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朝露、初陽、鳥語、花香、竹影、泉吟
蒼島張開最熱情的笑容歡迎他們的歸來。
將逐光安置在竹樓的內室里,蒼不語大步走了出來,他的身影移到台階處便成了一座靜止的山脈,穩穩地立在那里。
看著他的背影,逐光有著說不出的感慨,隔著一道門簾,他們與彼此相隔。
「你……你怕我嗎?」明知道這不是一個適合開口的時機,明知道這不是一個願意提及的話題,可疑惑卻像一條蟲鑽空了他的心,讓他不得不說出來。雖然背對著她,可他知道,她在听。
望著他孤寂的背影,她為他心痛。「驚訝遠多于害怕。」這是她所能給出的最真實的回答。
他輕笑,因為她的答案。「或許,那個霞神說得沒錯,我真的是一個惡魔,十足的惡魔。」
「你是魔是神,真的很重要嗎?」至今,她仍清楚地記得當那些神要毀滅那幫小魔物的時候,他所說的那番話——我不可能救他們,他們是魔,我要成為天地間的神,就必須毀滅了所有魔界的魔物。
那麼,有一天,他是不是也會親手毀滅了她?
「蒼不語,請你如實地告訴我,你是神是魔,對你而言真的比任何事物都重要嗎?」比我都重要嗎?最後一句,她只能在心底追問,因為不想逼迫他,也因為不想傷害她自己。
靜靜地,他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因為我半神半魔的體質,我不被任何神所承認,我甚至不被親生父親所承認。我被丟在這蒼島上苦修,這一丟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年。那麼多年過去了,我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退去體內的魔性,成為一個完整的神——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目的和意義。突然有一天,你跑來告訴我,你不要做神了,就保持原樣吧!你說,我的生存還剩下些什麼?」
「還剩下一個我啊!」最真實的情感就在她的月兌口而出中流露了出來,「我是說,我可以陪你一起待在蒼島,我不去追逐光芒了。我們一起照顧島上的竹林、山泉和那許多許多的小動物一一兔子、鹿、鳥、魚、烏龜……你種田,我澆水,你采摘,我做飯,這樣的生活不是也其樂融融嘛!」
「我不甘心就這樣一生一世,我真的不甘心。」他不是沒想過這樣的情景,只是讓他將這九千多年的努力全都拋下,他做不到。
她沉吟,他的回答地早該猜到的。她之所以願意放棄畢生的追求,守著這座蒼島,守著這座竹樓,守著他,是因為她找到了最奇異、最耀眼的那簇光芒——他!他不願意放下成為神的願望,是因為他心中的神還不在他的身邊。這一切,她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我……我明白了。」她笑了,朝著他的背影甜甜地笑了起來。愁眉苦臉不適合她,這一點她早有認知,「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我想我……該離開了。」
他一怔,整個身體變得僵硬,連聲音也像兩塊粗糙的石頭在相互摩擦。「你要去哪兒?」她那低能的妖術連起碼的保護能力都不夠,她又能去哪兒?
