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流民張牙舞爪,喧囂聲不絕于耳。
穿行過無邊無際的人流,司馬鋒芒與宋典雅陷在難以動彈的街道里;相隔三五道人影,他們看見了對方,眼前似乎有些恍惚,彼此不由得停下步履,隔著不長不遠的差距,凝望著對方同樣專注的目光。
司馬鋒芒首先伸出手去,幾經阻隔,遞向宋典雅,一語不發。
她矜持的沉默著,慢慢的邁開步子,好不容易握住他的手指。
周遭的喧擾,須臾間靜止了,他們手指交纏,進而兩手交握,彼此寧靜互視。
「跟我走。」司馬鋒芒開了口。
宋典雅隨他而行,沒有半點遲疑。這一刻,她相信他會保護她。
兩人步履輕快,如跳躍過雲海,周圍的雜亂,他們視而不見。彼此悄悄偷窺對方與自己,相互勾結的手指頭。
宋典雅眼中,焰光悠悠。
「快一些!」段總管強行掃開流民,長劍如流星闖入商號大門,他不忘回頭催促司馬鋒芒加緊步伐。
司馬鋒芒帶著宋典雅一溜煙的潛入商號,火速關門。
「滾出去──」門內一聲暴喝!
商號之人一見闖入者,不分青紅皂白的揮舞利器迎身而上。
「找死!」段總管擰起怒眉,一發威,長劍輕掃,一招之內便教所有人癱倒。
司馬鋒芒步履閑散的找了個干淨的座位休息。
「上茶。」他命令一邊嚇呆了的人,然後,徐緩的抬起眼看向宋典雅。「你到達多久了,附近徹底缺水斷糧麼?」
許多與她有關的問話哽在他喉底,怎麼也說不出口。
宋典雅握住手掌,掌心有司馬鋒芒余留的溫熱。「你家商號積滿糧水卻分毫不施。附近的人說,流民們積怨甚深,今夜必定大亂一場。」
「做生意的自然講利益,沒理由白給人好處。」
「無利之事,你絕不做?」
他們之間有一觸即發的硝煙氣味。
鎊自看了對方一眼,想說的話很多又無從說起,只能扯些不著邊際的話。
「當然。」他看她蹙眉,知道又惹她不高興了。總是如此,他們大概合不來,即使說不相關的話亦教對方厭煩,這樣如何相處?
「我不明白。」一雙眸子焰光灼熱,她盯住他,盤問一般不容他閃避。「你一直捉弄我究竟有何益處?」
一屋子商號中人,皆讓段總管打翻在地,全無哀號之余地。宋典雅的質問在這陣沉寂之中,顯得格外清晰引人注目。
「流民們放話了,再不開門開倉,他們便要砸了商號。」段總管陰森森的走到他們身旁。
兩人膠著的目光被突兀斬斷。
司馬鋒芒避開宋典雅凌厲的眼神。他鮮少害怕,亦少有人能令他不舒坦,而她一個眼神即引得他難以自在。
「我最討厭被人威脅。」司馬鋒芒手按桌案,轉開話題,問︰「茶水呢,需要我親自打點麼?」
「你是司馬公子?」一個男人在地上爬著爬著,听見司馬鋒芒的聲音,不安的抬頭打量,惶恐的問他,「據說長公子和總管,近期將蒞臨鄭州……」
「你是鄭州分號的管事?」司馬鋒芒低眼尋去,盯住那穿著體面的男人。
「正是,你是司馬──」
司馬鋒芒不等對方說完,向段總管交代道︰「回覆他們,誰敢砸我的地方,我就讓誰死在這。順道將這位管事送出門,說話是他講的,動作俐落點。」
男人一听,面色遽變。「長公子──」
「段,轟走他!」司馬鋒芒嘴角懸著若有似無的笑,轉視宋典雅,目光添了些溫和。「你的臉色暗淡,人不舒服?」
宋典雅環顧屋里的稀微燭光,無法辨識他的關懷,是否隱藏了什麼陰謀。她猜忌的皺了眉。「周圍燈光小,誰不暗淡?」
她給他的臉色總是不耐煩與厭惡,司馬鋒芒難以釋懷的冷沉了眼,手指蠢蠢欲動,他用力握起拳頭,克制十指渴望蹂躪她那張艷容的念頭。
