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整座城在潛伏的躁動中得到短暫的平靜。官府自顧不暇、疲于奔命。司馬商號接濟了大部分流民,將所有儲存的糧食與清水分送災民,平息了眾怒。
「我讓人去采買糧食,需三天方能抵達鄭州。」司馬鋒芒提過打點整齊的包袱交給宋典雅。「我必須解決前管事留下的爛攤子,你先回家去或到安全的地方。我已為你準備了充足的糧食飲水。」
宋典雅看也不看,想也不想直接道︰「我在鄭州有事,短時間內不離開。」
「何事?」他盯著她,像是看透她皮骨下的心思。
「私事,不便與外人說。」她矜持的語調冷淡。
「我沒時間陪你。」司馬鋒芒設下一個圈套。
她果然如他所願,眉眼間露出淺淺的失望。等她察覺,猛地發現他的端詳,她才知自己中了招。
「我又不是為了你!」當下撇得一干二淨。
司馬鋒芒單手撫住額,手指的陰影落在雙眼間,眸中含笑。
一道鬼魅的人影,無聲無息來到他們桌旁。
「你要的膳食。」段總管端來飯菜。
司馬鋒芒訝異挑眉。「怎麼是由你送飯?」
「人全忙著處理善後去了。」
司馬鋒芒取餅單副碗筷,遞給坐在對面的宋典雅。「你先吃。」
「你呢?」她遲疑著。
「在我房里。」司馬鋒芒敷衍道,轉而看向站在一旁的段總管問︰「你怎麼還不走?」
「我等著看,飯菜是你吃還是她吃。」段總管陰冷道。
「自是給她。」多此一問!
「那我有責任勸你和她一起平分。你已將所有食物分出去了,連同我和你的糧水。只有為她留了一部分。我希望你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免得生病傍我添麻煩。」
宋典雅聞言,驚訝的叫。「你騙我!」
他居然體貼她到這地步?
「沒你的事,走開!」司馬鋒芒不悅的推開段總管,內力一吐,使得段總管不得不順著他的力道退到百步之外。察覺宋典雅目不轉楮看著他,他不自在的東瞧西看,就是不敢望向她。
「你──關心我?」宋典雅冰冷的臉無意識的暖紅,溫柔如秋水。「為何不說實話?」
「別傻了,我的關心或許是另有目的。」司馬鋒芒看牆看窗,就是不看她。
「不,我知道你說謊!」她抑制不住,沖動泄露了她的奢望。「你在乎我!」
「你在胡說什麼!」司馬鋒芒急著離開,躁亂轉身,長發劃開一道欲走還留的弧線。「你說這話不覺得丟臉嗎?」
宋典雅靜看他的背影,悠悠回想起小時候似曾相識的一幕。他的激烈反應是如此少見又如此熟悉。
「可是你吻了我,那代表什麼?」宋典雅顧不得矜持,心一亂,話就出了口。
司馬鋒芒僵硬了,雙唇無由發燙。
周遭氣流如遇阻滯,瞬間凝固。兩人皆紅了臉,偏過頭去不看對方。
那份回憶,還留在彼此舌尖。
「長公子,飯來了!」小廝捧著金雕銀琢的托盤進入廳堂。
場面異常的僵,兩股氣流各據一方,難以交融。
宋典雅別有心機的朝小廝嬌媚一笑,溫柔道︰「這位小扮辛苦了。飯菜你帶回去吧。」
「啊,這是長公子特別為您準備的,宋姑娘。」小廝受寵若驚。「他特意交代大廚做您愛吃的菜,怎麼……」
「快滾!」司馬鋒芒生怕見不得光的心事被揭發,急躁的驅趕小廝。
「拿回去。」宋典雅將膳食推回小廝手里,交代︰「我不餓,別浪費了。」
小廝惶恐的看向司馬鋒芒。
司馬鋒芒瞪了宋典雅一眼,袍袖一揮,掩不住氣憤。「隨便你!」
宋典雅斂了笑容,示意手足無措的小廝離去,回頭笑問司馬鋒芒︰「你知道我愛吃什麼菜?」
