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大衛載莎曼到甘乃迪機場搭機回舊金山,原本快樂的協議在想到現實的狀況後,變得有點悲觀。那天早上他們一席長談,想到離婚對亞瑟造成多大的震撼,卻未達成任何結論。大衛對亞瑟的關心,使莎曼更加傾心;他擔心那孩子在震驚之下會認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造成父親的離家——和大多數孩子們踫到父母離婚時的感受一樣。
謗據大衛的說法,莎蘭極小心地避免在孩子面前和他吵架,只會在私下威脅他。大衛之所以接受這樣的情況是想要給亞瑟一個穩定的家。無疑地,莎蘭屆時一定會以怨恨的口氣告訴亞瑟他父親想要遺棄他母親,娶另一個雙胞胎,那會毀了那孩子,也毀了莎曼和那孩子建立良好關系的機會。莎曼和大衛試著不去想這可怕的後果,但它卻像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莎曼覺得自己好像電影中的第三者。
大衛把車停好。
她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大衛,你確定嗎?」
空氣中是一片緊張的死寂。「我唯一確定的是我愛你和亞瑟。老天,事情總是布滿荊棘,好人到頭來都會受到傷害。」
在飛機上,她一直在想他們的處境。她和大衛一直避免去談他們要住在哪里的問題。現在提這個還太早。她努力之下才在加州為自己開創了一番事業,即使她想——事實上她並不願意——她也不能悶聲不響就離開高氏西部分支。而且一想到要和心如蛇蠍的莎蘭住得那麼近,她心里就發毛。但對大衛而言,他一定想住得離亞瑟近一點,她也願意尊重他不想讓亞瑟覺得被遺棄的決定。因此,嫁給大衛代表她得常在兩岸飛來飛去,等他們自己的孩子生下,他的心得同時分給兩個地方,再來呢?
到家後,她打電話到大衛的辦公室,他已經去巡房,她留話說她已經安然到家。開車到美琪家接弗萊迪,美琪興奮地告訴她好消息。「終于懷孕了,我還沒告訴麥斯,我真想看看他知道時的表情。」
莎曼真為她高興。「別擔心莎蘭,等大衛告訴她他要離婚,她會忙著幫我們制造麻煩,無暇顧及你們的。」
莎曼真要感謝這次店里的危機,使她在等大衛電話時,忙得沒時間看時鐘。一輛運貨卡車在海岸公路上翻車,她和運輸經理花了幾個小時才找到貨運公司願意派車等警方和保險公司鑒定肇事責任後把貨運走。
第二天晚上大衛才打電話來,她問他是否和莎蘭談過離婚的事。
「還沒,甜心,莎蘭患了流行感冒。我愛你。」
她失望地掛斷電話。那天晚上,她滿身大汗地從夢中驚醒,為什麼莎蘭感冒大衛就不敢告訴她他要離婚?她到廚房煮開水泡茶。熱茶入口之後,她罵自己,事情不會那麼容易的,大衛要等適當時機再說,一定有他的理由的。看到一臉沮喪的莎曼,咪咪忍不住咒罵莎蘭。
第二個禮拜,莎曼高興地告訴咪咪大衛來過電話。「他四天後要來,那表示莎蘭的感冒已經痊愈了。」
他來之前的那天晚上,莎曼把房子徹底地清掃了一遍。雖然她請得起女佣,但她不喜歡家里有陌生人,也不喜歡太大的房子,何況,打掃有助于松弛她的緊張。
她快樂地唱著歌,穿上一條藍色的舊長褲,一件粉紅色襯衫,袖子卷起來,頭發用緞帶綁起來,把烘焙蛋糕的原料拿出來。幾個小時後,屋里到處飄散著蛋糕香。櫃子上擺著大衛的最愛一—巧克力慕斯蛋糕、檸檬派、肉桂卷和香草餅干。弗萊迪一直在旁監督,不時叫兩聲乞求能給它一點解饞。門鈴響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她打開外面的小燈。
「大衛,你來早了!」
她奔入他懷中,覺得宛如置身天堂。她的一切憂慮都是多余的。他真的來了,來到她家,和她在一起。他也一樣無法忍受幾天的分離。
他把臉埋入她的頸中,嗅聞她身上的香氣。「別動,讓我就這樣抱抱你。」他將她的臉捧在手中,直盯入她深邃的眼楮。她的鼻頭上還沾有麥粉,頭發松月兌了,嘴唇奉滿紅潤,令人垂涎欲滴,大衛覺得她從來沒這麼迷人過。「我愛你。」