「開伙,上酒菜。」他不露聲色的吩咐躺在地面不敢妄動的人。
「外面有人連口水也喝不著,他們有七成是毫無謀生能力的老弱婦孺。你是否先處理你家商號耽誤的事?」宋典雅像在和他作對,意見月兌口即出。
「我會找時間與官府商量解決方案。」司馬鋒芒態度不冷不熱。
她忍受不了他的置之等閑。他根本不懂貧窮人的苦處,傲慢得令她難過。「時間不待人,至少先送些水,听說流民們數月不曾有水糧充饑──」
「幫助他們滋潤嗓門,好沖著我叫囂得更大聲?」司馬鋒芒發出譏笑。
宋典雅因他的話,擰緊眉心。「你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嗎?」
司馬鋒芒不反駁、亦不介意,漠然的睨她一眼。
宋典雅壓住心頭怒火,她最看不慣自私麻木之人。偏偏那人是他,明知無可救藥,她仍憎恨不了。
她站起身,步伐一邁,人朝門口走去。
「別出去。」司馬鋒芒伸出一臂,錦袖晃蕩得急。
半空中,他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緊抓不放。
「放手。」她沒回頭看他。
他阻止她的理由是什麼,她已沒有余力去揣測了。假如他當真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沒有益處的事絕不耗費心神,又為何頻頻捉弄她,處處刁難她?
傷害她,他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會被攻擊的。」司馬鋒芒施力,拉回宋典雅半步。
宋典雅站定腳跟。「承蒙你長年關照,我已有承受各種攻擊的能耐。」
有誰能像他一樣傷害她?
「送水。」
屋中靜寂,司馬鋒芒清晰的語調,撩起了一陣訝異。
眾人吃驚的看他,宋典雅亦快速回眸。
司馬鋒芒若無其事的交代旁人。「將你們所儲存的水,分出五分之四,送給流民。」
他握著宋典雅手腕的五指,始終不曾松開。宋典雅的臉忽地柔暖了,眼中流露些許的脆弱。
她完全不僅他,像流水不懂浮雲的心情。她又渴望明白他。浮雲為何總是干擾流水的平靜,將雲形雲影刻畫人流水的魂,使得流水照映長久,滋生了眷戀。
商號之人接令,迅即行動。他們抬起水缸,排列整齊,開門走出去。
門外,霍然爆發了無比猛烈的狂囂。
眾人神色恐懼的去而復返。
「大公子。」回門者驚慌的重新關緊了大門,一個個如經混戰,鮮血淋灕。「外面的人全失去理智了,正要沖進商號!」
「他們什麼話也听不進去,水缸全被砸爛在地。」
「我們擋著門,你們快逃吧!」
司馬鋒芒與宋典雅互視一眼。
宋典雅含有自責的目光,停留在受傷之人的身上。形勢轉變,激烈嚴重的不受控制,但她仍想付出一點心力。
司馬鋒芒見她移動腳步,渾身不安的問︰「你又要去哪?」
「我……去鎮住場面。」她握住佩戴的劍,深信自己能控制局面。
「憑你?」司馬鋒芒不勝煩惱的搖頭,手指著座位,命令宋典雅道︰「給我待在這兒。」
宋典雅搖搖頭,與其等人攻打進門,不如主動前去嘗試著定壓亂局。
司馬鋒芒眼睫微垂,掩蓋住眼中靈黠之光。他反問道︰「你先前沖著我喊,要我別動的目的是什麼?」
「我……」宋典雅啞口無言。她擔心他讓流民傷著了。在她的認識里,他是個嬌貴的富家公子,不容半點閃失。
「我不想你到處走動的心意和你一樣。」司馬鋒芒說得敷衍,真假難辨。
周遭似鴉雀無聲,宋典雅滿心滿腦的闃然,只有他一句敷衍般的話清楚跳躍。
他的心意和她一樣?