「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或許還是像從前一樣,去天涯海角追逐各種奇異的光芒吧!畢竟,我的誕生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他不希望她離開,卻沒有更好的理由留住她。「你什麼時侯走?」
「明天或者後天吧!」她多想留在他身邊長一點,久一點,可她不能——她不能成為他通往神界的絆腳石,她更不能忍受有一天他必須得親手毀滅了她。她不怕灰飛煙滅,但是她怕毀滅在他手上的心痛,那心痛遠比讓她幻化成元神更加痛苦。
背對著她,他垂下了頭。他開始有點能了解當初父親親手傷害母親的感覺了,現在他不就在親手將她趕出蒼島,趕向一切危險的邊緣嘛。
「到時候……到時候我為你打開蒼島的結界。」將她推向危險的境地,這竟成了他惟一能為她做的事。
凝視著他堅毅如山的背脊,她努力地讓自己微笑。張了張口,她听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著——「謝謝你!」
又是這一句,每次他傷害她之後,她總會因為種種因由向他道謝,而這一聲聲的感謝卻讓他無比的痛苦。
站起身,他急于擺月兌這疼痛。「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甩開長袍,他施展法力離開了她的視線範圍。
「好!」明知道他听不見,可她還是答應了一聲。望著他消失的地方,她仍舊是一臉笑靨如花。
含笑的雙眼微微一眨,滾動而出的竟是晶瑩的淚珠。然而這一次,再沒有誰會讓淚珠為她翩翩起舞了。
——*※*——
夜涼如水,逐光做好最後一頓晚餐,安靜地坐在桌邊等著他。
餅了今夜,他們將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再見面時,或許已經面目全非;再見面時,或許已成互相殘殺的死敵;再見面時,或許……已沒有再一次的相見。
風輕輕地擺動,她知道,那是他到來的氣息。
站起身,她擦拭著他的簞,這已經是第幾遍的擦拭,她記不清了。她卻清楚地記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來隱藏內心的悸動。
看見他有形的身影,她放下手中的話兒,迎了上去,臉上仍舊盛滿了笑容,「你來了?」
點點頭,他隨意地坐了下來,眼晴盯著面前的單,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眼神看她。
「吃飯吧。」她還向從前一樣,拿著他的單為他盛上滿滿的米飯,輕輕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飯菜的香味在空氣中飄蕩,騰騰水氣讓二者之間變得氰伍。逐光拔動著罩里的米粒,喃喃地開了口︰「明——天……明天我就走了。」
他手中的竹筷停頓了片刻,只是一瞬間,他的手又動了起來,夾起一塊筍片送到口中,他咀嚼起來——極慢。
靶受著他的沉默,她繼續說著︰「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頓飯了,今晚過後……今晚過後,你要是想吃還可以用法術變啊!」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天知道這有多難。
他埋頭吃著單里的飯菜,心里卻很清楚︰這一餐之後,他將重新回到不食煙火的狀態,再也不會進食,再也不會!
她原本準備了很多話,可面對他,千言萬語讓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夾起一筷子他愛吃的芥菜,她送到他的單里。他抬起頭,有些茫然地凝視著她,金色的眼眸越發顯得深沉。
「這些日子麻煩你了,謝謝!」
謝謝!謝謝!她總是在不停地向他道謝,他卻總是在傷害她。低下頭,他無顏面對她單純的笑臉。
她卻仍是微笑著,只是微笑著。一邊笑,她還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我走後,這棟竹樓就空了下來,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嘛!你干脆就搬進來住吧!這是你建的竹樓,要是你這個主人都沒住餅那多可惜啊!還有,兔子、鹿、鳥,還有湖邊的魚、烏龜……你記得常去看看它們,我走了,不知道它們……它們會不會覺得孤獨?」她真正想說的是,我走了,你會不會感到有點孤獨?
「應該不會吧。」不等他回答,她自言自語起來,「我沒來蒼島的時候,它們也一直過得很好,現在我走了,反而會把安寧還給它們——你說是不是?」
他依舊低著頭,不吭聲。孤寂將重新跟隨著他,至死都如影隨形。
望著他,望著他,她黑色的眼晴一眨一眨,眼淚立刻涌了上來。吸吸鼻子,她告訴自己要微笑著離開,將最美好的笑容留給他。
「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吃飯吧!」她熱情地招呼起來,大力地將菜夾到他的革里,「快吃啊!快吃啊!這都是你最喜歡的東西……」
他沉黑色的發絲擋住了他的側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動了動手中的竹筷,他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照顧好自己。」
她拼命地點頭,拼命地忍住淚水,拼命地抑制心痛。
那漫溢的飯菜香氣怎能吹散分離的苦楚?怎能?
——*※*——
夜已深沉,逐光收拾好她貪戀的竹樓,靜默地立在了原地。「我……我要休息了。」不回頭,她知道自己的身後,一雙金色的眼眸正在追隨著她的身影。
知道不會等到他任何的回答,她坐上竹榻,和衣而眠。
站在內室中央的蒼不語看著她躺上竹榻,看著她合上眼,看著她轉過身背對著自己。他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選擇離去。
就在他離開的瞬間,那雙黑色的眼眸重新亮了起來。既然他不是自己能追逐到的光芒,就不要再追尋吧!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第一次,她發現原來有感覺也是一件糟糕的事。如果現在的她還是一塊小石頭,會不會就不那麼感到心痛?不!她根本就沒有心,又何來得痛?
