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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俠之金蘭結義(上) 第7章(1)

凝固的空氣開始流動,霍昭黎頓覺進來之後的煩悶感一掃而光,喜道︰「大哥,接下來不會迷路了?」

程逸岸不語,再次竄到竹林上空,著地時神色凝重。

「看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咦?」

「我們身後就是虛節莊,回去大約只有半里路光景。」原來轉了半天,還是只在外圍。

「那得走多久才能出去啊?」

「不知道。」程逸岸盯到霍昭黎滿身不自在,才道,「要不要這便退回去?九宮陣已破,回去虛節莊的路並無風險。」

「大哥要隨辛夫人去泗合門?這樣也好,他們一定會為大哥洗刷罪名的。」霍昭黎低下頭,明明應該高興,心中卻不知為何沉甸甸的。

「你在說什麼?我是說叫你回去。」

「我回去——我一個?」

指著自己鼻子的蠢相又讓程逸岸嗤笑。

「自然是你,事情本就針對我而來,你出去,沒人會為難。」

「那大哥你呢?」

「我自然繼續闖陣。九宮都對付過去,少了你這個累贅,區區八卦更是易如反掌。」

霍昭黎注視程逸岸自得的神色半晌,輕道︰「大哥騙我。」

程逸岸打個哈哈,「笑話。我若真騙你,你這種笨蛋怎麼看得出來?」

「前面……更加凶險吧?大哥不想讓我涉險,才這樣說。」

程逸岸做了個嘔吐的表情,「親愛的義弟,你是在把我當菩薩嗎?你以為很懂我嗎?就憑你的腦子?笑死人了。帶你在身邊是賞心悅目,可是再漂亮的臉,配上一副蠢相都叫人倒盡胃口,又什麼都不會,礙手礙腳!我煩你了,不想再請你吃白食了,咱們現在開始一刀兩斷,以後各自討生活去吧。」

霍昭黎雙拳握得死緊,從牙縫里擠出話來︰「我不走。結拜的時候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說。」程逸岸雙手抱胸,懶懶看天,「我只記得當時立的誓是不求同年同日死——我當時就是好玩耍你的,你不會笨得沒發現吧?」

霍昭黎咬著嘴唇,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卻仍是倔強地道︰「我不走。」

「煩死了!」程逸岸不耐低吼,「我懶得和你吵,你要跟是你家的事,跟得上就來好了!」

霍昭黎听了心中一松,正要舉步,程逸岸趁他不備,突然伸手,輪指點了他全身要穴,霍昭黎僵在當場,動彈不得。

程逸岸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閃身沒入竹林。

絕對不是憐惜心軟什麼的,只是認為沒有必要。他那種性子,適合在淳樸的地方安安穩穩過日子,江湖上是怎樣都吃不開的。出來晃蕩一圈,竟然把命給晃沒了,沒有這種道理。所以趕早轟走,省得被不三不四的人啃到骨頭不剩,還沒事人樣地傻笑。

身邊沒有人跟著的日子,許久沒有嘗到了。真是輕松自在啊!

程逸岸深深呼吸,走進密林深處。

九宮只是用方位迷眼困住敵方,作為內核的八卦,花樣必定更多。他最討厭被人逼迫著做事情,與其束手就擒,不如亂攪他一場。縱算是凶險重重,只要拼死不認輸,總會有活路——從前都是這樣走過來。

再說了,孤家寡人的,又何懼一死?

程逸岸一邊走,一邊觀察周遭動靜。依舊只有風聲過耳,竹葉婆娑——太過正常必定不是好事,他不敢松懈,留心戒備。

猛然間只听天地隆隆作響,聲威似虎嘯龍吟,程逸岸環顧四周,听不出是從哪個地方傳來。他察覺情勢不對,猜想應該是所處之地應了哪個八卦方位,急忙疾行避禍。

才走了兩步,電光猛閃,霎時眼前一片白茫茫,再看不見事物。

听到「喀嚓」一聲,吱吱嘎嘎,身後一株竹子慢慢朝他倒下,程逸岸目雖不見,身體已有感應,只來得及向旁邊移動半步,便听轟然巨響——竹子重重著地,主干離程逸岸寸許,枝杈則未盡數躲過,臉頰上劃過幾道血絲。

