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宋弘的命運發生了驚天大逆轉,當他從皇宮中走出來的時候,滿朝文武皆相信,這個間接害死了國舅夫人卻能安然無恙做著大司空的人一定深受皇上器重。
一時間,想要請他赴宴,為他洗晦的人絡繹不決。
宋弘倒也輕便,在家中設下宴席,請諸位大臣于家中把酒言歡,好不暢快。
無可避免的,眾人的話語集中到一個人身上——湖陽公主。
「宋大人啊,我听說此次您能全身而退,多虧了湖陽公主在皇上面前,拼著與皇後娘娘決裂也要一保你的安危啊!」
「是啊是啊,我還听說早前,皇上就有意將湖陽公主下嫁你為妻,是你以家中已有妻室的名義力辭此事,可是確有此事?」
「豈止如此,我還听說,湖陽公主曾逼宋夫人自行了斷。」
眾人議論紛紛,宋弘只說一句︰「湖陽公主的大恩大德,在下今生無以為報。」
就他這句話便已驗證了眾人無數的猜測,諸位大臣訕笑不已,「宋大人您真是好福氣啊,能得皇上最寵信的長公主之垂青,日後仕途無可限量啊!」
「可惜宋大人堅持糟糠之妻不可棄,要不然與湖陽公主共結連理,也成就了一段佳話啊!」
「停妻再娶就是了。」有多事的大人給宋弘出主意,「你都當面拒婚了,湖陽公主還肯幫你,可見她對老兄你是用情至深,相信她也不會介意與尊夫人不分大小,共侍一夫。」
宋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一個勁地干笑,「呵呵!呵呵!」
看到眾人這副嘴臉,向來不好酒的董宣也忍不住端起了酒盞,還是醉了好——醉了清淨。
偏生有那不識趣的人愛擾人清淨,不識時務地繼續嘮叨個沒完沒了︰「你們說這湖陽公主還真不要臉面哦!居然大鳴大放地說要嫁給宋大人,既不管宋大人家中已有妻室,也不管宋大人願不願意。」
「要我說,這也難怪。」說話的臥安侯仗著自己跟皇家攀著親,什麼話都敢說,什麼言都敢放,「湖陽公主是當今聖上的長姐,說起來也二十多歲了。她的弟弟妹妹全都成家生子,只有她至今孤身一人。這要是在平常人家,姑娘家到了這個歲數還沒嫁出去,就是被人罵也罵出門去了。雖說是皇上的姐姐不愁嫁,約莫她心底里也是著急的。
「都說這天意一事,不可不信。當今聖上名諱‘秀’字,傳聞他出生當日天下稻谷豐收,田間甚至出現了一睫九穗的景象。遂起名為‘秀’,意為莊稼出好穗。可這位長公主,出身青黃不接的時日里,誕下那年還打了饑荒。按命理之說,她是天生命薄之日,到底是不得大福的,雖貴為公主,也不得平常女兒家的歸宿。」
有了侯爺打前陣,余下的諸人還有什麼不敢說的,你一言我一語把個長公主說得就像嫁不出去的老巫婆似的。
「夠了!」
董宣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口飲盡盞中酒,他沒醉倒要被這幫碎嘴的大臣給氣倒了,「你們一幫朝中重臣,聚集在此非議一個女子,這算什麼事?你們算什麼東西?」
「你算個什麼東西?」臥安侯從不把比自己官位低的人放在眼里,指著董宣的鼻子就開罵,「一個洛陽令還擺起清高來了,人家位極人臣,身為當事者的大司空都沒發話,你狗拿耗子管個什麼閑事啊!」
宋弘見陣勢不對,忙上前兩頭勸著︰「董老弟,大家也就是說說笑笑,不當真的!不當真的!」他又扭頭勸侯爺,「我說各位啊,俗話說隔牆有耳,這湖陽公主又是皇上最寵信的長公主,咱們還是少說兩句吧!」
他這話是當真提醒了在場諸位言語不敬的大人們,剛剛還談笑風生的大人們一個個噤了聲,再不言語。
可董宣卻再不想坐到他們中間,他起身告辭,這便要先行離去。宋弘追到了門口,硬生生地將他給攔了下來,「董兄弟,董兄弟,侯爺那個人是那樣的,嘴巴損了點,可沒有什麼惡意,你別跟他計較。」
「我不是跟他計較,我是不知道宋兄你是怎麼了。」
「我?」怎麼矛頭又轉到了他這邊來,「我哪里得罪董兄弟你了?」
他怎麼還是掛著一臉玩笑的神情?董宣就算此刻吃進一斤麥芽糖也笑不出來,「你不是得罪我,你是對湖陽公主不敬啊!她那麼幫你,連自己身為長公主的體面都不要了,那些大人譏諷嘲笑她也就算了,你為什麼不幫她說話?你為什麼不幫她維護她的體面?」
