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惦惦寵你! 第四章 旋轉木馬

其實,

愛情就像坐在旋轉木馬上,

轉呀轉的,

罷開始的時候會讓人陶醉,

偶爾也會令人頭昏,

有時甚至會讓人模不清未來方向。

一連三天,艾始柄嘗夠了如履薄冰的滋味。

厲少甫愈采愈沉默,就連接到媛媛朗誦頭條的電話,也不再跳起來大吼大叫,這讓他很不安——畢竟不動氣、不跳腳,委實不是厲少甫的作風。

與其著忍受「山雨欲來風滿樓」,他不如主動去引爆炸彈,以求個痛快。

午餐時間,他在公司附近的簡餐餐廳找到了厲少甫。

他點了一客酥炸排骨,挨著厲少甫坐下,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這兩天,怎麼變得那麼沉默?」

一個「誰教你自己過來找死」的白眼扔過來。「我在想媛媛的母親。」

哦!艾始柄忐忑不安。「她不是已經去世了嗎?你怎麼突然懷念起她?」難道厲少甫打算跟他「相件不如懷念」,把他踢去地獄當守門員?

厲少甫卡滋卡滋地咬著生菜沙拉,威脅感十足。

艾始柄先是閉目默哀三秒鐘。厲家夫婦的遭遇太可憐了,厲少甫的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孤獨了幾年,好不容易遇上媛媛的母親,婚事卻遭到她的家人的反對,兩人爭取了許久,沒想到他們還來不及得到諒解、看到媛媛長大,就向人間說掰掰!

酥炸排骨送上桌,肉香誘得他睜開眼楮。「你還沒告訴我你在想什麼。」「我在想媛媛的母親對我說過的話。」

「她說過了什麼?」

厲少甫慢條斯理地吃完整整一頓飯後,才開口。

「十幾年前,她車禍去世前,曾經要求我支持媛媛的任何決定,尤其是戀愛。」他推開餐盤,擦擦嘴。「她為了跟我父親在一起,不惜與自己的家人決裂,心里一直有遺憾,她不希望媛媛嘗到跟她一樣的痛苦。」

「這不就結了?」艾始柄拍了兩下手,頓覺胃口大開;」既然人家的娘有交代,你就隨她去吧!」原來他之所以會答應幫助媛媛,是冥冥中自有定數,肯定是媛媛的娘顯靈!「雖然我查不出媛媛在哪里,但我能肯定,她沒有危險。」

厲少甫如鷹似梟的眼神瞪住他。「你為這句話負責?

「我為這句話負責。」卡滋,排骨皮酥肉女敕,好吃極了!

「要是有問題,你隨我砍?」

哇,好暴力!一口排骨差點噎住。「我隨你砍。」他硬著頭皮打包票,心里吶喊著︰媛媛,你欠我的人情可大了!

厲少甫神色緩了緩,眉峰不再糾結。

憑著多年的了解,艾始柄知道,這代表事情暫告一個段落了。「以後我會繼續盯著這件事。」他埋在盤于里大快朵頤。「首先,我會把東方綾盯得緊緊的,如果她跟媛媛有任何聯系,我會第一個告訴你!」其實,他心里打得正是假公濟私,跟美人搭訕的如意算盤。

厲少甫的眉間皺一下,表情有幾分僵凝。听到艾始柄要親自去盯東方綾,他忽然感到快快不悅。

他有些不甘不願地吩咐著。「盯緊她,我認為她有點問題。」雖然他說不出哪里有問題。

「我會的。」艾始柄耍帥地拂過瀏海。「我知道你討厭跟女人打交道,所以,以後東方綾就交給我來‘對付’。」

「好主意。」厲少甫更加意興闌珊。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艾始柄得意的模樣礙眼斃了。「走走走,回公司去!小姐,你可以來收盤子了。」

「喂,我還沒吃完耶!」艾始柄淚眼汪汪地看著酥炸排骨被收走。看他那副可憐相,厲少甫驀地心情大好。

這實在有點古怪,他討厭女人,但是,決定不再跟東方綾打交道卻沒有讓他松口氣的感覺;而艾始柄是他的老朋友,看到他吃癟,他卻意外的開心不已。

敝了,真的怪了!

