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明明!妳給我進來!」總經理室的門一開,一聲咆哮當空炸來。
蘭姐同情的眼光傳來,辦公室同事也紛紛寄予同情。
這樣的戲碼,兩年來幾乎每隔一陣子就上演。說也奇怪,明明跟殷楚生大概不對盤吧,做事難免會有錯,但每次明明犯的錯好像都踩在老板的痛腳上。比如上次明明沒仔細核對合約,偏偏那合約對公司的重要性又比一般合約重要一些,公司差點因此損失幾百萬,明明當然又挨了殷楚生一頓痛罵。
包奇怪的是,明明又不是個會常常出錯的職員;這麼說吧,她不出錯便罷,一出錯就讓公司人仰馬翻。尤其是殷楚生,總是特別抓狂。
只是,兩年來也有別的新進同事--嘉慧兩年前回台後就在公司里幫忙;然後還有一、兩個新進的男同事,比如前陣子才來的大帥哥甘宇琛,跟剛到沒多久的高建成,但偏就是明明老被抓到辮子。
嘉慧跑上前關心。「又怎麼了啊?」她好擔心明明待會是不是又得挨楚生一頓痛罵。
老實說,明明心里其實擔心得很,不過她故作不在乎,「哎!沒事的啦,他又不會吃了我。」
然後在眾人同情的目光下進入總經理室。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一進門,只見殷楚生沒好氣地把一迭卷宗丟在桌上。「我問妳,妳是不是私下找南部的玩具工廠接觸過?」
「啊?不是……」明明愣了下,心里有一些些的不安,一半來自于殷楚生的怒氣,一半則是作賊心虛。「不是我主動的,是上次玩具展銷會的時候他們主動跟我們接觸的。」不會吧,這件事他怎麼會知道?
「但現在美國公司以為我們要跟他們簽約。」殷楚生緩了緩語氣,「今年那幾樣玩具考慮不讓我們代理了。」
明明眼珠子轉了轉,一副無奈的樣子。「老實說,他們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煩,不管我有沒有跟南部的玩具工廠接觸,那也是早晚的事吧。」若就事論事,明眼人早看出美國公司那邊時常故意找碴,她一點也不喜歡美國玩具公司的代理業務。
這樣就怪到她頭上,感覺很不公平耶。
「好,那個玩具展銷會是妳負責的,妳後來為什麼沒有回報有其它的玩具制造商跟我們接觸?」
明明眨眨眼,這個就難解釋了。「這個嘛……」喔,糟糕了,看來這件事遲早會被他查個水落石出,她是說還是不說好呢?
「妳跟嘉慧最近幾個晚上都不在家,去哪了?」他的口氣又開始嚴厲了起來。
「擺地攤……」她老實招供,頭低低的,小小聲地說。
殷楚生皺起眉頭。「妳老老實實回答我,妳跟嘉慧在搞什麼?」
明明無奈地吐了口氣,兩手一攤!既然他知道了,她不如就照實說算了。「我跟嘉慧去擺地攤啦!」
「賣什麼?是不是南部玩具工廠的?」他就知道!她以私人名義跟南部的玩具制造商進了一批貨,可是玩具制造商卻以為他們是跟「義海」交易,這風聲傳到美國那邊,因為南部的玩具很多都是仿冒的,于是美國對義海的評價大打折扣。
明明無奈地點點頭。這下可好,又被他贓到,他是不是有什麼神通啊?
殷楚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他要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
「妳知不知道現在人家以為我們在賣仿冒貨?」話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很好!愈是叫自己不要生氣,偏偏他心里有一把無名火燒得更旺!
明明雙手捏著耳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楚楚可憐,頭更低了。他又生氣了啦,他怎麼這麼愛生她的氣咧?更何況連听都不听她的解釋。
「可是……」明明囁嚅著,「可是南部玩具工廠賣的也不全是仿冒的啊。」把心一橫,她還是不怕死地說了。
「那他們的產品有沒有經過檢驗?有沒有做有毒物含量的測試?」要是這些玩具里面摻有揮發性的毒素怎麼辦?小孩因為玩具出了事怎麼辦?「出了事妳負責嗎?妳有幾條命賠給人家?」
「我……」她的臉低得不能再低了,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嗚……救命啊,她壓根就沒想那麼多啊!