她也乘機打量他,這才注意到他的疲憊和布滿血絲的雙眼,眉宇間布滿緊張的皺紋。「我的愛,我們結婚後,你得正常工作,不能再這麼賣命。現在你來我這里,我要好好寵你,喂飽你,跟你不停地,當然,是在你好好睡上一覺之後。」
「我不能待那麼久,明天就得走,紐約需要我。」
她愣了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預兆,臉上的微笑也頓時消失。「你老遠飛三千英里只能過一夜。」
他踏進門,沒心思去注意她的精心布置——壁爐生起的火,粉紅色的玫瑰花,以及廚房中散發的香氣。他漫不經心地拍弗萊迪的頭,坐坐到沙發上。「莎曼,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說什麼?」她害怕地問道。
「莎蘭病了。」他以沙啞的聲音道。「是急性骨髓性白血病,很可能會死,除非做骨髓移植。」
「不可能!」莎曼第一個反應。「這不可能是真的,莎蘭不可能病危,只有好人才會年紀輕輕就死掉。」
「是真的。」他說。「除非我能幫她。」
真的!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大衛老遠飛來只為了告訴她莎蘭病了,他在電話中就可以講的。
「你改變主意了?」她的眼中透出控訴,以為他已經改變離婚的主意。
「我早該看出來的。」他的聲音中透露尖銳的自責。「那天晚上她回來時,我正在客廳里和亞瑟玩,他跑向她。她尖叫著要他不要踫她的胃。我想幫她檢查一下。她的癥狀很像典型的流行性感冒——疲倦、頭痛、喉嚨痛、發燒、關節痛。所以當她拒絕讓我檢查時,我也沒堅持。」莎曼口不能言,在兩人之間可怕的沉默中,她看到自己的未來慢慢地幻滅。大衛將頭埋入雙手,吐出一口大氣。
「亞瑟告訴她見到你,她知道我們又在一起,因為我的臉上寫明了快樂兩個字。所以我要幫她檢查時她不要。只吞了一大堆維他命C,我怕她得了喉頭炎,傳染給亞瑟。第二天我叫貝塔幫她量體溫再打電話到辦公室給我。她說體溫很正常,我以為她快好了。我滿腦子中想到我們,想要求她離婚,想和你在一起。」莎曼的耳邊仿佛響起浪潮般的吼聲。
「莎蘭討厭醫生。」大衛盯著壁爐發出的火花。「是她自己看了溫度計告訴貝塔的,她沒說實話。我開始懷疑,尤其是她跟亞瑟說她好痛,所以我才堅持幫她檢查。她的脾髒已經腫大,高燒到一百四十度,我趕緊送她入院,她已經住院一個禮拜,虛弱得無法抗議。」他的聲音開始哽咽。「我們幫她做了兩次切片檢查。莎蘭依然在撐,她皮下有了多處出血,胸上插了導管,出血使她筋疲力竭,而且血紅素值很低,白血球卻高達十二萬——正常值是五千。血小板也很低。」莎曼很想听大衛在說什麼,但滿腦子只想到莎蘭這次不是假裝的。「她討厭醫院,但過去一個禮拜來卻有成群的醫生檢查過她。進入緩和期時她會覺得舒服些。那會是一段漫長的時間,她的血紅素值得經由無數次的輸血才能維持,血小板也要輸。」
「麥斯知道嗎?」
「知道,我覺得最好有家人陪亞瑟。所以麥斯現在在家陪他。他很難過,但為了亞瑟而強打起精神。亞瑟一直吵著要見媽媽。」
「你告訴她了嗎?」莎曼沙啞地問。
「當然,因為我希望她能有堅強的意志力和命運搏斗。她不相信,以為我騙她。每個病人被告知得了癌癥時,第一個反應都是不相信。但她得為自己和亞瑟跟病魔搏斗。」莎曼覺得胃中一陣翻騰。「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她住院了?」
「她叫我不要和你說。」
莎曼咬住下唇。她怎會笨到相信大衛會回到她身邊?「我懂了,現在她又想讓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我來這里。我是來問你願不願意捐贈骨髓給她,你是她最好的機會。」
莎曼尖叫起來。「你要我救她?」
