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陷巴陵後,由鳳翔統帥的女媧營兵分二路,鳳翔與辛渡沿長江沿岸順流東進,閔祿則是奉命南下,準備在攻陷長沙後,趕至宜春與正自益州出發東進的楊軍聯合東進。
西風中的氣味,彌漫著殺意。
秋季,原本就是肅殺之季,人們在江河之畔大肆捕獵,也在深山野嶺中射獵肥美的獵物,這個充斥著血腥之味的季節,亦是人們屠殺人們的季節。
因長年來不興戰事,且自古以來商道繁盛,故而城牆薄弱,甚至特意為南北往來的商旅在城外四處築造便道,以便利商隊進城的長沙城,由城牆功用與結構來看,遠不及九江或丹陽等長江沿岸一帶城市那般固若金湯,倘若遭楊軍一攻,必定岌岌可危,為此,長沙城總管在閔祿率大軍即將進抵之前,派放出城中所有能集結的軍力,趕在楊軍攻城前進行迎戰。
秋蘆在烈焰中裊裊曼舞,遠處的南軍正放火縱燒蘆葦,以阻止楊軍前進。
煙霧彌漫,南軍定是在火勢中摻加了些什麼,煙霧經風吹來,刺眼亦刺鼻,辛辣得令人喉際犯癢、淚水直流,但整個軍伍中,卻無人敢出聲輕咳,全軍在奉令停止前進後,靜待閔祿下一步指示的眾士兵,更無人有絲毫動作。
坐在戰駒上的閔祿,對南國這點阻擋楊軍前進的手段並沒放在眼底,在遭煙燻了一陣後,他看了看遠處的山丘,以及躲藏在山下秋原中的南軍,下令大軍中的箭伍來到前陣,取出比伏遠弩射距更遠的勁遠弩,在箭端包覆了油棉加以點燃之後,以勁遠弩射向南軍後頭的山丘。
秋濃葉雕、枯枝遍山的山丘,遭火油一舌忝,干燥的山林即刻著了火,熊熊烈焰沖天不散,阻絕了敵軍的去路後,閔祿再命人為所有戰馬覆以石棉所制披甲,騎兵也著上石棉甲、口鼻覆以濕巾,再命人汲水,將一桶桶冷沁至骨子里的河水,一股勁地往騎兵與戰馬的身上潑澆。
奉命率隊踏火沖鋒的前將軍萬業,面上覆以濕巾,高揚起陌刀策馬率眾騎兵沖進火光與煙霧交纏的秋原里,為楊軍開道之余,也讓後頭緊跟著前進的步兵有機會以刀鏟除秋草滅火。
原中有埋伏。
躲藏在原中的南軍拉著絆馬索,一一絆倒敵軍騎兵的戰馬,等待已久的步兵隨之上前誅滅墜馬的楊兵,領軍的萬業見狀,命眾騎兵拉緊韁繩令戰駒揚蹄,在嘶嘯的馬鳴聲中,不斷踩踏在空中的馬蹄,登時踏破了數名南軍的人頭,接著萬業躍下馬背,迅速領著已上陌刀的眾騎兵與跟在後頭的步兵進行肉搏。
茫茫秋草中,也不知藏在里頭的敵軍究竟有多少,在無法估量敵軍來數的狀況下,一面殺敵前進的萬業,朝跟在他身畔的副官殷泉指示,速退至大軍中路帶來更多兵援,領命殺出重圍的殷泉,火速傳訊至中路,得訊的閔祿,即下令全軍強攻。
原本居于下風的戰況,在閔祿大軍開到時有了改變。
下令步兵伍以橫陣前進的閔祿,將步兵在廣闊的草原上編列成一長串橫伍,一橫伍後接一橫伍,組成橫向結陣,不放過草間任何一個縫隙,也不給敵軍任何可躲藏的角落,一步步朝著火的山丘下方前進,將敵軍困在進退不得的草原中。
當戰地愈縮愈小,可供躲藏之處也愈形減少之時,壓低了身子躲藏在原中的敵軍紛紛自原中冒出頭來,組成方陣攻向楊軍橫向列陣。深知橫向列陣的缺點在于一點若破,整串橫陣即毀的閔祿,仗恃著兵力勝于南軍,並不在乎南軍方陣的沖鋒,橫陣中若是有人倒下,後頭的士兵即填補起橫陣,而後呈一直線前進的橫陣在閔祿的令下,更改陣形由列陣最兩邊的步兵快速前進,中陣的步兵放緩腳步,將橫陣收攏為圓,準備收網一舉圍攻南軍。
處在圓陣中的前將軍萬業,在听見楊軍吹響的號角聲後,知道閔祿即將進行圍剿,于是他忙喝聲下令騎兵伍朝圓外退出,以免遭我軍誤傷。這時,一根冷不防自草叢里射出的箭矢,忽抵他的胸前,但在近距離下卻未刺穿他胸前的鎧甲,他愕了愕,不解發箭者力道為何如此孱弱,但隨後沒想那麼多的他,揚起陌刀橫劈向草叢欲令躲在草中的敵軍現身,就在他下一刀即將砍至之時,赫然發現里頭竟藏有婦孺的他,急急將手中刀勢一止。
訝然靜盛在他的眼中。