「我不信!」她猛地提起聲勢,嚴厲的聲明。「我也從沒擔心過你!」
一雙眼,焰光忽明忽滅。她的強加掩飾,他看得一知半解。
「我讀不懂你。」司馬鋒芒望著宋典雅沒有文與字的眼。關照他的行程來到鄭州的是她,憂慮守在街道邊呼喚他切莫涉足亂境的也是她。她有何立場說自己不曾關心他?
「是我不懂你。」宋典雅鎖住眉,些微失控的問︰「你為什麼一直傷害我?」
司馬鋒芒眼珠稍轉,發覺屋里人正全往他這邊看。
「現下別談瑣事了。」他略帶尷尬的告訴宋典雅。
「對你而言,這只是瑣事?」宋典雅寒了聲,封閉神情,從不啟齒的心思,至今涓滴不露。「你說過,你會告訴我原因。」
一個原因,她只有這個追逐他的理由。冷漠的逼問他,一顆心獨自為了答案反覆掙扎。一旦知道了答案,她就無法再與他追逐了?倘若他一輩子不說,她是否永遠追下去,不離不棄?
她又是為了什麼執著?
「請你看場合說話。」司馬鋒芒攤手,示意屋子里一伙人在注視。
「場合有關系嗎?」她不接受他的回避。「你從不認真的和我說一句話!」總是迷惑她無從了解他。「你只喜歡欺負我,根本沒理由,對不對?」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令他生厭?若有原因,她還可以改,但他不說,留給她的根本是走不出的一條死路!
宋典雅久等不到司馬鋒芒的回覆,結冰的臉細微的駁裂開碎痕。他就這麼毫無理由的討厭她?
「有。」司馬鋒芒道出一字,清淡平穩如微風行雲。
宋典雅凝神,定楮而視,心兒飛快的跳動……
「你水性楊花,見異思遷。」司馬鋒芒煩悶的聲速極快,臉色倒是鎮定。
宋典雅呆傻了,皺眉思索,搜索枯腸,頭腦發疼了。
「荒謬!你幾時見我水性楊花?我又對誰見異思遷?從小到大,我親近過的男人只有你和歷二哥!」她待人一向不假辭色,和誰去水性楊花!他安的罪名簡直是子虛烏有!
難不成──宋典雅微愕,思及某些情事。
「你是指……」她整了整腦中的雜亂,「我對你們兄弟水性楊花,我對歷見異思遷。你認為我遺棄了你?」
司馬鋒芒雙唇欲開欲合,無盡搏斗。他幾經困難的定住氣息,傲慢說道︰「怎麼可能?」他不看她的視線兀自調得長遠。「我二弟不要的人,我更不屑。」
宋典雅艷容茫然,沒因他的無禮言辭而發火。
「你是說真心話?」她手臂略起顫抖。「是你設計歷違背婚約,你千方百計羞辱我,卻不給我一個道理!」
「你不需要懂。」司馬鋒芒淡淡掃她一眼,疏離得天高地遠。「我何必讓你懂我?」
宋典雅直覺揚手,摑向他驕傲不可親的臉。
司馬鋒芒似可預知,五指沉著有力的攫過她的腕。「別想打我第二次。我的臉尊貴得你賠不起。」
宋典雅閉目,承受不了他的輕蔑。這樣的糟蹋,她為何依舊無法恨他?她又是犯了什麼沒得醫治的毛病,竟不能對司馬鋒芒死心!
