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台南工廠的員工……」王總經理不安地道。
「怎麼?」倪振東從桌上的文件抬起頭來。
「他們堅持工廠不能關,現在又在罷工,還不斷的騷擾台南公司,在工廠門口常有很多人示威抗議。現在他們的代表堅持要見你。」
他蹙起了眉。王總經理膽戰心驚地看著他,顫抖的手上是一片潮濕。
「王總經理,」倪振東將身體往後靠。「為什麼工廠的事情到現在還擺不平?」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從王總經理肥胖的額上冒了出來。「這間工廠是傳統產業,盈利情況也一直都很好,如今卻在無任何預警的情況下要關門了。而這間工廠是這個鎮上最大的企業,很多員工在這里工作了二十幾年了,倪氏一關廠對鎮上的產業影響很大,所以他們才強烈抗議不要關廠。」
「那讓他們的代表進來吧!」
王總經理松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了更多的擔憂。
代表共有三個中年人,看起來都是淳樸、實在的人,歲月在他們的臉上都刻劃了滄桑。他們的身上肩負著一家的經濟生活,他們也沒有更好的工作技能,在這個年紀失業,無啻于對他們是個沉重的打擊。即使倪氏提供了優厚的裁員條件,但面臨未來的生計,他們仍選擇了希望繼續工作。
「倪……倪總裁。」為首的林文清先說話了。看到工廠的少當家,雖然年紀上來說,他們是他的長輩,但倪振東渾然天成的威嚴和內斂的氣勢,很自然地掌控了主權。
倪振東平靜地看著他們,等他們坐定後,才低沉地說道︰「我知道你們的來意,也知道工廠關了,對你們的生活也有一定的影響。但企業有企業的計劃和決定,我對工廠的績效並不滿意,這塊土地還有別的用處。但你們也放心,倪氏不會虧待你們,也不會積欠你們一毛錢,該給的獎金、薪水、遣散費,還有退休金都會給。」
「我們不是來爭這個的,」林文清急道。「我們可以減少薪水,只希望工廠能夠不要關。」
倪振東笑了笑,但笑意沒有傳到他的眼里。「工廠多開一天,對企業是一個負擔,這不是自願減少薪水可以解決的,這樣吧!每個員工再多發兩個月的薪水,希望你們也能體諒公司的難處。不過,再過多的要求就不可能了。」
倪振東起身,暗示著今天的談話要結束了。面對這間工廠、面對這些人,總讓他勾起心中最不願想起的一些事情。
蚌性沖動的朱碩最先沉不住氣了。「倪總裁,工廠的績效並不會糟到要賠錢的地步,更何況你母親是這里的人,她還在這里當過女工,看在這些情分上,為什麼還要關掉工廠?」
傳來幾個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而倪振東的臉上依然平靜無波,恍如戴上了一副面具;而會議室里突然陷入一片沉默里,安靜得詭異。
「工廠要不要關是企業的決定,和我個人的私事沒有關系。」他淡如輕風地說。
倪振東的身世在倪氏一直是個隱密的話題,是個不能隨便讓人踫觸的禁忌。
「王總經理,麻煩你代我送這幾位出去了。」他吩咐道。
「倪振東,不管你現在是誰,你他XX的不過是個野種、是個私生子,一輩子見不著光的!你以為你為什麼可以坐在這里,不過是他XX的交上了好運……」
在眾人又驚又恐、不安的情緒中,朱碩被送了出去,他的大嗓門還一個勁地咒罵著,連走得老遠都還能听到模糊的音浪。
倪振東露出了一抹笑容。好久沒听到這些話了,久到他懷疑有人有膽子在他面前講了。他甚至還有些欣賞朱碩,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敢講出自己想講的話。但他臉色隨即一冷,幽暗的眼光遠遠地看向落地長窗外、一個沒人能到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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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伶。」王浩伸手在她的眼前揮了揮,才看到她大小姐悠悠地回過神來。
「啊?」
「你最近心情很好?」王法打量了她半晌後,慢吞吞地說。
「啊!是嗎?還不是老樣子。」
可伶不自然地假裝開始忙碌,兩只小手無意識地整理剛送來的鮮花。王浩的鼻子像一只獵犬一樣,什麼雞皮蒜毛的事都聞的出來。
「是嗎?」
「是啊!還能有什麼不同,照吃、照喝、照睡,照樣被我的工讀生嘲笑。」