他氣她辜負他一片好意,閉唇不理睬她,走到古玉門檻前。想要走,無奈心留在身後的人兒身上。稍回眼,見她瞅住他看,滿心期盼著答案。
他服輸輕嘆。「你小時侯寄住我家,你忘了?你的習慣嗜好,我早看進心里,當然知道。」
他不習慣與她和平相處,卻移不開眼,手指蠢動。渴望逗她激怒她傷害她,影響她的喜怒哀樂。但心里的患得患失讓他不敢靠近又不想遠離,自己仿佛被她控制了神志。
「我──」宋典雅頓了一下。沒忘,她從沒忘記過,但她答道︰「忘了。」
她的回答,引出無由的寂寞,凝固在司馬鋒芒臉上。
「司馬鋒芒,我想借住幾日。」不想一個人離去,在尚未確定他的心意之前。她要的,她一定會得到。
司馬鋒芒讓她拉回了視線。「直到我離開,是嗎?」
他的問題像調侃,等待她的反諷。
宋典雅卻沉靜了。「我還沒確定。」
她說得曖昧不清,讓司馬鋒芒的心思起伏不定。
潛藏在宋典雅眼中的焰光,若隱若現。當司馬鋒芒懂得解讀,她的心意便不再模糊。
她一直在等他,讀懂她。一雙經過偽裝的眼楮,剝除外焰與內焰,最真實的,就是等他明了的焰心。
昏暗的天色,羞澀的晚風,帶領眾生入夜,多情只有春庭月。
外出的司馬鋒芒回到商號,馬上有人向他通風報信。他听了攏起眉心,和煦的臉有了怒氣,大步找到在涼亭內休息的宋典雅。
宋典雅稍抬起眼皮,司馬鋒芒的質問立即淹沒她。
「你趁我外出時把我留給你的食物,全分給別人?」他說話又快又急。「有人告訴我,你一天沒吃東西?」
「你說過再等兩天,糧食就到了。」宋典雅平著臉,接受預期中的責備。「你不也是一直空月復?你受得了,我也一樣。」
她能理解他的氣忿,心甘情願等他怪罪。等了半晌,卻等不到他開口。
「你沒話說了?」她狐疑的瞄他。
司馬鋒芒站在宋典雅面前,腳尖略微旋轉,在原地畫出一道遲疑的痕跡。他回視她,略有不甘的伸出手,掌心上有兩顆隻果。
「拿去!」他面色不善。
「給我?」宋典雅十分意外。他不是來罵她的?
晚風嬌羞了她的艷容,手指一揀,留了一個隻果在他手中。
「一人一顆。」她慢慢的執起青綠的隻果抵在唇口。想咬,唇兒一觸,竟有點舍不得。
「我還有。」司馬鋒芒生硬的強調道。
「一人一顆。」宋典雅很堅持。
他見她眼底升起的晶瑩,不由退縮。「我……忙去了。」
他轉身快步走開,腦子里映滿了她柔和的臉色,心跳驟急。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被她影響的感覺。
宋典雅望著司馬鋒芒急亂的身影,微微嘆了一口氣。
「吃果子充饑?」陰沉的話語,無預警在耳際響起。
宋典雅驚訝看去,見到段總管妖魅的身影飄入涼亭。
「你總是神出鬼沒。」她與他素無交情,不得不擺開防備之態,審視許久,確定他沒有惡意,她才稍微松懈,不冷不熱問他︰「這隻果,他去哪兒摘的?」
「昨夜收了司馬鋒芒糧食的百姓送的,據說在鄭州已絕無僅有。」
「他騙我說還有呢……」宋典雅想起他的謊言,柔軟的面容如冰雪初融。
「有的人錯過,便再沒追回的機會。」段總管走出涼亭,側身看宋典雅。他的話,意外的長。「你很勇敢,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能順從自己的意志,太多人沒有追逐的勇氣。」
他像有感而發,對自己的影子微笑,又凌厲看向她。
「你……」宋典雅微有愕然。段總管陰沉的目光如傾盆的水,將她淋得通透,無從隱藏。
他知道她!
司馬鋒芒不願明白的,此人竟知曉!