「試試看。如果證明你們的白血球和紅血球相符的話,而你們是同卵雙胞胎,應該會符合的。」
她握緊雙拳。「我看過這方面的報告。捐贈骨髓會很痛苦,他們會抽出很多……脊髓液?」「沒錯,我不能說謊。他們會從尾椎骨上抽,那是全身上最大的骨頭。」
「沒錯,我看的報告也這麼說,那捐贈者走路時不就會很痛?而且有時還得輸血,因為被抽走了那麼多骨髓?」
大衛嘆了一口長氣。「是的,但你那麼健康,而這可是救人一命的大事,我不會對你說謊。其實整個過程很漫長,也不容易。如果莎蘭沒有死,能撐過化學治療及四到六周的復健期,我就會將她、亞瑟和貝塔送到西雅圖的研究中心。這中間你有得等,因為她隨時可能撐不住。」
「為什麼要把所有的人都送去?」莎曼問,盡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緒。
「家庭的支持對病人的復原影響很大。這是群體戰。你到了那里也得接受再次檢查。」他向她解釋捐贈者的角色。「你會被安排住在附近,可以選擇做半身還是全身麻醉。只有手術後一段時間會覺得痛。」
莎曼想到就覺得不喜歡。
「我們會要求你待二十一到二十八天等待骨髓復生,那時莎蘭也應該長出新的骨髓出來了,同時你也可能被要求捐出白血球和血小板。」莎曼覺得內心翻騰不已,但驚訝大衛的聲音居然如此平靜。「我向你保證,雙胞胎同時罹患癌癥的機會並不會比一般人高。」
她愈听愈害怕愈痛恨。要她捐給一個她所愛的人,她一定會義不容辭,但現在大衛居然這麼慷慨地要她捐出她的骨髓,她的血。就算他在她的丟下一顆炸彈,她也不會這麼生氣。她站起來生氣地說︰「你說得很清楚,也很令人不愉快。而且我為什麼要幫她?她不值得。她假裝是我的朋友,是我親愛的妹妹,但暗地里卻一直在設計我,她同時騙了你和我,也沒有遵守要和你離婚的諾言。」大衛瑟縮了一下,但她不在乎。
「你自己說過她會盡一切所能只為了不讓我快樂,甚至毀了你也在所不惜。在我之前,她毫不猶豫地拿掉艾維的孩子,而且對美琪那麼壞。我敢相信,如果今天換個立場,她一定會任由我下地獄。所以我也不要管她。大衛,你怎能向我提出這種要求?」他一臉難過。「我無法去想自己的感受,因為事實上我也沒真的對她好過。」
莎曼心里一痛。「你沒真的對她好過!你發誓說你迫不及待要和她離婚,而現在又要救她,因為你沒真的對她好過!你要我去彌補你的愧疚。真慷慨!那我呢?我放棄了一個好男人只因為我還愛著你。如果我真的去救她,我的未來會變得如何?你告訴我呀!」她哭訴道,用力揮掉大衛的手。
她幾近瘋狂地在房內踱來踱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的快樂居然只有五分鐘!她好想尖叫,不管莎蘭身體健康還是病危,她都主宰大局。「莎蘭控告我總是扮演乖寶寶的角色,以前那個天真愚蠢的我,沒能看清就被她狠狠揍了一拳,現在的我沒那麼盲目了,所以別把我算進去。」
哎萊迪不滿自己一直未受注意,用腳抓抓她的手,想和她玩。「別煩我!我沒心情和你玩,你這只笨狗。」弗萊迪沒听過女主人這麼生氣的口吻和它說話過,嚇得蜷縮到一旁去。
莎曼趕緊追過去。她怎能如此殘忍?她愛弗萊迪,她伸手摟住愛犬,眼淚不停地滴在它身上。他來之前就知道這意味著兩人之間的結束。他永遠不可能離開她,因為她將需要幾年的悉心照顧。
「莎曼,這幾年我一直生活在罪惡中,因為我傷了你。但這次不同,我是為亞瑟,為我兒子的母親來求你。莎蘭愛他,他也愛她。」她蹲在一角哭泣。選擇!不管她的回答是什麼,要采取什麼行動,都不會贏。如果她拒絕,全家人將會恨她,亞瑟也會因她不救他母親而鄙視她。如果她同意,她會失去大衛,失去她的未來,失去任何擁有自己孩子的希望。
「你下地獄去吧!」
「我也許會,而且現在已經一半進地獄了。他們說什麼‘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狗屎!」
