的原因。沒有別的,他希望盡自己一點點的力量,讓偉杰身邊的人都過得很好。
「其實……你大可不必那樣委屈自己。」唉!笆宇琛是個人才,要是他願意,有多少大財團願意花大把銀子請他,然而,這幾年他都不為所動,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贖罪」;但,比起她來,他已經做得太多太多了。
「妳不也在委屈自己嗎?」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我哪里委屈了?我又不是什麼人才,我留在公司算是楚生給我特別待遇了。」
他笑了。「我說的不是這件事。」然後,他沉吟了會。「妳明白的。」他的補償只是勞心勞力,可她是連感情都賠了進去。
「你不用做這麼多的事來彌補什麼。」她口氣溫和,但掩飾不住擔心。
「我承認,我做了一些事情是在彌補,但我不會出賣自己的感情。」他說得很認真,不像開玩笑,這是在說給她听,也說給自己听。
「你……」唉!他是嫌還不夠亂是不是?非要進來軋一角!
「總之,昨天的事,謝謝你了。」她嘆口氣。雖然她不曉得宇琛和嘉慧昨天到底怎麼了,但還是感激他替她照顧嘉慧。
「不客氣。妳呢?听說妳昨天喝醉了。」
「咳咳!」背後響起一個男子咳嗽的聲音,兩人回頭一看,竟是殷楚生。
明明直覺地將桌上的小卡悄悄握在手上,然後將手放在後背。
這個小動作沒有逃過殷楚生的眼,但他沒有作聲。
「總經理。」甘宇琛突然嗅到了一股殺氣。殺氣?
殷楚生干嘛這麼恨他?他想,然後想到了一個看起來不大可能卻又應該正確無誤的答案。
「呃……我是來拿玩具展銷會的資料,待會我的企畫書就會放在你桌上。」甘宇琛連忙撇清關系,免得「出事」。
殷楚生看著甘宇琛。奇怪?他一向都不覺得甘宇琛討人厭,反而還滿欣賞他的,但此時此刻他卻有股想把他剝皮拆骨的沖動。
而且……他總覺得明明跟宇琛之間有什麼秘密。想到這,他突然覺得心里很不好受。
「你去忙吧。」口氣很平緩,但看著甘宇琛的眼光很奇怪。然後,他冷峻的眼光落在她身上。「明明,妳合約打完了嗎?」
「喔!」明明有點緊張。「打完了。」他的眼光好犀利,像要把她看透一般。
「拿到我辦公室來。」冷靜,要冷靜!他告訴自己。只是,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情緒會因為看到這樣的畫面而起了波動。
笆宇琛跋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明明則將剛才打好的合約抽起,跟著殷楚生進到辦公室。
「合約在這,沒什麼事的話我出去了。」她放下台約,轉身就想跑。
「等等!」本來他是沒打算叫住她的,然而,他看見她的手還握住那一張卡片。
「妳手上拿著什麼?」他問,直覺反應是這張卡片一定跟甘宇琛有關。
「沒啊,沒什麼。」她心虛地,要是讓殷楚生看到這張卡片,那嘉慧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給我。」他站在她面前,炯炯有神的目光迎向她。
「不給!」她的手放在背後,將卡片握得更緊了。
「真的不給?」他挑著眉,然後欺近她,臉上有一種不容抗拒的氣勢。
她看著他,然後心狂跳著,感覺自己就要把持不住了。不,不行,最後一丁點理智告訴她,她要保護嘉慧。于是她閉上眼,不再去看他的眼。
「不給啦!你說什麼我都不給!」
「好,那妳就等著瞧……」他猛不防地更靠近她,試圖去搶那一張卡片。明明輕巧地躲過,然後向後退;他不放棄,繼續他的搶奪。她見他靠近,又躲向另一頭……如此追逐了幾分鐘。
最後,他只好將她逼到牆角,用一只手撐住牆,另一只壓住她的肩。明明早就跑得氣喘吁吁了,他則臉不紅氣不喘。
他靠她靠得好近,明明幾乎可以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她心跳得好快,頭還有點昏昏的,該不會是昨天的酒還沒退吧?
