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要的東西,至于你要找的人,我還在設法聯絡,要說服他們出面不是件容易的事。」小避對煦晴說著。自從被迫休了個長假,他已經辭掉了報社的工作。
「先謝謝你了。」她連看都不看,就收下那包東西。「最近好嗎?」
「還不就是這樣,吃不飽餓不死的。」他無奈的苦笑著,「你呢?你媽媽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全都辦好了,你不用擔心。」
「誰能不擔心呢,出了這麼大的事,難道唐家連一句話也沒有?」他不可思議的神情惹來煦晴的冷笑。
「不是沒有,我是連機會都沒有給他們。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虛偽矯情的,我不需要他們的憐憫,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意有所指地道。
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小避看了有些憂心,但是他知道勸也是多余的。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小避有事行先離去。
煦晴大概翻閱了小避交給她的東西,決定打電話給家齊。
接到電話的家齊既意外又驚訝。
「你能告訴我你現在在哪里嗎?我們都很擔心你,尤其是我岳父四處打听你的下落。華姊的後事,我們多少可以幫一點忙。」
听著他說上一大串,煦晴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我可以告訴你我在哪兒,可是我只要見你一個人,如果你不願意……」
「好!就我一個人。你現在在什麼地方?我馬上就過去。」
他毫不猶豫的回應使煦楮冰封許久的心頓時注入一股暖意,她心想,或許自己並沒有這麼孤寂。
她仍在這家餐廳等候家齊的到來。
半個鐘頭不到,他的身影果真出現在店門口。對此刻已經失去一切的煦晴而言,家齊的出現代表著她的重生,她知道自己的未來會緊緊系在這個男人身上。
「你看起來精神不錯。見到你,我才能真正放心。」他打從心底關心的說,「華姊的後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謝謝你,都已經辦得差不多了。」
家齊失望的表情讓煦晴感到有些後悔。
「我應該料想得到你會自己攬下一切,不過我還是要說,有什麼需要盡避來找我。甚至于你改變初衷想回到唐家來,我們都很歡迎。」
她低頭微笑著,那笑容明白的顯示著拒絕和不屑一顧。
「我不會回去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可能已經不是現在的梁煦晴了。」
她的話讓家齊听得一頭霧水。
「其實我今天找你出來是有別的事要告訴你,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她把放在皮包裹的資料文件一一放在桌上。家齊只是看著,並未伸手去翻。
「這些東西和我有什麼關系,和你說的重要的事又有什麼關系?」
煦晴沒有解釋,直接從中抽了三張人事資料遞到他面前。
「這三個人你應該認得吧?如果你對靳氏企業為何差點破產有做過研究的話,這三個罪魁禍首你應該不陌生才對。」
「當然,這三個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這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家齊反問她。
「我和他們並不認識,但是我想你一定很有興趣知道他們現在的去處。」她語氣完全是和善可親,沒有一絲惡意,「據我所知,他們在靳氏也不過是個分部的經理,可是現在他們卻都是唐氏企業海外分公司的總經理了。這種坐直升機的升遷方式,想讓人不起疑都難。」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
「這不重要,反正這是事實,只是看它能被隱瞞多久。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我實在不願看你被人蒙騙,玩弄于股掌之間。」
她充滿正義感的說詞動搖了他的慵心。
「蒙騙?!你指的是什麼?」
「還會有什麼,當然是這樁婚姻。一開始這就是個騙局,唐繼明買通那三個人暗中出賣靳氏的商業機密,再用結婚套牢你,讓你心甘情願地娶唐曉曉,為唐家賣命。」煦晴說得眉飛色舞,她幾乎已經相信自己的假設就是事實。
