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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相思意 第二章

春陽暖暖的照著並肩坐在大石上的一雙人兒。

石磊瞇著眼,看著平靜的水面上,粼粼微波泛著金光,口中餃著一段蘆笛,斷斷續續的吹著。

他堅持--美妙的曲子,可以引來魚兒上勾。

小初手中握著釣竿,抱怨地轉頭看他一眼。「磊哥哥,你把魚兒都嚇跑了。」

「喂,妳敢說我吹得難听?」他架著她縴細的頸項,威嚇的問道。

「好听,好听!」小初立即屈服于惡勢力,誰教她人小力不如人。「是魚兒不懂得欣賞。」

「小初妹妹,妳真是我的知音!」意思是只有她受得了他發出的噪音。

听過這麼許多回,她當然知道他五音不全啊!許是听過太多回,也漸漸覺得悅耳了。

總比他呆頭呆樣地學著他的啟蒙師傅搖頭晃腦地念著︰「人之初,性本善」要強吧!

她沒教會他釣魚,他倒是教會了她讀三字經。

小初的爹一開始教她習字,用得可不是三字經、千字文,而是︰

笆露清毒蔻藿香,茵陳滑石木通菖,芩翹貝母射干薄,暑疫濕溫為未嘗……這些她都背得極熟。

磊哥哥還教過她「書中自有顏如玉」,他讀了那許許多多的書,是否就為找那許許多多的顏如玉?

小初怏怏不樂的蹙眉。

「怎麼啦?什麼事讓妳不開心?我真吹得這麼難听?好吧!不吹就是了。」他隨手把蘆笛往水面一拋。「笑一個吧!磊哥哥喜歡看妳笑。」

「磊哥哥,」小初仍微皺著眉。「男子是不是都喜歡美人?」

「是啊!」美色人人愛,這也沒什麼好辯駁的。

「那我……是不是美人?」她忐忑不安地問了句。自己平日從水中倒影見到的是一張挺順眼的臉孔,算不算是美人,她可不知道哇!

「當然是啊!」相識這一年來,小初由一個稚氣的女娃漸漸長成亭亭玉立的模樣,十足是個人見人愛的小美人了。「我的小初妹妹若不是美人,世上再沒有女子敢說自己美了。」

「真的?」小初半是欣喜半是不信,磊哥哥會不會只是安慰她?

「當然啊,這有什麼好懷疑的?」

「那美人是怎生模樣?磊哥哥說來听听!」

怎生模樣?這個石磊可不曾細想過。家族中也有幾位表妹表姊的,長得也不算難看,他可從不曾替誰冠上美人的封號。

「就是妳這樣。」怎麼看怎麼順眼。身量兒嬌嬌小小的,臉蛋兒小小巧巧的,不如此,哪能稱得上是美人?

「那……磊哥哥可喜歡我?」她吞吞吐吐的繼續問道。

「當然喜歡啊!」這還用得著問?

「那……磊哥哥可要娶我這個美人為妻?」她羞得粉頰頸項一片嫣紅,卻仍忍不住問出口。

石磊聞言大笑,小泵娘居然向他求親,恁的大膽!「我說小初妹妹,妳今年才幾歲?就想要嫁人啦!」

哪有!她不是想要嫁人啊!她是想要嫁他啊!

石磊的取笑讓她的臉蛋兒越發通紅,她羞惱地起身就要逃回家。

石磊忙拉著她的手。「妹妹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笑妳的。」只是這種事怎麼說都該由男子開口啊!

「人家……人家……是說將來,又不是……又不是……現在就……而且人家年紀也不小了,就快十二歲啦!」她不滿的又加上兩句。

「別惱了,皺著眉頭就當不成美人了。我不娶妳還娶誰呢?一等妳長大成人,我就把妳娶進門,好不好?一天都不耽擱!」

說得像她等不及似的!等等!罷剛她可沒一言半語明明白白的說要嫁他啊!

「是誰說要嫁你的?我可沒說!」她倒是理直氣壯。

「原來妳沒說啊,那我可要娶別人!」他開玩笑的答道,女孩兒說話就愛口不應心。

「你……你欺負人!」小初紅了眼眶。要娶別人這種話,他怎麼可以輕輕易易就說出口?