莎曼站到沙發旁。「所以你完全清楚你在要求什麼。你要我救她來毀掉我們倆。難道你不知道這意味我們之間的結束?」大衛遲疑了一下。「我並非聖賢。死亡是絕對的自由。以她對我們的所作所為,死不足惜。但你能了解我的感覺嗎?如果我不幫她,我將無法和亞瑟生活下去,無法行醫,或甚至當你的丈夫。我和你一樣不願意,但莎蘭在受苦,她應該受到最好的醫療照顧。她自己已經放棄了,需要你我的幫助。亞瑟需要他的母親,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但也復雜得可以,所以我才親自飛來求你,而不是打電話。麥斯本來也要來,但不知道怎麼向你開口。」
看到大衛臉上的絕望和空洞的眼神,她得狠下心腸才能拒絕他的懇求。「莎蘭和我曾經達成一項協議,」她對他說。「就是我們都不想再見彼此一面。你不能要我去毀掉我自己。」大衛站起身,肩膀垮了下來,屋里似乎存在一股低氣壓,莎曼伸手環住他。
「美琪懷孕了,等她見到她就會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可憐的麥斯,這對他情何以堪。」大衛打了一個呵欠,眼楮幾乎睜不開來。「來,我帶你去睡覺。」
他讓她幫他寬衣之後便往後倒在床上。「我很抱歉,莎曼,但我會永遠愛你。」
回到仍然充斥著香味的廚房,莎曼將為大衛烘烤的點心收起來。設定好早上煮咖啡的時間後,她好好地洗了一個澡,擦干身子後便上床睡覺,寸縷未著。
睡覺中的大衛轉過身來找她,雙手在她的酥胸上游移,她申吟一聲向他靠過去,兩人蜷成最舒服的姿勢抱在一起。她閉上眼楮盡情享受他的男人氣味。她好想要他。她想過莎蘭會惹麻煩,但沒想到會是這種麻煩,萬萬沒想到。大衛離開後,莎曼覺得他倆在紐約的插曲仿佛夢境。她讓自己瘋狂地投入工作,使每個人都覺得奇怪。莎曼願意付較高的薪水,自然能招攬英才。她不僅記得每個員工的姓名,還記得他們的生日,不時送份禮物,種種的福利使高氏西部分支的員工個個忠心耿耿。他們全心準備迎接雷朱力的光臨。店內櫥窗展出這位大師對時裝影響的回顧展。海灣協會、好萊塢名人,時尚雜志的戴雷恩和溫安娜、婦女時裝日報的費約翰還有其他幾家主要服裝雜志都收到燙金邀請函。至于雞尾酒會的主題,莎曼不知情地采用了和莎蘭初次擔任麥斯宴會女主人時所采用的主題相同,都是法美風格。日子過得很快,晚上大衛的身影夜夜折磨著她,他敏感、強壯、性感的雙手在她身上游移,他的唇對她……
朱力穿著他一貫的服裝到來——英國制式領帶、西裝、襯衫及巴利鞋。和朱力在一起使莎曼回想起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她和咪咪領著朱力逛了高氏西部分支、舊金山及蘇沙鎮。朱力對這兩個地方贊不絕口。
在一邊享受莎曼親自準備的熱狗餐時,咪咪向他報告莎曼香水系列的成功。莎曼將功勞歸諸在咪咪身上。「朱力,她的品味很高哦。」他看過數據後也同聲贊美咪咪。咪咪受到父親的贊許,心里很是受用,她是真的跨出父親的陰影展現自己的能力。時裝秀當天,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前一天晚上的強風已經消失無蹤。「好預兆。」朱力道。
事實也是如此。穿著制服的門口服務人員以莎曼香水贈與每一位與會的貴賓。在朱力神奇的展出之後,燈光暗了下來。
在觀眾的期待之下,穿著孔雀藍緊身打褶禮服的高莎曼走到聚光燈下,雙手高高舉起,她要把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在她的手勢之下,音樂轉換成誘人的月兌衣舞樂。她甩發擺臀,抓起裙擺,一寸一寸挑逗地往上翻,另一只手則故作忸怩地退下肩帶,臉上露出不知上過多少雜志、封面、迷死多少人的招牌微笑。攝影師的相機爭相按下快門,高氏西部分支機構年輕的負責人敢就此一月兌讓世人看到她赤果的胴體嗎?男士們都暗自祈禱她會。她眨眨眼,觀眾們一片鼓噪之聲。她再度扭腰擺臀。