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雙面郎君 第七章

戴著銀色的面具,雷霆照心急如焚地施展著絕湛的輕功,一路從遠揚宮的瓦頂飛奔向瓔珞宮中。

在他听聞蔚兒失足落水時,他的心便再也無法平靜。萬般的內疚與心疼盈滿他的心頭,泛濫于胸臆之間的擔憂與痛楚幾乎將他淹火,就如同被利刃刺穿了胸膛般痛苦難忍!

剌痛冰涼的冷風不斷地拍打在他的身上,卻絲毫不及他那襲上心帥的痛楚。

他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地從窗外翻了進去,趁著迷離昏暗的燈人,他小心翼翼,步步沉重地踱向蔚兒的床榻邊,心痛莫名地伸手輕扛著她慘澹的小臉,那沁人手心巾的冰涼令他的心狠狠一震。

斂起濃眉,雷霆照憤恨地掄緊拳頭,重重地往自己的腿上擊去,卻絲毫無法淡化那梗塞在他心頭的劇痛與愧疚,這強烈的恐懼與擔擾幾乎將他的神智逼瘋!

「蔚兒——」他暗啞地輕聲低喊,她面無血色的容顏將他的心一片片撕碎……

「蔚兒……看看我好嗎?別緊閉著眼睥對我不理不睬的,難道你是懲罰我,懲罰我用兩種不同的身分與你相處?這不是我所願意的啊!醒來看看我好嗎?我是你的‘兆廷’啊……」將覆蓋住臉部的面具取下,他苦澀地黯然道。

他的唇輕輕刷過她額頭、眉心、鼻尖,最後落在她緊閉的唇辦,萬般摯戀地淺淺吸吮,將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似要喚醒沉睡中的她,回應他的深情。

「蔚兒,別再睡了啊!你難道不想睜開眼看看是誰來看你,是我啊!愛你至深的兆廷啊!」他哀傷的嗓音,在偌大的宮中幽幽回蕩。

顯得格外淒切。

「別這樣懲罰我吶!蔚兒,蔚兒……」

埋進她柔女敕的頸項,他顫栗哽咽地低語著,一聲又一聲地輕喃著她的名字,濃烈的痛苦泛濫在他的胸臆之間。

烙在他心頭的神傷,清楚歷歷地從他眼瞳中比成熱流傾泄出來,滑落到兩人的發絲之間……

漫過一陣疲憊的暈眩,他再也撐不住傷痛欲絕的心,倦然地懷抱著她荏弱的身子昏然睡去。

而心疼的淚,依然汨汨流著……

兩個時辰之後,蔚兒微微吐納著薄弱的氣息,輕輕翻動沉重的眼皮,幽然轉醒。

「唔,誰……」干啞著喉頭,她虛弱困難低喊。

她感到胸前有股重量,緊緊地抑住了她的身軀,但卻不今她感到壓迫,反而使她眷戀、想永遠停留在這牢實的羽翼之叫。

她迷離縹緲的眸光逐漸凝聚,雙臂輕攀上那令她感到安全的來源,臂中傳來熟悉的男性體魄令她一陣愕然,心思頓時清明起來!

是他!是他!是那令她暮暮朝朝、思思念念的男子,那立誓要守護她一生的兆廷!

她的水眸之間霎時漫著一團酸楚,曲脈沸騰起來,咸濕的淚水撲簌簌地……

察覺到身下的人兒微微翻動的動作,疲累睡去的雷霆照頓時轉醒,欣喜莫名地緊緊摟住她的身子,在她的肩窩激動喊道︰「蔚兒……你終于醒了!可別再嚇我吶!我的心禁不住讓你這般驚嚇,上回險些墜崖的畫面依然歷歷在目地刻在我的心底,別再令我添上心神俱裂的痛楚啊!」

「兆廷,你來了!你終于肯來見蔚兒了,我以為你忘了我,今生再也無法與你相見,教我終日為你思思念念……」

蔚兒顫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輕撫著他清俊秀美的臉龐,深怕下一刻他即會再次消失,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

眼眶的淚,落得更凶了……

「莫怪我……」他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在她的眼睫烙下;一吻,溫熱的氣息輕輕呵過她的耳際。

蔚兒抬起一雙霧蒙蒙的韶水瞳眸,眸光緊瞅著他俊逸的臉孔,委屈地哽咽道︰「你要我怎能不怪你?見不到你來,我便終日掛心,胡思亂想,深怕你遭逢任何意外……只要想到你若有不豐,我的心就同刀割般疼痛難忍哪!」

「傻蔚兒,我說過要陪你一生一世啊,我怎可能舍你而去呢!」雷霆照動容地緊緊抱著她,暗啞地輕聲說。

「兆廷……」她緊緊地依偎在他寬闊的懷中,眷戀地逸出一縷淡不可聞的輕嘆。

忽然之間,蔚兒的手似乎模到什麼冰冷的東西,令她微微蹙起了眉心。

她疑惑地朝手中的方向看去,卻赫然愣住了心神、屏住了呼吸!