秋天淡淡,所有的感覺,都悄悄地變了樣。

星期日的早晨,涌到路上的車潮較平時略減了幾分。

經過一個星期的忙碌、人們大多把握時間與床鋪纏綿不舍。厲少甫恰恰相反,起了個大早,在晨光中開車前往「安康老人養護中心」。

「阿厲,你來啦?」他才剛踏進穿廓,就遇到松伯、梅姨笑咪咪地跟他打招呼。「怎麼好一陣子沒看見你?」

「最近比較忙。」他只有在面對長輩時,才會收斂喜怒張揚的氣焰。「嘿!好小子,挑今天過采,算你走運!」松伯拍拍他的肩,擁著他走向中間天天。「我們這邊來了一個很漂亮的義工喔!看過的都說贊。」

「對啦對啦!」梅姨也熱心的插嘴。「我本來想把她介紹給我孫子,既然你先他一步來這里,這個機會就讓給你好了。」

厲少甫滿頭滿臉的黑線。「你們不用幫我介紹女人……」

「要的要的,你都幾歲啦?沒有女朋友不行啦!」梅姨起哄。

「行不行我自己知道……」

「胡說八道!」松伯端起「我可是過來人」的神情斜睨著他。

「沒有女人幫你‘做測試’,光靠你‘自己來’,怎麼知道你真的‘行不行’?」厲少甫一時語塞。

「看吧,連你自己也不確定!」松伯哈哈一笑。「乖,好歹也跟女人試一下,要是真的‘不行’的話,松伯買砰砰丸給你吃。」

什麼是砰砰丸?他完全搭不上話,只得悶聲不吭。

他的作風率性,跟任何人說話都習慣捎句「閉嘴」、「媽的」,唯獨對老人家,他會特別注意禮貌,尤其是對于「安康老人養護中心」里的人。

雖然他從不承認,但心里始終對他們有一份難以言喻的.愧疚之情……

「你女乃女乃都過世了,我們要幫她多盯著你一點,不能讓你們厲家絕後!」

「相信我們,這個女人絕對跟‘上次那個’不一樣,她會是你萬中挑一的選擇廣梅姨朝大門那邊努了努嘴。「喏!她來了。」夠了……不管是「上次那個」,還是「這次這個」,只要是女人,他都不想沾。

厲少甫正要走開,松伯硬是拉住他,往他肩膀猛推一把。

「看,還說不要呢!才模了他一下,他就自動轉過來了。」松伯吹牛道。說得他好像很哈似的。「我只是不想害你扭到筋骨,才順著轉。」

「你以為我是豆腐做的嗎?哈哈哈,找借口也找好一點的嘛!」厲少甫俊臉扭曲。早知道會被虧,他就一走了之了!

他把臉撇到一邊,看左邊宿舍,看右邊宿舍,就是不看從大門口走來的女人。「松伯、梅姨。」清脆的聲音響起。

這嗓音听起來真細致、真溫柔、真……真耳熟!

厲少甫火速地轉過頭,盯著晨光灑在那頭長發上的光環。

「又是你!」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兩人異口同聲。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你)的才對吧!」又是不約而同.的開口。「不要學我說話!」厲少甫先斥為快,兩眼瞪她瞪得亮晶晶。

松伯、梅姨仿佛沒看到他目露凶光,欣慰地說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

「還在這里相遇啊!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有緣千里來相會!」厲少甫沒理會他們,徑自審訊道︰「你來這里做什麼?」

雖然被凶,東方綾還是笑得很甜。見到他,她很意外,心里也有著喜悅。

「當義工。你呢?」

「……當義工。」他悶聲地答。

媽的,怎麼可能會那麼巧?自從見過她以後,巧合似乎不斷發生。「你當義工怎麼會當到這里來?」他質問在先。

梅姨幫忙解釋。「之前我朋友到‘麗莎花園’買茶葉,東方小姐知道我們需要人手,就主動說要幫忙。下星期的賞月餐會,她也會帶自己種的花來布置喔!」

「你這麼熱心公益?」他斜眼瞄她。

「自助有余能助人,這是我從小到大的願望。」東方綾無辜地笑了笑。

「阿厲,你也很熱心公益啊!所以說你們很配。」梅姨幫東方綾解圍。「你們好好相處吧!東方小姐,阿厲可以帶你熟悉整個環境。」松伯擠眉弄眼。「啊!點心時間到了,今天的點心是紅豆湯圓,我們先失陪了。」兩個老人一溜煙地跑走,讓他們「單獨相處」的意圖很明顯。