她忽然覺得腿有點軟,不知道是剛才跑累了還是怎樣,差點要站不住……
「喂……」殷楚生一把扶住她。他突然覺得好笑,他到底在干什麼?竟然為了一張卡片在這里跟她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妳身體怎麼這麼差?才跑沒多久就支持不住了。」他讓她的手勾住他的頸子,然後嘲諷地說。
不過,他喜歡靠近她的感覺,好像他本來就該靠近她……
她的眼睜得好大,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快發生了,她的心比剛才跳得更快了,說不定連他都可以听到她的心跳聲……
然後,他趁她失神又受困之際,輕輕奪過她手上的那張小卡。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知道她跟甘宇琛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
她則趁他搶過卡片時,回過神來掙出他的箝制。這個男人真是變態!就非得跟她搶那張卡片不可嗎!她氣惱著。慘了慘了,她對不起嘉慧了啦!
殷楚生看完小卡後沒說什麼,但眼神卻冷了起來。「妳跟宇琛很熟嗎?」雖然卡片上沒署名,但他認得那字跡是誰的。
宇琛在追明明嗎?這個認知讓他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澀。
「我?」她愣住。他誤會了什麼嗎?猛然想起宇琛在卡片上並沒有寫嘉慧的名字。「呃……還好。」她順著他的話,沒否認也沒承認,但在殷楚生眼里看來,卻覺得她根本像是在掩飾什麼。
炳!這下不是嘉慧跳進黃河洗不清,而是她跳到亞馬遜河都洗不清了。
他的眼光仍然冷冷的,然後銳利地打量著她。他在生氣嗎?她想,他會不會發現了什麼?如果能保護嘉慧,她其實還滿願意犧牲一點名聲,反正……反正他對她向來也沒什麼好感不是嗎?
不過,他還是把卡片還給了她,但顯然還得很不甘願。她不語,有點心虛地接過。唉!她這次的犧牲可大了……
這時電話很適時地響起,解救了辦公室內的靜默。殷楚生接起電話,而明明則是趁機落跑,回到座位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只是,接下來,她幾乎是無心工作了,腦袋里淨是浮現殷楚生那霸氣又戲謔的笑;她想起第一次在花店見到他時,他就是這麼的自以為是。
但,這不是該讓人討厭的嗎?這家伙從頭到尾都這麼自以為是,可她為什麼就是這樣對他牽牽念念的呢?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啊?」明明躺在沙發上,做著最後的掙扎。
「怎麼行。去嘛,我爸又不會吃了妳。」嘉慧已經開始準備待會出去要用的東西了。
「他不會吃了我……才怪!」明明喊著。仔細想想,看她不順眼的人還真多,除了頂頭上司殷楚生,還有……嘉慧的父親鐘道成。
自從偉杰死後,鐘道成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幸好他在美國開了問會計事務所,常常不在台灣,要不然,又是殷楚生,又是鐘道成,她大概早就瘋掉了。
唉!她人緣真差。
「怎麼會?就算他再怎麼不喜歡妳,但看在哥哥的份上,還是有幾分情的。」嘉慧整理著小包包跟衣服,不經意地說。
明明下發一語。這兩年來,這樣的話她听得太多了。她知道,要不是看在偉杰的份上,殷楚生根本不會讓她留在公司;要不是看在偉杰的份上,嘉慧不會拿她當嫂嫂看待;要不是看在偉杰的份上……
難道,她這輩子就注定得與偉杰的名字連在一起?她跟他,甚至不是情侶,只因為她沒說,所以所有的人仍將她和偉杰視作一對……
只是,說了又如何?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即使她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倒不如閉上嘴,隨他們去想好了。
「想什麼?去換衣服吧。」嘉慧看她想得入神,以為她只是在猶豫。
「不必了,我穿這樣就好了。」她看看自己,牛仔褲、T恤也沒什麼不對吧!不過吃頓飯而已嘛。
嘉慧側著頭。算了,明明肯去替爸爸洗塵就好了,穿著的確不用太計較。
明明暗自嘆氣。嘉慧說了,看在偉杰的份上,她必須把鐘道成也視為家人,這頓飯局,反而變成非去不可了,不然,她想鐘道成大概會很火大。鐘道成雖然不喜歡她,但她知道,他跟嘉慧一樣,已自動將她視為偉杰的另一半。
不一會,嘉慧與明明已經到了餐廳,楚生與鐘道成早已在位子上。