「你好像變漂亮了,現在也會唱歌,給我的白眼也比以前少。」
她嘿嘿干笑。「想不到你會懷念我給你的白眼,那我以後每天照三頓飯賞給你。」
「別、別、別,我比較喜歡你的黑眼珠。」
可伶埋頭躲避王浩的目光,專心地做捧花。這捧花是婚禮新娘指定要的,她的手巧,不只花插的好,各種小東西都會做,所以客人都是一個介紹一個來的。
「可伶,你煮的咖哩飯真好吃。」王浩嘻皮笑臉地討好著。
「少來!教你那麼多次了,你還不會做。」王浩的轉移話題,令可伶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我做的哪有你好吃,每次帶回宿舍,一下子就被同學們分光了,我根本吃不到幾碗。」
可伶好脾氣地說︰「好,今晚就做,明天你來拿吧!」
王浩發出一聲歡呼,像小孩子一樣地蹦蹦跳跳的。「可伶,你是最棒的女人。」
「你真狗腿!」
「你說說,現代哪還有女人像你這樣具備各種傳統美德,會持家、會烹飪,又善良又溫良……現代女人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沒有一點女性嬌柔。」他不滿地道。
「你居然為了一鍋咖哩飯就可以這麼狗腿。」
「嘿嘿……如果你願意再鹵一鍋肉,我可以更狗腿。」
可伶搖搖頭。「你老騙吃騙喝的,你知不知道肉一斤要多少錢?你自己買幾根芹菜啃吧!」
「我作牛作馬的,你還不讓我吃點好的,你知不知道要讓馬兒好,也得讓馬兒吃草。」他憤慨地道。
「說的好,那地上一堆葉子,你慢慢地享受吧,好馬!」
王浩開始哇哇大叫,可傳好笑地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就這樣嬉嬉鬧鬧地快到了晚上十點的時候,王浩收拾一下東西說︰「我先走了,你一個人小心點。」
「我知道。」
王浩揮手離開後,已經晚上十點多了,看來也不會有客人來了,可伶一人靜靜地發呆,腦海里再一次閃過一個人影。
他……在哪里?還會再看到他嗎?她拿起紙黏土,按照自己的記憶慢慢地捏出一個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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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振東一路坐車從台南回來,到達台北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晚上的食物吃了什麼,他一點也記不起來,只知道那味道一點都不吸弓他,他現在是又餓又疲倦。
行經台北市區時,他心里驀地一動,想到一個嬌小的身影、一個莫名讓他牽動的溫柔眼楮。他搖頭試國揮去那形像,第幾天了、第幾次了?真的太可笑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一個平凡到讓人不會想看第二眼的女人,居然毫無預警、沒有宣告地就佔據了他的思緒、常常在不期然間地跑出來打擾他一下。
行經公司時,驀地看到路上一間精巧的花店,店里有一個嬌小的身影,熟悉得讓他心頭一跳。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里下車就好了。」倪振東低聲吩咐著司機老劉。
他跨下車門,一路走過去,看到那燈亮著時,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渴望看到她;想不到她就在離自己這麼近的距離里。他一連出差三天,到日本一趟後,剛下飛機就到台南處理事情。一回到台北,他就想到她。
已經十一點多了,這里是辦公大樓區,很多店面都關門了,就只有「綠野仙蹤」仍亮著燈。透過玻璃門,听見店里放著英語老歌,可伶輕哼著歌在櫃台上忙碌著。她的長發綰起,露出白皙的頸子,微低著頭,睫毛垂著,形成一個美好的陰影,看來既女性化又嬌弱,他又感到胸臆中升起難以言喻的感動和溫暖。
從透明玻璃窗內看到她低著頭專心地捏著手上的紙黏土,他想也不想地一腳跨進來,屏息地等著那苗條的身影抬起頭,讓他再一次好好地看看她。
像心電感應似的,她一抬頭,接觸到倪振東的目光,身體一震。「啊……是你……」
滿意地看到和記憶里一樣清澈的眼楮,此刻它正驚訝地圓睜著,彈性的黑色上衣和緊身牛仔褲勾勒出她苗條、美好的身材。她好嬌小,頭只到他的肩膀;彎彎的眉毛、溫柔的眼楮、秀氣的鼻子、白皙的臉龐,很平凡的一張臉,平凡到在路上隨便抓都有一大把。老實講,她真的稱不上漂亮,充其量算清秀而已。但是,他就是挪不開眼楮不看她。