敲門聲在此時響起。殷楚生深吸了口氣,然後強迫自己冷靜,好面對待會進來的人。「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斯文俊秀的男子,以及嘉慧。
「楚生,」嘉慧臉色溫和地、微笑地,像從天而降的天使般出現在門口。她雙手放在後面,悄悄拉著後面男子的衣袖。「快啊,快跟總經理解釋啦。」她輕聲向後頭俊秀的男子說。
俊秀的男子清清喉嚨。「總經理。」呃,看起來總經理還在氣頭上,不知道等他把話說出來後會不會連他也被炒魷魚?
殷楚生看著他。連他都知情?他突然更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宇琛,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甘宇琛仍是一臉的溫文,「那天玩具展銷會,南部的幾間玩具工廠的確跟我們接觸過,我們也去看過他們的生產線,可是因為他們還沒有拿到專利,也沒有檢驗,所以……」
「所以我跟明明就想先試賣這些產品,才跟他們拿貨的。」嘉慧接著說。
「殷先生,我們背著公司私下跟廠商交易,的確是我們不對,不過我私下有透過管道檢驗過那些玩具,基本上都是安全的,不會有什麼問題。」甘宇琛試著解釋。「而且……」顯然他還保留了什麼。
殷楚生听得出他的話還沒說完。甘宇琛,一年多前放棄別家公司的高薪,跑來「義海」這個半大不小的貿易公司當小職員,當然,他的工作表現的確沒話說,只是他對他,老實說,充滿了疑問。
「說吧,你覺得怎麼樣?」殷楚生問。
「其實我覺得他們的玩具很有市場性,可惜規模不夠大,也缺少行銷管道,如果可以搭配一下包裝,我覺得非常有發展性。」
殷楚生听完,氣漸漸消了,開始思考甘宇琛意見的可行性。「妳們擺地攤的成績怎麼樣?」
「還不錯呢,光一個晚上就可以賺好幾千塊。」嘉慧說,「這多虧了明明的好眼光,挑的玩具樣樣受歡迎。」
殷楚生睨了明明一眼,她可憐兮兮地抬起頭,與他的目光相對,然後又低下頭,一副小媳婦模樣。
怎麼?又要博取他的同情嗎?他才不吃這一套。殷楚生恨恨地想著。
「我告訴妳,這次就算了。」他嚴正地向明明警告,「以後絕不允許我的員工跟廠商有私下交易的行為。」
明明點點頭,臉上因為殷楚生的不追究而漸露出笑容。或許這兩年來被他罵習慣了,她已經練就出一副銅皮鐵骨;她知道,他很愛生她的氣,不過大多時候過了就沒事。
「听到了嗎?回答我。」他看向她。
明明有點調皮地看著他。「是,我知道了,老板。」耶!這次竟然一下子就沒事,想起上次不過弄錯了合約內容,他連氣三天都不跟她說話咧。
「宇琛,你寫一份企畫書給我。明明,聯絡的工作就交給妳。嘉慧,待會把劉先生的合約拿給我。你們出去做事吧。」殷楚生快速交代完工作,站起身來,準備出去。
三人領命出去。嘉慧出去做事了,宇琛則和明明來到茶水間。
「呼!嚇死我了。」明明來到茶水間,第一件事就是喝水壓壓驚。「謝謝你及時趕來救我。」
笆宇琛雙手交叉抱胸,聳聳肩。「別謝我,妳謝謝嘉慧吧,是她死拖活拉把我架進去的。」不然哪,他哪有那個膽。
明明感激地望著他。「還是謝謝你的『見義勇為』啦!」
「其實我覺得……總經理的脾氣也沒那麼差。」是嚴厲了點,但並不剛愎自用。就像剛才,他還是會听別人的意見,不會莫名其妙給員工定罪;他要求是嚴格了點,但倒也在合理的範圍之內。而且,老實說,他其實不常對員工發脾氣,除了明明之外。
