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往回走的背影,顧小茜大概是閉門羹吃多了,所以這回的反應超快,在他關上門前,舉臂阻擋,減少一次被甩門的紀錄。
沒想到她竟有膽擋住他關門的舉動,蔣兆彥愕然轉頭瞪視她。
「妳給我放手──」心火燒旺,震耳欲聾的怒吼,不需要環繞音響就足以響徹雲霄。
猝然轟炸的咆哮聲震得顧小茜的脆弱耳膜嗡嗡作響,頭頂小鳥啾啾亂繞,但雙手仍自有意識的撐在門板上。
「不放、不放……」她死命搖頭,頑強抵抗。
她的反駁幾乎燒斷他的腦神經,頓時頭痛得像是有個交響樂團在腦袋里激昂演奏。
厚∼∼怎麼有這麼死纏爛打的人啊?
脾氣受到空前絕後的挑戰,火山瞬間爆發,岩漿四溢,眼燒紅、臉燒黑,蔣兆彥已經徹底崩潰──
「給我滾──」語尾不小心破音分岔,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咳……」
這一嗆,松了手,使勁抵門的顧小茜失去平衡,直接像球似地滾進大門。
「啊……」她低呼,摔了個五體投地。「噢,好痛……」揉著被壓扁的胸口,小臉皺得像個肉包,她撐著玄關柱起身。
不要緊,雖然進門的姿勢不太雅觀,但至少進了門,算是已經進一步了。
「妳……咳咳……」滾出去!因為還沒順過氣,蔣兆彥只能在心中吶喊。
「別激動、別激動,冷靜點……」拋開差點摔扁的疼痛,她動作迅速的先把門關上,再討好的湊過來,好聲好氣的安撫著他。
兩次見面,他都因為她嗆咳得半死,難不成是遇到克星了?
蔣兆彥瞪著她,徑自調勻呼息。
她身材嬌小,皮膚白女敕,五官細致,一頭鬈發斜綁在耳側,看起來十分俏麗慧黠,不過白拋拋、幼咪咪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沒吃過多少苦。
但是,她的目光膽怯而倔強,臉上的表情帶笑卻微僵,她明明很緊張、明明會害怕,仍把任務放在第一位,非達成不可!那種決心,讓他眼中的她變得彷佛有光芒,教他想忽略也難。
出乎自己意料的,心底衍生出欣賞之情……
彼小茜見他不咳了,卻一瞬也不瞬的瞪著她瞧,不禁被盯得渾身發毛,可還是得強忍著顏面神經快失調的痛苦,硬ㄍㄧㄥ住笑臉。
他們倆是一個猛瞪、一個猛笑,彷佛正角力著,看誰先失去耐性。
最後,是蔣兆彥在眼楮瞪得快要抽筋之前,先開口說話──
「妳非拿到專訪不可?」在剛才的空檔里,他思緒已轉了幾轉,心里已有了月復案。
「嗯。」她重重點頭。厚,笑得嘴巴好酸!
「可以談條件?」他雙臂環胸,挑眉向她確認,一抹狡光掠過眼底,快得讓人無法察覺。
「嗯嗯。」她再度點頭,猜他願意問,就是代表事情已有轉圜,心中燃起希望之光。
「什麼時候要?」他懶洋洋地問,見她一副充滿希望的模樣,連眼楮都閃閃發光,頓時覺得莞爾了起來。
「看你方便,只要你願意,我就謝天謝地了。」問到了時間,可見成功在望,她笑容無比燦爛。
他只是問一下,又不是答應了,她未免開心得太早了吧?
「看我方便啊……」他故意沈吟。
「呃……只要在下下個月二十號前,看你何時方便都可以。」她趕緊補充。
嚇死,差點忘了這人難搞,沒先說但書,讓他有漏洞可鑽就麻煩了。
蔣兆彥讓她緊張的表情給逗出了笑容。
呵∼∼反應還挺快的,腦筋也不算差,知道若無期限,他一定會在時間上故意刁難。
「那就下下個月二十號。」他松口答應,不過也不願提早個幾天讓她能有充裕時間整理。
「真的?太好了!那我們就一言為定嘍?」她喜出望外的跳起來拍手,真是皇天不負苦人啊!
