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縣雍和廟口
這是城中最熱鬧的地方,遠在秦漢時代,曾在這兒修成一處專供皇親國戚們游憩的樂苑,但不久即沒落,到了本朝立國之初,岷江經大力整頓和疏浚,佔地十來頃的樂苑四周,已呈碧波蕩漾、水光濫瀲。
每年到了中秋,江邊一帶總引來一大堆的騷人墨客、才子佳人。
殷之昊和玉玲瓏來此的目的和游客大異其趣。人家是來舞文弄墨,吟詩作對,抒發思古之幽情;而他們則是來找目標下手,以便賺些盤纏當作路費,順利趕到劉尚鴻位于京城的府邸,向他問明所有細節及可供利用的線索,才能把那個失蹤的女孩找回來。
池邊的攤販,吃的喝的玩的應有盡有,熱鬧非凡。
他們都是浪里來風里去的江湖中人,這些玩意兒見了不下數十回,早失去新鮮感。
他們相中的目標在前方十五尺處,圍了一大圈人的斗雞場。
賭博堪堪開始,兩頭一身斑瀾的公雞,怒發沖冠地奔向對方,使命豎起尖喙朝對手狠啄。
莊家吆喝群眾們趕快下注碼,「一賠十,一賠一百……想下多大就下多大,一律奉陪到底。」
殷之昊睨了玉玲瓏一眼,「你不下?」
「啊,什麼?」她還沉醉在那張五萬銀票的契約書上——她作夢也沒想到殷之昊會這麼慷慨,大筆一揮就把一改成五,讓她出了天寶禪寺後,一路興奮得險遭滅頂,好久沒這麼驚心動魄、快樂過了,讓她一個勁兒地笑差點嘴巴月兌臼。
「讓你先來好了。」有了這五萬兩的「鐵票」,她哪需要去跟人家賭那種沒品的玩意兒。
殷之昊兩手一攤,示意他現在已是一窮二白,只剩兩袖清風了。
「沒錢?」玉玲瓏一愕,「你怎麼會沒錢?你堂堂山寨之王,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盜,怎麼可以沒錢?如果你真的沒錢,那這五萬兩……豈不……你要我!」
幸虧場內戰況激烈,群眾下了注碼,便大聲為自己一方吆喝、吶喊,根本沒人理會他們倆。
「那五萬兩是三個月的『期票』,我可沒答應你現在就兌現。」殷之昊老實不客氣地把手伸到她腰際搜刮她荷包里僅余的一些銀兩。「以你上乘的扒功,不會只偷走那疊銀票,而沒有攢一點留作私用吧。」
「我是預留了,而且不只一點,一共是一千三百六十兩,但是,全給了我娘和你那些難兄難弟了。」否則她也不需要冒死去把他救出來,好讓自己有機會和借口得以再額外多污三千六百四十兩,貼補她個人精神上以及體力上的損失。
「你是說,你把那疊銀票全給了慕雲他們?」難怪劉肅會告訴他「東西」已經到手了。可,她怎舍得?
「不必表現得感動莫名的樣子,我這是借,不是給,三個月後,我們一旦找著了你那位朋友所交付的任務時,你必須把五萬兩一分不少的還給我。」
殷之昊仍然投以一抹激賞迷人的微笑,他是越來越喜歡她了。「一言為定,屆時倘若我籌不出五萬兩,就賣身為奴,一輩子為你做牛做馬。」
「謝了,我不缺牛也不缺馬,並且天生福薄命舛,不需要人伺候,你最好積極攢聚銀兩,免得我一怒之下將你五馬分尸。」她故意把話說得咬牙切齒,讓他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現在,你先去贏點錢,我肚子餓了。」
「遵命。」接過玉玲瓏給的一錠銀子,他掂掂重量,大概五兩之多。
殷之昊把銀子押在毛色較深,明顯屈于劣勢,賭金加到一賠一百的那只公雞上,接著從地上拈來一粒小石子,偷偷射向另一只雞。
「啊!」場子里忽起一陣慘叫。勝敗已分,絕大部份的人都嘖嘖稱奇,認為最後的峰回路轉真是不可思議。
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殷之昊就賺進了近五百兩的銀子,堪稱普天之下報酬率最高的搖錢樹,喜得玉玲瓏眉開眼笑,呵呵呵地闔不攏嘴。