她臉上一紅,胡亂地拿東西遮住了桌上的紙黏土。她這樣驚嚇的行為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她面前,兩手放在桌上,欺身向她,一對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是我,被你偷吻的那個人。」他慢慢地勾起一抹笑容。
可伶緊張地看著他。他壓迫人的氣勢,讓人快喘不過氣,她幾乎貼著牆,被囚在這個小空間里。
「胡……胡說……明……明明是……是你……」她期期艾艾地開口。
他臉色一斂,嚴肅的臉上盡顯威嚴,可伶馬上噤聲,緊張得雙手互絞著,然後哭喪著臉說︰「好吧!是我。」
倪振東幾乎忍不住笑出來,看來這小女生顯然沒有孟老夫子所說的「威武不能屈」的勇氣。他把視線挪向桌上,她飛快地要撲上,他卻眼明手快地用一手擋住她的肩膀,一手迅速地拿起桌上的紙黏土,彼此的肌膚相踫,又是讓彼此一震。
他莫測高深地看著她,她的唇輕顫著。「還……還我……」
那是一個有著嚴肅面容的小玩偶,神情和五官都酷似倪振東。
她細聲細氣地開口。「那……那是我做好玩的……不是……和你無關……」
听來像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
「是嗎?看起來和我很像。」觀察手上的黏土,做工很細致,眉宇栩栩如生。
「我自己隨便亂做的,因為你的五官很有特色,我想……做起來一定很適合……」
「你做的很好,做好的時候給我一個吧!」
可伶胡亂的點頭。「好……好……」
那炙人的目光終于稍稍離開了她一下,漫不經心地打量擺在各處的植物盆栽後,他的目光被吸引住了。這里的每樣東西都精巧得讓人贊嘆。
他的目光停在一個花盆上,花盆是用紙黏土捏的,一只小白兔看向前方的小窪地,窪地上種著小麥草;另一個花盆,是一個農夫笑呵呵地懷中抱著種著不知名的小草,看來很像收獲豐富的稻米。他不禁為這些可愛的小東西的巧意忍俊不禁。
店里仍是寧靜、溫馨,流泄著動人的音樂,還有各種花味,時間在這里變得緩慢了。
看著桌上的名片,他抬頭。「你是郝可伶?」
「嗯,我就是。」她緊張得無意識地用手指畫著桌沿。「你……你是?」
「倪振東。」他說。「這麼晚了,還沒有關門?」
「打算要關門了。」
她遞給他一杯茶,是酸酸甜甜的桔子茶,他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味芳香不甜,又酸得恰到好處,他精神一振。
可伶將賬本收好,開始整理東西、準備關門。她先將店外的招牌搬進來,店里的花要加水的加水,要冷藏的冷藏好,動作利落又流暢。
東西不到五分鐘就都全弄好了,然後可伶窘促不安地坐著,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夜深了,行人稀稀落落的,連車子都少了。
可伶絞著手指,緊張得想啃指甲。為什麼他會突然在這時候來?就看他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眼光深沉、古怪……也有些落寞。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近在咫尺的可伶,突然渴望擁抱她,渴望得心都痛了。
看來他不打算講話的樣子,可伶東模模西模模,該擦的都擦了兩、三遍了,也沒勇氣開口請他明天再光臨,就這樣陷入尷尬的氣氛里。
突然他的肚子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兩人同時愣了一下,可伶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嚴肅的面容里有了一絲的尷尬,隨即就被抹去。「你肚子餓了嗎?一起去吃個東西吧!」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這附近都是辦公大樓居多,所以餐廳鮮少有營業到這麼晚的,他眉頭擰了起來。
「別吃外面了,外面的食物不干淨又貴,我煮給你吃吧!」
可伶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那樣沖動地講這句話,但……看到他挨餓,她就不忍心。或許是女人的母性本能吧!