不過她好像太老實了點,為什麼要坦白把期限告訴他呢?說不定她說一個月,他也一樣會答應哩……算了,早一個月、晚一個月都OK,重點是他答應了,而她能交差了!
瞧,蔣兆彥那張俊臉現在所呈現的,可是她見到他以來唯一友善的表情哪!嘿嘿,仔細看才覺得其實還滿帥的,最重要的是不再那麼討人厭了!
「妳不先听听我要的條件嗎?」他的目光很故意的將她由上而下打量一遍。
那目光太奇怪,顧小茜警覺的雙手護胸,像袋鼠似的跳開一大步,那絕佳彈性令蔣兆彥赫然一愣。
她惶恐的低聲問︰「該不是什麼不正當的要求吧?」
他搖頭嗤笑。她想到哪里去了?!他才不會那麼濫情,對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陌生女人有什麼念頭咧!
「放心吧,我的條件絕對不違反善良風俗,OK?」
腦中快速閃過N種可以把她整得哭爹喊娘的機車手段,英俊臉上的可惡笑意,十分接近黃鼠狼或狐狸之類不安好心的狡猾動物。
彼小茜心想,好歹蔣兆彥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諒他也不敢太過分才是,才稍稍放心的點了頭。
事實上,背負任務的弱點,她也沒有太多余地可選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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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蔣兆彥開出的條件不違反善良風俗,但卻是絕對的機車、絕對的可惡,可憐顧小茜為了取得專訪,也只能忍辱負重、委曲求全。
「耶∼∼快樂星期五,我們今天晚上去唱歌好嗎?」辦公室里,因接近下班時間,且即將周休二日,所以氣氛特別愉快,于是有人起哄提議。
「好哇,算我一份。」
「我也要去!」
快樂的附和聲此起彼落,忽然卻冒出一記不搭軋的聲音。
「唉,我不能去,還要去當苦命小女佣∼∼」有氣無力的沙啞語調像是白發蒼蒼的老巫婆。
所有目光頓時集中在那凝望天花板日光燈、一臉哀怨神傷的顧小茜身上。
「好可憐哦∼∼」
「秀秀喔∼∼」
「我們精神上支持妳唷!」
同事們很沒誠意的敷衍安撫後,立即恢復興高采烈的節目討論。
「欸,幾點集合?早一點好了,才能唱得過癮!」
「啊,干脆一起吃晚餐好了!」
「喔呵呵呵……吃義大利面怎樣?現在就打電話訂位。」
彼小茜瞥看那些無情無義、沒有同事愛的伙伴們,哀怨更深,覺得自己被排擠在外了。
嗚嗚∼∼她也要去唱歌、也想要吃義大利面、更想周末狂歡啊!
可是,事實是殘酷的,她已經淪落到得去當人幫佣的悲慘地步。
是的,幫佣,這就是蔣兆彥所說的條件。
因為他恰巧缺一個幫佣,首次見面那天,又歪打正著的吃過一頓她煮的菜,加上好死不死的對了他的味,所以讓他興起這個念頭。
而擔任幫佣的期限就到他答應專訪的那天,也就是下下個月的二十號,距今也尚有兩個多月。
在這段時間里,她每天下班後就得到他家去報到,煮菜做飯、打掃住家……總之就是得任勞任怨的供他使喚啦!
他還說他也不佔她便宜,會算Parttime工資給她,而且為了「體恤」她有正職工作,所以特別寬貸午餐部分在晚餐時一起做好,他隔天中午再拿出來微波即可。
厚,那副施恩的口氣,害她差點忍不住當場翻白眼!
好啦,就算她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好了,忍一時之氣,就能光耀門楣──一方面能沖高銷售量,一方面也能滿足自己的榮譽心,也只有認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顧小茜拿起桌上手機迅速瞄了一眼,不禁撇了撇嘴才接听。
「喂,請問有什麼大事要吩咐?」她刻意有禮的詢問口氣,反而明顯昭示著嘲諷。
謗據前兩天的經驗,蔣兆彥這家伙在下班之前來電,八成又是想到要吃什麼來向她點菜了!