「最好是這樣啦!」每次只要她做了什麼「壞事」,總是會被他逮到;不管她出什麼錯,總是惹得他一頓罵。
「我覺得他好像對妳期望特別高。」甘宇琛說出他的觀察。他總覺得,總經理之所以生氣,是認為明明不應該犯那樣的錯誤,她又不笨,雖然不是很細心,但老實說工作態度很不錯。只是明明每次出的差錯的確都十分令人匪夷所思。
不過明明個性上是投機了點,比如這次玩具的事,還不是因為明明覺得那些玩具有賺頭,等公司代理又不知要等到何時,于是才鋌而走險賣那一批貨。
明明听完了甘宇琛的話後,愣了會。是這樣嗎?「才……才不是呢,他對我有偏見。」她挑挑眉,努力地以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笆宇琛微微笑,然後搖搖頭。進義海也一、兩年了,雖然這里的薪水沒有之前的公司高,但還過得去;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喜歡這里,喜歡這里員工不多、工作環境單純,喜歡這里從老板到小員工,身上都有一種努力往前、樂觀開朗的性格。
還有……他腦海里飄過一襲美麗的身影。還有她。他想,他只要能不著痕跡地守著她,也就夠了。
三月的天氣,最容易感冒。
嘉慧一早起床就覺得身體不舒服;到了中午,頭更是昏昏沉沉的;等到下班時,就開始發燒了。
嘉慧不常感冒,但每次一感冒總是來勢洶洶,明明正準備要帶嘉慧去看醫生時,殷楚生的電話卻來了。
「合約?合約我放在抽屜……」嘉慧虛弱地,「什麼?鎖住了?對對對,我剛才走的時候鎖的……你現在就要?那好吧,我去拿給你好了。嗯,待會見。」
嘉慧掛上電話,明明正從廚房倒了杯水走出來。「誰打來的?」
「楚生。他待會要跟李先生簽合約,可是那份合約鎖在我抽屜里,我待會要過去拿給他。」嘉慧臉上有些疲倦,看得出來身體很不舒服。
「他有病啊!」明明咒罵著,「他知不知道妳在發燒!」這個工作狂,哪有這樣對待女朋友的!
「我沒跟他說,在電話里怎麼听得出來嘛。」嘉慧說著,她總有辦法替楚生所做的每一件事找出理由。
明明放下手上的開水。「妳別出門,我去!」都病成這樣了,再出門還得了。
「可是……」
「可是什麼?妳先在家里好好睡一覺,我回來再帶妳去看醫生。」明明決斷地,然後隨手拿了件外套以及嘉慧辦公桌抽屜的鑰匙,準備出門。
一到公司,殷楚生辦公室里的燈還亮著。明明開了抽屜,拿了卷宗,走進殷楚生的辦公室,辦公室里煙霧彌漫,桌上擺著一杯咖啡跟一塊看起來不怎麼好吃的面包。
「怎麼是妳?」他心里有絲驚訝,不過沒表現在臉上。老實說,他覺得自己不喜歡跟她有什麼私底下的接觸,因為她總是讓他分心,或是讓他……失神。
「哼!」明明沒好氣,「不是每個人都有本錢陪你這個工作狂的好不好!」她還想說什麼,但想了想,這畢竟是他跟嘉慧之間的事,她沒權利干涉。
「嘉慧呢?」他的聲音有點啞,顯然是煙跟咖啡交互作用的結果。
明明看著他,听得出來他聲音的沙啞,惡作劇地把煙灰缸上還燃著的煙給捺熄。「她病了,現在還在發燒呢。」
「是嗎?」他一愣,他剛才跟她通電話的時候怎麼不覺得?
明明仍舊沒好氣。她看看他,看來他晚上應該沒有好好吃,已經七點多了,他大概從五點多一直加班加到現在吧?