胸口有些郁悶,氣息無端變的微薄,宋典雅眼神有點渙散,慢慢的、盡力的抽出自己的手腕。
司馬鋒芒任由她將自己的手甩開。
宋典雅漠然的走向門口,離去的決心展現在堅定的步伐。
「站住!」司馬鋒芒的挽留是一句委婉不了的命令。
宋典雅疲倦不堪的搖頭。「我無法和你這種人相處。」
一早就明白的事了,他倆難以相處。可她的疲憊,像絕無僅有的第一場洪荒。
有些人能和諧親匿,但她卻不知從何找尋與他的相處之道。不知──教人失落的恐慌。
恐怕在找到方式之前,她已因他而心力衰竭。
「你出了門,若遇難,我概不負責。」司馬鋒芒在宋典雅的手推開門扉前,發出聲明。「我絕不會去找你!」
「你對誰負責過了?」她回視他,無力的笑了笑,眼底無光。
屋外慘叫頻繁響亮,間歇有幾道女子的尖聲呼喚起伏不定。流民的喧鬧已臻高峰。
「公子……會不會是那位姑娘的聲音?」有人懸心的問司馬鋒芒。
「啊──」外頭的叫聲淒厲非常,一陣強烈過一陣。
司馬鋒芒微震,他屏息看向段總管。
段總管正站在窗前,一看到司馬鋒芒的目光,立即放棄觀察外界的動態,轉而欣賞他欲蓋彌彰的神色。
「啊──」外在的慘叫,連續不絕。
「混帳!」司馬鋒芒忍不住拍桌,手掌運力後,急忙停在半空。拍了桌子,他肉做的手可是會疼的!
宋典雅的武藝不弱,防身的功夫應該能應付各種困境。他安撫自己,腦海里卻不時浮現她在流民群里被人推倒、踐踏、誤傷的景象──
混帳啊!即使她身懷絕技,一個勢單力薄的女子,終究斗不過成千上百個失去理性的流民!他怎麼會讓她走出門?
司馬鋒芒到底還是狠狠的拍了桌子,讓一手的腫脹與痛,轉移他的焦躁。他離開座位,一旁心神不寧的人愈加惶恐。
「長公子要休息麼?」
「長公子,酒菜快打點好了──」
「不吃了。」他目視門板,一扇門隔著兩個天地。「宋典雅!」
他豁出去了。
「公子沖出去了──危險啊!」眾人追去阻留。
司馬鋒芒打開門,各種雜物如星火噴發似的砸向他。他避開重物,跨步而出,見到的是一群群人鬼難分,猙獰瘋狂的流民。
「宋典雅,你最好沒有任何損傷!」他身子被好些物品打中,人被困在商號門外,進退不得。
「公子,快進門啊!」身後是商號之人的呼叫。
他試圖走入流民,尋找宋典雅的身影,人人見他自商號出來,心存偏見的拉住他就想給他一頓拳腳。
「典雅!」司馬鋒芒憂心的呼喊。流民們招呼他的手法,希望宋典雅不曾遭受過。
痛!一張俊臉不知挨了哪個餓鬼一拳。
黑壓壓的人群,他誰也瞧不清,只見商號的旗幟被人撕成碎片。司馬二字分裂成數斷。司馬鋒芒的眼,森冷了幾許。
這些人──他一個都不饒!
「長公子啊!」有人奔出商號,試著救回司馬鋒芒。
「米!大米!大米──」流民催魂奪命的大喊大叫。
「公子──」那人聲勢減弱,退回商號,阻擋流民闖入,拋棄司馬鋒芒。「公子您自己保重啊!」
「典雅!你──你听見我在叫你沒有?」司馬鋒芒平時嬌貴得高高在上,從未遇過如此混亂不可收拾的陣仗,心里又懸著人,煩躁得難以整頓。「典雅!」
「附近這麼吵,無論你喚她多大聲,她勢必難以听見。」段總管鬼魅的身影飄近司馬鋒芒,長劍一出,護衛他,掃開逼犯的流民們。
「幫我找。」司馬鋒芒顧不得別余。她去哪了?會不會受傷了,正匍匐在某處無人幫助?