「走,咱們去大吃大喝一頓,然後……」
「姊姊,姊姊。」
不知什麼時候,她身旁突然圍上來一大票小乞兒,個個髒兮兮,也可憐兮兮地拉著她的裙襬。
「姊姊,施舍一點好嗎?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姊姊,餓餓。」
玉玲瓏抬眼向殷之昊求救,那賊子居然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可惡,她的同情心可是五百年才出現一次,趕快把銀子藏到懷里擺好,以免招來更多討債鬼。
「不要吵,姊姊這些錢其實是要拿回家還債的,而且啊,姊姊的爺爺、女乃女乃生病了,很重很痛的哦,急需要拿這些錢去請大夫,所以呢,姊姊只能一個人給你們一文錢,知道嗎?」
小乞兒們似乎對她編得很爛的借口頗不滿意,堅持站在原地不肯離去,比較狠一點的,甚至一把流涕,一把眼淚,企圖讓她的良心嚴重不安。
「嫌少?」喂,搞清楚她是小偷耶,又不是散財童子,什麼眼神嘛,真是的。「拉倒,把銀子統統還我。」
「呃,這……謝,謝謝姊姊。」一听說不願多給,還想要回去,小乞兒們便一哄而散。
「了不起,」殷之昊忍不住譏諷她,「你堪稱江湖中鐵石心腸第一人了。」
「謝謝你的贊美。」不這樣她早餓死了,對于一個整整吃了七年餿水飯的人而言,她不是鐵石心腸,她是根本沒有心腸。
玉玲瓏懶得多作解釋,反正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等這票買賣合作完了,大家一拍兩散,這輩子也許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他愛怎麼評價她又何妨?
「為什麼我越認識你,越覺得你不可捉模?」殷之昊領著她踅往右側一條人煙較少的小徑行。
「人心都是不可捉模的,你又何嘗不是?」她笑著掏出一袋銀子交還給他。「去風流快活吧,我想先到客棧歇息歇息。」
「對我你就從不吃味?」這要命的大方和平靜,令他心底五味雜陳。
「在意一個荒婬浪子的風流債?這成本太大了,我這人向來不作賠本生意。」玉玲瓏朝他睞了一眼,兀自轉身,可他竟也跟了上來。
這城里共有四家客棧,最近的一家叫「一間店」,就在街道路口。
店里生意很好,用餐的大廳幾乎坐無虛席。
「客倌,住宿?」跑堂的小二哥堆著笑臉迎上前來,沖著殷之昊問。
「唔。」
「正好二樓有間上房今早才空出來,我現在就叫人去幫賢伉儷收拾收拾。」
「一間不夠,要兩間。」玉玲瓏連忙糾正。
「兩間?」小二哥一楞,「小倆口吵架啦?」
「別瞎說,我們是……兄妹。」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雌雄大盜。玉玲瓏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陣耳熱。
「兄妹還有商量的余地。因為實在不巧,本店就只剩一間房了。」
「沒有多的?什麼日子,生意這麼好?」
「兩位準是外地來的,今兒個乃是七爺公誕辰,每家青樓都舉行『斗花』大賽作為慶祝,可是咱們這兒一年一度的盛事吶,早三天前,客棧就全給訂滿了。」
「斗花」是指各個妓院推派出一名公認最美麗妖嬈的姑娘,大伙選定一個地點,供眾恩客評比,大家手執奇花異卉,將之插在自認最美的那位姑娘發髻上,直到負荷不了,勝者為王,猶如另一種形式所產生的花魁。
「哦?」
玉玲瓏聞言露出興致勃勃的樣子,殷之昊心想,她大概童心未泯,對趕廟會特別有興趣。
「每家妓院都有?」她又問。
妓院?殷之昊挑眉。原來引起她興趣的是那個!