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疼惜,悄悄地嘆了口氣。「你晚餐吃了嗎?」可別告訴她他抽煙就會飽。
「我待會跟李先生他們有飯局。」他低下頭,想把注意力放在文件上,但顯然還是沒辦法百分之百專心。像是要掩飾無法不專心的心虛,他翻了翻文件,讓自己可以更專注在文件上。
「要不要……要不要陪你去?」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啊。」他回答。
為什麼要說好呢?他疑惑著。這就是他不喜歡她的原因,總覺得她會讓他分心,會讓他做出一些奇怪的決定……
李先生是大陸那邊的廠商。殷楚生在餐館訂了一桌菜,算算人數差不多有六、七個。李先生人挺好的,除了「敬酒」敬得勤了點外,感覺是個很「海派」的人。
「殷先生,這杯你一定要喝,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當然當然!」殷楚生打起精神。他就是這樣,談起生意,什麼精神都來了,絲毫看不出他已經忙了一整天。
明明瞪著他。剛才他什麼東西都沒吃,一來就空著肚子灌了三杯酒,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
她拿著筷子,沒什麼胃口地看著桌上的菜。大陸人跟香港人一樣,超愛來台灣吃麻辣火鍋,幸好嘉慧沒來,嘉慧最怕吃辣了……
同桌的除了李先生,還有李太太,戴著副眼鏡,大剌剌地吃著東西,然後直說好吃;還有李先生工廠的幾個員工,氣氛還挺熱絡的。
男人談談笑笑,李先生黃湯下肚,有點醉意了,敬酒敬得更勤了;李太太也不阻止,甚至自己也喝了點,看得出來談成了生意讓他們很開心。
這是當然。義海規模雖然不大,但市場風評和成績卻很穩定,這筆生意對李先生來說幾乎是穩賺不賠。而殷楚生的工作能力更讓李先生豎起大拇指說好。
忽然,一個六十多歲、西裝筆挺的人向他們這桌走來,身邊還跟了幾個同樣是西裝打扮的男子。
殷楚生的眼光犀利了起來。是他……
老者雙鬢略白,眼中透露出幾分精明,他看著殷楚生,臉上看不出是善意還是防備。「這麼巧?」
殷楚生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向李先生說︰「李先生,失陪一下,我跟我朋友打個招呼。」
「好好好!你去你去……」李先生脹紅了臉說道。
殷楚生向老者使了個眼色,兩人離開了飯桌,在貴賓廳外聊了起來。
明明往他們的方向看去,殷楚生的臉色不大好看呢。那個男人是誰?怎麼她從來沒見過?是生意上的朋友嗎?如果是,那她應該會認識才對……
「展小姐,妳怎麼不喝酒?」李先生說,然後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準備把剛才勸酒那招全用在展明明身上。
「啊?喝酒?」明明把注意力拉回來,然後瞪大了眼。「我不會喝啦!」她連忙搖頭。
李先生從桌子下拿出一瓶紹興,重重地放在桌上,大有那種要跟展明明一較高下的氣魄。「別客氣嘛,喝一點就好。」
「喔,只一點喔……」展明明看著他,李先生其實很可愛,除了愛喝兩杯外,人倒還不錯。「好吧。」
然後,她在李先生的慫恿下喝了第一杯,在李太太的熱情下喝了第二杯,已經不記得第三杯是誰叫她喝的了,第四杯……
等到殷楚生回來,李先生已經醉了,李太太意識也有點模糊了,幸虧有兩個員工在旁邊,準備一人一個把這對夫妻給扶回飯店。殷楚生把他們送到餐廳門口上了車,然後趕緊回頭看明明。
「明明,明明。」殷楚生搖著趴在桌上的人兒。不過才離開一下,怎麼她就喝醉了?「
「干杯……」明明模模糊糊地吐出這兩個字來。
「妳又不會喝酒,跟人拼什麼酒量!」真是莫名其妙!早知道就不帶她來了。
「誰說我不會喝?我現在就喝給你看……」像是在跟他賭氣似地,明明睜著一雙醉眼找酒,然後搖搖晃晃地要拿酒來喝。
「好了!」他奪過她手中的酒杯。這丫頭,永遠搞不清楚狀況,老愛給他惹麻煩,他不禁有些氣惱。
「你去哪?去這麼久。」她眼楮迷迷蒙蒙地看著他,女人的柔與媚從她眼中傾瀉,讓他有一點著迷。
「我……我送妳回去。」他避開她的眼楮,努力地忽略心中逐漸漾起的那股漣漪。
他扶起她,她全身軟軟地,他心里一凜!此刻的他,強烈地意識到,在他懷里的,是一個女人……
他在想什麼?!她是偉杰的女朋友耶。朋友妻不可戲,他怎麼會有這種異樣的感覺?他趕忙正了正自己的心思,扶著她到停車場。
明明突然瞪大了眼看著殷楚生。殷楚生被她看得心里有點毛毛的……從她極力壓抑的表情,他大概可以猜出她想干嘛。
「喂!妳忍著點,別吐!」要吐也得等他開車開到可以吐的地方再一次吐個夠。
他扶著她,希望她忍耐點,很快很快就到了……
「我……我才不會……」明明胃里又涌起比之前更大的惡心感,噢噢噢!她忍不住了,哇啦哇啦,一堆穢物從她嘴巴里吐了出來。「吐……」她竟還記得要把話講完。