來不及慶幸,只听又是 啪幾聲悶響,周圍的竹子竟然一股腦兒地朝他身上壓過來。饒是程逸岸輕功絕頂,面對這天羅地網的架勢,也是難以抵擋。險險躲過前後左三路進攻,待到右邊一株來襲,已經是避無可避的狀況。

程逸岸心中嘀咕著被竹子壓扁的死法不美,卻也只能坐以待斃。

「砰」的一聲,程逸岸閉上眼,不想死前看見自己血肉模糊的樣貌。

竹子傾斜之聲突然停止,緊接著的是一聲悶哼。

這蠢兮兮的申吟想也知道出自誰口中,程逸岸把壯烈成仁的想法收到一邊,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來,意料之中的情景呈現眼前。

霍昭黎用背擋住竹子,被壓得半跪在他跟前一步處,一口鮮血噴到地上。

程逸岸用力嘖了聲,毫不溫柔地將人從竹子下拔出來,生怕再有變故,拖著傷患,飛快奔跑。

崩模著已跑得足夠遠,他將霍昭黎往地上一扔,自己也跟著一坐倒。

「你來做什麼?」

霍昭黎將他喂過來的丹藥吞下肚,蒼白著臉笑道︰「大哥,我不是沒用的吧?」

「切。」程逸岸不屑地偏過頭,「就算我被壓死了,也好過活得好好地卻要服侍一個病患。再說了,即使沒有你,我會這麼輕易地死掉嗎?多此一舉。」

二人心知肚明方才的情況有多危急,霍昭黎都看得出來他不過在逞強而已,卻不點破,依舊誠懇地道︰「我還是想和大哥在一起,所以自己過來了。」

程逸岸被他火熱的視線看得煩躁,忍不住低過頭去,當下又伸指搭他脈搏,脈息微紊,當無性命之憂,心中不安稍稍平定。

「你要死要活地跟著我,到底居心何在?」此人竟然在如此短時間內,就沖破自己所點的幾處大穴,有這份內力,必然再耐打不過,被區區幾根竹子壓一壓,又打什麼緊?

所以不必愧疚……何須愧疚?

霍昭黎看著他,困惑地思索,「我……沒什麼居心,只是覺得除去大哥身邊,沒有想去的地方。」他習慣性伸手去搔頭,牽動背部肌肉,頓時痛得眼冒金星。

程逸岸施了金瘡藥,正撕下霍昭黎的衣服下擺給他包裹。被重創的背部血肉模糊,卻未傷著心肺。听他這番表白,手不自覺頓了頓,隨即低聲斥道︰「皮真厚。」

也不知他指的是背上皮肉,抑或臉皮。

「自己療傷。」程逸岸拍拍手走開去,霍昭黎听話地盤膝而坐,運功行氣。

方才的天象是打雷,猜測所處方位應當為「震」,天地風雷山澤水火,分別對應乾坤巽震艮兌坎離,這個不難。問題八卦方位是怎樣排的,和八門對應關系又如何——早知道當年不逃學了。

「乾三陽坤三陰,坎中滿離中虛,震初陽,震初陽……下邊什麼來著?」

程逸岸傷腦筋地畫起八卦圖,心中完全沒底。

「咦?大哥,你畫錯了,震對面是兌,最上面缺口的那個。」

程逸岸僵硬地轉過聲,睜成死魚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這個圖我家有的。有次一個老伯挨家挨戶來賣說是可以避邪,娘就買了一個掛在門口。小時候做錯事情,娘罰我站門口,看著看著就會了。」

由此可見他小時常常罰站。

程逸岸窩火地站起來,用腳把地上的圖形狠狠碾平,道︰「你到底有什麼底牌沒亮出來,趕緊亮吧,不要三不五時跳出來嚇人!」

以為深藏不露很厲害是不是?最看不慣這種人了。

「底牌?」霍昭黎呆呆重復,不解其意。

又是這種什麼都不懂的死樣子,好像都是自己在欺負人一樣,可惡!

「算了算了,你把你家門前那個圖畫出來。」

霍昭黎取餅他手中竹枝,不假思索地將八卦圖流暢地畫出,老家門口八卦上標注的八門、六神、天干地支也一點不漏地默寫出來。

程逸岸冷冷看著,「你保證沒記錯?」

「不會的。這些虛線和實線都有規律,要弄錯都難。」

……老子就是那種從來都弄不對的人!