「你煮?」他的眉毛揚了起來。
「當然,我做的不好吃,跟外面的餐廳不能比,你還是吃外面吧!」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麼晚了,留一個大男人——一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吃飯——怎麼講都很危險,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那就麻煩你了。」他唇邊揚起笑容,看到她的肩膀垮了下來。
「廚房在樓上,要吃飯也得上樓去。」她認了。
「OK!」
她關了招牌燈和店門,然後往樓上走,他則跟在她背後上樓。樓梯位于花店的後方,花店雖小但干淨明亮,都有她的風格——溫暖和清新。到了樓上,她開了燈,屋內瞬間亮了起來。
他環顧她的家。第一眼看到她的家時,只能說很震撼。因為房內非常細致、溫暖的布置著,像樓下的店面一樣,處處可見她的巧思。房于的牆壁全部打空,整個空間顯得很寬敞。房間以木頭溫暖的顏色為基調,本制的地板,觸目所及的家具也都以木制、竹制的為主。一走進門,就被眼前的幾棵竹子所吸引,那翠綠、還有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引人走進一個悠閑的、帶著古老詩意的情懷里。
屋里很多東西看得出來都不是一般店里可以買到的,像用彩沙做成的畫、手拉胚的杯盤、紙黏土黏成的中國女圭女圭。房間色調溫馨浪漫,沙發上放著紅色的靠墊,為這靜謐的屋子里點綴了熱情。
一面潔白的牆上簡單釘制了幾個竹節,成了中國畫的亭院欄桿;一些黏土形成了微風,徐徐揚起銀波碧浪;黏著片片花瓣紙,就像三月風吹花瓣雨,瞬間屋里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香。看著她將頭發盤成髻,她成了古畫里走出來的溫婉佳人。
窗前忽然傳來清脆的風鈴聲;風鈴是用彩色琉璃做成各種不規則的圖形、串起一面簾子。這鈴聲震動了他……久久,他才從這讓人贊嘆的房間里回過神。
「你喜歡吃什麼菜?」
「我不挑食,什麼菜都可以。」
她沉吟了一下,一邊已經從冰箱里拿菜出來開始準備了。她熟練地先煮一鍋水,然後迅速地洗菜、切菜,手腳利落得讓人驚嘆。
倪振東靜靜地看著她。記憶里,他從來沒看過一個女人在廚房里煮飯炒菜,他認識的女人不是無所事事在家數手指、當少女乃女乃的;不然就是每天shopping的富家千金;還有是精明干練的女強人。這些女人都有一個特色——視家事為畏途,高舉女性主義的旗幟,搖旗吶喊說要走出廚房。
看她穿著圍裙,白皙的臉上很恬適從容,像她插花的神情一樣,專注細致,像把做菜當藝術品一樣,他竟然覺得這樣的她很有魅力、很性感。
這讓他第一次覺得一個女人的美麗,不是身著晚禮服、手拿香檳杯,周旋于衣香鬢影的賓客之間,而是在這樣一個家里。
「你先看電視吧!不然就幫我把碗筷擺好。」
「我排碗筷吧!」
他排好碗筷後,坐在餐桌前,看著她忙碌的背影。
從角落里慢吞吞地走過來一條狗,它一跛一跛地走來,倪振東挑剔地想,這狗肥得不像樣,最少得減五公斤。它警覺地在他身邊聞嗅了一圈,然後盯著他。荒謬的,他居然覺得那條狗在評量他。狗兒反復地轉了幾圈後,大概覺得他沒有危險性,它便昵在可伶的腳邊,像撒嬌似地低叫了幾聲。
「‘星期五’,別頑皮喔,快點回窩里去睡覺,你不能再吃了。」
那條大肥狗又低嗚了幾聲。
「阿浩說要幫你減肥,等下個月帶你跑公園。」
肥狗居然急切地悲嗚了幾來。
「不行,你晚上才吃,現在不能再吃了,你不听話的話,明天早餐也不讓你吃。」她板著的聲音里有著笑意,像教訓一個不乖的小孩子。
肥狗用鼻子依戀的磨蹭著她的腳,然後慢吞吞地走回窩里去,然後回頭又睨了他一眼。
「‘星期五’應該是魯賓遜的那只猴子。」他突然出聲。
她輕輕地笑了。「阿浩說它是Fridy餐廳里的服務生。」
傳統印象認為Fridy的男人又高又帥,而王浩借此來諷刺那條胖狗。
阿浩?听到這陌生的名字,讓他下意識地蹙了眉,心里莫名的不爽起來。那條肥狗贏得她的注意,也讓他心里不痛快。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味,她把食物端了過來。是咖哩飯和玉米濃湯,還有蒸餃。聞著那些味道,他深吸一口氣,感到食指大動。他馬上埋頭開始吃了,食物的味道好極了,咸淡適中,既美味又可口,簡單的家常菜讓他吃得津津有味。
看他瞬間盤底朝天,可伶自動地再幫他盛了一碗咖哩飯。不一會兒的工夫,一碗又沒了。
他怎麼吃得像個餓死鬼?可伶一邊嘀咕、一邊又添了一碗飯。但是吃得這麼捧場對廚師是個最大的贊美。
「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可伶忍不住提醒。
「你不吃?」
扁看他吃就看飽了!一大鍋的咖哩已經被他吃掉了一半,玉米濃湯也沒了。怎麼了?台灣的景氣真的壞到讓貴為總裁的他,都得餓肚子?他應該是總裁吧?她記得那天朱麗英是這麼說的!