可她還是感謝上天給了她一顆靈動善感的心,讓她可以感覺他,可以喜歡他,今後可以……思念他。思念,綿綿的思念將成為她追逐光芒的行囊。
他呢?他可會思念她?
這個問題同樣存在于竹階上的蒼不語心中,反剪著雙手,他迎風而立。明知道是該離開的,可他就是挪不開腳步。是放不下吧?他總是放不下她的。可從明日起,他卻必須學會放手。
這就是神魔殊途!不可改變的真理。
仰起頭,他望向星空中那一輪明月,不停地告訴自己︰既然作了選擇,就必須堅持到底,他沒有任何回頭路可走。
就在這個時候,厚厚的雲層擠向明月,月的光亮一點一點地被掩蓋去——這個夜將再次成為一個無月之夜,一如吸引逐光到來的那一夜。
沒等蒼不語有所反應,那對金色的瞳孔已散發出詭異的光芒,沉黑色的烏發攜著一股陰風四下流走。痛!難耐的痛楚伴著兩輪刺眼的光芒同時爆發出來——他的周身被兩色完全不同的沉黑色光華和亮金色光彩分成了兩半。緊接著,兩團光芒激戰了起來,一會兒亮金色壓倒沉黑色,一會兒沉黑色力克亮金色。
處于光亮中心的蒼不語痛苦地掙扎著、擺月兌著……他想逃離這種比死還難忍的煎熬。
逐光……逐光……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的信念。
躺在竹榻上的逐光忽然感覺一陣不規律的心悸,她慌亂地坐起身。蒼不語……是蒼不語的聲音!他在呼喚她。
提起裙擺,她匆忙地向竹樓外奔去,一路跌跌撞撞,她完全顧不上這許多,找到他是她此刻惟一的信念。
「蒼不語——」她看見了他,她看見他被兩道完全不同的光芒包裹著。抬頭看天,那一片漆黑讓她頓時明白了過來。
走上前,她一把抱住他,「蒼不語!蒼不語,你醒醒!你快醒醒,我是逐光啊!」
逐光?逐光已經走了,逐光離開他了。就像他的母親,他的父親一樣,最終都離他而去了。他是蒼島上一縷不語的靈魂,只屬于孤寂。
逐光緊緊地環抱著他,雙手捧起了他的臉,尋覓著他最深處的靈魂。「蒼不語,你看看我,我是逐光啊!」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不知道嗎?在他折磨自己的同時也在折磨著她啊!上天為什麼要給他這樣的懲罰?他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只是全力保護著他自己。這世間沒有誰來愛他,他只好努力愛著自己。難道這也錯了嗎?