他是知道南國西南兵源短缺,但萬沒想到,南國竟是缺到這等程度,竟連城中的婦人與小孩也都被派上戰場,放眼望去,跟在南軍軍伍後這些被派上的民兵里,男女老幼都有,龍蛇混雜兵資不齊,很顯然是支臨時組成的湊數的隊伍,抑或是長沙城里最後的希望,但,小孩的箭射不遠,婦人甚至舉不起手中沉重的陌刀,這支雜亂無章連結陣殺敵都不懂的軍伍,不過是支前來送死的盲兵。
恐懼在他們的眼中流竄,面對著楊軍巨大的戰馬與手攜長柄陌刀的戰士,他們哆嗦個不停的小小身軀,透露出他們的無奈與悸怕,怔看著他們的萬業,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人性與憐憫這兩種東西。雖然,身為軍人的他,根本就不該有這些東西,但自投身軍伍以來,始終認為踏上沙場就是要殺敵的他,卻在此時,怎麼也無法對不是軍人的他們下手。
兀自下了決定後,轉首看了看左右的他,以雙眼暗示他們往旁邊的草堆里躲,藏在那里別被發現,但不解他眼中含意的婦孺,仍是一徑地抱著彼此跌坐在原地。
「去……」他只好壓低了音量,不能等地催促著他們,「快去。」
不敢相信竟能死里逃生的婦孺,愕然以望。
「快──」用力催趕著他們的萬業,就連個字句也無法完整地說出口,一陣刀光驀地閃來,他的頸項,似遭人劃了一條血痕,燙熱的血液頓時沿著頸間噴射而出,而後人頭在婦孺驚恐到極點的眼中,緩緩墜下。
一刀削去他人頭的閔祿,目帶凶光地掃視著跌坐在地的婦人與小孩們,一點也不後悔處決了心軟的下屬,坐在地上的婦孺望著那柄殺了同袍的大刀,顫抖地緊抱在一塊,怔看著萬業失了頭的身軀僵站在原地一會後,搖搖晃晃地倒下。
身為萬業副官的殷泉,乍見萬業遭斬的過程後,忙沖至閔祿的身邊,兩腳未停,萬業落在草叢中的人頭即滾至他的腳旁,他趕忙舉起腳來,險些踩著了它。
「將軍……」看著地上木睜著眼的人頭,嚇出一身冷汗的他,心驚膽跳地出聲。
「縱敵叛國,該斬。」閔祿的眼中無一絲暖意,「前將軍之職由你補上。」
「末將遵命。」他抱拳以覆,半晌,兩目悄悄滑至猶坐在地上的婦孺,以及那些自草叢里被趕出來聚集在一起的民兵身上。
閔祿是打算拿這些民兵怎麼辦?俘虜他們嗎?若是攜著這些俘虜上路,不但耗費人力與糧草,也易拖減大軍行進速度。在他仍想不出個結論的當頭,他偷偷轉首瞧了閔祿一眼,倏然接觸到閔祿眼中冷冽的目光後,明白閔祿想如何做的他,渾身遍泛過一陣寒顫。
一言不發的閔祿,在圍成圓陣的大軍開始進行剿滅敵軍之時,朝身後彈了彈指,一整排手持陌刀的步兵登時齊步上前。
聲音哽卡在喉際的殷泉,眼睜睜地看著即將發生的一切。真的,他真的很想開口替那些民兵求情的,但那顆還停棲在腳畔的萬業人頭,卻令他不得不逼自己狠下心來,作了一個令他這一生,往後都將活在懊悔里的決定……
噤聲。
毫無抵抗力的民兵,只在轉眼間,就如同原上的秋草般,遭到斬草除根,只能任閔祿屠殺婦孺的殷泉,兩眼動也不動地直視著地面,面無表情。
「你看見了什麼?」揚首看著步兵執行軍令的閔祿,淡淡問向身旁的他。
「回將軍,末將什麼都沒看見。」
閔祿只是半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隨後揚起戰袍轉身大步走向草原上的另一個方向,準備率大軍繞過山丘推進至長沙。
徒留在原地的殷泉,茫然地抬首看向西天遠處的夕日,在山頭間掙扎了一會後,終究還是落下,夜色黑暗的大氅,即將覆蓋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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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閔祿一同攻陷巴陵後,即沿長江沿岸東進的辛渡,在元帥鳳翔的令下,進襲至下游另一座規模與巴陵相去不遠的城鎮石守。
石守與巴陵一般,皆是易守難攻之城,考量了地勢之後,辛渡決定,讓南軍認為在地理位置上有絕佳守城優勢的石守,由守地變成危地。