殼楚生愣了幾秒,看著自己被「糟蹋」的西裝。很好!她吐了他一身,在她向他保證她不會吐的前一秒。
他無奈地月兌下西裝外套,在車上隨便找了個塑膠袋裝進去,然後把她給扶進車里。
麻煩!她就是這麼麻煩!每次都被她弄得心神不寧,每次都被她惹得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把她扶上車,發動車子,離開了餐廳。
明明剛才吐了一點,但是還想再吐,所以他把車子停在半路的橋邊,讓她一次吐個夠。
他拍著她的肩,突然想起她不大常喝酒,嘉慧的酒量好像還比她好一點。嘉慧……這個名字劃過他心里,不知為何,他竟感到一種罪惡感。
只是,明明像把胃里的東西一次吐出來似,臉上的神情讓他忘了罪惡感。「妳怎麼樣?沒事吧?」
明明閉上眼。好難受啊,頭很昏,臉很燙,四肢都沒力氣了,但她還是對他搖了搖頭。
「妳自作自受,不會喝酒還喝那麼多!」他將心里的憐愛與疼惜化為輕輕的責備。
明明沒听出他語氣中的感情。「對啦,一切都是我活該,你不要生氣……」她不喜歡他對她生氣。
他搖搖頭。他才沒有生氣,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呢?答案隱隱在那,他卻不敢再往不想。
「回去吧。」他看她也該吐夠了,于是扶她上車︰心緒復雜地開著車。
已經十一點了,路上車子慢慢少了,他趁停紅燈的時候看著旁邊座位的她。坦白說,她沒有嘉慧漂亮,一張臉蛋只能算得上是清秀,頭發隨隨便便地扎了個馬尾,幾撮頭發不听話地貼在兩頰旁,她閉著眼,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他升起車窗,怕冷風灌進來,也打算把她那邊的車窗關上,伸出手,手臂卻踫到了她的肩。
他像觸電般地縮回手,她卻已經醒了。
「要不要……要不要幫妳把車窗關上?」聲音有點啞啞的,他清了清喉嚨,然後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前方。今天是怎麼回事?感覺好怪!
「我自己來就好……」她小小聲地說,剛才他一靠向她,她就醒了;她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感覺心跳快了好幾拍。
她真的是喝醉了,比剛才還醉嗎?她甚至忘了她是怎麼走出餐廳的……
「到了。」他停好車,然後看著她。「妳可以走上去嗎?」
「嗯……」她昏昏沉沉的腦袋有點無法思考。「大概可以吧。」
她還是閉著眼,緩緩地開了車門。殷楚生皺著眉,看來她的話一點可信度都沒有。他只好下車,走到她這邊來,她正跨出一只腳,然後打算跨出另一只,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站好,腳一軟,頓時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喂!妳小心!」幸好他沒信她的話,不然她肯定倒在路上。然後,他抱起她,用腳踢上車門。
一股曖昧在兩人之間流動。
「我……放我下來……」她掙扎著要下來,她不喜歡他靠近她。
「放妳下來,然後讓妳躺在路上過夜嗎?」他的動作很溫暖、很溫柔,但就是一張嘴不饒她。他告訴自己,他這是在照顧她,替死去的兄弟好好看著這個女人。
她不掙扎了,任由他抱著,緩緩走上公寓三樓。
他沒辦法按門鈴,只好叫嘉慧來開門。
「哇!怎麼喝成這樣!」嘉慧似乎沒注意到楚生還抱著明明,只是嚇了一跳。「你怎麼讓她喝酒啊?」
「嘉慧……」明明睜開眼喊著她的名字,本想說什麼,卻被打斷。
「好了好了,趕快抱她進去房間里吧!」嘉慧說。
把明明安頓好,剩嘉慧和楚生在客廳里。
「怎麼樣?妳沒事吧?我听明明說妳病了。」老實說,他總覺得自己不夠關心她。
她一愣,突然有些心虛似。「我……我沒事了。」
他瞥見茶幾上有一袋藥包。「妳自己去看醫生了?」他真是糊涂!早知道就放明明回來陪嘉慧去看醫生,她也就不會醉成這副德性了。
只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結果嗎?他心里沒來由地一陣失落……
嘉慧不知怎地有些不安、有些緊張地答道︰「啊?哦,是啊!」
他點點頭。「沒什麼事我回去了。」沒注意到她的不安與異樣。
「路上小心點,到了家就趕快休息吧。」她臉色紅紅的,眼楮水汪汪的,微笑地叮嚀著他。他看著她;嘉慧很漂亮,更是個好女孩,他們兩個從十幾歲就在一起,他一直在等她長大,準備跟她談戀愛、結婚……
可是,面對她,他心里竟一點異樣的情感都沒有……他不禁有些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