哦,是的,她敢。全場鴉雀無聲,只有震耳欲聾的音樂。在不停地舞動當中,突然間,禮服飛起來了,莎曼將它丟得高高的,然後落在一個目瞪口呆的客人腿上。莎曼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身上還穿著一件事先藏在里面的藍色絲質迷你洋裝退下舞台。一如傳統,莎曼和朱力在整場表演結束之後出來謝幕。買主們在紙上振筆疾書,寫下購買的數量。這次展示會無疑地是一大成功。第二天朱力坐在莎曼的陽台上數著金門大橋過往的船只。由于這是朱力最後一夜待在美國,莎曼便邀咪咪和美琪一起來共進晚餐慶祝一番。
莎曼準備了烤羊排、小紅蘿卜、咖哩飯和沙拉。美琪宣稱她已經告訴麥斯孩子的事,他們計劃舉辦一個安靜的婚禮。朱力放下手中的香檳。
「莎曼,我們都知道莎蘭的病令你很困擾。我愛你,因此想給你一點良心的建議。」莎曼折好餐巾,咬著牙。「朱力,不要。」
「莎蘭可能覺得需要向你道歉?」
「我懷疑。如果你是要我去見她,免了吧,我太忙了。」
「借口,你去紐約這里的店並不會因此關門,你的手下都那麼杰出。而且你的祖父母也很願意來幫你的忙,至于我們的公司則有咪咪可以照料,何況你也可以用電話遙控。我不是在逼你——」
她丟下叉子。「你是在逼我去紐約。」
「好吧,就算我是,但也是為了你好。也許你也有話想對莎蘭說。別這麼固執,以後再後悔。像我現在就很希望在我兄弟死前能有機會和他們說說話。」
「那是因為你愛你的兄弟,和我的情形大不相同。」他的話啃噬著她。她確實想見莎蘭,但並不是為了什麼崇高的理由。她離開那天將弗萊迪送到美琪家,美琪捏捏她的手。「不管你決定怎麼做,我都支持你。」
進到莎蘭的家,莎曼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入侵者。大衛也說過那是莎蘭的家,不是他的。乳白色的百葉窗,客廳的大套黑色沙發,現代風格的椅子及牆上的抽象畫,對她而言太現代,不合她的品味。
麥斯張開手臂哀傷地迎接她的到來。她要求他在亞瑟放學回家以前告訴她一切。
「他尿床,說他胃痛,幼稚園教師說他又開始吸拇指。他想待在家里。」她答應盡力幫忙亞瑟。幾分鐘後亞瑟回到家,一看到她便飛進她的懷抱,同時把超人書包從肩膀上卸下丟到地板。
「莎曼姨媽,很高興你來了。」他親吻她。
「爺爺,我要帶莎曼去看我的寵物。」他向她介紹萊福和快樂——一只牧羊犬、一只約克夏。他的倉鼠——梅寶、沙鼠——科學怪人以及金魚——查克。「來看看我的床。」
「老天!這兒真棒!」她模模他的頭發。麥斯說他很少笑。「我念書給你听好不好?」
他找出一本書後,然後毫不害臊地坐到莎曼腿上,要她念兩遍。
「你要去看媽媽嗎?」他滑下來把書收好。當她說要,他伸手到枕頭下拿出最珍貴的彈珠。「這會使她的病快點好。」他的嘴唇有點顫抖。「我好想媽媽。」
莎曼親他一下然後緊緊抱著他好一會兒。
「如果你幫媽媽畫張圖,我可以一起拿去給她。」亞瑟決定馬上開始。
到了樓下,莎曼恭喜麥斯要娶美琪,而且即將再為人父。
「你是知道的,我幾年來就一直想娶美琪,但當我為她肚里的嬰兒高興的同時也覺得歉疚。」
听到大衛喊說他回來的聲音,莎曼的心雀躍了一下,她好想奔向他,但兩只腳卻釘在原地。他進到客廳把外套月兌掉,撥開掉到前額的頭發,這才看到她,眼神馬上轉為柔和。他走上前,伸手去拉她,仿佛迫不及待想要接觸到她的身體。「很高興你改變了主意了,我們尚未找到合適的捐贈人.亞瑟也很難受。」「很抱歉,我只是來看她的,請不要對我做額外的要求,我住在黛絲家。」
大衛臉上的光采頓失。「我懂。」但兩人都很清楚這根本是假話。
這時麥斯突然開口。「我們都太緊張了,坐下,你們兩個。我有話必須告訴你們。」他坐到莎曼旁邊。
「首先,要謝謝你們。我知道莎蘭的行為不可饒恕,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能接受這個事實。要不是她病了,我一定要支持大衛想離婚的決定。」「麥斯,現在說這個有何用。」莎曼道。