時間慢慢接近中午,金陽也緩緩往頭頂爬去,厲少甫瞪著東方綾,眼神炯烈,一點也不比陽光遜色。

「我好像走到哪里都會遇見你。」他嘴角扭曲地說著。

今天連他的嘴唇也很奇怪,明明應該是很生氣地撇著,偏偏又不自覺地往上翹起;他明明不想再見到東方綾,可是要凶她幾句,又得費心去培養怒氣才行。

「彼此彼此。」她淺笑盈盈。

雖然這個巧合讓她十分驚訝,但是見到他,她真的很開心。「你自便。」他硬生生地丟下一句話,便往倉庫後方走去。

東方綾想了一會兒,就邁起腳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他站住腳,扭過頭來訓人。「你跟著我干嘛?」跟屁蟲!

她跟著止住步伐。「你叫我自便。」

「自便的意思,就是隨你要做什麼都可以。」

她無辜地眨眨水眸。「所以我才跟著你啊!」

這也就是說,她執意要跟他過不去就是了!厲少甫差點跳起腳來,但他按捺住情緒,繼續走到倉庫後面檢視壞掉的桌椅,開始動手修理。

「你為什麼會來當義工?」東方綾在一片榔頭的叮當聲中,發出疑問。

別理她,別忘了你不想跟女人打交道……

「習慣。」他悶聲回答。

「噢!」她點點頭,一副「我了解」的表情。

她真的了解嗎?厲少甫很納悶,隔了三十秒,自動自發地解釋起采。「我女乃女乃以前住在這里,松伯、梅姨等人都是她的好朋友。我常來探望她,她過世以後,到這里來的習慣仍然改不掉,所以會三不五時過來看看。」

東方綾幫他扶住不斷抖動的歪椅子。「你還滿念舊的嘛!」

「還好。」他當當當地敲著釘子,不痛不癢地應一句。

東方綾注視著他,他認真工作的模樣好帥,她看在眼里,不禁一陣悸動。

她連忙扯個話題。「對了,你找到媛媛了嗎?」

厲少甫抬起頭來,莫測高深地看了她一眼。「還沒。」

她被看得心跳怦怦。笨蛋!她什麼不好問,居然問這種自砸磚頭的問題。「最近……好像都是艾先生跟我聯絡。」

想到艾始柄近來總是一臉春風,他捶著榔頭的手勁不禁更重了些。「這件事現在由他負責盯著。」’

「噢!」她又點點頭,一副「我明白」的神情。

她又明白了什麼?厲少甫瞄著她,又是一陣納悶,猜不透她的心思。「對了。」她又轉了個話題。「下星期的賞月餐會你會采嗎?」他按了按修好的椅子,確定它夠四平八穩。

「沒事的話,就會考慮一下。」他酷酷地說道。

「噢!」她三度點點頭,一貫揚著的唇角,讓人看不出表情。

又是「噢」!「噢」是表示期待,還是避之唯恐不及?他突然好想知道。但,他沒有答案,而且,那個「噢」字,竟然讓他莫名其妙地煩了一整天。

天氣要變壞了!

東方綾打開大門,走出紅磚屋,仰望灰撲撲的天空。

遠方的雲層暗得驚人,在天際間快速地流動,看來波詭雲譎。

「唉!罷才天明明還透著亮。」她一臉失落。

這種天氣,不知道晚上的賞月餐會還開得成嗎?雲層那麼厚,肯定是見不到月亮了,霹天的席位恐怕也會因為下雨而取消……

不管了,先把送人的花準備好吧!她執起剪子,輕輕剪下花苞,將花成捆束起。

遠遠的,庭園後方的小路上好像有拍球的聲音……

突然間,那陣拍球聲大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隨即傳出悶喊。

情況好像不太對!

她往「麗莎花園」後面跑去,在後門外的小路邊,一個屬于他人產業的地上發現一個大窟窿。

「是誰把地挖成這樣的?」她咕噥著。

前些日子,曾听見有工程車出人開始整理這片產業,不過,為什麼要在地面挖出這麼個大洞?萬一有人跌進去,可是很危險的耶!