宋典雅深感傷懷,月兌口求助︰「你能幫我?」
「鋒芒喜歡你。」他答非所問。
宋典雅激動的問︰「如何證明?」
他與司馬鋒芒朝夕相處,一定清楚司馬鋒芒隱藏的另一面!她看他的眼光,開始變得嫉妒。
「你可記得,兒時與他的往事?」
「……有些印象。」宋典雅答得含糊,略有保留不願坦白。「他總愛欺負我、惹我哭。他說沒有原因,就是特別討厭我。」
「除了你,他還欺負過誰?」
「我不曉得。」宋典雅不安,害怕有另一個名字出現。
「沒有了。他待人敷衍。唯有對你施盡全力。」
宋典雅掩住笑,苦澀道︰「他的做法,幼稚愚蠢──」
「你要不要他?」段總管突然認真問。「等著別人追逐,受盡呵護,平白無故擁有全部幸福,人所盼望的莫過于此。你要的,是隨便都可以的人,還是只要司馬鋒芒一人?」
宋典雅閉目再睜眼,不用考慮,艷容褪盡了矜持,散發出堅定耀眼的光彩。
「我早有答案了,無需你數我做選擇。」她初次袒露自己真實的一面,堅強而執著的心情充滿整張臉龐。「我不做痴傻等待之人等他有所改變,他終有一天會主動來找我。我會引導他,陪他一起改。」
她所要的是獨一無二的司馬鋒芒,不是任何一個阿貓阿狗。
「我欣賞你的勇氣。」段總管笑著,臉不再陰沉。
宋典雅深視他,有所期許。「請你幫我!」
她依然坐在涼亭里看夜色,雲破月來花弄影。城,靜默了,黑暗中不見一家燈火。
那個在她生命里不曾褪色的人影,在萬物平寂之後,收拾一身的疲倦,逐步接近她的寢室。
「我在這!」她探身出了涼亭,喚他回首。
他轉向亭子。「去休息,夜深了。我給你的隻果吃完了?」
宋典雅一連點了三個頭,繼而瞅著他問︰「你的呢?」
「吃掉了。」司馬鋒芒面不改色地說,取出一方白帕包裹的東西,遞到她眼前。「這里還有一顆,給你。」
她看他解開帕子,青綠的隻果藏在其中,她呆住了。
「你──」宋典雅欲語還休。分明只有兩顆,他以為她不知道,段總管已經出賣他了!
笨蛋,笨蛋!講好了一人一半。他又騙她!
脆弱的垂眼,合上眼睫,遮住滑出眼角的淚。宋典雅忍住心口的悸動,討厭!他總是不誠實,讓她幾時失了心,至今依然不解。
她低頭不看他,害怕控制不了雙手揪住他逼問。他究竟要她怎麼辦?
「你……不舒服?」司馬鋒芒見宋典雅身子瑟縮,憂心的問。
她驀地抬臉,眉宇哀求,手握隻果要求道︰「一人一半。」
月光中,她有所求的嬌容何其惑人。司馬鋒芒不禁微醉微亂。
「誰要跟你平分,我自己有一籮筐。」他匆忙走開,拒絕再受她影響。「早點休息。」
留下一句交代,他連走帶跑,擔心自己再逗留就永遠走不開。
「你──」宋典雅拉開嗓子,追了幾步,追不上他的逃避,有些難過的走回原處。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坦白,不再掩飾?
「你好笨。」她落寞的取出自己收起的隻果,一手握一顆,舉到唇邊無助的親吻著。「我怎麼舍得……」
臨行的馬車等在商號後門。
宋典雅站在樹蔭下,看著司馬鋒芒向新管事交代。
「去把上一回在門口鬧事的流民全請過來,記住請那些男人就好。」他人在馬車外,手執折扇,扇起一陣陰風。「說我邀請他們吃飯,為先前管事趁火打劫之事道歉。切記,婦女孩童老一輩的全部排除。」
「長公子不是馬上要離開鄭州?」老實的新任管事,納悶的請教。「公子不作東嗎?」
司馬鋒芒和煦一笑,取出準備充足的巴豆。「拿去,適量加在酒菜里,好好款待他們。」
眾人聞之昏倒!
此人心態實在扭曲到無可救藥!
「長公子,這……」新管事為難極了。
「呵,撕了我商號的旗,還打到我臉上,能這麼算了?」他笑容可掏,手用力往新管事的肩頭施壓,一臉正經道︰「做事需盡善盡美,這算是我對你的第一個考驗,別讓我失望……」
宋典雅听得連連搖頭,身子微寒的走過司馬鋒芒眼前。
「你去哪?」司馬鋒芒見她牽起了馬匹,立即追問。
宋典雅與段總管交換目光,戲上場了。
「回杭州。」她放慢步履,讓司馬鋒芒看見她向段總管靠攏。
「真巧呢,我也要回杭州。」司馬鋒芒留意她的路線有古怪,一時之間瞧不出端倪。
宋典雅走到段總管身旁,先是朝他一笑,再甜美的對司馬鋒芒道︰「我知道,我跟你們同行。」
「我們?」幾時多了人他不知道?
在他「操作」下,全天下與她有交集的也就只司馬歷難以鏟除。前敵已陣亡,他一手遮天的勢力範圍內,竟毫無預警冒出新的敵人?
段總管在司馬鋒芒驚疑不定的神色中,徐緩的牽動韁繩,與宋典雅並立。陰柔的臉,笑出一抹令人驚艷的妖嬈。「請。」
他們貼近,他們同步而行。
司馬鋒芒愣了,烏雲罩頂。他們兩人──為何如此親近?