「那當然,」小二哥道,「不過個別的斗花午時一刻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是最精彩的花王奪魁賽,兩位若沒事,就去湊湊熱鬧吧。」
「好啊、好啊,快告訴我地點在哪兒?」她很少對任何事情表現出這麼熱中的樣子,令殷之昊頗感不解。
「好,你去看斗花,我睡大頭覺,麻煩把那間上房先給我吧。」他的措辭是給「我」,而不是給「我們」,意即他已經很不講義氣地把她摒棄在外。
「那我怎麼辦?」看完斗花,她總還是要回來睡覺呀。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另外再去找一間客棧;第二,到我房里打地鋪。」殷之昊料想,這時候別家客棧客滿的機率應是十成十,這小女人,遲早是要回來求他的。
「你太過份了!到別家就到別家。」玉玲瓏一甩頭,忿忿地沖出客棧。
***
初秋的夕陽很暖,「這一間」坐東朝西,每日黃昏總沐浴在滿天彩霞的余暉中。
在天寶禪寺攪和了幾天,又趕了一天的路,殷之昊覺得有些倦,他舒舒服服的吃了頓晚餐,在澡堂沖得里外透涼後,才干淨舒爽地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耳里每隔一段時間便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二更過後不久,他就酣然入夢。夢里有她,喜悅而嫵媚,緩慢而誘惑地,衣襬翩飛飄揚,放任而深情地一會兒在左,忽焉在後地狂舞著。這種感覺很特別,是從沒有過的嚙人心肺,婉婉蜒蜒如同一只螞蟻,爬上他的腳,他的身,他的心……甜蜜綢繆,無限美好。
他一直是個「好」盜匪,知所取舍,淺嘗即止,所以幾度風浪,終能全身而退。
落拓江湖載酒行,無拘無束,瀟灑來去,才是他渴望的生活,婚姻不適合他,那會破壞他曾經努力過的無憂無悔無愛無恨。
但今晚……特別的思念那個女人……
外頭傳來窣窸聲,他猛地張開眼,不是店小二,來者的腳步輕盈,若非有上乘的輕功,便是女人。
「喂,『大哥』,開門呀。」
玉玲瓏?殷之昊嘴角得意地往上微揚,思念的女人回來了。他闔上眼故意逗她,看她焦急如焚的模樣也是一種享受。
「喂,『大哥』,你再不開門,我闖進來嘍。」玉玲瓏氣促又不耐的聲調,顯示她一定為了到處尋找落腳的客棧而累慘了。
殷之昊慢條斯理地「嗯」了聲權充響應。
「不會那麼快就睡著了吧?」門外不耐久候的她用力一頂門,頓時整個人重心失衡地跌了進來,原來房門根本沒有上鎖。
「你都是這樣闖進別人臥房的嗎?」殷之昊佯裝薄怒,復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翻身向里側,繼續假寐。
「那當然,你見過小偷下手時,還禮貌的敲敲門,跟人家打聲招呼嗎?」氣死她了,問遍了其它三家客棧居然沒一家有空房,口干的她連灌三杯冷茶才勉強止渴。
「想打地鋪請自便,恕我先去夢周公了。」殷之昊蓄意不理會她。
玉玲瓏瞧他連半點憐香惜玉的惻隱之心都沒有,立時又提上來一口更大更嗆的氣。
「喂!」食指戳向他的太陽穴,「外頭斗花斗得正熱鬧,每家妓院推選出來的姑娘都是風情萬種的名妓,不看可惜喲。」
「想用美色騙我的床位?」美麗的女人他看多了,今晚他沒興致出去拈花惹草,因為他要的人就在眼前。他繼續不動如山地只是微側過頭,眯著眼瞄她。
見他不受誘惑,玉玲瓏泄氣地雙肩一垮。
「不是騙你的床位,而是暫時借用,我真的好累,必須趕緊找個地方躺一下,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算一算,她已經許久未曾闔眼了,鐵打的身體也禁不起這樣的煎熬呀。
「不是要去看斗花?」究竟斗花是啥玩意兒?他還沒搞懂呢。
「是很好看嘛,以前每到斗花時節都像妓院里的廟會,熱鬧非凡,是我最期待的活動哩,要不是今晚實在累壞了……撐不住……我,要先睡一會兒……」話沒來得及說完,她整個人竟已撲到床榻上,一只腳猶垂在地面上,睡著了。
「喂,喂!」有這麼累嗎?他還想問她怎麼會在妓院那種地方鬼混呢。殷之昊見搖不醒她,只好把她抱到床上,共擠一張床。
嗯,這女人風塵僕僕,身上的味道居然還是香的。他把頭埋進她的胸窩,心口頓時像金石相擊般發生火花,一股難抑的熊熊燃起。
不能趁人之危!他鄭重地警告自己,為了上回的莽撞,玉玲瓏已恨他入骨了,這次千萬不能再造次。但,思緒真的好狂亂,像一匹急馳的野馬,他從沒這麼軟弱過。
玉玲瓏一個翻身,左腳正巧跨上他的腰月復,這擠壓令他的陡地脹大,急切地要尋找解月兌。