看著這樣的他,她怎放心離去。萬一……萬一哪夜他再次發作,她卻不在他身邊,那會發生什麼?到底會發生什麼?她不敢想象,完全不敢想象。
「蒼不語,蒼不語,你醒醒啊!我不離開你,說什麼也不離開你。就算有一天會毀滅在你手中,我也不會離開,所以你要醒過來,你要醒過來毀了我,你听見沒有?听見沒有……」
淚水失去了控制,一滴、兩滴……點點滴滴落到了蒼不語的手背、胸懷,還有……心上。
這一次,它們沒有再變成青黑色的小石頭,浸染著他的肌膚,它們竟然……竟然透過那奇異的光圈,沁到了皮膚下面,溶入到了他的血液中。
她卻只是抱著他,低低地抽噎著。
久久,久久之後,一個虛弱的聲音輕輕地飄了起來,「逐光……」
那熟悉的嗓音震撼了逐光的心,猛地抬起頭,她讓自己黑色的眼眸對上那道明亮的金色光芒,「你好了?你真的好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擦去她淚匯而出的淚水,「你很喜歡哭鼻子。」全是因為他的緣故。
「如果我哭鼻子可以哭好你,我天天哭。」她吸吸鼻子,淡淡笑開了。
他的手緊緊環住她,像怕她突然消失了似的。「我不喜歡你哭,我喜歡你笑——你笑比哭好看。」
「那我就笑,見到你就笑,就像那個漂亮的霞神。」說著,她展開一個明媚的微笑,從眼角一直笑到嘴邊。
他的手撫著她臉上的紋路,喃喃地開口︰「她不漂亮,她沒你漂亮。」這是真實的回答。在他心底,他的確實這麼想的。
她笑得更歡了,女孩子總是希望別人夸她漂亮的。這一點,神界、魔界、凡界皆同。神經的緊張,疲倦的掙扎在完全的放松後更讓她感受到疲倦的滋味。靠著他,她有些昏昏欲睡。
「你累了。」他抱起她,向竹樓走去。將她放在竹榻上,他這就準備離去,卻抽不開身——她的手緊抓著他的衣袂,緊緊地,就是不松開。
「別走,我不要你走。」她像一個小孩子,有著無理的任性,卻也有著同樣的堅持。
金色的眼眸流露出比月光更柔和的光華,坐到竹榻上,他隨即躺在了她的身邊,「我陪著你。」
她合著眼,滿意地笑了。明明意識己經漸趨模糊,嘴里卻仍舊咕噥起來︰「我不走了,蒼不語,我不離開你了。我要留在蒼島,留在這棟竹樓,留在你身邊。就算有一天,你真的會親手毀滅了我的元神,我也認了。因為,這是我的選擇!」
他心頭一震,開始有些明白他那個「愚蠢」的母親怎麼會願意封住所有的魔性,只為了留在父親的身邊。這是她的選擇,對感情的一種選擇。
思及此,他卻更加的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真的會為了神的身份親手毀了她——他會嗎?他不會嗎?
癌視著懷中的嬌顏,他竟一夜無眠。
——*※*——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留在蒼島,逐光便做好了享受生命的準備。就像現在,她在目光下追逐著兔子、戲耍著鹿,好不輕松。
「兔子……兔子,你等等我。」
她在山林中奔跑,運用她那點丟臉的妖術與兔子賽跑。追著,追著,她追到了一處僻靜的山洞。
「這是什麼地方?」她到蒼島這麼久,還從來沒來過呢!好奇心作祟,她伸進腦袋四下張望著。那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很分明。一貓腰,她鑽了進去。
憑著自已的妖術,她一路前行。遠遠地,她看見了一團耀眼的火光。不!那不是火光!那是一團氣流,一團炙熱的氣流。
走近幾步,她細細地看著,氣流中央的那抹身影,那抹熟悉的身影是屬于……蒼不語的!
他怎麼會在這里,他又怎麼會在一團氣流的中央?逐光屏住呼吸悄悄地看著。她告訴自己不要出聲,為什麼——她竟也說不清楚。一股直覺告訴她,將要有不尋常的事發生。
丙然!片刻之後,那團炙熱的氣流漸漸變得薄而亮,氣流中央蒼不語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楚。
看見了!她看見了!她看見了他的眼晴,它不是原本那雙金色的眼眸,它是……它是黑色的,沉黑沉黑,一如大地的色彩。
他似乎也看見了她,沖破氣流,他站起了身。那氣流的炙熱沖向逐光,燙得她痛叫出聲。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他的表情很嚴肅,甚至有點可怕。逐光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我……我追兔子,不小心……就……就追到了這個地方,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這里。」她快速地掃過他的眼,發現他的眼晴又恢復成了金色,很亮很亮的金色。
「以後別再到這里。」他甩開衣袖,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為什麼?」她不是想追問什麼,只是對他反常的冷淡產生了直覺的反應。
