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小茜吃了閉門羹,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回到雜志社。
「小茜?妳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見到蔣兆彥了嗎?結果怎麼樣?」田萌萌眼尖瞧見了剛進門的她,立即連珠炮似地丟出一串問題。
「出師不利。」顧小茜搖頭嘆氣,無精打采的走回自己的位置。
「是喔?為什麼?」田萌萌咚咚咚地湊過身來。
「那個人架子很大,跩得不得了!」顧小茜一邊擺好自己的包包,一邊沒好氣的批評。
想到剛剛被蔣兆彥轟出門,她實在很難冷靜,一肚子火。
田萌萌嘟起嘴說︰「也難怪啦,人家不但是名設計師,還是JJ的老板耶!」她覺得蔣兆彥即使架子大,也是因為他有本事跩。
「哼!」她不以為然的嗤了聲,改問道︰「馬姊在嗎?」
田萌萌拉長脖子往主編辦公室望去。「在呀!」
「待會兒再聊,我先去找馬姊。」顧小茜拍了拍她,還沒坐熱又起身離座,準備向馬翌紓呈報任務失敗。
敲門之後,得到回應,顧小茜推門而入。
「咦?這麼快就回來了?」馬翌紓瞧見是中午報備外出的顧小茜,不禁和田萌萌發出同樣的疑問。
彼小茜撇著嘴,徑自在辦公桌前的椅子落坐。
「怎麼?不順利嗎?」瞧她的模樣,馬翌紓立刻猜出八分了。
「馬姊,蔣兆彥不接受專訪,我們還是別打他主意了。」顧小茜心情低落,俏臉臭得比垃圾場還臭。
「不接受就要說服他呀,怎麼可以試一次就打退堂鼓呢?」馬翌紓巧笑倩兮,柔聲鼓勵。
「馬姊,他很機車耶,沒那麼好搞定啦!」顧小茜忍不住批評。
「當然沒那麼好搞定啊,否則怎會從沒有報章媒體拿到他的專訪。」馬翌紓一點也不意外。
「別人拿不到,我們怎麼拿得到!」顧小茜重重的吐出滿腔濁氣。
她又不是湯姆克魯斯,能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那我問妳,『獨家報導』都是怎麼來的?」馬翌紓側著螓首,眨眼問她。
「積極主動去挖掘……」顧小茜吶吶地說。
馬翌紓鼓動如簧之舌繼續激勵她。「沒錯,一定要有人積極主動去挖、去搶,搶得先機的人自然就能先得到好處,對我們的雜志而言,好處就是能沖高賣量,更加打響知名度,對妳而言,則是立功一件。」
無法反駁她的說法,顧小茜蹙起秀眉。「話是沒錯,但是……」
「既然沒錯,就不用但是了。」能言善道的馬翌紓立即截斷她未出口的理由。「人家國父革命都要十一次才能成功了,妳今天只去了第一次,不能不努力就放棄呀!有些人的脾氣本來就很怪,不過只要我們有誠意,多去幾次繼續游說,應該可以打動他的。」
多去幾次就能打動他?不,她可沒這麼樂觀!
那蔣兆彥脾氣那麼大,連她這個客人都轟出門,一點顏面都不留,看起來就是傲到骨子里了,哪可能輕易就說服得了?
「他很凶,怪我沒跟他預約就親自找上門,問題是他的員工一听到是要采訪,根本就不理我,如果不親自找上門,要怎麼能見得到他?」顧小茜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認為沒錯,馬翌紓點了點頭。
獲得認同,她更加忿忿不平的把經過和盤托出。「而且他還把我當成幫佣,說什麼煮一頓菜給他吃就可以決定能不能留下來,結果煮好了,才說是搞錯了,留下來是當幫佣,而不是接受專訪!呿,裝肖仔!」
「原來還有這段插曲啊!」馬翌紓失笑,旋即靈光一閃。「欸?利用這一點,他會不會比較……」
「不會。」不用把話听完,顧小茜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麼算盤,馬上斬釘截鐵的否決。
「為什麼?」馬翌紓一愣,她話都還沒說完呢!