「等听完我說的,也許你會改變主意。我知道你母親為什麼要把莎蘭留給我。」
莎曼一愣傾身向前。「什麼意思?」
麥斯平靜地敘述莉莉的過去,當大衛听到伍漢斯的名字時,不禁咒罵出口。
莎曼轉過頭。「他是誰?」
「就是那個下令處死我親戚的納粹魔王,我父母險些命喪他手,若非戰爭結束的話。老天!」他用力拍向桌子。「我不相信,麥斯,莉莉是個好人,她連蒼蠅都不忍傷害。」
莎曼也不敢相信。「他不可能是莉莉的父親!」但麥斯的點頭證實了這件令人震撼的事實。「莉莉只是無辜的犧牲者,就像你父母一樣,珍妮修女為了保護莉莉,幫她捏造了假身分。她死後,一位神父發現了黛拉的信,他認為是珍妮修女特地留下來等待有一天給莉莉看的,于是將信交給莉莉。這封信刺激了你母親想起過去,使她一輩子活在為雙親贖罪的陰影中,害怕如果事實揭露出來,我們會恨他,也會毀了我的政治生涯。可見她並不能完全信任我,」他難過地說。「她愛我,我卻辜負她。」
「這……這太不可思議。貝拉和米契一定知道,對不對?」
「是的,她死前一天告訴他們的。幸好,他們並未怪她。」「大衛,就是媽不舒服、堅持和你爸媽談話的那天。」
屋里一片死寂。麥斯又道︰「我唯一比較釋懷的是莉莉在死前終把守了十八年的沉重負擔卸了下來。」
「現在我才了解為什麼我為了你趕回家去時,他們的反應會那麼奇怪了。他們真是偉大。」
終于了解過去的莎曼內心充滿對歐家人以及仁慈良善的母親的同情。「我無法想象那些可鄙的畜生會是媽的父母,他們簡直不是人。」
「他們和你所愛的母親毫無關系。是珍妮修女撫養她長大,那些神父和修女才是她的家人。莎曼,當你和大衛打電話回家告訴他父母我要競選總統時,他們猜到你倆在相愛。他們為了是否要打破對莉莉的諾言而痛苦掙扎,因為如果記者挖出實情,你們兩個女孩可能會受到傷害,否則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所以你放棄了政治生涯?」
他微微一笑。「我怎能讓你母親白白犧牲?她愛你和莎蘭。莎蘭小時候患疝氣,你母親每每抱著她哄好幾個小時。但當她知道自己身世後的絕望使她不得不采取唯一能讓我不去找你們的借口——自殺,那只是她用來阻止我的伎倆。」
「我們一直不相信媽會威脅要自殺,現在謎底揭曉了。」
「美琪幫助我去了解莎蘭的嫉妒。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美琪早在我知道事實不久就知道整件事。我要她答應我不能告訴你,但現在如果我再保持沉默,後果可能會嚴重得無法收拾。莎曼,大衛為了亞瑟請求你捐贈骨髓給莎蘭,而我,要為我自己求你。是我把事業放在第一位,才會導致莎蘭今天的個性。」「如果這是事實,媽也有錯。」莎曼溫和地承認,連自己都
靶到驚訝,是她母親善意的謊言導致一家人以及旁人的傷害。
聖派克教堂里那對相親相愛的孿生姊妹花的影像浮現在莎曼腦海里。「你會告訴莎蘭嗎?」
麥斯說不會。「有一天,也許吧。如果,不,當她恢復以後。」他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後轉向大衛。「大衛,你的意見如何?」大衛回答麥斯時,眼神一直未離開莎曼。「我同意,她已經夠受了。」
莎曼不安地轉開眼楮,把玩放在腿上的雙手,她知道這兩個男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樓上的亞瑟這時大叫著他要下來了。說完馬上就滑下樓梯扶手到莎曼身邊,驕傲地向每個人展示他幫母親畫的圖。
抉擇,莎曼想道。事情最後都需要痛苦的抉擇。她會先去看莎蘭,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決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