他顧不得猜疑,人已受了結實打擊。
宋典雅刻意換邊走,與司馬鋒芒擦肩而過。她的長裙擦過他的衣擺,留下一地蕩漾。
「別看,免得被他察覺,失去效果。」段總管喚著宋典雅舍不得離開的視線。
她努力轉過臉,將他吃驚的表情刻在腦中。即使之前報復他的捉弄,以同樣的方式報仇,亦不如今天演一場戲,得見他嫉妒的表情有價值。
「我知道他在乎我,然而,如何逼他承認?」宋典雅隨著段總管走遠了。司馬鋒芒被留在他們身後,每一步距離,她都仔細斟酌。「歷做不到的事,你可以?」
「他從沒將二公子放在眼里,我不同。」
宋典雅在收到效果之前,唯有暫予冀望。「你,為何肯幫我?」
他不像是別人開口,輕易就答應協助之人。
「我即將離開,不想他往後獨自一人。」段總管的語調里藏著化不去的溫情。
宋典雅听得欣慰。「你是他的朋友。」
有人關心他,真好。
杭州顛峰山莊
司馬鋒芒一路看盡一對寡廉鮮恥的男女,不顧旁人眼光,說談嬉笑,簡直是敗壞風俗,無法無天!
「你是否該回家了?」抵達山莊門口,司馬鋒芒姿態高不可攀的質問一路跟進來的宋典雅。
「你家總管邀我小住,你不知道嗎?」她旁若無人的越過他,在風中留下一串若有似無的輕笑。
司馬鋒芒冷瞪段總管。這兩人是真是假,暫且不究,看他們親密,他就是無法忍受!
「這些年當你的總管,立下不少汗馬功勞,請一人留宿應當不為過?」段總管平素陰沉的臉,此時很是開朗。「假如你認為房間有限,無法招待,我可與典雅同房。」
典雅?司馬鋒芒左手握成爭。同房?右手跟著僵硬。
有人最近欠修理……
「段。」他見宋典雅遠去,遂截住段總管,身體進入臨戰狀態。「有些事,你不適合干預。」
他的警告,段總管似不經心的笑著帶過。
「我已經過了受無謂事物影響的年歲,你怎麼還在原地踏步?感情之事,莫太追究成敗得失。順從心意,你做不到嗎?」
司馬鋒芒听他猶如勸解的話,起了防備,質疑猜測他的動機。「你不是多愁善感之人。」
「你又何必對她懷有恐懼?」段總管還擊。
「你們在試探我?」有些安心了,卻還有些懷疑……
「你真覺得有不變的感情?人生苦短,要別人等你多久,追你多久?你不怕有一天,她不再等你,你想通了她卻選擇別人,無法挽回?」
「你今天話變多了。」他避開對方探索的目光。
「誰願意毫無所求的等待?」總管見司馬鋒芒不樂意听,也無意深談。「面對她,你總是不用腦袋理智思考。」
一語終了,再無聲息。
山林深處隱隱傳出游人傷春悲秋的詩句,而遺世獨立的莊園卻陷入沉寂。
夜幕沉沉,樓閣層層。莊園里,四周蒼翠被夜色染得更為黛綠。
司馬鋒芒將宋典雅的住處,安排在他寢室隔壁,防範之意不言自明。
晚膳時,宋典雅與段總管如久別重逢的好友,熱切談笑欲罷不能,兩人的笑談聲傳遍整座山莊。
司馬鋒芒食難下咽,明知他們裝神弄鬼,仍大受干擾,火燒燎原。他忍不住提前離席,踏著夜風,獨自守在門口等宋典雅歸來。
夜月盡情輕薄著漫天的雲朵。他等到雲都散了,佳人才款步迎著月色,晃入他守候已久的眼簾。
遠遠的,他見她笑靨未歇,眼波如水。她所到之處,仿佛撩起一陣仙樂飄飄,歌頌著她的嬌美。
司馬鋒芒胸口微窒,落寞垂眼。她從不為他笑……童年後漸行漸遠,他極少再見她的歡容。
今夜,她學會為別人而嫵媚了?
「你杵在我門前,有事交代?」宋典雅翩然而至。
她的步履像踏住他心窩,每一步,便踩得他更沉了一點。
「別勾引我的左右手。」他月兌口而出。
「你的話太難听。」宋典雅神色厭惡,並不曉得她的笑容一收,已對他造成強烈的傷害。
「誰對你好,你都能接受?」若是如此,他偏要反其道而行!
