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愛我只要一句話 第四章

「呂——飛——絮!」

朱朗晨從未料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這樣野蠻地咆哮。

但是在呂家老宅的第五天,他已將過去二十六年來的教養全數拋到外太空。

理由很簡單,文明方式對她根本行不通,她就是欠人吼!

才多久而已?才多久而已!

他早上吃過早餐後出門,現在才傍晚,他辛辛苦苦整理好的客廳已經像是原子彈爆炸,書本紙張遍地,滿目瘡痍。

朱朗晨快抓狂,在極為不順利的一天之後,他又疲累又挫敗,沒想到回來之後迎接他的竟是這片混亂,他要掐死那個女人——

「呂飛絮!你躲到哪里去了?!」

「叫魂啊?」慢條斯理的嗓音從廚房門口揚起,呂飛絮端著水杯踱入客廳。

見她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朱朗晨更加氣急敗壞。

「你看你又把這地方弄成什麼樣子!書本扔得到處都是,你知不知道我出門前才收拾過?!」

呂飛絮兩眼微微一眯。這人愈來愈囂張嘍,居然敢對她大小聲,這里好歹是她家吧,也不想想他是住在誰的地盤上……

他是不是忘了只要她一個不爽,隨時都可以把他踢出門?

可是不知怎地,看著那張不掩抑郁的臉,她听見一種連自己都感陌生的和緩聲音從嘴里冒出。

「沒找到工作?」

頓時,朱朗晨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肩膀垮下,氣勢全消。

「沒。」他悶悶地應了聲,意志消沈。他昨夜便下定決心,不管他會在此地停留多久,至少在這期間不能總是仰人鼻息,所以今早便出門尋找臨時性的工作,但是一整天下來,一無所獲。

「我沒有身分證件,又沒有工作經驗,問了很多公司行號都被回絕,連巷口那家便利商店都不願雇用我這種來歷不明的人,沒想到要找個打工的機會竟然這麼困難。」

話一出口,朱朗晨就馬上後悔。他干麼跟她說這些?

以她的為人,肯定是一陣冷嘲熱諷,或者乾脆漠不關心地轉身離開,說不定兩者皆是——先恥笑再離開。

「小本生意對證件方面的要求可能比較松,你有沒有去找那些家庭式經營的小店問問?」

朱朗晨訝異地看向她,卻瞧不出任何嘲諷的跡象。

他有些吶吶地。「沒有,只有在回來的路上瞄到一家貼了徵人啟事的飲食店,

不過他們要找的是上菜兼打雜的員工。」

「那就去那家試試看。」

什麼?!朱朗晨大驚失色。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去給人端盤子?」在她家替她做家務已經是他的極限,那也是逼不得已。

她冷眼睨著他。「為什麼不行?端盤子也是正當工作,難道你的手比別人寶貴?」

那是當然——

朱朗晨張口欲言,卻無法把話說出口。

曾經,他的確認為這雙手是自己最大的資產,但是事實證明,即使擁有一雙完美無缺的手,也還是不夠。

「還是你認為這種工作太低賤,不符合你高貴的身分?」

「不是……」他本能地否認,聲音卻顯得底氣不足。好吧,他確實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跟這類粗重工作扯上關系,畢竟他向來都是讓人服侍的那—方,現在叫他替人上菜、打雜,任誰都難以調適吧!

「既然你做不來就算了,反正這種需要體力的辛苦工作也不適合你。」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忽覺受辱。這女人是在藐視他嗎?

這回呂飛絮根本懶得答腔,而是直接轉身飄走。

不過憑他靈敏的听力,朱朗晨百分之兩百確定,她在離開前,發出了一聲足以氣死人的輕嗤。

這不是擺明瞧扁他嗎?

好,他就做給她看!

憑著一股倔氣,朱朗晨第二天早上便到那家飲食店應徵。

但是過程並沒有他預期的那麼簡單。

「有沒有經驗?」問話的店主是個膚黑、矮壯的中年男人。

「沒有,不過我可以學,我學得很快。」

店主小小的眼楮打量著眼前的朱朗晨,滿肚子不信任。小夥子細皮白肉的,一張臉長得比明星還漂亮,看起來就像有錢人家的子弟,能干什麼活?