趁著天黑前派出前將軍、左將軍、右將軍,連率三軍人馬分三路繞至石守城後方,攻上石守城視為屏障的三面山頭,次再命人偷偷拔去石守城外所有旗幟,改插上楊軍軍旗,並在天色一黑後,命下屬站上三面山頭擂鼓吶喊。暗夜中,長江江面上,與城外三面山頭皆是高舉著火炬的楊軍,閃爍的紅色火光一眼數之不盡,城中南軍無法分清來犯的楊軍人數究竟有多少,只覺四下皆是敵,因此南軍城中大將決定以退為守,下令全員固守城牆,堅不派兵出城迎戰。
奉命對敵情一探再探的前將軍宋天養,在接到陣前探子來報後,迅速走至臨時行轅里,再次對等得有些不耐的辛渡稟報。
「啟稟將軍,敵軍仍是不出城迎戰。」派人一再在城外叫囂,敵軍卻像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只怕是無法將他們給引出城來了。
辛渡不以為然地揚著眉,「龜總以為它的殼很堅硬。」
「敵軍若是堅不出城,以石守的城牆來看,我軍很難在短時間內攻陷。」石守城本就是因戰事而造之城,堅固自是不在話下,若是南軍堅持守城,雖說他楊軍是可在南軍城中糧草耗盡時輕易攻陷,但戰事方啟,敵城糧草必定豐沛無虞,敵軍要守上十來個月應不成問題。
「不需攻城。」兵貴神速,鳳翔要求女媧營必須在軒轅營解決中游之前,將大軍推抵至中游與玄玉會合,他們可沒有時間與幾個南國頑固小城在這耗時。
宋天養楞了楞,「什麼?」不攻城,那他們怎麼拿下石守?
早就擬好戰策的辛渡慢條斯理地答來,「在四處城門外置上柴火並潑澆上桐油,再調來箭伍,朝城中投射火禽、火器。」
「將軍,你想做什麼?」愈听愈覺得不對勁的他,有些不確定地望向辛渡那張神色從容的臉龐。
「焚城。」
他駭然一頓,差點忘了辛渡的手段素來有多殘酷。
「但……城中仍有百姓。」兩國交戰,不傷百姓,這不是軍伍正道嗎?況且,若這事傳了出去,他日楊國一統江山,此等手段豈不遭南國遺民懷恨?
辛渡冷眼朝他一瞥?「城中之人,可是我楊國百姓?」
「回將軍,不是。」
「依元帥宣王鳳翔之令,本將軍此戰只需大破石守,以推動我軍續朝中游前進,至于石守該如何破,元帥並無指示。」與其去得罪鳳翔,落得了個貽誤軍機的失職大罪,他情願去得罪眼前的這座城池。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也沒有必要連百姓都牽連進去,即使那些人並非他楊國百姓,可再怎麼說……那也是人命。
「軍令已下,你還猶豫什麼?」將他心緒模個明白的辛渡,冷聲地問著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他。
宋天養遲遲無法依令而行,「末將只是……」
「再多說一字,軍法處置。」
只能閉上嘴的宋天養,深吸了口氣,大聲以覆,「得令!」
夜色更深了,位于長江岸邊的石守城,依舊是寂靜無聲,調派來大批兵士,冒著敵軍箭雨之襲,依辛渡之令在石守城四處置上柴火的宋天養,在身後箭隊的掩護下,下令將桐油潑灑至柴火之上,在他身後,已然準備好火攻器具的箭兵們,也已擺好陣列。
握緊箭柄,拉開了長弓,望著已點燃了油綿的箭尖,宋天養拉箭的掌指顫抖得厲害,在這日之前,他沒想過「殺孽深重」這四字後頭代表的意義是什麼,可現下,他卻覺得在他身後所背負著的,不是一兩條敵軍的性命,而是數千、上萬,如此一松弦,就將是屠城、就將是滅盡城中所有性命。
因此他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這是戰爭,在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爭里,毋須憐憫,同情更是無用武之地,唯有殺了敵人,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機會,對敵待之以仁,敵人可未必也會如此回報,因此,千萬別留情……
但事實可真是這樣?
