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徐徐,風和日麗,咖啡館的雅致庭院中,不少男女佔據了露天雅座,享受著梅雨季中難得的晴朗天氣。
「喂!」某女甲小小聲地告知友伴。「兩點鐘方向那一桌,穿西裝的那個簡直像直接從GQ雜志上走出來的,好有貴族氣質,臉也帥爆了……」
「是不錯。」某女乙偷瞄過去,接著發表自己的意見。「不過那個戴眼鏡的也不差,我比較喜歡斯文又帶點書卷氣的那一型,看起來就好溫柔。」
「他跟皮膚比較黑的那個應該是雙胞胎,兩個人長得好像,要我選的話,我會選另外一個,又陽光又帥氣的男人比較有魅力。」某女丙也有自己的見解。
「是啦……妳們當自己在點菜啊?這種男人輪得到我們選嗎?」某女丁冷冷吐槽,立刻賺來死黨的一頓好打。
不知是對旁人的評頭論足渾然不覺,還是早已習慣成為目光焦點,一票年輕女孩的吱吱喳喳絲毫未影響不遠處的三個話題人物。
「晚上的飯局輪到誰?」辛家大公子辛壑一派從容地點燃指間的細長雪茄,一襲剪裁合身的鐵灰色Lanvin西裝奇跡似的一點縐痕也沒有。
「又要相親喔?」辛磊大剌剌地靠躺在椅子上,伸長雙腿,面朝上地曬著太陽,原本放松的眉頭迅速聚攏在一起。
自從半年前被打包回台灣,老媽幾乎每個星期都安排了一場名為聚餐、實為相親的飯局,三兄弟輪流,就算另外有約會對象也照樣得上場,否則就等著被念到耳朵長繭。
「我有稿子要趕,而且上次媽請那個李家母女回家吃飯,你們兩個都有事,也是我代打,今晚該換人了。」為了捍衛自己的權益,一向慢吞吞的辛樵出人意料地率先開口。
唉,跟媽媽住在一起就是這點不好,找不到老大和老麼,媽媽就直接把他這個老二從房間拎出去接客,方便得很。看了一眼分別在外頭擁有安樂窩的兄弟,辛樵嚴重懷疑自己在當初抽簽安排住宿時被陷害了。
「我也不干!上禮拜去晶華酒店陪笑的是我,你們可別忘了!」辛磊連忙聲明,那種悶死人的餐聚有礙身心健康,不能太常參與。
「那麼我去。」辛壑優雅地吐出一縷白煙,平靜的一句話引來雙胞胎難以置信的瞪視。辛家最奸險的一員居然自告奮勇?!
「老大,你不擔心媽看上某家的恐龍妹,硬要塞給你當老婆?」辛磊問。
「沒什麼好擔心的。」辛壑難得善良地把數月來的結論分析給弟弟們听。「我們去了那麼多次飯局,有哪家閨女真的入了媽的眼?媽的個性你們還不清楚嗎?我們三個加起來都沒有她那麼挑剔,她只是不承認而已。所以干脆爽快地吃頓兩小時的飯,換來兩星期的耳根清靜。」
「那倒沒錯。」辛樵攪拌著咖啡里的冰塊,贊同地點頭。「我記得她有次嫌某家的女兒喝湯太大聲,不夠端莊。」
「還有那個林家的小姐,媽說她不夠高,以後生出來的小孩會長成矮冬瓜。」辛磊笑開了嘴。
「我踫上的一次好像是姓張吧,媽說張家小姐長得太美艷,結婚後說不定會外遇。」辛壑淡淡地陳述,雙胞胎一怔,接著同時爆出大笑。
真諷刺,媽媽難道真以為自己的大兒子是天使?十五歲就開葷的可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從小品學兼優、氣質媲美皇室貴族的翩翩長公子。
「另外有一個小姐得到的評論也很好笑,媽回家後說她的聲音太難听,人又太聒噪,要是討了那種媳婦,不出半年全家人就會需要助听器。」辛樵又想起另一次相親記。
辛大公子不覺莞爾。辛磊卻皺了皺眉,像是忽然記起某件不愉快的事。
「說到女人的嗓音,你們絕對想不到我前天有多衰……」想到那個姓梁的妖女就一肚子火,滿月復的窩囊不吐不快。于是,辛磊很快地把自己和前女友分手後被一個素不相識的電台主持人貶損一頓的經過說給兄弟听。
