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虞姬、芳菱穿過白玉珠簾時,劉邦和幾名親信正好出現在寢屋的門口。
窄長黝黑的臉龐,高鼻深目,長長的頸子,沒錯,昔日楓林中偶遇的老翁果然就是劉邦。
虞姬冷冷看了劉邦一眼,他那色眯眯的眼光依然令她感到不舒服。
「美人,我們終于又見面了。」劉邦目瞪口呆的望著虞姬。
如花的容顏,雪女敕的肌膚,身懷六甲的虞姬非但沒有變丑,反而更加動人。
虞姬的雙唇微微上揚,似笑非笑的頷首。
「美人兒,你怎沒住在王宮中呢?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劉邦咧嘴一笑,朝虞姬的方向走去。
「不勞漢王費心,大婚之後,虞姬自然會坐王宮。」她那不卑不亢的神態仿佛在嘲笑劉邦。
「何必等到大婚呢?」劉邦嘻皮笑臉的趨近虞姬。
「本王這就接你進宮去。」
他再也控制不住,伸手就要抱虞姬。
虞姬臉色大變,身子一閃,輕而易舉的躲過劉邦的魔爪。
「漢王,這是西楚霸王的府邸,請你放尊重點。」虞姬輕斥。
啊,她實在想不到劉邦會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竟然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輕薄她。
看來,她是高估了劉邦的品行。
「是啊,你這不要臉的老頭,等我項羽大哥回來,我一定叫他斬了你。」芳菱立刻跳到虞姬前面,伸開雙臂擋住劉邦。
又是她!劉邦沉下臉來,他還記得這個凶巴巴的圓眼娘。
「你們別作夢了,這一次,項羽救不了你們。」若不是要給虞姬一個好印象,他才沒耐性和芳菱講話。
「胡說。」芳菱同道。「我項羽大哥就要到彭城了,你要逃就趁現在,否則……哼!」她不屑的瞄了劉邦一眼。「這一次,你就算假借如廁之名也溜不走啦。」
她對鴻門宴中,劉邦藉如廁之名開溜一事,仍然記得一清二楚。
劉邦不禁惱羞成怒。
他原是個大而化之的人,這點嘲弄根本無法惹惱他,但是,此刻他正在追求虞美人,這凶巴巴的女孩在度時候提起這檔事,實在有損他在美人心中的形象。
「我告訴你,就算項羽現在站在我眼前,我也不把他當一回事。」劉邦拍著胸脯說大話。
「老頭兒,話可別說得太早喔。」芳菱朝他吐吐舌頭。
哼,她壓根兒就看不起劉邦這種人。
「芳菱。」虞姬真相只過去。
芳菱這麼一鬧,情況是愈來愈糟了。
「哼,本王不想和你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計較。」劉邦氣得七竅生煙。
「哼,我不想理你。」芳菱嘟起嘴來。
「來人啊,把這丫頭給我綁到外面去。」劉邦回頭喊道。
兩名親近侍衛立刻走過來。
「不,不可以,你們不能傷害她,她是江東侯虞琦的夫人。」虞姬旋身抱住芳菱,不讓她給人帶走。
「美人兒,別慌,別慌。」劉邦連忙堆起笑臉。原來這野丫頭是虞美人的嫂嫂。「本王一向以仁厚聞名,當年楚懷王不讓項羽和我一起先入關中,正是因為我為人厚道,而項羽大驃悍賊猾,所以楚懷王才只派我一人先入關中。」
虞姬和芳菱不約而同的鵬眉。
這劉邦真是厚顏,夸起自己都不臉紅。
「來人啊,把侯爺夫人‘請’出去。」劉邦笑嘻嘻的下著命令。
侍衛揪住芳菱的手臂,虞姬則緊緊抱著芳菱的月復,兩方來來往往的搶了起來。
驀然,虞姬感到頸背一陣溫熱。
有人在模她的頸子,虞姬頓感毛骨悚然,她回首一看,果然是劉邦。
「放肆。」虞姬怒斥,轉身便要教訓劉邦。
這一分神,芳菱便讓侍衛給搶走了。
驟然失去重心,虞姬身子往後翻仰。
「哎,美人,小心,小心。」劉邦乘機摟住虞姬。
「你是有身孕的人,千萬要小心。」
虞姬又氣又羞,雙頰潮紅。
她連忙掙月兌劉邦的雙臂,冷冷的瞪著他。
「漢王請回吧,虞姬累了。」她沉著說道。
「哈,哈,美人真是愛說笑。」劉邦邪邪的笑。「本王親自來接你進宮,你累不累都得隨我回去。」
虞姬冷笑。
劉邦右手一揮,站在門口的親信全退了出去。
烏檀木制成的屋門輕輕關上。
虞姬心口一凜,手腳全冷了。
「美人兒,這一年多來,我對你念念不忘,天天都企盼能有相逢的一天,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讓本王等到了這一天。」劉邦的唇附在虞姬耳畔,悄悄訴起衷情來。