明明一手拎著飲料,與嘉慧坐了下來,她深吸了口氣,勉強向鐘道成打聲招呼︰「鐘叔,好久不見。」
「哼!」鐘道成上上下下打量她。「妳叫得很勉強嗎?我可沒勉強妳來看我!」
明明陪著笑臉,盡量看在楚生與嘉慧的份上,把脾氣忍下;然後,大概是包廂里的空調太冷了,明明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妳看看妳!衣服也不好好穿,穿得那麼隨便……」鐘道成皺著眉,嘴里雖批評著她的穿著,然而,卻是在叨念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天冷了也不加件外套,妳以為這樣子穿很性格嗎?」
明明揉揉鼻子,繼續扮笑臉。
「楚生,去把冷氣關小一點。」鐘道成對楚生說。
其實,鐘道成也不算太討厭明明吧?殷楚生想,然後微微一笑,順手把空調的溫度調高。
「好啦,吃飯吧。」鐘道成以長輩的身分說著,然後便開始上菜。鐘道成與楚生稍微聊了一下他在美國的事業,說了準備結束在美國的會計事務所,回台灣定居。
其實,鐘道成並不缺錢,甚至當初義海是他拿出一半的資金來投資的,雖然算不上富可敵國,但財富也相當可觀。
「我這次回來,是想了了你們兩個的婚事。」他說。
「啊?爸爸啊,我還不想那麼早結婚啦。」嘉慧嘟著嘴,又來了!每次父親見到她一次就提一次。「我才二十四歲!」
殷楚生沒說什麼,而明明則假裝若無其事地低頭撥菜。
鐘道成則是看著殷楚生。「那你呢?」
「我……我沒什麼意見,最重要是嘉慧的意見。」他說得有些心虛,一種沒來由的言不由衷。
「你們兩個啊,一點都不體諒我的苦心,你們到底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嘉慧從小包包里翻出手機。「抱歉,我出去接電話。」然後便跑到包廂外接听電話了。
「真是的,」鐘道成咕噥著,「這丫頭一顆心就是沒放在這上面。」他放下碗筷,站起身來。
「我去一下洗手間。」鐘道成說。于是,跟著也離開了。
只剩她和他。
她不說話,卻沒什麼胃口。鐘道成的話像石頭似地壓得她的心悶悶的。他和她,只隔了兩個位子,然而明明突然覺得,他怎麼離她這麼的遠……
殷楚生停下碗筷,突然很認真地看著她。
她的眼光和他對上。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他看著她,像是已經思考很久似的。
「干嘛?」她拿著筷子,碗里的菜早被她撥到爛了。
「妳現在喝的到底是什麼飲料?」老實說,這個問題困擾他很久了,每次總是看她桌上放著不知名的飲料,有時是綠的,但絕大多時候是一種紅色的飲料,並且從包裝上來看,一定是外面那種紅綠茶小攤的飲品。
她幾乎每天都會喝上一杯這種紅色的飲料。
「你說這個嗎?」明明指著手邊的飲料問。「這叫石榴綠,石榴汁加綠茶。」
「那為什麼石榴綠是紅的而不是綠的?」他直接問出他的疑問。
「因為……」咦!這她倒沒想過,為什麼石榴綠是紅的而不是綠的?
「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會以為妳在喝血。」他下了一個非常破壞情調的結論。
「拜托!」她重重放下筷子,準備跟他辯駁。「這跟血的顏色差很多好不好!」
「好吧,我承認它不像血,但至少它加了很多的色素吧?」紅成這副德性,天天喝對身體也不好吧?
展明明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怎麼這麼無聊。「照你這麼說,那魚也不要吃了,因為現在的魚都喝有污染的水。」然後,明明還十分故意地夾了塊魚給他。
「雞也不要吃了,因為會有禽流感。」然後,又故意夾了塊雞肉給他。
「青菜也不要吃了,因為現在農藥多得可以毒死一頭牛。」她再夾了青菜放進他碗里。
他瞇著眼。「原來妳這麼想毒死我?」不過,听著她一樣一樣地介紹這些「有毒物」,不知為何,竟讓他覺得很有趣。
「是啊。」她故作認真,「毒死你,然後來個謀朝篡位,嘿嘿!到時候,我就謀奪你的財產……」光說不過癮,她站起身,又盛了一碗豬肝湯給他,然
後略略彎著身子放在他面前。「請喝吧,豬有口蹄疫,喝了會成仙的喔。」
他看著她,那份煞有其事的認真與殷勤讓他忍俊不禁,只是,他忽然想起前兩天從她手上搶過的那張卡片。
霎時他的笑容隱沒了,倏地,他不能自己地握住了她的手……
其實,他更想問她,為什麼宇琛會那麼關心她?而她呢?她也這樣關心著宇琛嗎?她和他……究竟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她可知這些天來他被這些問題困擾得心神不寧?