這——這是雷霆照戴在臉上的面具啊!

兆廷?霆照?

難道……

蔚兒心弦震動的眸光轉向雷霆照的身上,在看清他身上君主尊貴的服飾時,她的心寒了,碎了……如同墮入深淵!

「蔚兒我……」雷照心神膽寒地看著她失神心碎的眸光,他明白她知道了他真實的身分。

他伸出手想要輕拂她的臉,可卻被她躲開,這不禁令他心頭掠過一陣悲哀與苦楚。

「你……你是雷霆照?」她顫著聲問。

「是!」他沉重地點了點頭,臉上萬般無奈。

她的世界崩壞了。崩壞在他的種種欺騙之中!

原來,他一直在戲耍她,戲耍她脆弱的感情,用「兆廷」的身分引誘她進入他的柔情之中,看她痛苦掙扎的模樣;再用「雷霆照」的身分冷淡漠然卻又偶爾柔情的態度對待她,讓她陷入迷惑之中……

他的心底一定在嘲笑她吧!

「為什麼要這般戲弄我?難道看我掙扎在你的兩種身分之中,你能感到快意嗎?為何要用‘兆延’的身分招惹我?為什麼——」她淒楚的含淚望向他,力竭聲惻,幽暗的眼瞳中淨是一片空洞,心劇烈的揪疼,疼痛的幾乎讓她無法喘息。

「蔚兒……不要這樣!相信我,我沒有想戲弄你,更不可能在你痛苦掙扎的時倏感到快意啊!我能感覺的只有心疼、只有憐惜與萬般不舍啊!」他的心中泉涌著呆大的驚慌與恐懼︰臉上刻著萬分的痛心與懊悔,那害怕失去她的恐懼緊緊地勒住了他的呼吸。

「是嗎?你要我如何相信?」她問,情緒顯得激動。

「蔚兒,相信我啊!」他灼灼焚熱的目光緊鎖著她,埋在她的發間暗啞地道︰「在最僻靜的角落里肓著我母後的墓碑。當我正在思憶我的母後之時,我听到了你的笑聲,待我看清了你,那時我便知道你是南梁的雲蔚公主,你的飄然身影深深地刻入我的心田,令我情不自禁地戀上了你。但,不能吶,我不能用‘雷霆照’的身分接近你、與你相戀,因為在我的身邊有著想除去我而篡位登基的人,我不敢在威脅沒有除去之前,同你表明我的身分,這身分可能為你帶來危險。後來你進了宮,我更不敢同你表明我即是‘兆廷’,我害怕因而讓你成為他人攻擊我的目標,你是我最大的弱佔啊!我寧司強忍著你掙扎心痛的模樣,也不願讓你因我而身染危險,這會令我心神俱裂啊!」

听著他纏綿悲切的話語,蔚兒原先的心痛似乎減輕了許多,心頭反而泛過一縷惆悵與悲哀。

「那你……為何一個月都沒來梅香別驛找我,教我為你思思念念?那好痛苦啊!」她淒然地含淚低問。

「不是我不願去看你,而是我根本無法見你啊!回到宮中之後。邊塞立即傳來瓦刺多試圖侵犯北漢的消息,為了迅速平息戰爭,我親自領軍作戰,但……卻也因而傷了左腿,暫時無法行動自如。之後你不也看到我腿殘的模樣了!」雷霆照輕聲朝她說明,眸光中盈滿懇求,懇求她原諒他的無心欺騙。

「你的腿還疼嗎?」她輕輕地撫著他的左腿,想到他曾受的傷,心頭便一陣抽痛。

「不疼了……」他淡淡一笑,執起輕撫他左腿的柔美,放在自己的心窩上,暗啞說︰「我的腿不疼,但心卻疼?當我在遠揚宮中听到你失足落水時,你可知道我有多恐懼,恐懼你不會醒來,恐懼自己沒有同你表明的機會,這比萬蟻蝕心還要痛苦啊!」

「照……」她感動地撲進他的懷中,盈滿淚光。

「別哭啊!我的蔚兒……」滴落在他胸前的淚水,滾燙炙熱地沁入他的心扉,引得他一陣揪疼。

「除了身分的隱瞞之外,對你,我再沒有任何的欺騙!」

「照,在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之後,我怎能不原諒你?」她朝他速出一抹婉約的笑容。

她深刻的明白,真正痛苦萬分的是他啊!她只有在發現欺騙的剎那痛苦不堪,讓他卻整整痛苦了近三個月啊!