辛壑略微訝異地挑了挑眉,然而只是一語不發地啜了口咖啡。
辛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神情專注地看著弟弟,然後噗地笑了出來。
「你真的撂下那句『妳給我記住』?」
「那不是重點好嗎!」辛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張跟自己很相似的臉孔,很後悔把經過交代得太清楚。別人家的雙胞胎都特別親密,甚至還听說有某種心靈感應,他卻覺得這個雙胞胎手足是外星人,不只靈魂常出竅,還沒什麼同情心。
「磊,我好像不記得你跟任何女人吵過架。」手指間的細雪茄在煙灰缸上輕彈了兩下,辛壑氣定神閑地說。
小弟雖然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脾氣,性子也有些急躁,卻是個很有紳士風度的人,對女性大小聲更是聞所未聞,否則他不會乖乖地任那個模特兒丹妮罵到臭頭,還任她摑了一巴掌。所以他會跟那位電台主持人吵架,的確是怪事一樁。
「而且還吵輸了。」辛樵熱心的附加評論為他贏得一記踹腳。
「好男不跟女斗,你沒听過啊?而且那女人舌頭利得跟什麼似的,我就不信換成你這種溫吞書呆會吵得過她!」辛磊一臉沒好氣。「本來我還以為台灣的女人會比較溫柔、含蓄,結果事實證明我大錯特錯!那個女人根本是潑婦一個,那張嘴就算沒理也不饒人,跟母親感情好的男人在她眼中簡直比殺人把還該死!」
「說不定她以前有過什麼切身的慘痛經歷。」辛樵一臉漫不經心,似是在思索著某件更重要的事。
辛磊一愣。「你認為有這個可能?」他怎麼沒想過這一點!也許她會這麼恰北北真的是有原因的。
「隨便猜的。」
「個性這麼差的女人,長得八成也像個witch吧?」辛壑慵懶地吐了個煙圈,俊美的面容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正好相反。」辛磊想也沒想地回答。他不能違背良心把妖女的長相說成巫婆。「她大概二十七、八歲,一百六十三公分左右,身材不像模特兒那麼細瘦,不過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長頭發,皮膚很好,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生氣時像會噴火一樣︰鼻子小小的,鼻尖有點翹,罵人的時候喜歡把鼻頭抬得高高的,還有那張嘴……絕對不輸安潔莉娜•裘莉,飽滿、性感,讓人看了很想咬……」他警覺地中斷,發現自己好像掉入某種陷阱。「你那什麼表情?」
辛壑似笑非笑。「只是訝異你的記憶力那麼好。」
「啊……我想起來了!」辛樵突然插話。「磊以前有跟女生吵過架,小學四年級的時候。」
「有嗎?」大公子轉向二弟。
「我跟他同班,親眼目睹。」
「後來怎樣?」
「結果那演變成他的純純初戀,不只把童男寶貴的初吻獻給那個女生,還把他收集的一堆彈珠、貼紙和全新的鉛筆盒連帶卡通便當盒統統送給人家。」不理會身旁的殺氣,辛樵愉快地咧開嘴。「回家後媽把他揍了一頓。」
梁美華睜大眼楮打量佔地寬敞的店面,心中不無驚訝。
除了面對街道的玻璃櫥窗之外,這家店里的牆壁皆由純樸而帶著古意的紅磚砌成,地板則是深咖啡色的木頭材質,既沒有俗麗的假花和地毯,也沒有刻意營造的玫瑰色浪漫氣氛,一件件的婚紗巧妙地展示在店內各處,簡約而前衛的空間設計,把每一件禮服都烘托得像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跟她印象中的婚紗店完全不一樣。