宋弘這塊還沒搞清楚狀況了,「董兄弟,你這是怎麼了?平日里咱們宴席之上拿那些當朝權貴取笑也是常有,怎麼今日你這麼生氣?」
「平時是平時,我們取笑的那些都是仗著自己出身高貴,權勢傾天的無能之輩。可湖陽公主對你有再生之德,你怎麼忍心看著旁人取笑她?」董宣氣得已然語不成調。
宋弘不怒反笑,「董兄弟,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上回是你說的,湖陽公主這種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又深得皇上寵信的權貴之士連人命都不放在眼中——你之前對她印象是極差的。」
「我……我……我我我我誤會她了,不行嗎?」董宣甩手而去,「反正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該……你該該該該對她好點。」
他氣呼呼地走了,留下宋弘盯著他的背影直犯嘀咕︰「這小子到底怎麼了?」
董宣一身酒氣地蕩在都城大街上,他腦子空空,心也空空,不知道那里頭都裝了些什麼。走著走著,猛一抬頭就瞧見公主府的匾額。
他怎生走到這地方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他堂而皇之地往里頭去,也不知道這公主府的門人都干什麼去了,院子里空蕩蕩的,半天也見不著個人。他徑自朝後院走去,門開著,她坐在屋里喝著熱氣騰騰的酒——如他所料。
「又喝上了?我見你十次,你九次在喝酒,還有一次正等著酒熱呢!」他笑。
「我們見面還沒有十次。」她全然不理會他的調笑,一門心思只想把自己灌醉,「今日不是大司空設家宴款待各位大人嘛!你跑錯門了吧?」
她消息還真靈通,可她一定不知道宴席上大家都在說她的事……
湖陽抬起酒杯漫不經心道︰「都說我什麼了?恨嫁到不要臉面?」
「咳咳!咳咳咳!你……你派了密探潛伏在宋府嗎?」這女人也太厲害了。
「證明我所猜不錯嘍!」她看上去頗為得意啊!
董宣就沒那個好心情了,忙不迭地安慰她︰「你……你其實不用太在意那些人的話,他們純屬嫉妒宋兄能得到你的垂青,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別當真!別當真啊!」
「我確是為了嫁給大司空宋大人不擇手段,都準備殺宋夫人了,還不狠哪?你不是都看到了嘛!」她瞥了他一眼,提醒他莫忘了他當日里說的那些話。
這叫什麼事啊?他舉手投降,「我錯了,自罰一杯向你賠罪,成嗎?」他伸手取她的杯盞,不等她開口,就飲盡滿滿一盞熱騰騰的賒店老酒。
「少喝點,我的酒金貴著呢!你——喝不起。」她奪下他手中的杯盞,自斟自飲起來。
他還真不客氣,她倒一盞,他喝一盞,勢有將酒喝干飲盡的意思。
她怒了,那些人的閑言碎語沒惹怒她,他貪的那幾盞酒倒是讓她火氣十足,「你干嗎?誰允許你喝我的酒?」
「姑娘家家的,酒喝多了不好。」他掏出懷里珍藏的芝麻片糕,大方地請她吃,「你吃這個,這個又香又甜,你嘗一口一定會喜歡的。」
「又是糖?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成天懷里藏著糖,比女人還娘們。」話是這麼說,可回憶起上回他請她吃的花生酥,她決定不錯過這回的芝麻片糕。
一如既往得好吃,她不客氣了,一塊接著一塊地往嘴里塞。他也不客氣,一盞接一盞地往肚子里倒酒。
夜已深沉,她吃得滿嘴生香,他喝得爛醉如泥。
繁錦望著醉到連眼前站的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的董宣,想不困惑也難啊!「公主,把他怎麼辦才好?丟到大門口拉倒?」
湖陽想了想,豎起玉指,「上回他睡的……沾滿口水的那床褥子還沒扔吧?」
繁錦應道︰「漿洗干淨了,收在箱子里呢!」
「搬出來仍舊讓他睡吧!明兒讓他帶回家去。」
比大方,誰能比過她。
她大大方方地自他身上踩過去,嘴里咕嚕著︰「可惜了我的好酒——繁錦,記下他喝了多少酒,明兒等他清醒了,讓他照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