石磊輕撫著她白女敕女敕的雙頰。「我哪里舍得欺負妳?這麼愛哭,還說自己不是個娃兒?」

「還不都是你惹的!」小初不滿的嘟嘴抗議道。

「好好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來,笑一個,磊哥哥賞妳糖吃。」

小初破涕為笑,唇邊漾出一朵甜甜的笑花。「我都十二啦,誰還來跟你討糖吃?」

「好吧!妳是大人了。大人不吃糖,那我今兒個帶來的桂花糖藕只好自個兒吃了。可惜蓮藕剛剛上市,是我讓廚娘特地買回來做的……」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小包打開,桂花的香氣和著糖蜜的味道飄散開來。小初妹妹哪里能拒絕得了這美味,他還不知道她嗎?

眼見石磊大口一張,三兩下就要把糖藕吃光。「我要吃,我要吃!」小初著急的喊。

石磊怎會跟她搶,小女孩才喜歡這種膩死人的甜點。他把送到自己嘴邊的糖藕轉了個彎,送進她的櫻桃小口。

小初滿足地咬了一口,細細咀嚼後咽了下去。「你不吃嗎?」

石磊微笑不語,又喂她吃了一口。

「真的……好好吃!」她咕咕噥噥地邊吃邊說道。

那張小嘴一張一合,他心滿意足的看著她吃完最後一口。他把手伸進水中,洗淨手上的糖汁。

「帕子。」

小初听話的掏出懷中的繡帕遞給他。

石磊把帕子浸到水中,擰吧了在她的小臉上細細擦著。

「磊哥哥……」她雙手托腮,雙眸晶亮的喚了一聲。

「啥事?」

「你長得真好看,書上說的絕世美人就是你這個樣子吧!」

石磊忍俊不住,噗哧一笑。「我又不是姑娘家,妳胡說八道些什麼?把我當成女子嗎?」

「是女子有什麼不好?你若是女的,咱們就不用再顧慮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不是很好嗎?」

「小傻瓜,」他捏了捏她嬌俏的小鼻子笑道︰「咱倆要都是女子,那將來怎麼成親?我怎麼和妳洞房花燭?」說到最後一句,石磊臉色有赧然。

「哇!磊哥哥臉紅了耶!」她取笑道︰「洞房花燭有什麼好讓人家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兩個人一塊兒吃喝,一塊兒睡嗎?再也不用離開你,一個人回家去,好孤單哪!」她說得十分向往,巴不得那一天早早來到。

那天真而大膽的言詞,讓石磊的臉色越發赧紅。小初還不知道洞房花燭是怎麼一回事,他可是一知半解了。「等到那一天妳會比我臉紅得更厲害,信不信?」

小初懷疑的瞅了他一眼。「為什麼?」她專心想了一會兒。「是因為燭火太熱了嗎?」洞房花燭,這四個字總是連在一起的,可見得到了那一天,燭火是很重要的。

石磊低笑了一聲。「會很熱很熱的。」

小初仍是下解。「那等冬天再成親,不就好了。天氣冷,就不怕太熱了。」

石磊畢竟不能對一個小泵娘解釋得太仔細。反正等到那一天,她就什麼都知道了。等到那一天……唉,他的小初妹妹為什麼還這麼年輕?他幾乎要等不及了……

「小初,妳十二歲生辰是那一日?」這是他第一次為她慶賀生日,可不能馬虎了事。

「就下個月初三。」

「妳要什麼禮物,磊哥哥去找來送妳。」是胭脂水粉還是珠寶首飾?女孩兒喜歡的不外是這些東西。不過他的小初妹妹從不涂脂抹粉的,就是一張干干淨淨的臉蛋,他也就愛她這模樣。一頭烏黑的青絲也總是編成兩條整整齊齊的辮子在肩上晃蕩,簡單俐落,可比他見過的其它姑娘,梳了個什麼雲髻、墮馬髻,又是步搖金釵,又是花兒蝶兒的,好看許多。

「到了那一天啊,」她要的禮物老早以前就想好了,只是怕為難了他。「磊哥哥可不可以在這里陪我一整天?從日出到日落,整整一天,可以嗎?」她期盼的說道。

他們現在雖三五天便見一次面,可總是短短的一兩個時辰。她得要回家照管那些藥草,石磊也得回家去念書,或是跟著他爹出去談生意,沒法待得太久。

「當然好。」這種重要的日子,說什麼也要告假。他堅持的話,爹也不會反對的,他已經算是個大人了。雖然家里沒有人知道,他老往外跑,是來見一個小泵娘。她可是他最珍貴的秘密,他一點也不願和別人分享。