她質疑地看了好友一眼,後者正跟一位笑容可掬的女店員說話。
「我是陳麗婷,跟你們約了十一點試婚紗。」
女店員領她們到二樓,讓兩人在一組簡單大方的皮沙發上坐下。
「兩位這邊請稍候,我們店長馬上就來。」
「婷,妳哪兒找來這麼另類的婚紗店啊?」梁美華低聲問。
「前陣子幾乎每本時尚雜志都有這家店的報導,告訴妳,這家公司的創辦人兼設計師L.Hsin這幾年在紐約聲名大噪,據說那里一大堆上流社會的名媛都爭著要他為她們設計婚紗,他的搶手度不下于當紅的VeraWang和ReemAcra。另外啊,這個設計師是華人,半年前這家店在台灣登陸時,有不少人猜測他是在台灣出生的,而且打算回來定居,只是他本人不太曝光,所以實際上是怎麼回事也沒人知道。」陳麗婷把自己知道的資訊統統說給她听。
「又不是台風,登什麼陸……」流行一向不是梁美華的強項,那些什麼V什麼A的設計師,她一個也沒听過。「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愛國東路和中山北路上多的是禮服出租,妳干麼非得學外國人用買的?」浪費!
「陳小姐,歡迎光臨,我是這里的店長Tony。」一個黑衣黑褲的漂亮男人此時出現,打斷了兩女的對話。他看了梁美華一眼,禮貌地笑笑,眼中同時閃過對那一身T恤加牛仔褲的不贊同,她當作沒看見。
「兩位請用。」原先見過的那個店員在她們面前放下兩只盛著氣泡飲料的高腳杯,並擺上一盤新鮮的草莓,梁美華又瞪大了眼楮。
香檳和草莓……其中必定有詐,說不定是黑店。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喝白不喝,她這輩子還沒嘗過香檳配草莓哩!
在Tony的專業建議下,準新娘試了三套禮服,最後選定其中一件。梁美華不得不承認,這個叫L.Hsin的設計師的確很有一套,無論是質料或剪裁都完美無瑕,麗婷穿上那件有著五呎長雪紡綢裙襬的純白婚紗,就像個美麗的公主。
喝完第二杯香檳,她不由自主地又看向櫥窗邊的那件象牙色婚紗。那是設計極為簡單的一件式無袖緞面禮服,裙後襬上的銀色刺繡是唯一的綴飾,狹長的V字領在胸口處聚集成一種旭日狀的漂亮縐褶,下半身沒有累贅的撐裙,只是自然地順著人體曲線而下,形成人魚尾巴般的優美線條,即使在無生命的假人身上也顯得風情萬千。
她幾乎可以听見它在說︰來穿我吧……來穿我吧……
梁美華甩甩頭,忽然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美華,妳真的覺得第三件最好看?」陳麗婷已換回自己的衣服,第N次確認。
「是啦,別說妳阿娜達,連我看了都想把妳娶回家。」
麗婷開心地笑了,轉向Tony。「就這件了。」
「絕佳的選擇,那麼禮服改好之後,我會讓專人送到府上。」
梁美華看著Tony把禮服交給一名店員,然後轉身在電腦上輸入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
「多少錢?」她問死黨。
陳麗婷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怯懦。「二十……」
「大聲點。」真是,說個話也不清不楚。
「二十……萬。」
「喔……」過了好半晌。「什麼?!」
梁美華跳了起來。「陳、麗、婷,妳給我再說一次!一件衣服要二十萬?!妳有沒有搞錯!」像她們這種月入不到四萬的小小上班族要存多久啊!