其實他清楚的知道,這只是他想讓自己月兌罪的借口……
站在風中的辛渡高揚起一掌,而後不容情地揮下,奉命的宋天養,無法選擇,亦不能遲疑,只能閉上眼將火箭射向澆淋了桐油的柴堆上,身後縱火的箭兵,也紛紛放出火箭,登時,城牆下方竄起的火舌隨即在幽暗中舞動,在蕭蕭刺骨的西風中,溫暖的火焰一下子迅速燃燒開來,攀上城門、躍上城牆,在箭隊將攜著火種的火禽與攜載著燃油的火器投入城中後,原本寂然一片的石守城頓時有了聲音,火襲的緊急敲鑼聲、沸騰的逃難聲、建築遭燒毀的轟然巨響,在城中此起彼落。
炫爛的火光在宋天養的眼底躍動,眼前這座陷入一片火海的石守城,在漆黑的夜色里通體發亮,一條條由黑煙所卷繞而成的巨龍,在他的無能為力中,攀上星辰遍布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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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東西!」
遭人以掌勁摑的溫伏珈,在行轅里各將軍的沉默中,重重跌坐在地,面對著一再失敗的溫伏珈,只覺顏面盡失的德齡,再無寬容與饒恕。
楊國中游軒轅營、下游女媧營大軍,都已大破敵城並依大元帥令開始往南與往東進攻,而他們這處離敵國京畿最近的伏羲營,卻至今仍無法登岸。連番與南軍交手,先前遭南國太子帥軍拒擋在江面上,還被連毀十來艘大型戰船,之後南軍陣前易將,換了個大將軍盛長淵鎮守,由溫伏珈所率之軍仍是無法踏上南國寸土,溫伏珈之弟溫伏璐與溫伏璩的人頭,還遭盛長淵給砍下來扔在岸邊示威,這事若傳至大元帥玄玉的耳里,少不了將會有一頓痛責及懲處,失顏事小,若因此而拖累他這個行軍元帥丟了項上人頭怎麼辦?
孰可忍,孰不可忍。
「把他拖出去砍了!」決心殺個榜樣的德齡,震怒地大吼。
「元帥饒命、元帥饒命……」匍伏在地的溫伏珈不住地叩首乞求,卻依然遭候在帳外的百夫長們,給依令拉往帳門外,「元帥!」
早就對溫伏珈心生不滿的嵇千秋,在溫伏珈被拖出帳外伏法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元帥,陣前不可無將,不知元帥打算任命何人接替溫將軍之職?」
鐵了心的德齡自案內站起,「本帥親代。」
嵇千秋不確定地問︰「元帥?」他想親自領軍上陣?楊軍三軍元帥在大元帥令下皆不可擅自親攻,如此未先知會大元帥一聲……
「入夜後,前軍佯攻丹陽,左翼軍繞至海口自海口登岸,右翼軍引兵續攻丹陽吸引敵軍,中路正軍隨本帥至丹陽左側采石登岸。」不打算再依靠他人建功的德齡速速下令,「此戰除前軍與右翼軍外,它軍不乘船艦只乘小舟,且嚴禁火燭。登岸後,速據采石為營,前軍與左翼軍退至采石會合。」
「但……」行轅中面有難色的各將軍,雖是認同德齡的戰法,可也皆不確定是否真要讓主帥親征。
他厲眼一瞪,「軍令已下,還楞在這里做什麼?快去整軍!」
「得令!」
在這時刻,另一處南國的天空下,楊軍大有斬獲。
讓趙奔雙腳踏上余杭的土地,是個錯誤。
至少,在邢萊的眼中,它是個讓南軍得付出慘痛代價的錯誤。
楊軍的鐵蹄踏在大地上,轟聲隆隆,震撼得湖岸的殘柳都顫抖,楊軍圍困余杭已有三日,破城在即,楊軍將領趙奔對南國派出招降書,揚言只要余杭交出邢萊,楊軍承諾對在城外已敗降的南軍不傷分毫,余杭若破,楊軍亦不犯余杭城中百姓。
但在趙奔給的時限截止前,余杭守軍仍是不願交出邢萊,他們選擇與主將力戰到底。
面對南軍所給的回復,趙奔也迅速做出回應。
最初,只是一點小小的異樣。
余杭城引湖水入城所用之渠溝,溝面上,漂浮著一層淡淡的桐油,這條環繞著余杭城牆一周,再疏流至城中各處的飲水用渠溝,在南軍發現前已遭楊軍點燃水上之油,油水同溝火勢不易滅,將暗溝埋置在城牆下以為美觀及便利的余杭,便民之舉竟成了破城之鍵,城牆外圍很快就遭火勢吞噬,城中四通八達的小渠溝迅速遭波及,不過只是轉眼,整座余杭即陷入一片火海,飄揚的火星,點點在西風中流竄。