「你剛畢業吧?要知道,我這里可不像學校上課那麼輕松,這是飲食店,要端盤子擦桌子的,有油煙有菜渣,到時候你的衣服可不像現在這麼白了,你行嗎?」語畢,斜眼又掃了一下朱朗晨身上雪白的訂制襯衫。

朱朗晨不在乎他的誤解,只是想到要終日與油煙、飯菜湯水為伍,又不由得卻步。

但他隨即咬牙,強硬驅走心中的退縮,比起被呂飛絮蔑視,一點髒污算什麼!

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想向她證明他不是吃不了苦。

「我不介意弄髒衣服,只要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努力做。」

「大話誰都嘛會說,少年仔,不是我看不起你,我看你還是去那種有辦公桌有電腦的地方找打工比較好,我這里不適合你啦……」

「阿富啊,你嘛夠了?」—旁似是老板娘的婦人插嘴。「給這個少年家試試看會怎樣?現在有哪個年輕人願意來我們這種店里端菜啦,人家既然肯做,你就讓他做做看,又沒什麼損失。」

她對眼前看起來又乾淨、氣質又好的小帥哥友善地笑笑,轉過頭又凶巴巴地一掌打上丈夫肩頭。「阿你廣告貼那麼久,有多少人來應徵啦?」

店主瞪了老婆一眼,又嘟嘟囔囔一會兒,才不甘不願地點頭。

「我就不相信你能撐多久……」最後店主還不忘警告︰「干得不好就要你走路!」

朱朗晨暗自欣喜,他不會讓店主有藉口趕他,最重要的是,他一定會讓呂飛絮改變她對他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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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飛絮不喜歡外出,但是有必要的時候,她還是會要自己踏出家門。

圖書館,就是這些少數的必要之一。

這天傍晚,為了查詢寫稿用的相關資料,她來到離家最近的市立圖書館分館。

她並未花太多時間便找到自己需要的資訊,在考慮過整本書的大小、重量後,她決定還是只要將那幾頁有用的文字影印下來就好。

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排在她之前,正在使用館內唯一的一台自助式影印機。

斑中女生邊影印邊聊天,呂飛絮站在一旁閑閑地等待,有一句沒一句地听著她們低聲吱吱喳喳。

「……又去那一家吃面對不對?」女生甲笑著輕推一下女生乙,立刻為自己賺得一個白眼。

「我肚子餓去吃飯也不行?」

「少來,醉翁之意不在酒。」

「笑得那麼曖昧,你們在說什麼啊?」正影印著東西的女生丙好奇問。

「跟你說,小萍煞到—個『小吃店王子』,最近幾乎天天跑去那里吃東西,就為了多看他幾眼,超痴情咧∼∼」

「林佳欣,你不要亂講啦!」

「哪家店?你看過嗎?帥不帥?」女生丙的興趣也來了。

「我陪她去了兩次,真的爆帥,他微笑的時候連我都差點被電到,小萍更夸張,眼楮老是跟著人家轉,吃面配帥哥,連不怎麼樣的面吃起來都特別香。」

呂飛絮忍不住翻白眼,還吃面配帥哥咧,小花痴!

「到底哪家店?」

「就是郵局斜對面那家,好像叫『阿富飲食店』還是什麼的……」

「『來富』啦!」

咦?呂飛絮訝異。那不就是……

難道那個「小吃店王子」是……

真沒想到,才一個多星期,那家伙已經有粉絲團了,可真會招蜂引蝶。

呂飛絮莫名地感到微微不快,但是那個叫小萍的女生接下來的話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不覺得他們兩個真的長得很像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是他本人咧!」