「真的可以?!」她高興的摟住他的肩,在他頰上親了一下。

石磊把她正欲退開的小小身軀帶進懷中,低頭在她小巧嫣紅的唇瓣上輕觸了下。

兩人驀然同時紅了臉,手足無措的分開。

小初抬手輕撫著唇瓣,俏悄地抬頭偷瞧了他一眼,又飛快的垂下頭,心跳聲咚咚咚的,听得好清楚。她一手壓著胸口,想讓它跳得慢些。

「妹妹……」他溫柔的低喚了聲,似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你……」她想問他為什麼,卻又覺得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

「妳生氣了嗎?」他小心翼翼的問。她還這麼年輕,他是不是太急躁了?

小初搖搖頭。「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對你生氣的。」她信賴的道。

石磊安心的嘆了口氣。「快午時了,我送妳回家。」再繼續待下去,似乎不太妥當。他還想再做些什麼,比剛剛更多……

「嗯。」她點點頭,像往日一樣,把小手放進他的大掌中。他的手心燙燙的,讓她好不容易乎息下來的心跳又變得不規則。「磊哥哥,你發燒了嗎?是不是受了風寒?」她擔憂的問。奇怪,這幾日天氣一直都十分暖和啊!

「沒事的。」石磊搪塞地道。

小初仍是不放心。「回家後,記得讓廚娘幫你熬些祛風寒的藥汁……」

天色才些微兒亮,風有點冷。石磊輕快的走向通往河邊的路,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熟悉的小小身影坐在臨水的大石上。背對著他,手托著頰,似乎正專注的凝視水中的倒影。

「小初妹妹,今天怎麼這麼早?」他清朗的聲音在風中傳得很遠,卻似乎進不了小人兒的耳中。她並沒有起身,反倒把頭垂得更低。

奇怪,小初妹妹今天是怎麼回事?往常她總是比他來得晚。今兒來得特別早,卻理都不理他?

他疑惑的快奔到她身邊。「怎麼啦?什麼事不開心?」

小初仍是不抬頭,一徑兒地掩著臉頰。

石磊把手放在她肩上,輕輕轉過她的身子,只見淚水從她眼中下停的滾落。

「怎麼回事?」他慌張的問。「誰欺負妳了?」他想要拉下她緊摀著臉頰的小手,她卻怎麼也不肯放開。

「磊哥哥,」她語帶哭音的開口。「人家昨天早上煮飯時,一不小心讓開水燙傷了臉,留下一道好丑、好丑的疤,怎麼辦?爹說女孩子家臉上破了相是找不到婆家的……」

石磊失笑,就為了這種小事?「唉,妳忘了嗎?妳早就找到婆家了,還擔個什麼心?」

「可是……可是……人家現在臉上多了一道疤,不是美人了,磊哥哥還會喜歡我嗎?」她仍是滿面愁容。

「我的小初妹妹,就算妳臉上多了十道疤八道疤都還是個美人。」他安慰道。

「十道八道都還算?」小初仍是皺眉。「那如果是十一道十二道呢?」

好愛追根究柢的小人兒。「妳放心,我怎麼會嫌棄我最可愛的小初妹妹呢?喏,放開手讓我看看。」

小初終于听話的放開了手。

「還疼嗎?」他憐惜的輕觸著那道粉紅色的傷痕。「怎麼不小心點?」

「人家……人家那時候身子不舒服嘛!一失手就……」她越說越是臉紅。

爹爹前兩天告訴她,她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就快可以嫁人了,而且還準許她看那些從前不準看的醫書。

她已經知道了洞房花燭是怎麼一回事。說不定比磊哥哥知道的還更多……

「妳病了嗎?」他輕輕責備道︰「那怎不在家好好休息,還大清早就跑來?看過大夫沒?」

「人家沒有生病啦!只是……只是……反正爹說那是正常的。唉呀,你就別問了!」

石磊看著她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模樣,大概猜出是怎麼一回事。呵,他的小初妹妹是個姑娘了。