但趙奔仍是為余杭城的軍民留了條生路,四面城門中,三面嚴陣把守,留有西城門一處供棄降的軍民出走逃生,愛民如子的邢萊,知道同是武人的趙奔說話算話,于是命士兵將城民集中至那處城門逃生,不願守的南軍亦可自那面城門出城投降,但等在西城門外的趙奔,卻始終沒有在人群中見著邢萊的身影。
城民一走,楊軍立即接手攻城,受城中火勢影響,南軍本就疲于救火,加上火勢是由城牆內竄出,要登城御敵實屬不能之為,于是,他們只能任楊軍推來投石機,將大石一顆顆投墜在亦是石造的城牆上,三處城門外,眾多名楊兵合力抱持木柱使力撞擊城門,在一聲又一聲的撞擊聲中,城門漸裂漸損。
在已毀的城門轟然倒下之際,大批的楊軍沖進城來,等候在城內的南軍亦沖上前廝殺,但源源不斷入城的楊軍有若海滔,一波接一波,將節節敗退的南軍逼退至城心。對楊軍來說,雖說戰況順利,但趙奔並不想讓余杭這座美麗的城市毀于戰火之中,于是在入城後,即一壁命人進攻、一壁命人救火。
當楊軍已攻入城心,趙奔所率中路大軍亦已往這方向前進,在城心中力戰的邢萊,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沒有躲避,選擇堂皇的面對,不顧部眾的勸阻,將滴著敵兵血液的長柄陌刀拖曳在地面上,隨著他的前進拖劃出一條血痕,在步步前進中,兩張面孔,靜靜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一張是太子玉權的臉龐。
主弱國力不振的南國中,太子玉權的出現,不啻為重雲密布的南國帶來了一線光明,亦給了他們這些把命交赴給沙場的武人們,一個力戰沙場的希望,只是英明神武的太子,在聖上之下,猶如龍困淺灘有志難伸,倘若太子能在多年前就登基御極,今日率兵越江而爭天下的,或許,就不會是楊國了。
另一張臉龐,則是身披戰甲,率鐵蹄踏破余杭的趙奔。
若是在太平盛世,若生在同國同土,他想,或許他會和趙奔在垂柳搖曳的湖畔,找間酒館一塊坐下來,大口吃肉喝酒,或是在遍地黃沙中肩並著肩,一起眺望無邊無際的大漠沙原。只可惜,生不逢時,相逢亦恨太晚,而更讓他覺得遺憾的是,這名可敬的對手,竟是出現在兩國交戰的戰場上。
不願屈辱待死,亦不願做敗軍之俘的邢萊,翻身躍上跟隨了他多年的戰駒,在身後的哭喊聲中,快速馳向趙奔所處的中路正軍。
楊軍的箭兵,排成一橫伍,以蹲跪姿拉緊了上了箭的弓弦,望著視死如歸朝他沖來的邢萊,趙奔揚在空中的手掌,停頓了很久很久,就在他身旁的眾將官,幾乎都要以為趙奔的手不會再落下時,那只揚在空中的掌心,終究還是毅然落下,霎那間,整齊的飛箭朝邢萊射去,射中了邢萊座下的戰馬,亦射中了邢萊的胸口將他給射下馬來。
在身後遠處下屬痛心疾首的大聲呼喊中,身上戰甲濡染了鮮血的邢萊,兩目睜得極大,眼神似是不甘地望著前方,一縷血絲自他的嘴角緩緩滑下,他緊咬著牙關掙扎起身,猶欲舉步上前,揮揚著手中的陌刀似想再對命運抗搏些什麼,但楊軍的箭兵,依然無情地把箭矢往他的胸坎上射去。
林間一陣輕響,秋鴉紛紛振翅上天,刮落的楓葉漫天揚舞,此刻在邢萊那雙瞪大的眼瞳中,他所看見的,不是眼下烽煙繚繞的秋日余杭,而是在那溫暖的四月天中,春風燻得游人醉,百花齊放、綠柳映湖的南國春景……
當邢萊身後更多沖上前的南軍,也一一死在勢如雨下的箭雨中,余杭這座由邢萊鎮守多時的南國重城宣告攻破,楊國大軍的鐵騎自殘毀的城門中浩蕩地開進城來,冷硬的鐵蹄與步伐齊踏在石板路上,在城中火勢已滅後的一片蕭索寂靜中,奏譜出一曲致敬的哀歌。
坐在戰駒上的趙奔策馬前來,在經過邢萊的面前時拉住了韁繩。
「我敬你是名可佩的對手,更敬你是個英雄。」