她蹲了下來往里面探看。天色灰暗,更襯出窟窿的幽深,她眯著眼看了半晌,才發現窟窿里有個小男孩也正回瞪著她看。她認出他是社區里某戶人家的小孩。

「小弟弟,你怎麼會在里面?摔疼了嗎?」

小男孩搖搖頭,傲慢地拋起球。

東方綾恍然大悟,八成是他的球掉進窟窿里,為了撿球,他才跟著跌進去。

瞧那窟窿的深度,就算是大人也難以月兌身,何況是個小孩?

她柔聲安撫。「等等,我馬上去找人來救你。」

她急急站起身,然後……然後……她的腳丫子踩到了一個不該踩的東西——

裙擺!

忽然之間,天旋地轉,她只覺得眼前的一切不停翻轉,耳邊還有咕咚咕咚的聲音,節奏與景色翻滾的速度完全相符。

轉眼間,她已經在窟窿底下……唔,頭好昏!

她揮去沾在鼻尖的葉片,看著閃避在一旁的小男孩,不禁覺得有點糗。

等暈眩的感覺退去之後,她才正視到一個大問題︰她也陷入困境了!

「嗨……嗨!我也進來了。」她干笑著,想要表示友善,因為在被人發覺以前,他們勢必得作伴一段時間。

小男孩不想理她。

「我們來聊聊天,好嗎?」

他的表情還是一片冷淡。

到最後,她只好為自己的愚行提出辯護。「其實,我、我是想先下來幫你看看,你受傷了沒有?」她的咕噥連自己听起來都覺得窩囊。

小男孩終于抬起眼看她。「你……」

「怎麼樣?」她溫柔地微笑,鼓勵他回應。

「好遜!」

東方綾的笑容瞬間僵掉。哪……哪有小孩這麼不可愛的?

她無語問蒼天,卻瞥見飄到他們頭上的一大片烏雲。向來樂觀的她,也不禁大大地煩惱起來。

那個「噢」宇,困擾了他好幾天。

女人的語官真是詭異,字面上好像看不出什麼意思,但那個語氣和音調,卻又包含了喜、怒、嗔、怨,教人捉模不清。

厲少甫告訴自己無數次,他不必去在乎那個「嗅」字代表的意思,但是每次一回神,他就會發現腦中大大小小的神經線,都在深究她的語意。

正好他今天沒有任務,于是決定走一趟「安康老人養護中心」。

「阿厲,你來啦?」他剛踏進大門口,就遇見愁眉苦臉的梅姨。

他抬頭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猜到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怎麼了?擔心餐會開不成?」他伸手拍拍梅姨的肩膀,難得安撫人。「放心,如果下雨,我會幫你們把東西移到穿廊,不用擔心淋到雨。」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啦!」梅姨往門口張望,只見夜幕低垂,盼著的人影卻尚未出現。「我是在想,東方小姐怎麼還沒有來?」

「東方綾還沒到?」他蹙眉問。

「是呀!她說過,下午四點就會過來張羅,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梅姨憂心忡忡。「我打電話到‘麗莎花’去,也沒有人接听。

這是怎麼回事?」

一陣怒火往厲少甫胸口燒去。她遲到!甚至還跑個不見蹤影!

那她當初何必「主動’來當義工?還有,她那個暖昧不明的「噢」,還害他幾天來,一直在來與不來之間掙扎。難不成她以為耍人很好玩?

梅姨搖了搖他的胳臂,央求道︰「阿厲,你可不可以去‘麗莎花園’看看?」

「不要。」他拒絕為定個沒有責任感的女人付出任何心力。

「我很擔心她,松伯也是,他剛剛也站在門口等半天……」

「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听說東方小姐一個人住在‘麗莎花園’,也許她遇到麻煩了也說不定。」

梅姨大驚小敝地撫著心口。「也許有壞人跑到她家去,或者她不小心跌倒了……」

她的想像力豐富,老是往災難方面想去,曾經還有一次亂想亂想著,就把自己嚇得心髒病發作。

厲少甫扒了扒頭發,無奈地嘆口氣。

「……算了,我去就是了。」

西山飄來一片厚厚的雲層,兩個鐘頭以前,城西郊區下起了連綿豪雨。

吉普車以極快的速度駛向「麗莎花園」。

厲少甫握著方向盤,油門踩到底。一路上,他心浮氣躁,雖然他把它歸咎于東方綾臨時爽約,但是,不安的感覺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懊死的她,為什麼讓他心情這麼煩?

他咒了又咒,決定一找到她,就要把她罵個狗血淋頭!