「可伶。」他沙啞地喊她的名字。
「啊?」听他低沉的嗓音讓她片刻失了神。
「謝謝你,東西全都很好吃。」
她羞澀地一笑,紅雲染上她白皙的臉龐,使平凡的臉上增了三分嫵媚。
「你常常做菜給人吃?」
「只有阿浩常吃。」
「阿浩?」
「你剛剛就把我要煮給他的咖哩都吃了,明天我還得再煮一次。」
「他是你男朋友?」他緊盯著她。
「男朋友?」可伶噗嗤一笑。「他是工讀生啦!」
「喔!」
嘿嘿的干笑幾聲後,可伶不安地看著他。
好了!懊聊的聊了、該吃的也吃了,怎麼這人還是一動也不動地杵著?
可伶絞著手指,不安地想拿手指啃起來。他沒說要走,她也不好開口趕人,但是……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再怎麼說都說不過去吧!這里是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台北市耶,雖然他看來不像什麼壞人,他有錢得也看不上她的破房子,但是……他怎麼還不走呀?
他依戀這里。或許是因為空氣中的花香味、或許是這里溫馨的布置、或許是這里涼爽適中的氣溫、或許是這個可人的女主人,他不想離開這里、不想離開這個有著溫暖笑容的女人。
「可伶,」他的聲音蠱惑似地低喚著她。「過來……」
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走,走到他的面前時,他手一帶,把她拉到他懷里,她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想推開他。但他的氣息迅速地包圍住她,他沙啞、富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輕前。「讓我抱抱你就好。」
在這樣的夜里、這樣溫馨輕柔的夜里,面對一個讓她迷惑的男人——一個有著黑暗、深沉的眸子的男人。她被蠱惑了,只能依著他磁性、帶有懇求的聲音;依著自己心里的渴望、不掙扎了,靜靜地棲息在他懷里。
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一幕,一對陌生的男女,除了共吃一頓飯外,她對他一無所知。面對這麼嚇人的他,她卻無可自拔地受他的吸引;在他懷里,她感到一種平靜、一種溫馨,這樣的感覺自父母去世後,她就不曾再感受到了。不,不對,即使父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未曾有這樣對她的心疼和憐惜。
咦,他閉目養神了嗎?真有養生的觀念,吃完飯就閉目養神,呼吸吐納的走一周天。這種中國老祖宗所傳下來的東西,看來他實踐得很好,不然怎麼管理一個企業?養呀養的……可是……也養得太久了吧!
她試探地搖搖他。「喂,喂……」
輕微的打鼾聲均勻地響起,他……他睡著了?
彼不得禮貌了,可伶開始大力地搖他。「起來……快起來……你不能睡這里……起……來……」
尾音用高八度音做結束,但他老兄依然文風不動,只是身體向旁邊一歪,睡得更舒服了,然後打鼾打得更響了。
「起……來……天啊……上帝啊……我是招誰惹誰了?」
這人怎麼可以到她家吃完了就是睡,睡得理所當然、睡得理直氣壯的。
懊死的!我剛剛還以為他是好人,以為他會不會是上帝派來給我的,天啊……
起來……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再度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