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兩個師弟妹,怎麼天真的心思全是一個樣?
暗暗嘆了一口氣,沈待君讓兩人分別在桌前坐定,為三人各倒了一杯茶,自己輕啜了一口後,這才不疾不徐的悠悠然反問︰「你們真這麼以為嗎?」
「師姐,這是什麼意思?」華丹楓愣住,眼中有著滿滿的不解。
「方才武莊主話雖說得好听,但並沒有明確答應要出面幫忙調解,只是說要讓我們與那位黑風堡的少主當面好好談清楚,不是嗎?」嗓音平淡無波,卻是一針見血的點出先前武仲連話中的回避,沈待君的心思清明,可沒師弟妹那般好唬弄。
「咦……好像真是這樣耶!」回想了一下,華妙蝶後知後覺的發現了。
同樣被點醒的華丹楓愕然的張著嘴,好一會後,他才忿忿道︰「就算武莊主不肯幫忙,難道我們還會怕了黑風堡不成?哼!澳明兒個遇上了黑風堡少主,如果他肯好好談便罷,若他還是執意要找麻煩,那我們就打得他落花流水,跪地求饒。」
「師兄說得是,就打得他夾著尾巴不敢叫。」氣勢凶猛的揮舞著拳頭,華妙蝶全心全意支持自家師兄的意見。
怎麼長這麼大,她這才發現師弟妹兩人竟都如此的崇尚「暴力美學」,實在是……
頭疼的撫著額,沈待君無奈輕斥,「瞧你們,人都還沒見著就這般凶神惡煞,若真見著人了,還能有好話說嗎?可別好端端的把事給弄擰了,那就真的攬個麻煩上身,甩也甩不掉了。」
被師姐這麼一斥,華丹楓、華妙蝶兩人頓時癟了臉,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後,華丹楓才吶吶開口——
「那……師姐,你說該怎麼辦才會?」盈滿信任的眸光看著自家師姐,他知道听師姐的話絕對不會錯的。
安撫的笑了一下,沈待君柔聲道︰「這事光我們在這里窮瞎想也是沒用的,待與黑風堡的少主踫了面,只要平心靜氣的把話說清楚,相信對方也沒那個精神來為難我們,畢竟俞公子一家才是他要挑事的正主兒,不是嗎?」
聞言,華丹楓雖覺得如此一來,對俞子南好像有點沒義氣,但是一來俞子南已聲明「冤有頭債有主」,不願波及旁人;二來師姐也不喜他們三人被牽扯入別人的恩怨中,所以最後他只能胡亂的點了點頭。
見狀,沈待君知他日後不會再腦子發熱的光想著義氣而把別人的恩怨攬上身,當下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
「還說是什麼『武仲裁』呢!我瞧根本就是沽名釣譽、虛有其名……」想到了武仲連華而不實的應酬話,華丹楓忍不住嘀咕起來。
听他不滿的叨念,沈待君不由得失笑,可一轉頭,卻見向來天真愛笑的師妹皺著眉,神色似有幾分不快,不由得出聲探問——
「怎麼了?」快步來到師妹身邊,臉上滿是關切。
「哼!」鼓著腮幫子輕哼一聲,華妙蝶氣呼呼的叫道︰「俞公子還說那個武莊主是古道熱腸、熱心助人的大好人,原來都是騙我們的。」
虧她還以為俞子南是個正直的人,也相信他口中的那個「武仲裁」會幫他們調解與「黑風堡」之間的麻煩事,沒想到根本都是騙人的。
弄清楚她是在不高興些什麼後,沈待君不禁溫聲勸解,「其實不見得是俞公子騙了我們,你可別誤會人家。」
「咦?」驚疑一聲,華丹楓搶著發問︰「師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啊!師姐,你倒是說個清楚。」華妙蝶不解的附和。
輕撫著她一頭柔順發絲,沈待君整理了一下思緒後,這才緩緩解釋,「也許武莊主對俞公子,甚至大部分的江湖人士而言,確實是個古道熱腸的『武仲裁』,只不過對我們不是罷了。」
此話一出,華丹楓眉眼微垂,顯得若有所思,似乎隱隱約約想明白了師姐話中未臻之意;倒是華妙蝶的慧根不夠,未能「頓悟」,只好忙不迭的追問——
「師姐,我不懂!」搔著腦袋,她听得滿頭霧水。
「你們想想,不論是俞公子亦或是其他的江湖人士,其自身與背景或多或少都有些名望與勢力,所以若起了紛爭,武莊主出面調解,讓兩方化干戈為玉帛,不僅他的名聲好听、受人敬重,更讓兩邊的人都欠他一份情,日後行事上若有什麼利益沖突,曾欠其人情的人多少也會讓著一點,對武莊主而言,是只有利而無害的。」
微微喘了一口氣,沈待君接著又道︰「可我們只是沒沒無聞的無名小輩,而那黑風堡又是善于記恨、行事狠戾的幫派,若是為了我們而因此得罪黑風堡,對武莊主只有害處,根本無利可圖,他又怎會願意答應幫忙呢?所以只好表面上把話說得極為好听,可實際上卻是什麼也沒應允。」
一口氣把話說完,她喝了一口茶潤潤喉,然後觀察著兩位師弟妹。
就見華丹楓一臉與自己所猜雖不中,亦不遠矣的深思樣;至于華妙蝶則是終于恍然大悟——
「幫人還要先計劃能不能得利,這還叫幫人嗎?」不滿的撇著嘴,她嚷嚷著。
「這江湖還真黑!」翻著白眼輕哼一聲,華丹楓突然覺得世道真是險惡。
還是自己的師姐、師妹最好了!