「拜托你好不好?用膝蓋想也知道,你那個偶像住柄外,怎麼可能在小吃店里替人端盤子?還有人以為我那個豬頭老哥是周杰倫,跑來跟他要簽名!」

這時管理圖書館的大叔拉長了臉走過來,低斥︰「同學們,請你們降低音量,別人還要看書。」

挨了罵,三個女生吐了吐舌頭,趕緊閉上嘴。

呂飛絮仍是沈默無聲,卻是一臉若有所思。

離開圖書館,呂飛絮先到超市采買一些民生必需品,才走路回家。

「來富飲食店」,正好在超市與她家的途中。

瞧見那小小不起眼的店面,呂飛絮遲疑,但最後仍敵不過好奇心的驅使,停下了腳步。

原本以為那個養尊處優又有潔癖的家伙在小吃店撐不到一天,怎知他居然堅持了超過一星期,這教她不由得想看看他實際工作的情形。

反正就瞄一下而已。

呂飛絮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探頭往店里看,卻沒瞧見那個人。

敝了,人跑哪里去了?她疑惑地縮回腦袋。

想了想,再探,這回脖子伸得更長了。

還是不見那個已經頗為熟悉的身影。

「來來來,小姐,進來坐,想吃點什麼?」

呂飛絮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已被眼尖的熱情老板娘拉入店里。

正要開口拒絕,就見白衣黑褲的男子出現在一道小門門口。

「你怎麼會在這里?」朱朗晨放下手上的一大疊盤子,面露詫異。

「只是路過。」

「阿晨,原來是你朋友喔,叫她坐啊。」老板娘笑得和藹可親。自從他們雇用他之後,生意變更好,女客人大增,她看這個端菜小弟愈看愈喜歡。

「吃過了沒?」朱朗晨問呂飛絮。

「還沒,我正要回去,再見。」她並沒打算留下來。

「等等,你晚上不會又要吃泡面吧?」朱朗晨的視線落在她手上的兩大袋補給品,劍眉擰了起來。她怎麼老是愛殘害自己啊?

「你有意見?」

「對!」他沒好氣,直接把她按在最靠近的一張椅子上。「你給我在這里吃完一頓正常晚餐再回去。」

她挑眉。「你管太多了吧。」

「你就那麼愛吃防腐劑?」

「泡面其實不含防腐劑,那是多數人的誤解。」她好心指正,但是他沒理她。

「反正吃多了總是不好。」

看著他逕自把她的兩個購物袋放到一旁,呂飛絮疑惑地蹙眉。

怎麼會這樣?明明她才是年長、當家的那個,可是最近幾天好像都是他在嘮叨她,一下嫌她書本不放好,一下說她碗洗不乾淨,現在連她吃什麼都有意見,這人是不是把角色搞混了?

她應該發威一下,讓他重新記起誰是老大才對。

可是,心口暖暖的……暖得讓她懶得跟他計較。

呂飛絮拿了選單點了雞肉飯和貢丸湯,結果他又自作主張給她加了一份炒青菜和炸豆腐。

算了,不跟他計較。

食物上桌之後,他便去招呼其他顧客,她則邊吃邊觀察。

就如她預期的,一身白衣黑褲的他是店內非常醒目的存在,那股乾淨、出塵的氣質使他與這家店格格不入,但教她意外的是,他似乎適應得不錯。

雖然他並非她所見過最迅速俐落的端菜小弟,但那出色的外型和從容優雅的舉止的確是店里不容忽視的一道風景,難怪那個高中生會天天來吃飯。

不過很快地,呂飛絮發現他的粉絲還不只一、兩個,因為離她不遠的那桌,有個女孩正在用眼神向她射飛刀。

呂飛絮冷冷地與她對視兩秒,低頭繼續吃飯,沒再理會。

吃完飯,她掏出錢包正要結帳,卻讓他阻止了,而那俊秀的眉宇間浮現薄慍。

「老板娘,這餐算我的。」

老板娘笑咪咪。「知道了,會從你薪水里扣。」

呂飛絮收回錢包。她不會過意不去,畢竟他還免費寄住在她家里。

「我回去了。」她拎起自己的袋子。

「嗯,路上小心點。」話一出口,他和她都呆住。

鱉異的沈默在空氣中竄流,他們你瞪我我瞪你。

幾乎是同時,兩人轉開頭,相識以來第一次產生了默契——

當作什麼都沒听見。

最後那兩句話,怎麼听怎麼怪。

好像他們多親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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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

路燈下,呂飛絮看著面前阻擋去路的幾人,只覺得荒謬。

一、二、三,共三個面色不善的女孩子,約十七、八歲,打扮是時髦的街頭風,她只認得中間那個。

因為她剛剛還在小吃店里被她射眼神飛刀。

看來她們在她離開那家店後就跟在她後面,打算在這沒什麼人的路段跟她……嗆聲?決斗?還是想趁黑把她做掉?