已戰死的邢萊,低垂著頭,手持陌刀跪坐在散落一地的殘楓中,任楊國大軍一批又一批自他的身旁整齊踏步而過,或許是天干物燥,也可能是城中的余火,遠處一畦又一畦干枯的蓮田著了火,殘藕枯葉在風中迅速燃燒起來,一叢叢火苗自蓮田各角落往上吐出,經風一吹,空氣中,泛著陣陣微帶甜味的藕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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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玄玉所率之軍,在東進的狹道上,再次遭逢欲趕往九江支援的南軍,身先士卒的玄玉野戰再次告捷,戰潰的南軍一路順游東逃,不待冠軍大將軍霍天行率中路正軍趕到,玄玉竟只率一萬鐵騎乘勝追擊,在玄玉的急追不舍下,敵軍不得不轉向鄰近的瀧城避敵,然而就在敵軍方退至瀧城,並未就此罷休的玄玉也已率騎兵兵臨城下,趁敗逃的南軍尚未在瀧城重整收編軍伍,一股作氣攻克瀧城。
當霍天行率大軍趕至準備進行圍城時,城戰已告終,僅僅一萬騎的楊軍,已擄獲瀧城太守與出降的南軍,開城中大門迎中路正軍入城。
楊軍大元帥以寡兵輕騎獲得此勝後,听聞此訊的楊國士兵們士氣頓時大振,然而在楊軍莫不因此而軍心激亢之際,霍天行卻未因此而感到開懷。這夜,將大軍在瀧城內安頓暫歇後,集中在玄玉行轅里的眾將,一如以往地在玄玉面前檢討著戰情,並將各地楊軍戰況稟予玄玉。
未加入討論,沉默了許久的霍天行,在討論告個段落時,忽地來到玄玉的面前,直視著玄玉的雙眼。
「用兵者皆雲,窮寇莫追。末將以為,元帥今日所為,實乃不智。」
早知道他一定會因這事而說話的玄玉,好整以暇地答來,「兵法是死的,戰場是活的,度時量勢比死讀那些書本更重要。」
「但──」
不待他說完,玄玉即搶過話,「本帥今日若未趁勢追擊,難不成待敵軍入瀧城重整旗鼓後再大費周章攻城?倘若就依將軍所言,窮寇莫追,屆時,敵軍逃入了城中,我軍勢必得與退至城中獲得喘息、並重新集結成軍的敵軍再周旋一回,貽誤了時機,我軍反倒得消耗上更多軍力,那才更是不智。」
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的霍天行,拱著兩掌,請求地在他面前單膝跪下,「元帥之見雖是有理,但請元帥切勿再身先士卒。」
「為何?」
「此乃愚勇。」霍天行抬起頭來,定看著眼前這名楊軍的靈魂人物,「軍不可無帥,群龍不可無首,為了楊國三軍,元帥不能再以性命作榜樣。」
縱使玄玉再驍勇善戰,抑或是行軍布陣不亞于任何一名出身沙場的武將,可他的身份,終究與他們這些隨時都可為國送命的武人不同,為了楊國征南大業,也為了所有信賴他的人,他不能不珍惜他的性命。
听了他的話後,玄玉怔頓了半晌,不一會,他自案內起身,來到霍天行的面前親自將他扶起。
「是我之錯,讓將軍擔心了。」勇于認錯的玄玉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掌心,「將軍請放心,樂浪就快趕上咱們了,待樂浪一到,日後本帥定會將進攻之責交給他。」
萬沒想到他會認錯的霍天行,沉默地看了他一陣後,備感慶幸地向他頷首。
「謝元帥。」
示意霍天行至一旁坐下後,踱回案內的玄玉邊看著軍圖邊問。
「德齡攻破丹陽了嗎?」
前將軍馬上上前回話,「回元帥,行軍元帥信王已攻下采石,但仍未拿下丹陽。」
玄玉略皺著眉,「趙奔可攻入余杭了?」果不期然,拖垮伏羲營的,果然是與德齡一道的溫伏珈。
「稟元帥,余杭已破,趙將軍已入三湖。」
他再把注意力轉至另一處戰場,「鳳翔現下人在哪?」
「攻陷巴陵後,行軍元帥宣王已與辛將軍沿江岸而下,相信再過數日即可與我軍在九江會合東進。」
回想起鳳翔的為人,以及鳳翔參與此次征南的目的,玄玉愈是深想便益發覺得不安。
「傳訊給燕子樓。」他馬上點名另一個也準備前來會合的人物,「命他即刻率軍自九江登船,順江越過南國沿岸守軍在下游與德齡會合,並在本帥趕至之前想辦法攻抵丹陽城外。」