他的腳停在了山洞口,因為她的問題。「你不該問這麼多的。」尤其是他最在意的問題。
「你有事。」她篤定這一點。她知道他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將所有的感情小心翼翼地隱藏了起來——為了保護他自己。所以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一定事出有因,「有什麼事你可以說出來啊!咱們一起想辦法。」
「一起想辦法?你能幫我成為神嗎?」他猛地轉過身,金色的眼晴燃燒著憤怒的光芒,」我成不了真正的神!我就是再修煉一萬年,甚至是十萬年也退不去體內的魔性,也成不了真正意義上的神。這下子你高興了吧?」褪去那分憤怒,他的眼中只剩下深深的失落和沮喪。
如果逐光不夠了解他,如果她愛自己更勝于愛他,她一定會因為他的話而悲傷,而失望。但她了解他啊,了解他那顆極度想成為神的心,如同她明白自己是多麼渴望追尋奇異的光芒。
向前走了兩步,她讓自己的身體和心更加貼近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能告訴我嗎?」
背對著她,他張了張口,許久才發出聲音︰「月神曾經告訴我,若我在蒼島上苦修一萬年便可退去體內的魔性成為一個純正的神。為了這一天,我全心全意地守著蒼島,以最大的度誠祈求著上蒼可以收回我身體里的魔性,給我一個明確的身份。我真的努力了!努力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啊!就差這最後一年了。我以為所有的痛苦都將終結,可越接近這最後的期限,我越發現體內的魔性非但沒有退去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強。就像昨夜,我甚至連原本擁有的控制力也失去了,只能任體內的魔性驅使著我。難道……難追這一切都是假的?無論我再怎麼努力郡無法改變我半神半魔的怪物身份?」他所有的郁結用一拳爆發了出來,震得山洞搖搖欲墜,
逐光沉吟了片刻,忽然她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拼命地向外拖去。她也不說話,只是拉著他向外走。
反倒是一向沉穩的蒼不語急了,「你干嗎?」
「走!咱們去神界。」她執著地向前沖著,絲毫不退縮。
他心弦一震,「去神界干嗎?」
「找那個月神。」她嘴上解釋著,步子可是一點不停,「既然地曾經告訴你修煉一萬年就能成為真正的神,咱們就去找她核實。」
「不!」他甩開她的手,舉步不前,「不!我不去!…
「為什麼?」逐光實在是弄不懂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你不想知道這一年過後你是否會成為神嗎?難道你不想知道最終你能否逃離半神半魔的命運嗎?」
他閃躲的眼光分明在逃避她的問題,逐光卻不允許他有所回避,抓住他的肩膀,她拼命搖晃著,「你是怎麼了?成為一個完整的、高尚的、神聖的神——這不是你一直的願望嗎?難道你就這麼隨它去?」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他大吼一聲掙開她的手臂,「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騙我的呢?如果無論如何最終我只能帶著這種半神半魔的軀體在世間徘徊呢?如果這九千多年的努力只是一場空呢?你叫我如何去面對這樣的結局?如何面對?」
她直視著他的眼晴,黑色的眼睜里有著無與倫比的堅定,那堅定是給予他的。「這是你必須要面對的,遲早都是要面對的。神也好,魔也罷,就算是半神半魔,這總比你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在那里痴痴地等待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結局強吧?所以,你該勇敢地去迎接它,因為你是蒼不語啊!你是蒼島上獨一無二的不語!」
在她誠懇而飽含鼓勵的眼神中,他妥協了,「去神界?」
「嗯!」她重重地點點頭,為他的心加重肯定的分量。
拉著她的手,他大步邁向前,「去神界!咱們一起去神界!」
站在他的身邊,她甜甜地笑了。這笑容竟是那麼滿足,那麼坦然,一如蒼島上明媚的蒼翠。
交疊的雙手連接著彼此,然而此刻逐光的心中卻無比地清楚,這連接的兩只手延續不了他們彼此的相交。
那就……那就再陪他一程吧!再多陪他這一程吧!或許,她能陪他的時日已經不多了;或許,前途渺茫已容不下他的身邊有她;也或許,他們之間將再沒有「或許」。
通往神界的路途,卻無飛上天界的喜悅。
選擇是一種選擇,結果卻不是一種結果——不是你期待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