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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半顆心 第7章(2)

丁萌拿了信朝樓梯走去,沒幾步,突然回頭,「必是二哥寄我的明信片,早陣他和女友旅游去了。」

「畫蛇添足。」外婆往廚房走去。

「總之,總之我是要在這兒住很久很久的!」丁萌站在梯間,沒頭沒腦地說,「反正我不會和丁秋爭男人,大不了我從此在檳城落地生根,一輩子不回香港。」

「萬一真的懷孕呢?」

「……」

「打掉吧,然後沒事人似的回家去,不然整個丁氏一族都不會放過丁秋,你四個哥哥會凶神惡煞地揍扁那男人。屆時你好心做壞事,成幫凶了。」外婆在廚房里叫出來。

她一窒,胸口越發郁悶,青白著臉「咚咚咚」跑到樓上沖回房間,「砰」地甩上門,撲倒在床上半天起不來。

樓下的立即叫起來︰「跑這麼快干嗎?萬一摔倒了怎麼辦?」

「那更好,順勢摔跟頭好流掉他!」丁萌在樓上叫。

「就算有了也不過幾天的人兒,B超照不出來把脈把不出來,怎麼流?」

「救命啊!」她大聲申吟,「這孩子來得太莫名其妙了,讓我死了吧!」

「親愛的,你不偷吃他怎麼會來?」

丁萌說不出話來,顫著手輕輕按壓在小肚子上,覺得怪誕非常,卻隱有一點奇特的喜悅。

你撞邪是了吧,這個時候理應哭死才對,還有臉喜悅得出來!她喃喃自罵了一會,干脆一手掄起枕頭朝後腦勺一包再一壓,真想就這麼壓死自己好了。

壓了半天,還沒憋著,她看一下枕套邊緣的大縫隙,長嘆,「已經一事無成貪生怕死了,為何不加上冷酷無情呢?如果這樣,就能理直氣壯和丁秋搶男人去。」

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什麼,扭身拿起放在床邊的信封撕開封口。撕到一半卻突然停下,爬起來沖到窗前,在光線下舉起來小心翼翼地仔細察看。

內中厚薄均勻,隔絕光線,照了半天仍不得要領,她一咬牙,「 」的一下撕開信封口,卻莫名失望——果然是二哥寄給她的明信片。

也是的,現在的他,新歡在懷,又怎會理會舊愛陷身困局,進退兩難?

胸口一陣漲痛,淚水再度溢出——無法想象程昊和丁秋在一起生活的畫面,無法想象丁秋也像她一樣,在某日午後于程家別墅自動獻身……

時間不會因任何人的意願有所停頓,大半個月過去了,月事遲了五天未到,丁萌又驚又怕,曾旁敲側擊,希望有點巫里巫氣的外婆指點迷津。

奇怪的是外婆身為長輩也不緊張,甚至連提都不想提一下。昨天她囁嚅說要到醫院檢查,外婆居然說出沒空陪她,要去就自己去的話!

她瞪大眼楮,以為自己不是她的嫡親孫女。

外婆睨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要受這些苦難。正對你對丁秋好,她不一定會對你好一樣。當年若不是你滿臉同情地攬上她,讓她自卑地活在溫暖家庭之中,她就不會有今天的嫉妒心理。這我早同你媽講過了,是她不听我的。看吧,現在報應來了。」

「她說她討厭繼母……」

「這不等于她沒有繼母。」

「我明明對她很好,為什麼她還不開心?」

「傻女孩,這不關你的事。」外婆微嘆,「若她爭氣,大可努力讀書,奮發圖強。問題是此人偏激,總是下意識和別人,尤其是你比較,耗費了大好的學習歲月,連大學也讀不上。偏你卻考上大學了,你媽還不識趣,問她‘怎麼考不上啦,我準備供你讀大學呢’的話。別人听著或會感激,丁秋就不行,她恨不得你比她更倒霉墮落,再由她很好心地搭救你。」

丁萌無語,轉身上樓回房。心中知道外婆說的都是真話,往常忽略,是因為本性不太計較,也同情丁秋自小艱難。

外婆還在後面叫︰「丁秋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她瘋了似的想成為你的角色,你成為她的角色。不過這也只是想罷了,她不會怎麼做的。難得現在有這機會,她不可能這麼輕易成全你。」

她裝作听不見,懨懨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的當兒,驀然又驚醒過來,四肢卻無法動彈,如被什麼壓住了似的……思緒飄忽著一些陳舊的景物,仿佛從沒離開過圍村,從來沒有認識過丁秋,甚至從來沒有開懷過……然後想起程昊,想起他溫柔的微笑,平和的語調,想了很久很久,也跟著他在夢里逛了很久很久……