「你看。」段總管按住司馬鋒芒的肩膀,比著流民腳底的兩三具瘦弱身軀。「說不定被踩死了。」
司馬鋒芒看去,心跳戛然而止!情景是這般慘烈,他前所未見。
「典雅──」他急得心緒大亂。
流民們不畏不懼的持續朝他們進犯!
「司馬鋒芒!」段總管嚴肅的扳過他的臉,喚回他的心神。「你不應該失去理性。這局面你還控制得了,等你安定了場面,才能盡快找到宋姑娘的下落。如此簡單的道理,還需我提點你?」
司馬鋒芒當頭一醒!怎麼……他怎麼……失去理智了?
眼前見不著她,听著暴民喧囂狂暴的叫嚷聲,怕她有危險……是真的危險,不是他設計的玩笑。他受不了!
夜幕沉重的落下暗影,地面卻沸騰起動亂的星火,長久未有減緩之勢。
司馬鋒芒一手撫住臉,讓自己穩定平靜下來。片刻後,他正視段總管︰「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的眼神回復了冷靜。
突如其來一條布帛,遽然往司馬鋒芒的俊臉打去!是旗幟,司馬商號的旗幟,遭撕裂成一條殘破的長布。
司馬鋒芒猝不及防,臉被刮出一道明顯的紅痕。流民們揮動的手,密密麻麻,分不出是誰丟他。
段總管眼看司馬鋒芒發怔,據多年相交的了解,那份怔靜是爆發前的醞釀。段總管連忙轉身,抓出商號內的幫手。「你們快攔住他,別讓他發狂。」
「長公子,你──」眾多流民卻使他們接近不了司馬鋒芒。
當所有人以為司馬鋒芒即將爆發之即,他徐緩的撿起掉在腳邊的布條,從容的走入流民之中,威儀姿態如天人臨世。
流民們不由得退讓。
司馬鋒芒走到他們面前,輕輕的將骯髒的布條,掛在他尊貴的頸項,他的舉動令人難以移開視線,流民一個接一個被他所吸引,定住了視線。接著,他朝眼前困惑私語不斷的流民們,深深的一鞠躬,優雅如深宮內院的達宮貴人。
所有人全愣住了。前一刻喧囂雷動的街道,霎時陷入靜默。
「他的性子──讓誰給轉了?」段總管露出淺笑。
眾人寂靜。有一雙眼楮,透過密集的人影,凝望著穩定混亂局面的司馬鋒芒。
他趁著平靜之際向流民發話,先是為商號的行為道歉,再請求人群保持冷靜,莫使局面大亂。
「即刻派發米糧清水,請各位列隊按順序領取,並且禮讓老幼婦孺先行……」
人群之中那雙眼楮,焰光迷離。宋典雅冷艷的臉,交織著迷茫。看著司馬鋒芒維持場面的姿態,听著他安定人心的話語,她像是其中一個被收服的流民,仍為他伏首鞠躬的場面所深深震懾,不能抗拒他隨意施展的魅惑之力。
只要他願意,他能讓世間最堅硬的鋼鐵,繞著他的手指柔軟屈服。但司馬鋒芒從不向人低頭,舉世皆知!而今他卻彎下尊貴的腰身。為了什麼?
為了她麼?
宋典雅克制不了騷動的心情,在奢望與期盼中徘徊。
數百道人影外,司馬鋒芒正在叮嚀人們保持秩序,他一雙眼楮不定的游移在人群里。她看清他每一瞬表情的變化。
司馬鋒芒像在梭巡誰人的身影,俊臉有些失落,嘴唇微微扯動,終于他開口向所有人喊道︰「典雅──」
她在哪里?他斂眉,無法安定下來,希望她能听見他的聲音。
他在叫她?