「漢王此言差矣。」虞姬向前挪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虞姬是西楚霸王的妻子,怎能當漢室的皇後呢?況且,漢王妻妾眾多,情感不專一,跟在你身邊絕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
她不慍不火的說著。
「哪個男人不風流?」劉邦嘻皮笑臉的跟上。「況且,若要說起風流事,項羽可比我厲害多了。」
「噢?」虞姬雲眉微斂。
「你知道項羽為什麼不讓你坐王宮嗎?」劉邦不懷好意的笑著。「因為他在王宮中藏了許多美女,他故意把你冷落在這兒,獨自在王宮中風流快活,還騙你說需等到大婚後才能坐宮中,那小子大奸詐了,還是我比較坦白誠懇。」
他極盡所能的打擊情敵。
虞姬哭笑不得的望了劉邦一眼。
「漢王你弄錯了。」她搖搖頭。
「美人兒,你大單純了。」劉邦又進讒言。
「我坐彭城王宮時,那里住了許多狐媚的女人。」
「那都是宮女。」虞姬偏首笑道。「項王並沒有住在王宮中,他與我同住在這座宅子里。」
劉邦一听,笑臉全垮了。
項羽和虞姬的感情堅貞得令人嫉妒。
「美人兒,如今我是主人,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服侍我。」劉邦粗魯的揪住虞姬的左手腕。「我等不及回到王宮去了,走,我們進房間去。」
虞姬氣得血色盡失十雙唇發顫…
她右袖一甩,瓖著翠玉的匕首落入她手掌中。
「虞姬生為項家的人,死為項家魂,此身絕不容奸邪小人玷污。」她把匕首舉至胸前。
「美人,不要輕舉妄動。」劉邦大驚,立刻抓住她的右手。
他怕虞姬自盡,但是,他更怕虞姬殺他。
虞姬緊緊握住匕首,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劉邦使力一掐,鋒利的匕首只晃了一下,並沒有掉落下來。
「你練過武功?」劉邦奇道。
虞姬手勁極韌,是個練過武的人。
「哼!」虞姬懶得搭理,只冷冷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擔心動了胎氣,她早就一刀刺入劉邦的心窩。
劉邦也猜出了虞姬的顧忌。
「既然你和項羽感情如此深厚,失掉孩子必然會令你痛不欲生,好,你不肯依我,那……我就先毀了你的孩子!」
劉邦左手朝虞姬月復部擊去。
「不——」虞姬驚惶尖叫,彎身躲避劉邦的攻擊。
劉邦乘機打掉她手中的匕首。
虞姬蜷縮在屋角,雙臂交纏護在高隆的月復部上。
她緊抿著唇,烏亮的眸子狠狠瞪著一臉色相的劉邦。
「美人兒,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劉邦色眯
「你貴為國王,竟然欺負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難
「哈,我才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劉邦咧嘴大笑。
「真是無恥,唉。」虞姬搖首輕嘆。
「哈哈哈!美人兒……」
劉邦笑得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魔,他那雙凹陷的大眼
他朝前一跨,一把握住虞姬縴細的肩膀,粗魯的將她拉到壞中,低頭就要吻她。
驀地,屋門撞了開來。
劉邦懊惱的回頭,竟是他的貼身侍衛。
「大王……大王……」幾名侍衛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誰叫你們這時候闖進來?全都給我滾出去!」劉邦立刻破口大罵。
真是一群不識相的家伙。
「大王,大事不妙了,項王已經攻入彭城,我軍大亂,死的死,逃的逃,請大王盡速逃命吧。」
侍衛顫巍巍的說道。
「項羽回來了?」劉邦的臉色倏地刷白。「不,不會吧?我不是擁有五十六萬大軍嗎?項羽怎能攻入彭城?」他不敢置信的問。
「項王只有三萬名精兵。」
「三萬名?」劉邦突然大叫一聲。「天啊,項羽回來了,項羽回來了!」他這才完全清醒過來。「快!快逃!」他揪著虞姬,硬把她拖往門口。
「大王,你若帶走項王的夫人,項王絕對不會放過我們,還是放了她吧。」侍衛勸道。
劉邦看了虞姬一眼,搖擺不定。
「對,對,逃命要緊!」稍稍想了一下,劉邦立即推開虞姬,轉身就跑。
「啊!」背後傳來淒厲的嘶叫。
劉邦和侍衛回頭一看,只見虞姬抱著肚子倒在桌案旁,殷紅的血液染紅了她的綠絲裙。