「燕將軍不與元帥同一路?」不明白他怎會突有此見,不按先前所擬定的計畫進行,霍天行難解地瞧著他看來甚是嚴肅的面龐。
玄玉果斷地搖首,「他不能,他必須趕在鳳翔兵入丹陽前搶進丹陽。」中游有個軒轅營為其開道,那麼撿了個便宜的女媧營,勢必會比軒轅營早率軍趕至丹陽,因此他得派個人趕在鳳翔的前頭。
「為何?」行轅里眾將軍面面相覷了一會後,齊轉首看向他。
他沉沉吐出一口氣,「因為鳳翔若是先咱們一步,那麼,丹陽就將成為一座死城。」
要拿下南國,不能只靠血腥,真要征服南國這片江山,除了戰爭這做法之外,還得靠以德化民,以及自願臣服的民心,他可不能任手段激烈的鳳翔毀了這片得之不易的南土,並激起南國人民同仇敵愾之心,使得日後楊國在江山一統後,還得再費力去收服南國人民不從之心,並再次掀戰。
「末將這就派人去知會燕將軍。」前將軍得令後,立即照辦。
在夜色更深時,行轅內商議也告一個段落,玄玉在眾部將離開行轅後,起身來到一直都守在他身後的堂旭面前。
「堂旭。」玄玉仰起頭,看向多年來話依舊不多的他。
以為他要吩咐什麼事去辦的堂旭,忙低下頭來準備听令。
「我沒事的。」玄玉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伸出兩掌拍按著他緊繃的肩頭。
堂旭錯愕地瞧著他。
「我知道你比誰都替我擔心,但我真的沒事。」無論是開戰前後,他知道他的所做所為,都讓這個有話也不說出口的堂旭懸心不已。
「真的?」放心不下的堂旭,很怕他只是在勉強。
「嗯。」
低首看著玄玉體貼的笑容,不擅言辭的堂旭沒有多言,只是感動地朝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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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大軍迢迢趕路,離九江的路途猶遠,未趕赴至九江,卻已收到九江城已破的消息,南國太子玉權在震驚之余,仍是下令大軍繼續沿江岸西進,想阻擋楊軍繼續沿長江下游東進。
披星戴月連趕了三日路程後,這日向晚,玉權下令大軍在沿岸還未遭到楊軍進攻的城鎮中暫時停軍,一來是可藉此補充軍員與糧草,並可讓疲憊的士兵們歇息喘口氣,二是玉權想在與正一步步逼進的楊軍中路正軍交鋒前,與眾將員們想出個擊退敵軍的戰略。
因為,楊軍中路正軍的規模,恐大出他南軍許多。
坐在行轅中與眾將員商討戰略至一個段落時,玉權派出打探全國軍情的探子,趕在時限前一一回營。
「殿下,上游長沙與宜春失守了!」在帳外收到探子來訊後,左將軍袁衡一臉緊張地沖進帳內。
玉權怔了怔,頗無奈地別過臉,「不意外。」
以地理位置,及軍事重要性來看,南國西南一帶,原本就是他不得不放棄的區域,在兩軍開戰前,他早就作好西南必破的準備,只是他沒料到,楊國素有剽悍之名的兩名將軍閔祿與辛渡,南進的速度竟比他預期中的還來得快。
袁衡續又再報,「楊國將軍閔祿與益州守軍會合後,聯手續攻向遂安,看樣子,他們是打算自境內東進前往丹陽。」與走江岸的楊軍不同,這支楊軍,很顯然是想走南國內陸,繞過沿江的南國守軍,以抵丹陽以南。
「命中游豫章守軍前往截住他們。」他們這些遠水救不了近火,也只能靠距離最近的豫章守軍前去了。
走進行轅內的右將軍袁樞,一臉的頹喪,「殿下,豫章……也守不住了。」
玉權猛然拍案站起,「什麼?」
「九江遭破後,楊國將軍余丹波立即揮兵南下,下一步即是攻擊豫章,豫章城遭余丹波圍城已有數日,我軍援兵再不至,豫章恐將難保……」
原來如此……對楊軍攻擊策略恍然明白的玉權,一手撫著額。
楊國六十萬大軍,分三路據于上、中、下游,同一時刻渡江進襲,而每一路大軍在登岸後再各自一分為二,一半沿長江沿岸東進,掃平沿岸南國各營,另一半深入南國國境鏟除後援,同時取道繞過江岸的戰場,直撲京畿丹陽!