還是自己的師姐、師兄最好了!
某師兄妹不約而同的如此想著,然後一起眨巴著閃亮亮的大眼看向自家師姐,神態就像是兩只信賴主人的小狽般。
見兩人如此模樣,沈待君忍俊不禁的失笑,還來不及回應,就听到華妙蝶又再次開口了——
「說來說去,還是師姐厲害,光憑武莊主那番話,就能把事情想得這般透徹。」捧著腮頰一臉的崇拜,她對師姐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就是!就是!」這回換華丹楓點頭如搗蒜的附和小師妹,對自家師姐真是佩服萬分。
「這有什麼好厲害的?」輕搖著頭,沈待君低聲笑斥,「那是因為你們兩個懶,從來不肯用腦袋好好的想一想。」
「那有什麼關系?」被責怪「懶惰無腦」,華丹楓絲毫不以為意,甚至笑嘻嘻道︰「反正我們有師姐在嘛!」
呵呵,反正不管什麼事,師姐總會先一步想得明明白白,他和師妹只要听師姐的話準沒錯,根本不用煩惱。
聞言,沈待君不由得微微一怔,帶著幾許旁人難以察覺的澀意緩緩開口,「你們也該學著不再萬事都依賴著師姐,畢竟……師姐也不是總能待在你們身邊的……」
她的尾音尚在空氣中飄蕩,華丹楓腦中卻猛地浮現師妹先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之言,頓時神色大變,急聲質問︰「師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能總是待在我們身邊?」
沒料到他的反應會如此之大,沈待君不禁有些微訝,還來不及回話,就又听他急怒的叫了起來——
「師姐,你是嫌我們煩,所以要拋下我們,不管我們了嗎?」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不由得大為慌亂,一股沒來由的恐慌襲上心口,讓他的腦中一片混亂,什麼也無法多想,只能瞪著俊目急于尋求保證。
「胡說什麼呢你?」斂起眼底一閃而過的詫異,沈待君神色不波的輕斥一聲,隨即淡淡的解釋,「師姐哪是要拋下你們?只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就算我們師姐弟三人的感情再好,若是機緣到了,或許男婚女嫁,或許各奔前程,也總會有分離的一天。」
她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又理智萬分,華丹楓卻不愛听,徑自惱怒的叫道︰「就算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們也要席散人不散,是不是?師妹!」未了,還不忘尋求另一人的支持。
突然被點名,華妙蝶忙不迭的點頭。「是啊!師姐,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這世上哪有什麼人能永遠在一起的?就連娘再怎麼不舍,最終不也得拋下他們,獨赴九泉。
暗自嘆息的看著眼前猶帶天真的孩子心性的師弟妹兩人,沈待君不由得苦笑搖頭。
然而看在華丹楓眼里,卻以為她是不肯答應,當下更是焦急,「師姐,你搖頭是什麼意思?」急得跳腳,他心慌至極。
「沒什麼意思!」輕抿著笑,她故意調侃。「只是笑膩今兒個怎麼突然像個三歲娃兒,這麼愛黏著師姐了?」
被說得臉上一紅,華丹楓不由得有些忿忿的,可還是固執的堅持。「黏著師姐又怎麼了?犯法了嗎?我和師妹就是打定主意要黏著你!」
縱然心知他這只是孩子氣的宣言,沈待君听了還是心口一暖,可卻沒多做響應,只是笑笑的轉移話題。「好了!我們一路南下,大家都累了,你也快回房去歇息吧!」
「我不回去!」搖著頭,華丹楓異常執拗,非要得到保證不可。「除非師姐答應會一直陪在我們身邊,心中永遠記掛著我們。」
「傻瓜!師姐不記掛你們,還能記掛誰呢?」神色不波的柔聲笑應,沈待君巧妙的回避了第一個要求。
沒注意到被鑽了漏洞,滿心以為她已答應的華丹楓頓時感到歡天喜地,年輕俊朗的臉龐霎時笑的有如盛開的花兒般燦爛,並在她的連聲催促下,滿意的起身離開了。
唉……這般好哄騙,以後若是她不在他身邊,可怎麼讓她放心得下……
喟然笑嘆,沈待君目送他處了房後,回身卻見自家師妹皺起小俏鼻,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
「哎呀呀,師兄今兒個是在唱什麼大戲,怎麼讓我看不懂呢?」真是怪了!師姐也不過就是隨口說了一句,師兄就莫名其妙的計較起來,真是一點都不像他了。
聞言,沈待君只是心不在焉的笑了笑,眸色朦朧、若有所思,一時亦無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