這晚,母親來電,劈頭就問︰「你是不是有病?」

她嚇了一跳,沒做聲。

「天還沒黑完全,外婆就說你躲在房里等天亮!每晚如此!」

「累……」

「借口!快給我回家!听丁秋說她快要和那姓程的訂婚了,如果你心里沒事,就該前去祝賀幾句,為自己挽回點面子!別讓她得意過頭了!」

胸口如被硬物當場戳穿!丁萌半天說不出話來。

「沒聲了?你還是看不開!」丁母憤然。

難過的同時,她又覺十分疑惑,「他們才開始個把月,哪會這麼快訂婚?」

「嘿,丁秋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什麼做不出來?莫非是懷上了吧。」

「不……不會吧?」她的呼吸顯得困難。

「稍微有點良心的男人都會奉子成婚!愛情倒成了其次!」

她啞然,突然憂心自己沒有懷上孩子。

「明天立即給我回來!將來媽替你找個比那程昊好一萬倍的男人,然後拖拉著手在他們鼻尖前走過!」

「不……」她吞了吞口水,「我的意思是檳城冬天暖和點,等春天來了我再回去……」

「我知你不願回來是為了躲避丁秋和那男人!」

丁萌只覺胸口揪痛,一時說不出話來。

「哭了?!」丁母追問。

此話竟有如催淚劑,眼中兩行熱淚,立時無聲滑下。

靶覺女兒委屈,丁母的火氣立時爆發,恨恨道︰「不要哭也不該哭!明明是她對不起你,為什麼還要躲起來抹眼淚?!自小我們就管她吃管她住還管學費!衣服、零用、零食、書包文具甚至衛生棉我都買雙份回來,上中學後你和她不同學校,你爸爸和哥哥們周末也開車來回接送她!這種日子過了多久?整整十年!三千多個日子,現下她居然恩將仇報!好吧,我就長壽點看看她將來有否報應!」

「所以她恨我是對的,沒有人願意長年累月接受別人的施舍。」丁萌深吸一口氣。

「她可憐時有你關懷,你可憐時她又在何處?」

丁萌不做聲,半晌方說︰「性格不同,處事不同,如果要我像她這樣得到一個男人,寧願不要。」

「錯!好人要護,小人要打!親姐妹一場,居然橫刀奪愛,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過幾天初一祭祖,我要到宗祠和親戚說開去,看她還有臉待在圍村不!村尾的張二婆最恨這種人了,曾經天天拿一桶屎尿潑在孫家那個狐狸精的家門口。」

她一驚,「不要!太野蠻了!」

「我只是按照事實說話!」

「不行!那要程昊的面子往哪里擱?他早決定以後在圍村定居的!」

「管那對狗男女!反正你不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回家的話,我鐵定說去!」

丁萌做不得聲,心想回去亮一亮相也好,待幾天後找借口說要回檳城找工作,那就不用和程昊丁秋朝夕見面,然後求外婆替她保守秘密。至于是否懷孕,等回檳城才說,不過幾天時間,身子不會有什麼變化。

「過幾天吧……過幾天再回去。」

丁母非常高興,隔著話筒扭頭朝丁案大叫︰「哎哎老頭子,女兒終于肯回來了!」話未說完,又問,「明天買機票,後天回來嗎?」

她只得應允,心里卻隱隱覺得這次回家會生出許多波折,畢竟現在的她,角色顯得尷尬而多余。

那邊廂,丁萌遠躲檳城,把笑與哭變成是個人的事。

這邊廂,程昊卻無法如此瀟灑,那日午後的旖旎已成為他此生最美的片段。丁秋的出現,只是為這段感情營造一段小小的波折,絕不會影響他的決定。

反而是丁萌的態度令他束手無策——不習慣勉強別人,又不甘心被人牽制,真不知該何去何從。

思慮過三,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先穩定丁秋,以保障丁萌的名譽,然後再找機會向她解釋。然而那日通話後,接連幾次都打不通她的電話。後來听鄉里說她外出旅游。雖然擔憂,也暫時放下心來。為免丁秋糾纏,他極少返回圍村,一味埋頭工作,任由丁秋四處和人胡說兩人的關系。

其時,應展感情生活有變,起因是雲映患有子宮肌瘤癥,頗難受孕,應家人強烈反對。雲映黯然遠游,了無音訊。應展遍尋不著,頹廢絕望,終日泡吧酗酒,上海分公司業績急劇下降,客戶大量流失。程昊只得快速到上海處理業務,廢寢忘食日以繼夜工作一個多月,公司業績才漸漸重回軌道。

程昊沒有責怪應展,深知那種人可以視金錢如糞土,卻不能沒有愛情,否則便如失去主心骨的迷路小孩,生命形同虛設。

他不喜歡這樣,也不會這樣。男人在愛情路上,不一定聲嘶力竭,要生要死。冷靜沉默,安然緩沖等等性情一樣能夠派上用場。

他會以這樣的心態在日出日落中平緩丁秋的戾氣,同時聘請私家偵探密切關注丁萌的生活。一般情況下,當然不會有所行動,除非她的生活中出現了另外的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留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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