彼端傳來隱約的低笑聲,反而將她負氣的嘲諷當成娛樂。
『拿紙筆準備。』蔣兆彥下達指令。
彼小茜扯了個鬼臉,但還是照做。「好了。」
『豆豉鮮蚵、清炒芥藍、蔥爆牛肉,味噌鮮魚湯。』他口吻輕快的念著中意的菜名。
這兩天吃飽飽、睡好好,靈感來得有如神助,心情也相對的很愉快。
呿,還真當她是餐廳大廚咧,點菜?會煮就不錯了!彼小茜咬牙抄寫,不甘的心情導致字跡潦草。
「好了嗎?一次講完哦!」不要再打來哩叭嗦!想歸想,最後一句話還是很俗辣的保留在心里。
『好了,明天的菜讓妳決定,不要忘記假日是全天班哦!』他故意壞壞的提醒。
誰教她要死纏爛打,大清早就讓他不得好眠,所以現在他們雖然有交換條件,他當然還是會利用優勢卯起來使喚她,算是小小的教訓修理嘍!
「知道啦!」她忿忿不平地應,電話一結束,立即用力擱下筆,受不了地啐︰「討厭!」
這兩天下了班就馬不停蹄的趕到市場買菜,然後趕到他家去做菜,還要準備隔天午餐的分,最後還得收拾干淨,等到離開時都已經快十點,回到自己家洗洗澡就要馬上睡覺了,坦白講,真的粉累!
扁是累也就算了,偏偏還得虛情假意的跟他應對,明明不情不願,卻得表現出心甘情願的模樣;明明忿忿不平,還得裝出心平氣和的樣子,她覺得自己都快要得人格分裂癥了!
唉∼∼想到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兩個多月,她就覺得好想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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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為蔣兆彥對顧小茜的使喚只是簡單的點點菜,那就想得太美了。
蔣兆彥像是太閑似的,在她處理食材的時候,像個魔神仔一樣冒了出來,嚇得她菜刀險些滑出手。
「見鬼了,你是背後靈啊?走路沒聲音想嚇死人是不是?」顧小茜嚇了好大一跳,忘了掩飾,直接表達出心中不悅。
蔣兆彥也被她凶惡的表情和突然的吼聲給轟得愣了愣。
喝,這才是她的真性情啊,和前兩天那忍氣吞聲的樣子差好多哩!
見他怔住,顧小茜很快就察覺到自己的失控。
糟了,慘了,她現在可是得看他臉色的呀,怎麼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對他破口大罵?!
思及此,她忙不迭變臉兼改口。「喔,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動作真是敏捷、腳步真是輕盈哪∼∼呵呵……」
蔣兆彥將她豐富的表情變化看進眼底,沒戳破的揚唇一笑。
「哪里,妳夸獎了。」他隨意應了句,伸長脖子往流理台瞧,旋即挑眉道︰「欸,芥藍菜記得撕女敕些,多泡兩遍不要殘留農藥。」
「放心,我會的。」龜毛!她用力洗菜,嘴里漫應、心中暗啐。
他從側邊悄悄睨看她的表情,惡質的興起逗弄念頭。
呵,想拿專訪可沒那麼簡單,既是要他破例,那他當然就要慢慢考驗她,看她能否為任務隱忍到最後。
「那蚵仔要洗干淨哦!炒的時候味道下重點,最好不要有腥味。」他故意叮嚀要求。
「盡量啦!」她僵硬的拉起嘴角含糊答道,一低下頭心里忍不住又咕噥。以為我是食神哦?蚵仔本來腥味就很重好不好,要怎麼變沒有?
對她的順從感到很滿意,蔣兆彥哂然一笑,繼續再念︰「還有,爆牛肉的蔥段取蔥白就好,牛肉不要炒得太老。」
厚,有完沒完哪?超級嗦耶!
忍忍忍,小不忍則亂大謀,就當伺候一個龜毛碎碎念的歐吉桑好了!
彼小茜先偷翻了一個白眼,才噙著虛偽的和善微笑抬頭面對他。
「我、知、道、了∼∼」字字咬牙切齒,尾音拖得是心不甘情不願。
她一副想爆發又努力壓抑的模樣,看得蔣兆彥心情莫名愉快。
這女人總算嘗到他那天被吵得腦神經衰弱,火氣上揚卻又無可奈何的感覺了吧?