「很難受嗎?」

「也……也不是……」她吶吶回道,仍是紅著臉不敢看他。

石磊在她身邊坐下,把她拉進懷中,一手摟著她縴細的肩,一手隔著衣衫在她的小骯上輕撫著。他雖是男子,府中女眷眾多,他倒是無意中听過一些。

「磊哥哥……你……你……」她羞澀的把頭埋在他懷中,話說得零零落落。

「有沒有好些?」小初沒有母親,這種事他這個未婚夫當然義不容辭。

小初朦朦朧朧的點頭,磊哥哥待她真是好。她雙手環著他的腰,閉著眼,舒服得幾乎要睡著了。

餅了好一會兒,石磊覺得身上熱得幾乎要燒起來了。一定是太陽太大了,他煩躁的想著。

「小初,醒醒。今天天氣太熱了,我想去游水,妳自己坐一會兒。」

「啊?」小初睜開眼楮。「河水還很冷,你會著涼的。」

有她在身邊,他那會著涼?「妳別管!」他粗魯的說道。三兩下月兌下衣衫,他光著上身跳進水中,還好,河水真的夠冷。

小初手支著下巴,專注的看著水中那條矯捷的身影像條魚似的上下起伏。

唉,以後再也不能著內衫跟著磊哥哥下去游水了……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好意思?難怪洞房花燭,一定得在晚上……

手指輕撫著臉上的傷痕,磊哥哥說過不要緊的,就算留下疤也沒關系。他說過的,磊哥哥當然不會騙她……

「雨下得這麼大,妳還來?」

小初從油紙傘緣看了一眼烏雲密布的天空,沮喪得幾乎要哭出來了。老天爺就這麼不給臉麼,今天是她的十二歲生辰呢,眼看這大雨是要下上一整天了……

「你不也來了?」她沒什麼好心情的回了一句。

「就是知道妳一定會來,我才來的。」

「今天是人家的生辰,你答應過陪我從日出到日落……一

「妳見著太陽出來了嗎?」

是沒有。小初失望地搖搖頭,磊哥哥恐怕立刻就要送她回家了吧!這可惡的雨!她的生辰全都泡湯了。

「跟我來。」他抓著她的手,往林子里走。兩人手中雖各自撐了把油紙傘,遇到這種傾盆大雨,也沒什麼管用。

小初不明所以的跟著他的腳步,穿過樹林,來到另一段河邊的一處空地。

那兒立著一座小小的木屋,從門口望進去,可以看到床鋪、桌椅一應俱全。

「太好了,有地方躲雨了。」

「可惜簡陋得很。」他笑得有些靦腆。「連門板都還沒裝好。」

「這是你蓋的?」小初驚喜的問道。

石磊牽著她的手走進去,收起油紙傘放在牆邊滴水。

「是啊!」他拉開長條凳先讓她坐下。

「連這些桌椅都是?」

石磊點點頭。「我不是木匠,所以花了很長的時間。我想這樣以後就不用擔心一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雨,咱們會很久見不著面。」

「磊哥哥好討厭,都不跟人家說,我也可以來幫忙啊!」她埋怨著,怎麼就讓他自己一個人辛苦。

這種粗重的活兒,他哪舍得讓她做。「我是想給妳一個驚喜。可惜還沒來得及在妳生辰前完成。」本來找幾個工匠來做,一定是又快又好,可是他極不願讓任何人侵入他和小初獨佔的這個秘密天地。

「這樣就很好了。」她滿足的道。

「我去河邊提桶水回來煮茶,妳把提籃里那些吃的拿出來。」他從牆邊提了個水桶,一邊吩咐道。

「好。」小初把籃子里的點心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擺在桌上,全都是她愛吃的。桂花糖藕,蓮子酥,海棠糕……磊哥哥真是有心……