「蔚兒……」雷霆照感動地摟緊了她,她的諒解令他驚恐害怕的心情霎時褪去,心折在她的柔情之中。

蔚兒隨意地拾起一搓青絲,也同樣的拾起雷霆照的一搓發絲,將兩搓發絲纏繞在一起。

「照,雖然我已是你冊封的皇後,但我們並沒有同尋常夫妻一般拜過天地……這束結發就是代表了蔚兒是你一生一世的結發妻子,我願一生一世陪在你的身邊,相依到老……」

「蔚兒……」他的心頭一陣心悸,難以言喻的感動泛過他的全身,涌起了絲絲甜蜜。

自從明白雷霆照即是她心中囁戀的叫「兆廷」之後,蔚兒日日展露笑顏,瘦弱的身子也豐腴了許多。但婷婷妍妍的身影依舊絕美的令人屏息。

平日在他人的面前,雷霆照對她的態度依舊是冰冷漠然的。

而且雷霆照依舊在眾人的面前表現出殘衷的樣子,這是為了減低齊王的戒心,希望他能早口沉不住氣地主動叛變。

如此一來,他們之間才能早日安穩度日,不用刻意在他人面前營造假象,能真真實實地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相擁、互訴愛意。

可近日來,蔚兒時常一人獨自待在瓔珞宮中,哪兒也不去,眉頭之間染滿憂邑,與前幾日的她實在大相徑庭,仿佛又回到在梅香別驛中的她一般。

她眸光渙散,一臉神傷地坐在瓔珞宮前庭的亭中,看著池中綻放的荷花與悠游在池中的錦鯉。

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月復前的衣服,像是要保護什麼般地緊緊抓著。思緒紊亂,梗在心頭的秘密不斷地鞭斥著她的良心,幾乎令她喘不過氣。

三日前她開始頻頻作惡催吐、時常暈眩、心神疲累,見到豐富的膳食絲毫提不起任何的興致,吃的東西少之又少,這種種身體的不適不禁令她明白她可能懷有了身孕。

這合該是喜悅的消息,而今卻讓她害怕……良心譴責!

她只是一個出身平庸的民女,根本不是個千歲命的公主,沒有尊貴的血統,而今她卻懷著一個高貴君主的孩子。

這不禁令她擔憂起來。

她伯污蔑了雷霆照尊貴的血統。怕他發現她並不是個真正的公主時,是否會勃然大怒地牽連了這無辜的孩兒。

只要想孩子可能會為她承擔這過錯,她心頭涌上的淨是刀割般的疼痛啊!當然她可以不用去在意污蔑了北漢皇室的血統,只要她不去在乎她的出身,儼然以南粱公主的身分自居,盡力地之掩飾一切,她可以相當快活地迎接這生命的到來與成長。

可她辦不到啊!她不知該如何釋然她心中的痛楚,尤其近日頻頻夢見父母與上官一家滅門的慘狀,她的心就越發的疼痛,更加不能忘記自己只是個平凡的民女。

她幽幽地逸出一縷嘆息,痴痴地凝望著蔚藍天空的盡頭,想念著不知在何方的父母,懇求他們告訴她該走的方向,也懇求上蒼告訴她該如何保住這個她愛之入骨的小生命。

她靜靜地躲在床底,因為爹娘要她藏在里頭。

她听到一聲聲淒厲的哀號,娘說是寒鴉在悲啼,要她不要怕她听話地緊緊蜷曲著身子,乖乖地窩在床底,靜靜地听娘為她唱的歌……

可是一聲強烈的門扉巨響,將娘的歌聲淹沒了……

餅了好久、好久……她都听不到娘的歌聲,只看見床里的絲被逼漸染得血紅,濃烈刺鼻的血腥味令她難受!

她按撩不住地喊著娘,要娘唱歌給她听,可她只听到娘虛弱模糊的微息。

她偷偷爬出了床底,只見到爹娘血染了全身,原來那染透絲被中的鮮紅是爹娘身上的鮮血……

爹娘朝她微微一笑,將她緊緊地樓進懷里,要她不要怕……

不要怕!