不必想就知道為什麼,那家伙果然是禍水。

中間那個戴著鼻環的女孩發話了。

「大嬸,你跟小吃店的阿晨是什麼關系?」迷你裙下的一條腿抖啊抖地。

大嬸?

呂飛絮的眼楮眯了眯,雖然她並不注重打扮,但是仍二字開頭的女人被這樣喊,還是刺耳。

就沖著那句「大嬸」,呂飛絮冷冷瞟著她。「我跟他同居,你說我們是什麼關系?」這也不全然是謊話。

「很跩喔∼∼」右邊那個可能跟許純美有親戚關系的高個子撂話。「告訴你,我們大姊看上他了,你要是識相的話,就馬上跟他分手,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太妹三人組同時逼近,呂飛絮體內警鈴大作。

她的年紀比她們大,個頭比她們小,白痴都知道遇到這種場面不該意氣用事逞口舌之快。

但很不幸地,除了做家事之外,她最討厭的就是被威脅。

「跟我說這有什麼用?腳長在他身上,人家就是喜歡黏著我不放,我有什麼辦法?他這麼愛我我也很困擾——」

「你不要太囂張喔……」鼻環女目露凶光。「像你這種眼鏡丑女配不上他,別以為他對你好一點就覺得自己多了不起!我靠!」

對她好?幾時?這位小妹眼楮長到上了嗎?她還以為她才是近視眼的人。

「是,你比較漂亮,等我回去問問他,說不定他會比較喜歡鼻子上掛環的小母牛。」

啪!

呂飛絮的頭一偏,眼鏡飛撞到旁邊的牆,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一陣熱辣的疼痛在頰上蔓延開來。

作夢都沒想到,這種俗到掉渣的甩巴掌戲碼會在自己身上上演。

她想跑,卻為時已晚,鼻環女的左右二女將已揪住她的雙臂,兩個購物袋也掉落地上。平日缺乏運動就是這樣,反應太慢,逃命都來不及。

「怕了吧?憑你這樣的貨色也敢跟我搶男人!賤女人!」

「嘴巴那麼臭,當心沒人敢親你。」既然逃不掉,呂飛絮也豁了出去。

「你——」鼻環女大怒,手又揚了起來。

「住手!你們做什麼?!」

那聲怒吼引起了三種不同反應︰左右兩將被嚇得松手,鼻環女臉上閃過驚慌,至於呂飛絮,則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安。

罪魁禍首來了……

下一秒,朱朗晨已經抓起呂飛絮的手,將她拉到身側。

「你有沒有怎麼樣?」他問,但一見到她的臉頰就變了臉,不等她回答便轉向鼻環女。他認得這個天天上小吃店的女孩。

「你打的?」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有點駭人。「她哪里惹到你了?」

讓呂飛絮訝異的是,前一刻還神情陰狠的鼻環女竟變得畏縮又膽怯,像是母老虎變成小花貓。

「我,我只是想給她一點教訓……誰教她那麼囂張……」她囁嚅道。

狹長的眼楮危險一眯。「我常常給她氣得半死都沒敢動她—根頭發,你憑什麼教訓她?」

這是什麼話?

呂飛絮想抗議,但鼻環女接下來的話立刻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我喜歡你……」只見她牙一咬,忽地大聲道︰「請你跟我交往!」

好、好生猛的告白方式……不過也好白痴,她看不出來時機不對嗎?

呂飛絮馬上瞟向身旁人,他的臉色卻讓她吃了一驚。

他在冷笑……向來斯文優雅的他居然會冷笑?那是她的專利好不好?