而家齊只是沮喪的意識到自己無法反駁她。即使只是假設,卻都是不可否認的。
他開始從桌上的東西去尋找任何可以推翻她假設的線索。
但愈是看得仔細,就愈證實這些證據的真實性。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困境。他曾以為當初的抉擇已經是最難的,他正在為自己努力跨越而沾沾自喜時,事情的真相卻令他根本無法承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這麼難過。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對待唐曉曉,一想到她可能連殘廢都是在欺騙你,我就再也忍耐不住。」
「你說什麼?她的腳……」家齊無法置信的看著她。「不可能的,她不會騙我的。」
「你敢保證嗎?在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之後,你還敢說你所看到、听到的都是真的?」
家齊沉默了。
此刻,他再也不敢自信的向任何人承諾,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事了。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你願意陪我到唐家去當面對質嗎?」
「那有什麼問題。」她欣然允諾,這正是她期盼許久的。
家齊還是做了最後一點保留,他必須花些時間去做最後的查證。
就當他快要得到結論時,曉曉突然提議要去醫院看JOJO。
這個提議的確令家齊嚇了一跳,但一時之間他也找不出理由拒絕,只好答應她的要求。
將近十年沒有踏出大門一步的曉曉,這天看來的確有些驚慌不安。
「小姐,你真的要去醫院看鄭小姐啊!」小琳不斷的問道,手里拿了些衣服讓曉曉挑。
「我不想再回答你了。把那件粉紅色的洋裝拿給我。」
小琳把洋裝放在床上,走到身後幫她月兌了上衣。
「小姐,你的手臂怎麼了?還有背、腰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你是不是洗澡的時候跌倒了?」
自從華姊走後,曉曉堅持不讓任何人幫她,她自己踫得全身淤青也不是不可能。
「你話怎麼那麼多?你如果不要幫我穿就出去,我懶得跟你說這麼多。」曉曉一把拉起衣服往身上套。
「好嘛!我不說就是了。」小琳咬著下唇勉強回應著。
「我警告你,不許告訴任何人,否則我就把你趕出唐家。」
小琳知道她是說到做到。
曉曉並不是怕她說了什麼,只是這事若提早曝光,就催促著她必須加快腳步實行自己的計劃。
到醫院的路上,家齊是出奇的安靜。在家齊抱她下車時,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不是你覺得帶我出來很丟臉,否則為什麼你總繃著臉?」
曉曉舉起手輕敲了兩下,開門的人正是仲浩。
他的表情又驚又喜,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我還以為……真沒想到你會來。請進,請進。」他馬上把門全打了開來,臉上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家齊把曉曉放在床邊的椅子上,病床上的JOJO還沒睡醒。
「她如果知道你來看她,說不定會加快的好起來。」仲浩打趣的說。
「有你這個蒙古大夫在,要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曉曉不甘示弱的回應。
「我說家齊啊!只有你受得了她的伶牙俐齒,光憑這點我就很佩服你了。」他拍拍家齊的肩,諂媚的笑著。
「你還說。」曉曉嘆聲嘆氣的指著他。
這時家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喂,我是靳家齊。」
「是我,煦晴。」
房里突然安靜下來,家齊拿著電話走出了病房,不一會兒又開了門進來。
「對不起,公司有點事要趕回去一趟。晚一點再來接你,好不好?」他只是在告知她,並沒有留下商量的余地。
「沒關系,你盡避去吧!我會送她回去的。」仲浩爽快的說。
「那先謝謝你了,輪椅我會叫人先送回去。」家齊拍了拍曉曉的臉頰,「我先走了,Bye。」
家齊才出了病房,仲浩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追了出去。