到達目的地後,他飛快地跳下車,走進雨幕中。

「東方綾?」他邊走邊喊,大雨淋在他身上,轉眼間,襯衫與長褲已經濕透。

他沖進「麗莎花園」,瞄見地上有幾捆花束已經被大雨打成了殘紅,紅磚屋的大門沒有關,燈也沒有打亮。

厲少甫目光一凜,全身的肌肉都繃緊。該死的東方綾!難道她真的被梅姨料中,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心里突然重重一揪。

「東方綾,你給我出來!」他不死心的踏進屋里,搜索紅磚屋的每個角落。

厲少甫……

就在他到處搜尋的時候,一抹微弱的呼聲傳來,在陰沉沉的天氣里,顯得格外詭異。

他側耳細听,確定這不是幻覺,只不過不曉得那是人叫,還是……

「東方綾,你別想裝神弄鬼,我會找到你!」他厲聲警告道。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喚卻未會停息。

厲少甫,你終于來了……

他搜著搜著,搜進了廚房,米白色牆上掛著的一串大蒜項鏈適時映人眼簾……大蒜,是眾所周知的驅邪聖物,便宜又好用。

他看著大蒜項鏈,屏氣凝神三秒鐘。

我等了好久,你怎麼現在才來……

他移開視線;從廚房的窗戶看出去,東方綾介紹過的鬧鬼宅邸正矗立在雨幕之中,更添陰森氣氛。

快來我這邊啊!帶我出去、帶我出去嘛……

猛鬼撩不住,似乎要出閘了!

厲少甫從牆角抓起防水手電筒,打開廚房後門,筆直朝外走去,像猛獸般利落地跨過後院。

餅不了多久,圓圓的光暈照進窟窿里,東方綾欠身進入光環中。

「東方綾,你躲在那里做什麼?」他站在窟窿旁往下瞪。

強光照出了她狼狽的樣子,長發和衣裙都被打濕、弄髒,她的小臉近乎慘白,兩手交疊在身前。

她的白色小外套里好像藏了什麼東西,只見她用雙手小心護著。

听到他的吼問,那團「東西」動呀動,赫然鑽出一個跟她一樣濕答答的小男孩……不同的是,小男孩的氣色比她紅潤,身子也較她干淨許多。

「厲少甫!」她驚喜也疲憊地喊著。

是他的錯覺嗎?東方綾見到他,似乎松了口氣,整個黯淡的臉龐都亮了起來。

「你們到底在于嘛?」他一臉凶巴巴。「體驗戰斗營,還是假扮風雨孤雛?」

「嗨!你終于找到我們了。」她答非所問,敝開寬懷的笑容。

她似乎很高興見到他!

厲少甫沒心情跟她寒暄,他一眼就看出他們陷入了困境。

手電筒照出窟窿里的窘況,附近的土壤因飽吸雨水,都往這里滲,情況很危險。

他要立刻將他們兩人帶上來,然後再罵她個痛快!

他轉開手電筒,看見一旁的長木板,暗忖這個可以幫助他們離開窟窿。

「咦?那個叔叔怎麼走掉了?」小男孩驚慌的疑問從下頭傳了上來。

「別擔心。」東方綾的嗓音雖然顫抖著,卻堅定無比。「他不會扔下我們不管,他只是在想辦法救我們上去罷了。」

厲少甫翻了翻白眼。听听她的口氣,活像她是他肚子里的一尾蛔蟲!

「真的嗎?」小男孩有些懷疑。「可是,他看起來很不高興耶!」

「當然是真的……還有,這位叔叔的臉本來就長這樣。」她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口氣。「他之前才霸道咧!為了不讓我搶話講,還把我的嘴巴捂起來。」

「好過分!」小男孩幫忙出氣。

厲少甫探臉看著底下的無知「婦孺」,氣他們還敢閑磕牙。

「他看起來好像想咬人。」小男孩抬頭看一眼,又趕快縮回她懷里咬耳朵。

「我還沒有看過他咬人,他應該是不會咬人。」東方綾保證著,聲音篤定極了。「不用怕,他來了,就等于我們都安全了。」

听到她的話語,厲少甫不禁低咒幾句,不自覺地加快了救援的動作。

雨絲不斷打在他身上,像針扎似的,他扛起重重的木板往窟窿走去。

他不停地納悶著,他不是來罵東方綾的嗎?他不是亂想點把火,叫她跳火圈的嗎?為什麼現在卻任勞任怨,邊淋著雨,邊充當她的救難英雄?