「不要那麼大聲啦!」陳麗婷看了看四周,Tony和其他店員忽然都非常專注于自己的工作。「一輩子只有一次呀……」
「婷,妳不是當真的吧?二十萬哪,後面有五個零妳知道嗎?不是兩千,不是兩萬,而是二十萬哪!」叫他們直接去銀行搶還比較快。「上次跟妳去看那輛性能很好的二手Polo也才二十二萬,妳還嫌貴,現在居然要花二十萬買件衣服!這是布料做的,沒瓖金也沒瓖鑽,除了穿那短短的幾個鐘頭之外,不能吃也不會載妳去上班,妳知道嗎?」
「這件禮服已經算是比較低價位的……」陳麗婷小小聲地說。「而且我阿娜達也同意分擔一半的錢。」
梁美華覺得自己快抽筋了。「別家店只要五、六萬就可以租到好幾件漂亮的禮服,還包含美美的婚紗照,現在妳花這麼多倍的價錢就為了買一件婚紗,攝影和化妝還得另外找,拜托妳用一下大腦好不好!」
「妳不懂啦!」陳麗婷被說得也有些惱火。「我不要別人穿過的婚紗,也不要自己的禮服出現在陌生人身上,我想要擁有一件自己的婚紗,說不定以後還可以傳給我的女兒穿;就算我女兒不要,婚紗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象征、一種承諾,我想要保留它、想要滿足一下女人的虛榮心有錯嗎?錢花了可以再賺,可是結婚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而已!」
眼見個性溫婉的好友露出罕見的堅持,梁美華的態度不自覺軟化。「我只是替妳心疼,一下子把自己的存款砸下去值得嗎?」
「值得、值得、絕對值得,這讓我的夢想成真。」
她嘆了口氣,終于不甘不願地說︰「算了,反正是妳的錢,妳高興就好……」
「美華,我就知道妳會了解我的感覺!」
陳麗婷高興得攬了攬她的肩,然後跟Tony敲定一些細節,並付了訂金。
「我只請了幾個鐘頭的假,現在要趕回去上班了,晚上再打電話給妳。」兩人走出婚紗店時,陳麗婷開口說道。「改天我們一起去挑妳的伴娘禮服。」
「好啦,掰!」
梁美華目送著好友的背影離去,雙手插在口袋里,盤算著休假的這一天要怎麼打發。然而,雙腳只跨出幾步便停了下來,情下自禁地又回頭往婚紗店的二樓櫥窗望去。
她向來就不是特別講究穿著的人,可是那件象牙色的禮服硬是頑固地盤據在腦中,彷佛正在向她招手。
來啊……來啊……
她扭過頭,咬咬牙,極力抗拒誘惑,但雙腳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原地。
唔……可惡!就這麼一次好了,反正試穿不用錢,也沒有熟人會看見。
又沒人規定只有快結婚的人才能試禮服!
有嗎?有嗎?誰有意見老娘踹死他!
五分鐘後,梁美華站在龐大的穿衣鏡前,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穿上這件婚紗會如此好看。事實上,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漂亮過,頓時間,她完全能理解好友為何堅持要擁有自己的婚紗。
麗婷穿上那件她鐘情的公主禮服時,心中應該也是如她這般飽受震撼吧……幾乎是一種命中注定的感覺,彷佛這件禮服注定該屬于她。
「您的眼光真好,這件禮服簡直就像是專門為您量身訂作的。」Tony發出由衷的贊美。「它叫做『Aphrodite』,靈感來自希臘神話中的愛與美之女神,是我們設計師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梁美華朝Tony微微一笑。這個說話輕聲細語的漂亮男人並不像她原先想的那般勢利,當她去而復返時,他什麼也沒多問便讓她試了這件婚紗。對此,她是心懷感激的。
目光回到鏡中的自己,她不禁再次驚嘆禮服在她身上制造出的效果,然而,接著襲上心頭的是一陣強烈的悵然。
一年前,她也計劃著要拉好友陪她去試婚紗的,如果不是遇錯了人,如果對方有點骨氣,如果對方能堅持到底,如果……
罷了,那麼多的如果都沒發生,想那特級大爛人做什麼!