她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住,直至門口傳來腳步聲,她才驚覺這舉動的不合宜,掙月兌了他的手。
鐘道成走進來坐下,假裝沒看見剛才的那一幕;嘉慧也回來了,四個人繼續未完的飯局。
只是,鐘道成也注意到了--楚生的言不由衷,以及嘉慧听完電話後的心不在焉。他立刻意識到,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嘉慧就要失去楚生了。
梅雨季的夜晚,絲絲細雨下得令人心煩。
明明坐在沙發上,遙控器握在手上,隨意亂轉台。
最近的她,早早就下了班,干什麼都跟嘉慧一起,避免獨自一個人。只是嘉慧最近老是出去,她只好一個人百般無聊地待在家里。
她對著電視發呆,搞笑的綜藝節目再也吸引不了她,她滿腦子都是殷楚生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究竟,那天他想對她說什麼?
她沒膽問,也不能問,就算……就算問了又怎麼樣?她明白,那天他那樣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已經是極限,他從來就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從這幾天他也刻意不跟她接觸的舉動看來,那天的他,大概只是一時沖動吧。
她明白,但就是沒辦法不去想……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拿起手機。是他?她有點猶豫,她該接電話嗎?
「喂。」她還是按下了接听鍵。
「明明,妳快到醫院來,嘉慧出車禍了!」殷楚生在電話那一頭急急的說。
明明立刻趕到醫院去。
在急診處,明明看到了受傷的嘉慧,以及楚生。
「嘉慧……」明明看看嘉慧,幸好並不嚴重,只是幾個地方擦傷,額頭上的傷比較嚴重點,縫了幾針。
「明明……」嘉慧看到她,不知怎地,眼眶竟盈滿了淚水。
「妳來了就好,她剛才好像被嚇傻了,都沒開口說話。」殷楚生說。
明明听著,視線刻意不跟他接觸,把注意力放在嘉慧身上。「妳沒事吧?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嘉慧笑了出來,但感覺十分勉強。「我笨嘛!也沒看清楚車子,就被撞到了……」為什麼她總是看不清楚呢?嘉慧自問。
「沒事就好啦!」明明語氣輕快地。
「明明,我要告訴妳一件事。」嘉慧拉著她的手,認真的說︰「我決定要跟楚生結婚了。」
楚生站在一旁,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有一種心痛的感覺。
是剛才,她受了傷被送進醫院,第一個就是找他;她沉默了許久都不說話,只是,一開口,就問他願不願意娶她。
他也是在那一刻,要做這輩子最大決定的這一刻,突然明白,原來在他心里,他從來沒愛過嘉慧,反而在這個時刻,他想起了另一個身影……
他不禁覺得有些錯愕,也覺得有些可笑,但這卻是唯一可以解釋他近來情緒如此反常的可能原因。
只是,再說什麼都是多余了;他跟她,是不可能的。她是偉杰以前的女朋友,或許在她心里,還有著偉杰,他不敢去破壞這份感情。
所以,他也沒對嘉慧說什麼,只是輕撫她的頭,算是默許。他對她有責任,他身上背負著鐘家的恩情,不要說娶她,他甚至可以為鐘家的人做任何事。
「妳終于決定了嗎?」明明看了楚生一眼,然後再轉過頭來看著嘉慧。「嗯……好啦,我勉強收殷楚生的聘金,不多不多,幾百萬就好了。」
「你拿不拿得出來啊?」明明瞇起眼看著他。「我可是女方代表,聘金聘禮一樣都不能少。」
「妳就知道貪錢!」殷楚生把她的開朗看在眼里。為什麼?為什麼听到這樣的消息她還可以笑臉迎人?
難道,她真的從來就不曾對他有任何別種情感?