「你一直找莫須有的罪名責怪我。」宋典雅伸出手,試著逐寸撫過他的輪廓,剝除盤繞他容顏的憂愁。「你有些瘋了,是否找過大夫診斷你的毛病?」
她故意讓力道充滿輕蔑,語氣溢著譏嘲,只能用一雙焰光灼熱的眼楮泄露自己的心思。
「有。」司馬鋒芒突然一笑,令她措手不及。伸手按住她的手背,不讓她離開。「大夫說我沒救了。」
他聲音飄忽如長風吹林,蠱惑人的意志。
「……也許有救。」宋典雅抗拒不了司馬鋒芒此時施展的魅惑,溫了嗓子,有些遷就。
「你會不會救我?」司馬鋒芒背倚門面,降低了半個頭的高度,使宋典雅看他不必太辛苦。
她等他這句話──等得太久了。宋典雅整個人的氣勢被一語削弱,垂眼頷首。
只要一個能與他安好相處的方式,別總是受到捉弄與陷害。這刻來得突然,受煎熬的時光太漫長,她有些癱了,支不住依向他的胸膛。
「你……」
司馬鋒芒捧起宋典雅的臉,讓無所依附的她話語斷在他嘴里。柔軟的身子倒在他懷里,他輕輕的吻住她含羞待綻的唇,一口一口品嘗,愛憐至極。
宋典雅眼眶略微紅潤。該欲迎還拒,或若即若離?怎樣測度一個男人的心,她已無法思考。
司馬鋒芒卻忽然停住了,不再和顏悅色,語調如冰。「那麼容易就得手,你看你到這地步。明知我一直傷害你,依然願意投懷送抱。」
宋典雅在他溫熱的懷里,頃刻凍僵,再堅強的人都不能不被擊潰。
她凝視他的眼難以轉移,不可抑制蓄滿了淚水,沒有一點準備再裝堅強。
「你真的……那麼喜歡傷害我?」月光打在她身上,她卻似墜入無底的黑暗,沒有一絲光。
「對。」氣息堵塞,說不出別的話了。
「看見我痛苦,你就快樂?」她再問,雙手固執的扶正他的臉,強迫他面對她的眼。
「沒錯。」他胸口抽痛著。
「你幾年不曾看過我哭?」自從發現眼淚打動不了他,她學會了冷漠。然而,兩人若始終無法同行,她所學所用,有何意義。
「誰記得。」
「我記得。」宋典雅重重的點頭,淚雨霎時紛飛。「是不是讓你看見我不幸,你便覺得沒遺憾,甚至感到快樂?」
司馬鋒芒逼自己揚起嘴角。「完全正確。」
宋典雅幾乎絕望的低頭認輸,一點稀微的光芒適巧閃過眼際,留住了她不願再見世間一切的眼。
她抬臉,手指游移,指尖擦過了他的一邊臉頰。
「那麼,你為何流淚?」她在他眼中尋出憂傷。
司馬鋒芒搖頭,停了片刻,隨即不斷搖頭。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宋典雅定住他的頭。「我若不逼你,你是不是選擇永不澄清?我敢承認我要你,可你為什麼不肯回應?」
「沒有辦法,典雅。」司馬鋒芒疲倦的撥開她的手指,斷了與她的接觸。期待夜風的冰涼,吹干他微濕的眼眶。「我已經找不到回你身邊的路了。」
「你的說法沒有道理!」她認真的听,怕遺漏了他一字一句。
司馬鋒芒側首看她,細心瀏覽她融化後的溫暖艷容,像嬌美的春花。可惜他沒有讓她一直快樂的辦法。
從小欺負她、捉弄她,就是不會討好。等察覺自己離不開她了,為時已晚,只能偷看她和歷愉快相處,獨自吞下嫉妒。再想爭取什麼,也沒有力氣,不知所措。
她怎會願意接受一個,自小打擊她的人?
「你說話呀!」她怕他不再講了。
「你還不夠了解我?」司馬鋒芒食指一動,畫過她的雙眉。「理由,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我不懂不懂不懂!」她若知道答案,怎會讓彼此拖延如此久遠而難以收拾。
「你明白我的性格。自幼我便無法與人相處。即使孩童時,我們有過快樂的時光,我令你傷心難過的次數,仍是嚴重到我如今後悔也不能彌補。」
她見他閉起眼楮,有些領會他的意思了。
「典雅,我沒有辦法……」司馬鋒芒苦惱道。「你懂。」
她眼中劃過一絲明了。她懂的,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愛人。
「也許真相會令你覺得悲哀。若你一定想知道,我願意告訴你。」司馬鋒芒睜眼,決定不再掙扎,雙目變得澄徹。
宋典雅不住的點頭,不敢出聲。有什麼真相是她不知情的,使他對她卻步,只能選擇以傷害她的方式令她記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