宋典雅听見了。可是那聲音尚未貫穿她整顆心。他有所壓抑的容顏也還沒震撼她。她靜看他,不做任何回應。
「我……不是在和你們說話。」司馬鋒芒尷尬的朝著面前的流民解釋著。他們听見他的呼喚,個個面色奇異的看他。說明完畢,他按捺不住再呼叫︰「典雅,你快給我出來!」
茫茫人海,沒有動靜,人們互相環顧,不知司馬鋒芒在叫誰。
宋典雅手指掩住了嘴,掩去了嘴角的一彎笑意。
她在一旁偷窺。他的神情,不如她需要的焦慮急躁。她不答不應,躲入身邊人們的陰影里,掩藏自己的行蹤。
她要等下去。等到他暴跳如雷,等他的腳步踏平她身前的地面,震撼得所有生靈都知道──他在找她。
「別說話……」司馬鋒芒要求人群不準竊語,忍住丟臉的感覺,讓他的聲音,一段高過一段,擴散到整個城市的天。「典雅──你──」
突然休止了!
有如海潮高升到天空,驟然凝定。
人們迷惑的看司馬鋒芒,他迷惘的看自己的影子。
他該說什麼?有什麼交代是必須讓她知道的?
他閉了閉眼,雖不願承認,也只好順從心聲,繼續傾吐出他的所有擔憂。「典雅──你不要受傷,知道嗎?听見我的話,就安分的到人少的地方等我,我會去找你,不管你在哪里,我會找到你!」
宋典雅低頭,發絲飛揚,眼眶凝了一顆淚光。
只有他能令她受傷,他難道不明白?
「宋典雅──你听見了沒有?」司馬鋒芒重復著呼喚,牽掛得不能自己,怕她被人潮沖得遠去。
不管你在哪里,我會找到你──
他的聲明猶如誓言,所有人都听到了。
可是司馬鋒芒猶不罷休。「各位有沒有見到一位姑娘,她冷冰冰的,眼神有點凶悍……」他擺低姿態,詢問眼前的流民。「如果你們發現那位姑娘,務必通知我一聲,她是我的──很重要的人……」
宋典雅不由自主走出了人群,一步步走向他。
看見了嗎?
她凝望他,等他發現。
「鋒芒。」段總管率先發現宋典雅的身影,出聲提醒司馬鋒芒。
他仍挨著流民,一個一個追尋,專門找些面相凶惡的,查問他們是否有傷及無辜,無辜之中,有無一位冷若冰霜的姑娘。他沒听見段總管的話,專注至極。
恍然間,一道身影從他眼角晃過,如一陣涼風。
司馬鋒芒覺得有些冰涼,頓了頓,轉眼一看,氣息隨之而斷。
宋典雅走到他身旁,面容靜謐而感傷,目不轉楮的看他。
「你不是說,絕不找我?」她平緩的問。她出了商號的門,躲開了攻擊,一直在附近幫助些帶著孩童出門的婦孺,照顧孩子們。
司馬鋒芒深長的喘了一口氣,卻沒人看得出他的放松。
「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他邁步走向她,平穩優雅的步履,沒人看得出那略微凌亂的痕跡。
宋典雅仰首,等他說出答案。
司馬鋒芒的腳步停在她的裙擺前,只余細微的縫隙。「你那天在泰山打了我一耳光,代價很昂貴。」
「哦?」她冷淡的挑眉,看他有何新把戲。
「嗯。」司馬鋒芒和煦一笑,手指飛快的托起她的下頷,一切理智與顧忌拋之腦後,遵從心意的吻住她的唇。
她若是冰冷得不可融化,他就不斷的給她溫暖,一次一次,變本加厲!
一吻終結,他的唇稍微往上揚,她立即迸出一句責怪︰「無賴──」雙手無措的垂在兩側,沒有攻擊之舉。
司馬鋒芒溫柔的笑。「你讓我更無賴一點,我不介意。」
說罷,他以從未有過的柔情,輕輕的覆住她的唇,不管身邊驚呼四起,一心執迷于雙唇的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