「哼!女人一輩子就這麼一次,我當然要讓嘉慧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她伶牙俐齒地說著。
嘉慧笑了。知道明明也支持她,看來她這個決定是對的。是啊,忘了那個人吧。
「楚生,你幫我辦出院手續好不好?」嘉慧微笑對他說。
他點點頭走了,讓兩個女人去說悄悄話。
「怎麼?」明明仍舊笑著,「想跟我說什麼悄悄話?」她察覺到了,剛剛嘉慧似乎是故意支開殷楚生的。
「妳……」嘉慧用一種她從來沒見過的眼神望著她,那是一種受了很深很深的傷的眼神。「妳是不是早就知道宇琛的弟弟,就是當年開槍打死我哥的人?」
明明愣了一下,但趕緊回復情緒。「嗯……是啊。」事到如今,嘉慧既然知道了,她也就不必隱瞞。「我……其實跟他弟弟還有聯絡。」
「所以,他來義海,完全是為了想彌補他弟弟所犯下的過錯?」她睜著眼楮,天真地問。
「也對也不對。嘉慧,妳跟他……」明明試圖問清楚兩人之間究竟是怎麼了時,嘉慧卻打斷了她的話。
「我跟他沒事……」嘉慧閉上眼,顯然不想再回答。她和他就是因為「沒事」,她才會這麼難過,她還以為他是喜歡她的,沒想到其實是自己自作多情。
嘉慧緩了緩激動的情緒,再度睜開眼時,眼里已經沒有了淚水。「明明,妳覺得,我嫁給楚生會幸福嗎?」
「會吧。」她答得有點遲疑,但語氣是肯定的。「不過呢,他是個工作狂,也不怎麼細心,妳以後可要多忍著點啦,我想他會是個好丈夫。」
嘉慧笑得燦爛。猶記得昨天爸爸還暗示她,說要她小心明明,現在看來,明明根本是樂見其成嘛,是爸爸太多心了。
「其實,我從小就一直想當楚生的新娘……我是不是很傻?」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的人生也很簡單,就是讀書、結婚、生子。
「女人一輩子總是要傻這麼一次的嘛!」明明打趣地說。
她點點頭,然後說︰「明明,我有點渴,妳可不可以幫我倒杯水?」
她微笑,然後走出急診室,一出急診室的門,她呆站在門口許久。
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嗎?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嗎?她干嘛覺得難過?覺得……心碎?
這樣也好不是嗎?不然任由她跟殷楚生那種曖昧情愫再滋長下去的話,只會傷害更多人。嘉慧既然決定了要嫁他,那她會祝福她的不是嗎?可是……可是為什麼她覺得心好痛?
她無意識地走到飲水機旁,抽了個紙杯,然後轉開開關,任熱水注入紙杯當中,她望著飲水機往杯中注入的水柱發呆。
他……會因為要跟嘉慧結婚而開心嗎?
「小心!」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噢!」明明輕喊,來不及了,熱開水已從杯中溢了出來,燙到了她的手,她杯子沒拿穩,開水灑了一地。
「妳在想什麼?這樣都會燙到?」殷楚生皺著眉,湊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檢查她燙到的地方,都紅了一大片了。
她傻住,呆呆地望著他,心里浮上一股溫暖,只是,她卻緩緩地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
他怔忡了會,理性也回到了身上。他沒有資格握住她,即使沒有嘉慧,可是偉杰呢?她……曾經是偉杰的女朋友不是嗎?他再度提醒自己這個事實。
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她若無其事地笑笑。「我沒事,不過燙一下,不會少塊肉的。」
他釋懷地微笑。「沒事就好,我可不希望婚禮當天伴娘綁著紗布。」
「你想得美!你還是先準備好開門的紅包錢吧。」她打起精神,心疼,那是一個人的時候才可以有的事。
「妳……」他想說些什麼,但他還能說什麼呢?「妳以後自己一個人生活,要小心一點。」看到她總是迷迷糊糊的,有時候總忍不住地……想要照顧她。
本來照顧她是一種責任,但這個責任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一種渴望。
「你顧好你自己吧,我可不希望嘉慧天天對著個工作狂。」她微笑,落落大方地道。
她再抽了一個紙杯,準備再給嘉慧倒杯水,這一次一半冷的一半熱的,剛剛好的溫度。
他點頭。「我不會辜負她。」這句話其實是說給自己听,他相信自己即使對嘉慧沒有那種男女間的感情,但還是會做個盡責的丈夫。
「那就對了。萬一你對不起嘉慧,我不會放過你。」她警告他。
楚生站在那,沒什麼表情,但好像眼神里有些什麼,她不想去探究。是誰說的?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