甩開不愉快的過去,生平第一次試穿婚紗,或許以後不會再有其他機會,梁美華決定縱容自己的想象奔馳,假裝有個溫柔多情、英俊瀟灑的新郎站在身邊。
反正沒熟人在,就偷偷作個夢吧……可是新郎該是什麼樣子呢?
嗯,就長得像金城武好了……挺拔結實的身材、深邃有神的眼眸、高挺的鼻梁、飛揚的濃眉……
敝的是,眼前浮現的竟是另一張她在兩天前才見過的臉……
可惡!梁美華猛甩頭,嫌惡地發現那個豬頭男居然入侵她的幻想,還好死不死地不肯消失。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咦?再眨眨眼……不對!鏡中多出來的那張臉不僅清晰無比,還愈來愈大。
「啊……」驚恐的一聲尖叫響徹雲霄。
「啊……」Tony和女店員被她嚇得跟著叫。
梁美華猛地轉身,過大的動作害她險些被禮服的裙襬絆倒,她慌亂地穩住身子,臉上的表情由驚嚇轉為狼狽,然後又變成難掩的羞憤。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瞪著這個化成灰她都認得的男人,聲音尖銳得反常。
辛磊不語,目光在那穿著婚紗的玲瓏身段上流連不去,星眸中閃爍著令人難解的光亮。
他回到店里有好半晌了,在她從試衣間走出來的一剎那,他完全忘了自己跟這女人有過節,只覺得她美得奪目、美得讓人屏息。當初在設計「Aphrodite」時,他腦中有的只是個沒有臉孔的朦朧女神形象,但就在幾分鐘前,那個形象具體化,並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只是他不明白她臉上為何會出現一種像是失落的神情,而這種不經意流露的脆弱,競沒來由地扯動他的心……
「看什麼看!」她跳腳,徒勞地想用手遮掩自己。「把眼楮閉起來!」
懊死!世界上人口這麼多,為什麼偏偏讓這個男人看見她這副可笑的模樣?
尤其是這個男人,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她覺得特別丟臉。
「這件禮服很適合妳。」辛磊緩緩說道。
她一愣,火氣緊接而來。這個男人恨她恨得牙癢癢,她才不相信他會說出什麼好話!他肯定是用某種她想不通的方式在嘲笑她!
「叫你別看你還看!低級、下流、狂!你到底在那里偷窺多久了?!羞窘、難堪和莫名的怒氣一涌而出,她覺得自己像沒穿衣服似的,赤果果地袒露在他的視線下,隱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渴望也變得無處遁形。
連對好友都不願展現的一面,居然被這個男人給看光了!
「你跟蹤我是不是?你對我前天說的話還懷恨在心是不是?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品、這麼變態!我警告你,再不滾我就要報警了!」
發現自家老板的臉色愈來愈黑,面部神經繃得像快斷了,Tony連忙開口︰
「小、小姐,您誤會了,這位是……」
「妳夠了沒?!」來不及了,辛磊暴吼。「妳這女人到底是哪里有問題?嘴巴不那麼毒會死啊?還是妳兩秒鐘不咬人就會全身不爽?」X的,真心夸她一句又被罵成變態!什麼世界?!
穿著婚紗的美女變夜叉,帥氣爽朗的老板變暴龍,店里員工莫不目瞪口呆,想躲炮火又軟弱地移動不了雙腿。
「店長先生,你快打電話叫警察,這家伙不正常,他跟蹤我!」
「Shit!這是我開的店,Tony是我花錢雇來的,妳身上穿的正好是我設計的婚紗,我比誰都有資格站在這里,要滾也是妳滾才對!」潑婦!
「這店會是你開的才……」梁美華愕然住嘴,轉向Tony,後者一臉哭相地點頭。
老天……這個沒水準的男人居然是那個據說很搶手的婚紗設計師!