程逸岸惡狠狠地瞪了瞪霍昭黎,屈身研看。

這樣便清楚了。剛才走的「震」位,從八門上講是傷門,位在東,但是這陣勢瞬息萬變,現在早就找不到來時路,自然不能以震為坐標了。

眼下情況譬如有了地圖,卻因為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處,而無法找到前路。

唯今之計,只有再去確定一個「地標」,才能按照方位找出「生」門或者「開」門的所在。

「走了。」他站起身,隨便選了條路走。

這個時候,只能賭運氣了。若是抽中的地標恰好是「死」門,那麼他二人就死在一塊兒算了。

程逸岸猛地頓住步伐,什麼死在一塊?說得像殉情一樣,惡心惡心!

憤恨地回頭瞧霍昭黎一眼,道︰「你走前頭。」他才不要比他先死,反正有什麼狀況拉這小子當墊背再說。

霍昭黎看來正有此意,二話不說走到他前面,雖步履緩慢,神情卻甚是高興。

「被我害死,你很開心嗎?」

「嗯!」霍昭黎回頭,笑得天真爛漫,「為大哥做事,我自然開心。」

「……有病。」程逸岸面上一熱,心中有些愧疚,又立刻替自己辯護︰他可不是故意使喚人做擋箭牌,只是反正遇到危險這小子又會沒頭沒腦沖上來,還不如直接叫他涉險,也算減少不安定因素。

二人保持十步之遙,慢慢走著。見到不遠處一方空地,空地上有個淺淺水窪,月光下反射出靜謐光芒。他心中一動,正要出聲提醒,霍昭黎已大步走了過去。

霍昭黎來到水窪邊,瞧一眼,見無甚稀奇便要走開,忽然間腳一滑,整個人沉了下去。

碧綠通透的液體頃刻充滿整個視野,上方射進的亮光讓他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水中。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掉進了湖里?這麼大的湖,之前怎會沒有發現?霍昭黎心中奇怪,倒不如何害怕。家鄉到處是湖,自小在水里玩慣的,憑他的泳技,隨便一游,就能離開這里。背上的傷口滲進水,有些不適,他慢悠悠地踢騰起腳,準備上岸。

一動才發現,雙腳不知何時被水草纏得死緊,動彈不得。

他焦急起來,想伸手下去撥開水草。一動之下,背上傷口開裂,口鼻也因無暇顧及而吃進了水。

他越來越慌,雙腳不住往上扯,仍是掙不開水草,手又踫不到腳,背上的上越來越痛……

程逸岸看著霍昭黎像中了邪一般,一個人坐在水窪邊,雙腳纏在一起不住蹭地,一只手擺出滑水的姿態,另一只手則拼命地想夠到雙腳——實在是莫名其妙。

「你干嗎?」

霍昭黎似乎听不見,繼續掙扎著要擺月兌什麼。

「霍昭黎,再不回話我不管你了!」

霍昭黎仍是不理,更突然間嗆咳起來,背上的傷口跟著迸裂,血水慢慢滲出衣物。

程逸岸劍眉皺起,飛身上前,一把提起霍昭黎,雙足不敢點地,另一手抓住旁邊一株竹子,二人險險掛在半空。

霍昭黎離開水窪,猛然清醒,「大哥?」

「你剛才在做什麼?」

「我掉到那個湖里,被水草纏住腳,差點淹死……」他看向手指的方向,瞬間沒了話,「奇怪,那里沒有湖啊。」

程逸岸稍一想便知來龍去脈,「是幻象。你踏入‘坎’宮,周圍的景色便成為施術者要你看到的樣子。你身上衣衫是干的,卻以為自己跌進了湖里。」坎是「休」門,如果在幻象中淹死,大約是有會讓人在現實中昏睡一段時間的效用吧。