她問爹娘怎麼了?卻沒有得到回應……

只有吹進房里的冷風與她相伴……

「爹、娘,說說活啊!不要不理蔚兒啊……

「爹、娘,爹、娘……」

她緊蹙娥眉,不斷地嘶聲囈語,那死寂的空氣與血腥的氣味癌得她喘不過氣來。

「蔚兒,蔚兒……」躺在她身邊的宵霆照被她聲聲淒厲的囈語驚得從夢中蘇醒,溫熱的厚掌輕輕地拍打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地。

握住她揮舞的手臂,傳送她心中的溫暖令她睜並了雙眸,所有的恐懼,痛苦化為一道道的熱淚,汨汨奔留在她的臉上……

「嗚嗚……」她埋進雷霆照的身邊,傷心欲絕地哭著,淚雨滂沱。

「不哭,不哭……」他粗嘎著嗓音柔聲;安慰她,輕拍著她的肩膀。

看著蔚兒悲痛欲絕的神情,雷蝗照的心里漫過一陣心痛,她這副楚楚可憐,傷心欲絕的樣貌,不斷地在最近的夜里重演。

緊緊抱在她瑟縮的身子,他再也無法忍受地輕聲開口問︰「蔚兒,告訴我你夢到了什麼?為何你夜夜嘶喊著爹娘?」

爹娘——這個稱呼是最令他感到困惑的地方,她乃皇室的公主,是不會以此方式稱呼自己的父母啊!

「我……」蔚兒因他的問句而一陣愕然,身子不斷地頻頻顫抖。

最後在壓抑不住的折磨下,她終于開口淒訴夢中的一切場景……包括對他吐露她不是公主的所有實情與代嫁的經過。

「所以我不是真正的南梁公主,只是一個平凡的民女,是南梁雲萱公主身邊的宮女……」

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睫,等待雷霆照的勃然大怒。

只是,過于許久……雷霆照始終不曾朝她發怒,蔚兒困惑地睜開雙眸,映入眼簾中的黑瞳閃著濃濃的心疼與不舍,這不禁令她熱淚盈眶,緊緊埋進他的胸膛。

「照,你不氣嗎?不氣我不是真正的南梁公主,不氣我欺騙了你?」她顫抖著聲問。

「氣?氣什麼?公主的血統真有如此重要嗎?我愛的是你,就只是一個單純的蔚兒,不是為了你的公主身分而愛你!不管你是真的雲蔚公主或只是平凡的上官蔚兒,對我來說,都只是我心頭上的一塊肉、是我深愛的女子啊!」他溫柔地朝她說,嘴邊掛著淡淡的微笑。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身分啊!他愛的就只是單純蔚兒這個人而已,如此簡單!懷抱著她的身子,雷霆照的心中漫過一陣感激——感激南梁王讓蔚兒代嫁至北漢、感激上蒼賜給他—個單純善良的女子!

「照……」她震撼于他的濃情;震撼于他的言浯,他的言語令她心底最深沉的擔憂全然瓦解,一股幸福的暖流流竄過她的全身……

「蔚兒,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出身,我只在意你的喜怒哀樂!」

「嗯!蔚兒明白了……」感動地埋人他寬闊的胸膛,蔚兒輕柔地說。

「照,我有件事想同你說……」

在她知道雷霆照毫不在乎她的真實身分後,蔚兒便迫不及待地想把懷有身孕的消息告訴他,她相信他定會同她一般深愛她月復中的胎兒。

「什麼事?」他寵溺愛憐地揉揉她的發絲。

「蔚兒,懷有你的皇子了……」她羞紅著臉,輕聲說道。

「皇子?!天啊!蔚兒,你懷有身孕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完全不安知道!」雷霆照驚喜交加地低喊,懷抱住她的手臂驀地又收緊了些!

「我也是半個月前才察覺自己有了身孕,只是擔憂自己會污蔑了皇室尊貴的血統,一直不敢同你說……」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覺得羞愧。

「該死!你怎會有如此想法?該罰!」他警示地在她後背輕打了一下。

「不可以再獨自胡思亂想,否則……我定不會再輕饒你丁!」

他炎熱焚人的目光緊緊地鎖著她的秋水瞳髀。

「蔚兒知道了……」她朝他綻放一抹醉人的微笑,臉上淨是嫵媚的神色。

「睡吧!我緊緊地抱著你睡,你就不會再敝那可怕的惡夢了……」他沙啞地在她耳邊低語,與她繼續共榻而眠。

直到听到身旁傳來穩定的呼吸聲,雷霆照方輕柔地撫著她的粉頰,暗暗立誓,有朝一日他定要為她上官一家查明真相、報仇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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