夜更深了,大地昏黑如墨,連月兒都不知所蹤,四下無人,又靜俏俏的涼夜,誰也不會知道今夜可能發生的事,也許他可以……
一陣酥軟,他奔躍的情潮即將戰勝他逐漸軟弱的理智,思緒變得飄蕩而迷惘。
輕輕褪去她的衣裳,隔著褻衣痴望著她曼妙玲瓏的曲線,忽覺一陣心蕩神馳。呀,這是他的女人,他準備用一生的愛戀來保護的女人。當這念頭躍進他腦海時,激情雖然依舊,但心倏地變得柔軟、清明。
何必急于一時?他們可以有一輩子呀,朝朝夕夕,執手與共,做一對遨游五湖四海的神仙眷屬,豈不更令人向往。
***
一線曙光透過低垂的窗簾爬上床榻,映像在猶沉醉甜鄉的人兒身上。
玉玲瓏緩緩蘇醒,她的手腳依然大剌刺地擱在人家身上,非常欠缺婦道和教養地就這樣過一夜。
四下一看,啊!一塌糊涂的景況,衣裳散了一地,鞋襪也亂丟,八成是他又使強來硬的。
她氣極地想揮臂賞他一記五雷掌,卻忽然記起昨兒個是自個找上門,求他讓她在床上擠一擠的。唉,她真羞恥透了!
茫然地搖首嘆息,在晨光中,她惱恨自己為什麼要自投羅網,不知有沒有做出什麼臉紅心跳的事?
倉皇跳下床,收拾散亂的衣物,用最快的速度穿回身上,她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精神體力大好,恍如昨夜不曾太「勞累」過,但這……可能嗎?他舍得放棄這麼大好的機會,而坐懷不亂?
看到床上他剛毅俊美的臉龐,猶微綻著迷人的笑靨,昨晚想必是一夜好眠。玉玲瓏莫名地有些悵惘。
這男人如果不是一名江洋大盜,不那麼風流薄幸,假若能多點溫柔,多點正派,那麼……
「不要壓我,不要親我,不要……」殷之昊說著夢話,接著由夢中驚醒,見到玉玲瓏坐在床沿,下意識地忙把身子縮回被子里,「嗄,你起來啦,謝天謝地。」
「怎麼著?」玉玲瓏怯怯地問。
「欸!昨天晚上你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整晚霸著我不肯放,一會兒要抱抱,一會兒又要親親,弄得我直到四更天才好不容易入眠。」
真……真的嗎!?「你胡說!」她哪有那麼厚臉皮?
「不信妳看。」掀開被子,他挺起上半身,指著胸口被扯掉了兩個盤扣的里衣道︰「難道我會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玉玲瓏怔愕地張大嘴巴,「你是說,連里面的青紅瘀紫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她幾時變得如此饑渴如花痴,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僅這樣,你還不時用教人心碎的聲音呼喊我『小親親』,雖然口齒有些不清,還語無倫次,不過也很煩。」殷之昊揮手要她先站遠一點,才戒慎恐懼地翻身下床。
听他信誓旦旦的指控,不像是在說謊,玉玲瓏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真有潛藏的放蕩因子。
「對不起,我真的不曉得自己怎會這樣。」她羞愧地用手摀住臉。
「這也不能怪你,情不自禁嘛,」殷之昊拿眼睨她,唇邊的壞笑更濃了。沒想到她那麼好騙,早知道就編得更入骨、更,最好一口氣嚇得她不但投懷送抱,還自稱娘子。「只是苦了我,一整夜克制得快瘋掉。」
是誰說過這麼一句令人不是挺認同,但還頗有意思的話——宿盡閑花萬萬千,不如歸去伴妻眠。
原以為這輩子他是絕無可能走入婚姻的枷鎖中,自尋束縛,怎知遇上她之後,定下來的念頭就不時縈繞在腦海。
也許過厭了煙花柳地的脂香粉膩,也許懂得百般取悅的溫柔鄉,反倒不如玉玲瓏純然無諱的真性真情吸引人。
「真的,你昨晚都沒踫我?」玉玲瓏喜出望外,沒想到他突然變君子了。
「有啊,你把我抱得那麼緊,我怎能不踫你?」他再嘆一口氣,重申他真的是很無辜。「嫁給我算了,明明那麼喜歡我,何必硬裝呢?」
「別瞎扯,我那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為什麼會意亂情迷?」他那一雙終年拈花惹草、慣戲風情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的水眸。
「因為……」哎呀,她就是搞不清楚嘛,她對昨晚的事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你究竟想知道什麼?」
「你有多愛我?」他用最體貼的聲音問,「下次再真情流露時,我可不會錯失良機了。」
「不可能有下次了。」玉玲瓏又羞又急又惱,當下臉頰紅暈鮮艷,從臉上蔓延至耳背頸間。好熱!