「家齊,有件事忘了跟你說。」他快步追上他,「昨天我把曉曉的病歷和X光片拿給我的老師看過,他的結論是曉曉沒有理由站不起來。」
「你的意思是……,
「除了跳芭蕾舞和運動跑步之外,走路是沒問題的。以前我會顧忌,可是現在有你在,我想一切應該都不是問題。」他很有信心地說。但是家齊卻意外的沒有太大的喜悅。
「那就交給你來安排,我會盡力配合的。」
「有你這句話,我就可以開始幫她安排復健的時間表了。那不耽誤你了。Bye。」
看著他的背影,仲浩心里有一點淡淡的、說不出來的疏離感。
或許是自己神經過敏吧!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多心。
回到病房,JOJO剛巧醒了過來。
「我真的很意外你會來看我,住院這些日子我真的快悶死了。」她急于起身,仲浩馬上體貼的過來幫她。「就你一個人來?家齊呢?」
「公司有事,他先回去了。看到你精神這麼好,我也就放心多了。」曉曉微笑的說著。
「哼,我巴不得今天就出院呢。看看我這副狼狽的模樣。」她搖頭看著自己打上石膏的腿,「我幾個月後就可以活蹦亂跳的,你也要加油。」
「JOJO!」仲浩阻止她再說下去。
「沒有關系,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我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是……」
「這種事是急不得的,我也跟家齊談過了。但不管我們如何積極的計劃,做不做還是在于你。」仲浩趁這機會趕緊說服她。
「我當然也想……可是……我怕!」她坦白說出內心的恐懼。眾人的期盼加諸在她身上已轉換成一股巨大的壓力。
「這是當然的。當我們在面對一件未知的事物時都會有恐懼,更何況是戰勝身體上的殘缺。你需要的是加倍的鼓勵和倍心,對吧?」仲浩十分佩服自己能說出這麼個至理名言來,但在一旁的JOJO已經笑不可遏。
「我拜托你好不好,像是在演講一樣,听得人渾身不自在。曉曉,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家齊吻過你了吧?」
她的話讓另外兩個人頓時感到驚訝與尷尬,曉曉害羞的低下了頭,而仲浩趕忙插話進來。
「JOJO,你的問題跟這件事根本牛頭不對馬嘴,八竿子打不著嘛!」
「我又沒問你。曉曉先回答我,之後我再解釋。」她堅持要曉曉回答。「應該是有吧?」
曉曉肯定的點點頭。
「那麼,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已經不只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了,對不對?」
「JOJO!這未免太……」仲浩已經受不了她的得寸進尺,明白的斥喝她停止。
「你緊張什麼,我又沒問你。等曉曉說完你再開口好不好?張先生。」JOJO生氣的頂了回去。
「你為什麼要問這些?答案有那麼重要嗎?」曉曉開口問道。
「當然重要,因為我要知道他對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難道你不想了解嗎?」她反問曉曉。「如果他做了,那他對你的感情就毋庸置疑了;如果沒有,那就很值得研究了。」
曉曉的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何如此相信JOJO的話,但那些不明確的推斷卻給了她無比的信心。
她在心里大聲對自己說著即使失去性命,她也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擔負他的愛,即使粉身碎骨,她的心再也不會空虛和孤寂了。
曉曉對JOJO笑著,那美麗的微笑說明了一切。
「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家齊在美國始終沒有正眼去看那些女孩,原來就是為了等你。」JOJO感動得又哭又笑的,讓其他兩人直覺得好笑。
「我真是敗給你了。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腦袋也撞壞了?」仲浩伸手去抓她的頭發,JOJO馬上揮開他。
「我高興嘛!你放心好了,我們定會幫助你再站起來的。」
此刻曉曉心中的喜悅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她擁有家齊完完全全的深情,又擁有這些朋友的鼓勵,她頓時覺得自己實在擁有太多幸福和幸運。
但在欣喜之余,她為何仍感到隱隱的憂郁和不安?