很不幸,不听話的舌頭動得比腦子還快。「原來這家黑店就是你開的?幾片破布就要賣幾十萬,你干脆去搶銀行還比較快!」
旁觀的眾人猛地倒抽一口氣。黑、黑店……破、破布……實在太刺激了!
「再提醒妳一次,妳身上穿的正好是我、的、破布。」這女人竟敢侮辱他的心血結晶。「我看妳也穿得挺高興的!」
「少跩得那樣二五八萬!版訴你,老娘我不稀罕!」
去死啦!就算他設計出這麼美的禮服又怎樣?還不是豬頭一個!
像個火車頭似的,她一頭沖進試衣間,只想盡快月兌上的婚紗,背上的拉煉卻好死不死地勾住了她的一緇發絲,氣上加氣,顫抖的手就是無法拉開拉煉。
「妳!」凶惡的臉孔從試衣間里倏然探出,被點到名的女店員幾乎要嚇暈了。
「來幫我月兌衣服!快點!」
「……是。」在駭人的氣勢下,店員拖著發軟的腿進入試衣間,連看都不敢看老板一眼。
辛磊雙手環胸,一臉殺氣騰騰。想到這頭母老虎居然要嫁人,胸口沒來由地更不痛快,像是被好幾噸的石頭壓住似的,其悶無比。
見鬼了,哪個不長眼的笨蛋敢娶這頭母老虎?
梁美華換下了禮服,卻沒褪下渾身的刺。她怒不可遏地再次現身,忍著不舍把禮服塞進呆愣的Tony手中,就是不想靠近有著二十公分身高優勢的辛磊。
「喏,破布還你,可以了吧!」
「怎麼,結婚禮服不穿了?真不知道哪個可憐的家伙要娶妳,請代我向那個倒楣鬼獻上最高的同情和敬意……咦?」他夸大地左顧右看。「怎麼沒看見準新郎?我倒真想會會這位勇氣可嘉的仁兄,畢竟這年頭自願下地獄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要你管!」梁美華握緊雙拳,像是想撲過去撕爛那張惹人厭的臉。「誰規定要結婚的人才能試婚紗!我高興穿啥就穿啥,就算我決定穿著禮服刷馬桶也不關你屁事!」
腦子空白了半秒,辛磊胸口上的窒悶奇跡似的消失了。
「啊,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地露齒而笑,笑容刺得她眼楮發疼。「我說嘛……個性這麼差,沒女人味、不溫柔也就罷了,還老是張牙舞爪的隨時準備咬人,哪個腦袋正常的男人敢要?誰娶到妳絕對是家門不幸……」
沒留意那微微發顫的雙唇,辛磊繼續譏諷道︰「不過妳也算有自知之明,所以才跑來穿婚紗過過干癮。怎樣,是不是有偷偷地想象自己當新娘子的模樣啊?還是幻想一個高大英俊的白馬王子站在身邊?」
喝……旁觀者再吸一口大氣。老板好狠啊!
殘酷的譏嘲像把利刃,一字一刀,刀刀見血,梁美華面色刷白,連嬌艷的紅唇都失去了顏色,劇烈地顫抖著,小臉上唯一剩下的色彩,則是泛紅的雙眼。
是的,他捅到了她的痛處,讓她鮮血淋灕。
辛磊看著那張小臉,忽然很後悔,很想收回已出口的話。
「我就是沒人要!我就是試穿禮服過干癮,幻想自己是新娘!這下你高興了吧?!」她怒吼,濃濃的鼻音卻讓辛磊呆愣。
「滾開!好狗不擋路!」一股不知哪來的蠻力差點把他推倒,像陣龍卷風似的,梁美華沖出商店。
「等……」他張大嘴巴杵在原地。
她哭了……他居然把她弄哭了……
怎麼會這樣?她應該要手插著腰,潑辣地叫囂反擊,甚至吐他幾口口水,而不是大聲承認他隨便亂說的氣話,還帶著那種受傷的表情含淚離開。
Shit!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他贏了這一回合,卻一點勝利的喜悅也沒有,只是開始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