接獲前線最新情報的前將軍李況,飛快地沖進帳內,「殿下,探子來報,楊國中路正軍在我軍前方二十里處扎營!」
玉權精神登時一振,「領軍者為何人?」
「楊軍行軍大元帥,齊王玄玉。」
他皺著眉心,「兵馬數?」既是主帥上陣,想必,軍員定比任何一路大軍來得多。」
「聯同楊國車騎將軍樂浪,總數約十二萬。」
「樂浪?」听見這個對他來說極度刺耳的人名,玉權的表情頓顯陰晴不定。
李況頗擔心地瞧著他的臉龐,「殿下?」
兩掌按在案面上的玉權,低頭審視了擱放在案上的南國疆域圖好一會後,以幾不可聞的聲調在唇邊低吐。
「豁出去了……」
他抬起頭來,環首四顧行轅中與他力抗楊軍的忠臣。
「此戰若咱們不能守住中游,國內月復地又失守,那麼,咱們就得退守至南國最後的據地丹陽,退至丹陽後,若又再遭楊國三軍齊攻,丹陽是決計守不住的。因此,此時咱們若不拚力一搏,那我南國,就將面臨更艱險的困境。」十萬對十二萬,不是沒有勝算的,況且,戰地在他南國,熟悉地形的他們,雖是兵力遜于楊軍,但也不是沒有優勢。
看著玉權無畏的面容,行轅中的眾將員無人開口,只是整齊地向他頷首,默然同意一塊同進退共生死。
「殿下,元麾將軍的人來了。」在行轅內沉寂至一個頂點時,被叫出帳外的袁衡,忙又走進帳內在玉權耳邊道。
玉權听了,不禁面色大變,在前來傳訊的昭武校尉一踏進行轅時,急忙上前地一把扯過他。
「丹陽出了什麼事?」
「稟殿下,元麾將軍派屬下來訊,聖上有意偕殊貴妃趁京畿未陷之前,棄都南逃。」為怕前線守不住,根本就不理會敵軍是否會視他為貪生怕死之輩的聖上,竟從了殊貴妃之言,說是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打算在丹陽被破之前先行南撤。
「你說什麼?」心火驟燒的玉權,額上青筋忍不住一根根浮起。
「現下全朝大臣都守在丹陽力勸聖上切勿棄都。」有著元麾將軍力守,丹陽未必會破,全朝大臣都對元麾將軍與太子抱著無窮的希望,可萬萬想不到,他南國的皇帝竟是個懼戰之輩。
勃然大怒的玉權忿忿一揚掌,「父皇這一走,三軍軍心必潰,那前線的將士們還要打嗎?」
「殿下打算如何做?」早就不對聖上抱有期待的眾人齊望向他。
「袁樞,火速命東宮六騎封鎖皇城!」鐵了心的玉權緊咬著牙關。
袁樞面有難色,「但聖上……」身為一國之君,若是聖上堅持要走,他們這些臣下又能耐聖上如何?而太子率東宮六騎封鎖皇城,聖上若是心存他想,或是遭人進了讒言,會不會誤將太子護國之舉視為兵變?
玉權瞬也不瞬地瞪向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听著,即便這將會是造反,聖上絕不能離京!」戰況至此,誰勝誰負已昭然若揭,面對楊國大軍壓境,在這南軍即將失去勇氣的當頭,無論如何,父皇必須留給南國士兵與百姓一個希望,而丹陽這個南國的精神堡壘,更是萬萬不能棄守!
在行轅帳中的燭火下,將玉權眼中的悲愴與救國之心看得太過明顯的袁樞,大受感動之余,也決定將一切都給豁出去。
「末將拚著項上人頭不要,定不讓聖上踏出京畿半步!」
「即刻派人除掉殊貴妃。」在他走後,玉權森冷著一張臉,又再對一旁遠自丹陽來訊的昭武校尉指示。
他略有猶疑,「可是……」殺了聖上的寵妃?
「此時再不殺她,難不成你想亡國嗎?」父皇會有如此不智之舉,想也知道定是那個女人唆使的,戰事已是如此不利,若是再讓那個女人扯後腿還得了?早在兩國開戰前,他就該先殺了那個禍國殃民的禍水!
「遵旨!」
隨著昭武校尉的離開,行轅里,有片刻的沉默,隨後留在行轅里的眾將員們,不約而同地強打起精神,在氣氛低迷的情況下,再次重新商議起如何力抗楊軍主力大計。
覺得急需透口氣的玉權,朝他們示意後,獨自步出行轅外,命左右不須跟上後,一人在城中隅隅獨行。
望著在疏散了百姓,除了士兵外別無他者的城市,此刻顯得空蕩蕩的,在大街上,處處可見空無一人的商家店鋪,有些賣吃喝的小店里,店主就連做生意的鍋鏟與碗筷都未來得及收拾,就急于逃難而去,而遠處那座以往常是賓客滿門的旅店,此刻再也見不著往日的光景。
恍如久遠前的回憶般,南國繁華熱鬧的光景,在他的面前一一浮現,回想起方才在行轅中乍听父皇欲棄國都的作為,以及他對下屬所下達的令諭後,不知怎地,此刻在腦中,閃過一個令他心痛的念頭。
甭臣孽子……
穿過清冷街道的風兒,撲面而來,冷意鑽膚刺骨,拉緊了身上的大氅後,玉權抬首看向灰蒙蒙的天際,總覺得今年的西風,似乎較往常任何一年的西風……都來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