「糟糕,一定是剛剛甩得大用力,她才撞到了桌角。」劉邦嚇得直冒冷汗,他的頭皮不禁開始發麻。「我害死了項羽的妻兒,這下子,他一定會把我給碎尸萬段。」
侍衛也嚇得臉色發白。
這一次,事態嚴重了。
棒了一晌,劉邦才如夢初醒。
「你們還愣在這里干麼?等死嗎?」
余音未消,劉邦的背影已消失在回廊上。
侍衛互看一眼,火急萬分的逃開了。
虞姬抱著劇痛的月復部,掙扎著爬向門口。
她那張高貴美麗的臉孔早已扭曲變形。
「救救我的孩子……」她使盡所有力量呼救。
「救救我……的……孩子……」她氣息奄奄的趴在門檻上,湖綠的裙子浸染成紫黑色。
回廊響起紛亂焦急的足音。
飽受痛折磨的虞姬也暈了過去。
一陣清亮的嬰兒笑聲驚醒了虞姬。
虞姬睜眼一看,一個白胖胖的小男嬰正躺在她臂彎中。
嬰兒見虞姬瞪著他瞧,不禁笑得更加歡喜。
「寶貝,我的心肝寶貝,你終于來了。」虞姬摟緊嬰兒,滿臉慈愛的呢喃。
她伸手模模嬰孩身上的紅色小衣,那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縫成的錦衣。
「小寶貝,你喜歡娘親手為你縫制的衣裳嗎?」虞姬把嬰孩抱到胸前,嬰兒又咯咯笑了起來。」娘還為你做了小鞋子,等你再大些,就可以穿了。」她忍不住親起嬰兒。
白胖的男嬰有一雙炯亮的眸子,虞姬仔細瞧了一會兒。
「我的心肝,你和你爹爹一樣,亙雙重瞳眸子。」虞姬驚喜的嚷著。
這是個愛笑的小子,虞姬每說一句,他就以銀鈴般清亮的笑聲回報。
「你听得懂娘的話,對不?」虞姬把小嬰孩摟在心坎上。啊,這個孩兒好貼心,總算沒有白懷他。
「小心肝,爹爹很快就要回來了,爹爹看到你長得這麼像他,一定會很開心。」虞姬伸手去搔嬰兒的胳肢窩,嬰兒咯咯笑個不停。
驀地,虞姬興奮的神色暗了下來。
她伸手模模嬰孩的袖子,紅袖上有一個黑漬,那是虞姬針扎到時,所遺留下的血漬。
「奇怪?我不是叫她們把這件衣服丟了嗎?那些丫鬟怎麼這麼粗心,非但沒把衣服丟了,還讓我的小心肝穿上它,這……」虞姬的心頭掠過一股煩躁不安。
正當她想喚人來時,小嬰兒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小心肝!」虞姬驚駭的瞪大了眼。
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能自己站起來?
嬰兒收起笑容,清亮的眸子流露出依依不舍。
小小的身子浮到半空中。
「小寶貝!」虞姬伸手要抱,小小的孩子退到了床緣。
嬰兒忽然跪了下去,朝虞姬拜了三拜。
「不,小心肝,不——」虞姬失聲驚叫。
嬰兒站了起來,旋身走向屋外。
「不,不要走,孩子,我的孩子,你回來——」
虞姬肝腸寸斷的喚著。
小小孩兒邊走邊回首,哀傷的眸子盛滿了眷戀。
「孩子,我的孩子——」
紅色的身影漸去漸遠。
「不,孩子,我的孩子,你回來!」
虞姬淚眼汪汪,她跳下床要追,卻跌入一個深不可測的洞里。
「啊——」
虞姬尖叫一聲,驚醒過來。
首先映入她眼瞳的,是一雙盈滿焦慮的大眼。
「虞姬,你終于醒了。」
「項郎……」虞姬茫茫的望著久別的夫婿。
「謝天謝地,你終于度過了危險期。」項羽悲喜交加的喊著。
「七天。」
「七天?」虞姬伸手去模月復部,一股蝕心的痛楚在她體內蔓延,她抿緊唇,不讓淚珠溢出眼眶。
「虞姬。」項羽的大手覆在她雪白的手上。
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虞姬真相。
「是個男孩,對不?」虞姬出奇的冷靜。
項羽愣了一下下,他還以為虞姬會哭得死去活來。
「是;是男孩。」他呆呆應著。
嬰兒已經長成,若不是撞擊力過大,應可養活。
「他和你一樣,有一雙重瞳眸子,對不?」虞姬的眸子盈滿水霧。
「對,你怎麼知道?」項羽撫撫虞姬憔悴的臉龐。
「我方才夢見他,他來向我拜別。」虞姬合上眼簾。「他和你長得好像。」
她喟嘆似的說著。
「虞姬,我們都還年輕,仍然有機會……」
項羽想安慰虞姬,不料,虞姬竟然轉了個身,把背朝向他。
「項郎,我想獨自靜一靜。」她靜靜說著。
「好,好,我不吵你。」項羽不敢拂逆虞姬的意思,悶悶不樂的走向外屋。
走到白玉簾前,他回首望了虞姬一眼。
「我會一直待在外屋,有事就喊我。」他殷殷叮嚀。
「好。」虞姬的聲音好脆弱。
白玉珠簾發出叮當響聲。
虞姬伏在枕上,暗暗哭了起來。
孩子死了,她的身子空了,她的心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