「你臉紅的樣子很好看。」殷之昊把嘴巴湊近她的粉頰,低低嗅聞著。
「別……你究竟想怎樣?」她恐慌地望著他,眉心蹙緊,眼里閃著驚惑的星芒,氣息開始急促。
殷之昊執起她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傾听你自己的心音,它會告訴你它的渴望。」然後他淡然一笑,「你問我究竟想怎樣?我什麼也不想,除非你求我。」
他看著她的反應,頗有玩弄一頭軟弱小動物的張狂。
玉玲瓏羞憤交集,「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快把衣服穿好,我餓了,去吃早膳吧,然後好趕路下江南。」
殷之昊唇畔始終帶著嘲弄的意笑,「往後的日子長得很,我會耐心等候的。」彎身拎起靴子,陡見地上躺著一張泛黃的字條。「這是什麼?」
她一瞧,啊,那是攸關她身世的當票,興許是月兌衣服的時候不慎掉落的。「我的!」
「你的什麼?」殷之昊閃過她橫過來的手,把字條攤開,「當票?里頭的字都糊掉了,你還留著它做啥?」
「不關你的事。」
「不告訴我就不還你。」他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手臂往上一舉,玉玲瓏即使踮起腳尖仍構不著。
「你知道了也沒意義。」她用力往上再跳高一點,但他總能保持比她高出那麼半截,讓她看得著,抓不著。「那是我被拋棄時,身邊唯一留下的證物。現在可以還給我了吧?」
殷之昊一楞,「原來你是個孤兒?」語意中大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疼惜和感慨。他一直以為玉玲瓏曾說她不是她娘親生的事是騙他的,直認為其實她有個堪稱溫暖的家,是她天生墮落,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才會淪為宵小,當上女賊頭。
「是又怎樣?」玉玲瓏不希罕他同情的口吻,這會讓她覺得自己像是矮人一截。「把當票還給我。」
「也許我們可以利用此行,順便到這間……呃,什麼當鋪來著……『上發』?是那間上發?」
「你知道這間當鋪的所在位置?」玉玲瓏忘情地拉著他的衣袖。「快告訴我。」
「知道是知道,不過……」殷之昊尷尬地咧著嘴,囁嚅道︰「那家當鋪在三年前被我們洗劫一空以後,好象就……關門大吉了。」
「什麼!?這麼說東西就在你們那里!」
「什麼東西?」
「一塊玉佩。」她焦急的問,心中充滿希望。
「我印像中好象沒有這東西……」
「啊!?」前一刻才滿懷希望,下一刻馬上就跌入谷底,玉玲瓏失望的垮下雙肩,連呼吸都覺得沉重起來。壞事做多了,果真會踢到鐵板,「這,或許是老天爺給我的報應吧。」
「別這麼喪氣,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可想。」殷之昊安慰道,「我們飛天寨打劫從不傷人,上發的人只是不做生意,里頭的掌櫃、帳房什麼的,應該都還活在這世上,只要找著其中一個,相信就能問出個眉目來。」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其中的任何人,怎麼找?」
「你不認識,我認識呀。」
「你還能認出他們的掌櫃?」她心中原本已熄滅的希望,又重新燃起。
「呃,不是掌櫃,是掌櫃的女兒。」
玉玲瓏縮回拉著他的手,小嘴一撇,沒來由地生氣,「色心不改,遲早你會栽在女人手里。」
「我已經栽進去了。」說到男女情事,他總沒個正經。
「誰管你的閑事。」見異思遷,處處留情的男人最可惡,她暗暗告誡自己,千萬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徐娘半老。「你若真肯幫忙,等找到劉尚鴻要的那個女孩以後,就陪我去見見你那個舊情人吧。」
「別誤會,我跟她只是一面之緣,八竿子都打不著。」
她的解釋听在玉玲瓏耳里,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但多余,而且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