「你喜歡我?」他目光犀利地看著鼻環女。「你喜歡我的方式就是對我朋友用暴力?你以為我會喜歡一個無緣無故動手打人的人嗎?你幾歲?」見她沒回答,他沈聲又問︰「你幾歲?」

「十七……」

看著頭低低的鼻環女,呂飛絮忽然有點同情她了。

「小小年紀就逞凶斗狠,哪兒學來的?有那個閑工夫惹事、發情,倒不如多念幾本書學點道理,順便學學怎麼用大腦。你這種方式的喜歡,只會讓人反感,沒有一個正常男人會瞧得起這樣的女孩子。」

呂飛絮怔怔地望著他。她的近視並未深到沒眼鏡就看不見的地步,即使視線不如平時清晰,她仍是能看見他臉上那份嚴厲。

真奇怪,她沒有想過那張年輕的臉上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這一刻的他,似乎比她想像的成熟許多……她會不會錯估他的年紀了?

這時他又說︰「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你走吧,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鼻環女眼眶發紅,滿臉失意,最後竟什麼也沒說,乖乖地帶著從頭到尾都不敢吭聲的同伴走了。

呂飛絮還在發愣,就被拉到路燈正下方。

他伸手撥開她額上的劉海,端起她的下巴,檢視她的臉頰。

「腫起來了……」他擰起眉。「很痛吧?」

「還、還好……」面對著那一臉的真誠關切,她覺得自己的舌頭好像打了結,全沒有平日的說話功力,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他點頭。「回家要立刻冰敷。」

她清了清喉嚨。「可以先放開我的手嗎?」

經她這麼一提醒,朱朗晨才意識到自己一手還握著她不放。

他一驚,趕緊松開掌握。「抱、抱歉。」

真是怪了,他怎麼牽她的手牽得那麼理所當然,那麼久都沒發現?

為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朱朗晨馬上彎身撿起掉落地上的購物袋,然後他看見了地上的眼鏡。

「鏡片裂了,鏡框也壞了。」他拾起眼鏡,心中卻有絲很不厚道的竊喜。這副塑膠鏡框的眼鏡實在太大太丑,扔了最好∼∼

「沒關系,我另外還有一副舊的。」

比這更舊?!朱朗晨感覺頭頂有幾只烏鴉在嘎嘎叫。

「你不是應該在小吃店打工嗎?」她忽然問。

「你離開之後不久,我想到這個路段向來人少,你一個女孩子在晚上單獨走總是不太安全,所以我跟老板娘說我先送你回家再回去,她也同意了,只是我沒料到會看見……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才會遭受無妄之災。」

她一語不發地看著他許久,害他差點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

「又不是你教唆那幾個女孩子來堵我的。」她最後道,用的是他早已習慣的淡淡語調。

知道她沒怪他,心上一顆大石放下,他陪著她緩緩走回去。

一會兒後,她忽道︰「我發現你很有當教官的潛力,那個女生被你訓得都快哭了,要是你當初被打劫的時候也有這種氣勢,說不定就沒人敢把你打暈了。」

朱朗晨沒說話,卻暗自慶幸夜晚掩去臉上的赧色。

事實上,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對一個未成年的小女生那樣疾言厲色。在他遇上呂飛絮之前,甚至從未對任何女性揚高音調,那違背了他多年來的教養。

然而,當他遠遠見到那個帶頭的女孩子摑呂飛絮耳光時,簡直氣瘋了。她那麼嬌小縴瘦,怎麼承受得了那個女孩子的勁道?有一剎那,他幾乎恨起那幾個尋釁的小女生,想揍得她們痛哭流涕。

但他最後還是克制住自己,因為毆打女性是他向來最不齒的行為。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

「謝謝。」兩個字,輕輕地,如晚風似地拂過他耳際。

朱朗晨愕然看向她,卻見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隨後立刻恢復面無表情。

這是他第一次听她用這樣溫軟的聲音說話……

唇角悄悄地往上彎起,看來方姊說的沒錯,她的個性的確有點小別扭。

他配合著她的腳步,慢慢地走著,忽然發現,今晚的夜色其實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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