屋子里還擺了個火爐和一堆干柴。她把爐子搬了過來,先把火升了起來,待會兒磊哥哥回來就可以燒水。

沒多久,他提著水進門。「那些點心沒打濕吧?」為了新鮮,那些都是他央著廚娘天沒亮就起身做的。

「沒有……磊哥哥你費心了。」

「我們之間還要說這種生疏的話嗎?我不為妳費心,還為誰費心?」

小初甜甜一笑。「我來泡茶,你還沒喝過我泡的茶呢!」

「這種需要一雙巧手的活兒當然就交給妳了,我可是粗手笨腳的。」

「你哪里粗手笨腳的?瞧這屋子蓋得多好!」

「是妳不嫌棄。」

「磊哥哥今天說話也好客氣喔。」

「今天妳是壽星,壽星最大,當然要客氣些……」

「來,喝喝看我泡的茶。」她把泡好的茶先倒了杯給他。

石磊喝了一口。「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碧螺春。」

「你今天講話當真是蜜里調油呢!罷剛來的路上是不是先吃過桂花糖藕了?」

「妹妹別冤枉人,我句句實話。來,看看我給妳的賀禮。」他從懷中掏出一條錦帕,帕中里著一塊玉佩。

那玉一面是光潔溫潤的羊脂白玉,一面仍是未經雕琢的石頭,深灰色的石面上有著天然形成的別致雲紋。

「我以為這間屋子就是了。」她將玉佩放在手中細細端詳。這玉,是他,也是她。她可不愛人家拿來訂親用的龍鳳玉佩,切成兩半,永遠合不起來……磊哥哥真懂她的心。

「這屋子又不能讓妳隨身帶著走。來,我替妳戴上。」他把串上絲繩的玉佩在她頸上牢牢系好,讓光滑的那面貼她胸前。

「我永遠都不會把它拿下來。」

「這是我們的訂情物,妳看到它,就好象看到我。」

小初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可是人家沒有什麼可以給你……」

「當然有啊,只要妳肯給。」他一手把玩著她滑順的發辮。

小初疑惑地抬頭看看他,她連支發釵都沒有……

「我要妳的一綹發絲。」

這還不容易?「你要全都給你。」她慷慨地說道。

全都給他?「我可不愛一個禿子新娘啊!」他玩笑道。

小初也自覺好笑,她解開一邊的發辮,再放回他手中。

石磊從靴中掏出一柄銳利的匕首,小心割下三寸長的一綹發絲。

小初重新編好發辮,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這給你裝頭發。」

石磊把它裝好放進懷中,現在他的小初妹妹真的屬于他了。

「這不夠的,我還要點別的。」他把她從椅子上拉進懷中抱得緊緊的。「妳知道是什麼嗎?」他低下頭,唇密密實實地覆著她的唇。以他想望了許久的方式……

小屋中冷冷清清的,不見人影。

門板已然牢牢安上,足可遮風避雨。日頭早升得老高,幾乎快上中天了。上回是約好今天見面的,小初從來不曾這般晚過。

石磊煩躁下安的從屋前踱到河邊,來來回回的已走了好幾趟,卻仍不見人影。去她家里看看吧!小初的爹發現就發現了吧!橫豎他們早晚也是要見面的。

他飛快的沿著河岸往上游奔去,不過一里的路程,片刻即至。

竹屋不見了……

石磊驚愕的望著眼前的廢墟,什麼時候起的火?不太像是這一兩日的事。妹妹人呢?竹屋就這麼一點大,就算起火當時她人在屋中,也是三兩下就可以逃到門外,不會有事的……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惶,自我安慰的想著。

她不會有事的。冷汗一顆顆的從額上滴落。他踏著沉重的幾乎是畏懼的腳步,走進那一片焦黑的斷垣殘壁之中仔細的搜尋。

沒有,沒有看見任何與人體相似的東西,他微微放下心。小初定是到別人家中暫居了,忙著善後,還沒空去見他。這附近還有三兩家獵戶,想必有和段家相識的,去打听看看就知下落了。

他憑著隱約的印象,穿過郁郁的樹林,還沒見到別的人家,卻先看到一大一小兩座新墳。

段寒山父女之墓。

墳前立著的木牌,簡單而清楚的刻著幾個字。

不!不!這上頭並沒有指名道姓,說在那墳中的是他的小初妹妹。不會是她的!不會是她的!她若是離開人世,他怎麼會沒有感覺到?

他不想相信里頭躺著的是她……卻已雙手並用、赤手空拳地挖開那淺淺的表土,底下是一具小小的簡陋棺木。他顫著手打開釘得不十分牢靠的棺蓋,里面是一團焦炭似的東西。看不出是人形,也看不出是別的,身量和小初依稀彷佛。

「妹……辣……」他哽咽的喚著,淚水一滴一滴滾落在那焦黑的殘骸上。

怎的不見那玉佩?小初說過,她是不會讓玉佩離身的!這棺中沒有玉佩,可見得躺在里面的也不會是她……

可那系著玉佩的紅繩,怎禁得起烈火焚燒?

他慘然想著,心中才燃起的一絲希望又盡數熄滅。

火是不是燒得她很痛很痛?那時她定是喊著要她的磊哥哥來救她的!