她無法找尋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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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大廳里的氣氛因為煦晴的出現顯得極為不尋常。
家齊面對著唐繼明,他的表情因為已證實的真相而顯得非常凝重。煦晴雖沒開口,但那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已無法掩飾了。
只有唐繼明是處在疑惑之中。
沒有問候,沒有多余的客套話,家齊直接就切人正題。「有一些事情,我想當面向您澄清。當初您得到靳氏的那些股份,是不是因為賄賂了靳氏的員工?說得明白些,這全是你一手計劃的,是嗎?」
唐繼明並非省油的燈,他的經歷和磨練都很豐富,家齊這種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不覺得現在有說這些事的必要,事情不都在結婚之後圓滿解決了嗎?」他仍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只是開始對煦晴另眼看待了。
「就某些方面而言是解決了,但是您的手段和動機才是真正的重點。我想知道的是真相。」家齊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結果只使得他更顯得焦躁不安。
「什麼是真相?沒有人知道。你在唐家也有一段時間了,我的處事態度你應該很清楚。只要我認為對的、值得的,我會竭盡一切去爭取。」
「即使那會毀了一個人一生的心血,你也不在乎?」家齊竭力與他爭辯著。
「是的,我的生存環境告訴我不能在乎,因為換了一個立場,別人也同樣不會在乎你的生死。在商場上你要存活下來,只有把握機會。」唐繼明的話根本讓人無從反駁,但是沉默並不代表心服。也許真是一開始就錯了。家齊後悔自己覺悟得太晚,他覺得自己的心正被兩股力道急速的拉扯著,一邊是他對家人的歉疚和被欺騙的恥辱,另一邊則是他對曉曉無盡的愛戀。這兩個巨大的力量,幾乎將他撕裂開來。就在這時,曉曉回來了。面對屋內這詭異的氣氛,她和仲浩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早知道家里有客人,我就早點回來了。」曉曉淡淡地道。煦楮的出現真的使她非常意外。而煦晴卻什麼話也沒說,直接把預備好的東西交給家齊。她這舉動把家齊從游移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打開資料挑出其中幾份,遞給唐繼明。
「我有足夠的證據可以告出賣靳家的人。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都該還我們一個公道。你的做法我無法苟同,因為你可以再用相同的方法去奪取一切,那麼如果沒有第二個靳家齊,靳家的產業不就付諸流水了嗎?」
「你要裝就裝到底吧!」煦晴哼道。「反正家齊已經全都知道了,再怎麼狡辯也無法圓謊了。」
曉曉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家齊,她需要他的支持,即使是一句話也好。可是家齊卻無情的看向別處,徹底的丟棄了她。
「煦晴,這樣為難唐家對你有什麼好處?」唐繼明忍不住質問。
「我不會再接受唐家任何施舍!為了她,我失去世上唯一的親人,而你們卻是虛情假意的不斷尋求原諒。為了孩提時一個小小的錯誤,讓我母親內疚一輩子!你是真的不能走嗎?還是為了報復我一直偽裝到現在?」煦晴有些失控的對曉曉吼著。
「你不要太過分!」仲浩怒斥煦晴,可她還是一臉不在乎。
「我過分?那唐曉曉呢?如果你真有本事,就站起來和我一起競爭!除了錢與勢之外,你還有什麼?如果你連站都做不到的話,就該放棄,別再拖累家齊一輩子。」
曉曉氣得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但煦晴仍不罷休。
「又想叫我住嘴嗎?」她嘲笑地說。
家齊再也不忍心,他正想阻止煦晴時,卻看到令他和在場的人都驚訝萬分的情景。
曉曉是那麼的努力,試著用縴細瘦弱的雙臂支撐沉重的身軀和無力的雙腿。她試了又試,拒絕仲浩的援手,她要靠自己的力量站在眾人的面前。
當她伸直了雙腿,直挺挺的站著時,所有的人都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煦晴瞪大了眼楮,她甚至捂著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但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她突然的清醒過來,她要粉碎這個奇跡,把它變成最狡詐的陰謀。
「你還真會裝,我早說了你應該會走會站的。家齊,你現在還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家齊像是被人從夢中喚醒一樣,短暫的喜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家齊,這不是裝的,這個奇跡全是因為你的緣故。」仲浩趕忙解釋。
是嗎?真的是他所制造的奇跡嗎?家齊心中自問著。
他再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所有的記憶都模糊了……
「我想我需要一段時間好好想清楚。」他起身經過曉曉的身邊。
「有什麼事困擾你嗎?你說的一段時間是多久?」曉曉拉住了他手臂,神情卻不再堅定。
「我也不知道。但在這段時間里,我不想再看見任何唐家的人,你自己好好保重。」家齊輕易地抽回自己的手。
曉曉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她跌坐在地上,將自己埋葬在破碎的愛情瓦礫中。
家齊不許自己回頭,毅然地走出唐家大門,左臂上還隱隱約的留著曉曉抓他時那淺淺的痛楚。
他知道一切都會消失飄散,再也不存在,但為何風中仍有那令他心碎的茉莉花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