「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吃飯?妳動作可不可以快一點?」他明知是自己一直打擾她,拖延她的時間,還白目的嫌她動作慢。
燃著不平之火的靈動大眼倏地朝他看去,心里憋著一口郁氣,皮笑肉不笑地說︰「親愛的蔣先生,你如果不要再一直干擾我,我想我的動作肯定可以更快的。」真是夠了!他還真是有煩死人、嘔死人的本事!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滾遠點、少嗦,夠清楚了吧?
蔣兆彥不以為忤的聳肩,攤手示意她繼續。
刺激的工作該見好就收,否則再繼續煩下去,某人可能就要抓狂了!
終于恢復安靜,顧小茜加快動作,為晚餐忙碌。
然而,時間在寧靜的忙碌之中流逝,她卻隱約覺得有種強烈的壓迫感在身邊圍繞。
下意識分神瞧了下,才發現令她不自在的原因──原來他一直沒有離開,高大身軀還悠閑的靠在門框上,以一種興味盎然的目光牢牢鎖定著她。
不習慣被人這樣凝視著,她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
「你一直待在這里做什麼?」奇怪捏!彼小茜納悶的睨向他。
「欣賞妳做菜的樣子啊!」蔣兆彥挑高了一邊的俊眉,戲謔的逗弄她。「我發現妳做菜時的表情特別溫柔,很吸引人哦!」
雖是逗弄,也是真話,她方才有些不經意流露的神情,比起硬是強撐的笑臉更能牽動人心啊!
他直言不諱的贊賞,令顧小茜莫名的臉發燒、心兒怦怦跳。
「少來了,我看你是挑剔到怕我不爽,所以留在這兒預防我下毒加料吧?」為了掩飾受影響的心情,她別開眼,繼續手里動作並直言不諱地說。
蔣兆彥哈哈大笑,他倒是沒想到,還真虧她提醒了。
她斜睇他,吶吶嘀咕。「有什麼好笑的,神經!」
然而啐歸啐,這卻是她這些天以來,第一次看他笑得這麼開懷,那俊朗的樣子冷不防的撞進她心坎,教她不禁愣住了。
要不是他這麼機車,憑著最初對他才華的欣賞崇拜,她說不定就這樣煞到他了呢!
可惜,他偏偏就是機車得令她印象深刻啊∼∼
「我才不怕,反正專訪是在最後一天嘛,妳表現如何會影響結果哦!」有恃無恐,他笑得眼瞇瞇,話中有話。
「你……」听得出他話里的威脅意味,顧小茜手持鍋鏟,氣結的瞠眼瞪他。「你想黃牛?!」
危險!那氣勢教蔣兆彥本能的往後一退,他可不想嘗試被鍋鏟K的滋味。
「我可沒這麼說哦!」他連忙先澄清。
不過,她矮矮小小,拿著鍋鏟的姿勢像茶壺,還挺可愛的!
「沒這麼說,可是有這意思!」刁難吃苦她都可以忍受,但若被裝肖仔做白工,那可就不容許了。
「別擔心,我蔣兆彥堂堂男子漢,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會唬 妳的。」他拍胸脯掛保證,腳步卻頻往後退。
此地不宜久留,她已忍氣吞聲多日,若是此刻情緒失控,一言不合,他被鍋鏟K也就算了,連擱在一旁的菜刀也被當成小李飛刀射過來,那就恐怖了。
「最好是這樣啦!」得到保證,她才冷靜的好好回到瓦斯爐前顧好炒鍋里的食物,可嘴里還是不忘狠狠的警告一番。「要是敢耍我,我保證一定會向八卦雜志揭露你的惡行,再鬧得你雞犬不寧。」
他們的約定沒有書面證明,所以只能自由心證,她得讓他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才行。
被她以「武器」恐嚇實在有點遜,為了扳回面子,蔣兆彥在離開廚房前撂下一句話──
「我決定明後天要大掃除,妳記得早上九點以前要到喔!」
炳哈哈∼∼他可是有很多辦法對付她的。
他大搖大擺囂張的離開。
哇哩咧∼∼九點以前?!難得放假,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多睡兩個小時?
彼小茜霍然望向廚房門口,人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能氣惱的跺腳。
看吧,如此機車,真是教人想喜歡他也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