為什麼他會沒听到?不論相隔多麼遙遠,他都該听到的……

不願再見到那不成人形的焦炭一眼,他怎麼也無法相信那真會是她……

他蓋上棺蓋,指間滲出的鮮血和著泥上,一把一把地覆著棺木。彷佛也有一把烈火燒著他的四肢百骸、五髒六腑,讓他一寸一寸地化為灰燼。

痛極了,卻又沒有一點熱度,只覺得冷,越來越冷……

那惡人是在向晚時闖進她家的,那時血紅的夕陽剛剛落進樹林子里。

她听見爹喊他師兄,她也乖乖的听了吩咐,喊了他一聲師伯。

但師伯沒有理會她,只是要爹把一本什麼百毒譜的交出來。

爹回說早就燒掉了。

可師伯不信。他為什麼不信?家里每一本書她都讀過了,的確沒有什麼百毒譜的呀!

師伯把她抓了過去,抓得她的臂膀好痛好痛。一柄亮晃晃的短刀毫不遲疑地在她的臉上劃了一道又一道……尖銳的痛楚讓她幾乎昏厥。

但就算這樣威嚇,爹仍是沒法子把燒掉的書交出來的……

師伯一把將她摜到地上,她隱約見到他一掌打在爹的天靈蓋上,淚水和血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知道爹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大惡人!他打死爹了!小初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朝他走過去,邊哭邊喊著︰「大惡人……」

頃刻間,她只覺得身子飛了起來,往桌子撞了過去。頭撞在什麼地方,也不覺得痛了……

她醒來時已是在馬車上頭。晃動的車廂讓她的頭痛得更加厲害,她伸手一模,額上已扎好布條,臉頰也上了藥。

外頭駕車的人是誰?還有爹,爹呢?她驚懼不安地惴想……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一名中年男子掀開布簾,探進車廂。

「妳醒了?頭還痛不痛?」

小初畏縮地躲回車廂的角落,他是誰?

「別怕,我是妳師叔厲懷谷,妳爹是我的師兄。」

他看起來十分和善的臉孔,讓小初稍微放下心。「我爹呢?師伯打了他一掌……」

「真的是大師兄……」他喃喃說了句。恨恨地握緊了拳頭,若是自己能早一步……可早一步又如何?他和二師兄連手也打不過大師兄啊……

「師叔,我爹他……」小初又問了句。

「妳爹……」他吞吞吐吐的說︰「妳爹他已經傷重身亡。」

小初其實心里有數,只是先前還存有一絲渺茫的希望,現在全沒了……

淚水無聲無息的從她那雙疲憊的眼中滾落,滑過她頰上一道道不忍卒睹的傷口。

「人死不能復生,妳要節哀順變。」

小初哭得越發厲害,大禍陡然從天而降,教她怎麼接受?「師叔,那個惡人找爹要一本書,爹明明沒有的啊……」

「我知道,書在我這兒。那是我師父也就是妳爺爺寫的一本百毒譜。大師兄一直處心積慮地想得到它。」

「爹從來沒跟我提過……」

「這十幾年來,我和妳爹各自在窮鄉僻壤隱居,就怕大師兄找上門來。他武功高強,我和二師兄兩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沒想到咱們千方百計、想方設法卻還是躲不過。」

「難怪爹總是不讓我和別人來往……」

「我帶妳回我住的山上好好養傷,」她受的那一記寒冰掌,可棘手得很。「那里一到了冬天,大雪封山,誰也上不來。」

「我不要,」她焦急的喊道。「我,我有朋友可以收留我……」她要去找磊哥哥……

厲懷谷搖搖頭。「咱們最好躲得遠遠的,對妳比較安全。我怕大師兄一旦得知妳未死的消息,定會想辦法斬草除根,還會拖累妳的朋友。」

她當然不可以連累磊哥哥……她抿著唇低頭想了好一會兒。「師叔,那我可不可以留個消息給他?」

「不可以!」厲懷谷斷然反對。所謂秘密是一人知,則百人皆知。「這對大家都太危險。」

「那我得在山上待多久?」

「我把武功和醫術盡數傳授給妳,一等妳可以自保,就可以下山。」厲懷谷在心中暗暗苦笑,自保?意思就是當大師兄接近時,還夠時間逃得遠遠的。

那得要多少年啊?

磊哥哥會擔心她……想念她……還是,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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