還有……見鬼的!他什麼都沒說,她怎麼就知道他一定會出手救人?

千鈞一發的那刻,厲少甫及時將東方綾與小男孩帶上地面,兩個大人立刻送小男孩回家,交給那對干著急的父母。

等他們回到紅磚屋,兩人已經又濕又狼狽,站在玄關上,全身都快凍僵了。

東方綾扭開滿室華燈,希望能驅除一些寒氣,她的身子不自覺地晃了一下。

「喂!你干嘛?」厲少甫用力抓住她的手臂,瞪著她看。

「我怎麼了嗎?」她下意識地模了模頰邊。

「沒有,你站好。」他放開手,又多看了她兩眼。

記得剛剛把東方綾帶出窟窿的時候,她的臉色十分慘白,為什麼才過了一陣子,她便臉紅得不像話?

東方綾見他瞧得奇怪,不禁偷偷往大門後的雕花鏡一照。

喝!她嚇了一跳。這……這是誰啊?

長發濕漣漣地緊貼在身上,發梢還沾著泥土,一身衣裙都變得髒兮兮。

這是她嗎?天哪!她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厲少甫的心里一定在想,她怎麼會邋遢成這副德行吧?

「我……我先進去洗澡。」她立刻轉過臉避開他的視線,腦際突然閃過一絲昏眩。「……對了,那邊的洗手間有淋浴設備,你可以使用。」

他沒作聲。

「還有……浴室櫥櫃里有件浴袍。」她又晃了一下。「你可以先換穿,等衣服洗干淨、烘干了再走,免得感冒。」

說畢,她便歪歪斜斜地走進房里。

厲少甫想了一下,決定听從她的提議。他先掛個電話到「安康老人台中心」去報平安,然後快手快腳地淋浴完畢,穿著浴袍,將衣服丟進洗衣機。

半晌後,東方綾一身干爽地走出房門,但是厲少甫卻發現她整張臉變得比之前更紅了。

她的眼楮很亮,同時也有些無神,像游魂似的晃來晃去。

「等等。」厲少甫叫住了她,皺眉問︰「你今天怎麼會到那個窟窿底下去?」

她的反應慢半拍。「……當然是摔進去的啊!」

「跟小男孩一起摔進去?」他有些懷疑。

「他先摔下去,然後我才跟著跌……」她偏著頭,自言自語。「也許,我該改掉穿洋裝長裙的習慣……」

什麼意思?厲少甫眼楮一眯,想像當時的情況。這女人該不會是踩到自己的裙擺,然後才跌下去的吧?天底下會有這麼笨的人嗎?

東方綾晃到他面前來。「你今天怎麼會過來?」她漾著一抹夢幻般的微笑。「我以為你把媛媛的事交給艾先生之後,就不再到‘麗莎花園’來,對此我還有點失望呢!」

她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肩膀垮了下來。

「你想再見到我?」厲少甫緩緩問著,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暖潮。

她,想再見到他……真是發神經了他,居然還感到滿開心的!

「是呀!」她點點頭,注意力又飄到別的地方去。「我記得,今天晚上好像有什麼計劃……」她偏著頭想了半天。

「安康老人養護中心,賞月餐會。」他提醒道。

「對對對,我好像遲到了。」她仰起小臉請求。「你可以送我過去嗎?」

「你留在這里休息。」他強制的命令。

「不行,我答應了要去,怎麼可以反悔?」她開始張羅出門要帶的東西。

厲少甫盯著她看。她很不對勁,一直走來走去,連拿個東西也會東缺西漏。

「東方綾。」他藩然擋在她面前,阻止她亂晃。

她柔柔地抬起頭,眼神亮得不可思議,同時臉蛋也紅得不可思議。

他甚至懷疑她下一秒就會轟然起火。

「厲少甫……」她的縴軀搖呀、擺啊!重心晃來晃去。「下一次,我們一起去坐真的旋轉木馬,好不好?」

什麼意思?難道她以為她正坐在「假的旋轉木馬」上面?

就在他納悶的當兒,東方綾停止了左播右晃。

她綻開燦爛笑顏。「真好,終于不再天旋地轉了。」

下一秒,她咚地一聲,暈倒在他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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