霍昭黎看看衣衫,果然干干的沒一絲水汽,忍不住嘖嘖稱奇。

「辛夫人真厲害啊。」

「差點把命送了,還有閑情夸人家!坎水兩邊是誰?」

霍昭黎不假思索地答道︰「東北生艮門,西北開乾門。」

程逸岸微微揚起笑容。看來運氣不壞。

天將明,月西沉,分辨東南西北也容易得很。

他抓著霍昭黎,一借力,二人穩穩來到東北方。

手上粘粘的,是霍昭黎的血,程逸岸忽略心中洶涌而上的歉疚以及其他難解的情感,停下行程,仔細替他重新包扎好,二人再度並肩前行。

走沒多久,忽然間狂風大作。

飛沙走石,林中竹子也被吹得東倒西歪,霍昭黎將程逸岸護在懷中,緊緊捉住棵一臂粗細的竹子。程逸岸研判風勢,在霍昭黎耳邊大聲道︰「你將這棵竹子朝胸前盡力壓彎,之後放輕身體,立刻松手。」

霍昭黎照著他說的做,竹子韌性極佳,松手之後立刻彈回,將二人往逆風方向彈出老遠。

霍昭黎腳落地之後,腳尖輕點,再上升些許,直到卸去彈力,才輕巧落了地。

程逸岸猛推開他,頭發一片零亂,叱道︰「你做什麼抱著我?我不會自己躲嗎?」

霍昭黎愣愣看他紅著臉的樣子,抓抓後腦勺道︰「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這樣了。」

程逸岸皺眉想要斥責什麼,還是忍住,只是道︰「你的記性也太差了吧!明明東北是巽門,偏說是艮門。」

霍昭黎著急分辯︰「我家門口圖上定是這樣寫的,我不會記錯!」

程逸岸也不覺得霍昭黎會記錯——畢竟他這顆腦袋里本就沒塞多少東西,不至于笨到看了十多年還弄混。

「怎麼回事呢?會不會那個圖有好幾種畫法?那不是亂了套了嗎——」

程逸岸听著他抱怨,心中忽然有什麼閃過——「沒錯,是有另一種畫法。平常在用的是後天八卦,還有一種容易記的,是先天八卦。」

坎旁是巽,巽旁是乾,小時候師兄師姐兩個人,一筆一畫教他的,就是那一種——師姐是故意的吧,用了先天圖,盼他想起往日情誼。想起來又怎樣?物是人非事事休,徒惹傷感而已。

每想到駱逸冰夫婦便會生出的心痛,這次竟然淡到難以察覺,程逸岸雖覺奇怪,卻不願細究緣由。

霍昭黎見他出神,輕輕呼喚。

程逸岸甩甩頭,拉起他,道︰「往南走,這回絕不會錯了。」

霍昭黎輕快點頭,反握住義兄的手,與他一道向南。

乾位,開門。

好不容易走出竹林,天色已經發白,浩浩蕩蕩的八百里洞庭展現眼前,程霍二人都不禁長舒口氣。

終于可以回去了。

程逸岸四下張望,發現下一個難題︰「這里不是碼頭,沒有船。」

「不如我們游一段,一定可以遇見漁民。」遠處已看得見帆影點點。

程逸岸沉著臉,半天不語,最後硬聲道︰「我不會游泳。」

霍昭黎眼里的驚訝過于明顯,惹來暴打一記。

「大哥,我馱你吧。」不太遠的距離,就算背上有傷,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關系。

「不要。」丟不丟臉?

「那怎麼辦?」

「不知道。」

「……」

二人木然看著對方良久,此時一葉扁舟逐漸趨近,舟中人用內力傳送的話語清晰響起︰「恭喜二位歷劫歸來,石某可有幸載二位一程?」

霍昭黎驚喜地叫道︰「石大人!」

石可風將船靠岸,站在上頭頷首道︰「又再會了。」

程逸岸冷冷地道︰「你倒好,送我們進了賊窩,自己腳底抹油。」

「石某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不是馳援來了?」

嬤嬤的意思是教訓一下他們兩個,要真出了人命,他也得跟著陪葬。石可風料想程逸岸必已為駱廷鸞所擒,此番前來旨在打探,誰知他二人竟好端端自己出來了,實在出乎意料。

程逸岸哼了聲,嗤道︰「馬後炮。」回身喚霍昭黎先上船,自己隨後。

石可風頗有深意的目光射來,他沒好氣地道︰「你看什麼看?」

石可風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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