「因為我試過利用這一點討人情了,結果他不但不買帳,還塞了一千元打發我,說是煮菜的工資,兩不相欠,然後把我攆出他家。」她郁卒得不得了,說得咬牙切齒。
「這樣啊……」馬翌紓挺同情她的,但上頭有令要取得專訪,她還是得再努力才行。「那妳只有再加油嘍!總監就是知道有困難度,才沒要妳這期就搞定,特別給妳充裕的時間去準備、去溝通,反正距離期限至少還有兩個半月,別這麼早就說放棄,再多去試試吧!」
唉!主編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
「嗯,我盡力而為了。」無奈的她應允得有氣無力。
「妳行的,要有信心。」馬翌紓重重拍了她的肩,給她加油打氣。
拉起僵硬的嘴角,顧小茜笑得很牽強。有信心,但沒把握呀!
可誰教她是拿人薪水的小員工呢?主管的命令一下來,縱使百般不願,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
頂多,把臉皮練厚點、把耐力調高點、把脾氣收斂點……啊∼∼怎麼愈想愈多點、愈想愈郁卒了?
嘖,不能再鑽牛角尖了,既然倒楣被分派到蔣兆彥這麼個難搞的人,她只有認命的分!
往好處想,如果真能拿到蔣兆彥的專訪,沖高雜志的賣量,那她就是社里的小寶臣,多光榮啊!實質方面的話,屆時該有的獎金、紅利可是少不了哩!
好好好,就以此為目標,振作精神,不屈不撓、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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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兆彥沒想到,吃過了中餐之後,趕走了那個妄想魚目混珠的偽幫佣,他的晚餐會沒有著落,最後落得吃冷凍水餃果月復的下場。
基本上,除非有特別的case要接,或是有新企劃得進行討論,否則他一個星期大概只會去工作室兩次,其余時間大多是閉關修煉、靜孵靈感,所以他居家生活的時間很長,很需要有個人替他打點這些看似繁瑣,但卻很重要的雜事。
雖然說這些雜事自己也能加減做,但他這個人有怪癖,不管做什麼事都必須心無旁騖,例如搞設計沒法做生意;做了生意,設計方面就怠惰。
而創作設計這回事,是無時無刻想進行就得進行的,所以他根本無暇分心去做瑣碎的家事,更遑論還需要技巧經驗和天分的烹飪了!
因此隔天一早,當蔣兆彥發現依然沒有任何一個新幫佣來報到,而他的早餐、午餐可能都得再餓肚子時,他便決定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才行。
他梳洗出門,向外覓食,順便前往工作室追究那做事向來不需要他費心的孫妙如,為何這一次辦事不力,將他的交代當成了馬耳東風?難不成他這個老板,愈來愈沒有威嚴了?
蔣兆彥頂著一張彷佛被人欠錢的臭臉,像陣旋風似的抵達工作室。
一般而言,工作室這名詞听起來就是規模不大,但JJ工作室卻不一樣,合計共一百六十幾坪的一、二樓大店面,該有的部門都有,不過人員比較精簡,且能久待下來的都是能力出色的人才。
大伙兒見著他,感受到強烈低氣壓環伺,無不戰戰兢兢,生怕這脾氣超大的老板會找上自己開刀發飆。
「Cat咧?」雷公嗓一開,眾人剉一下。
「二樓。」大伙兒積極轉移炮火方向的意圖相當明顯,回答得非常迅速且整齊一致,並同時為可能挨轟的特助孫妙如掬一把同情之淚。
蔣兆彥刻不容緩,像火箭筒似的疾步前往二樓。
「JJ,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孫妙如在他踏上二樓的當口就迎了上來,可見一樓同事通風報信的速度也很快。
「還敢說?我昨天不是叫妳馬上給我找個幫佣,結果等到今天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蔣兆彥一邊走往走廊底的辦公室,一邊責難抱怨。
孫妙如必須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大步伐,有點小喘的連忙回答。「只有一個下午的時間,實在是太趕了。」
蔣兆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月兌下亞麻質料休閑西裝,隨手扔向一旁的接待沙發,被包裹在軍綠色合身T恤里的健碩體魄,顯得十分昂藏結實,充滿了成熟陽剛的男人味。
孫妙如冷不防的為之吸引,有一瞬的恍神眩惑,但形象向來端莊知性的她立刻恢復過來,沒表現出任何異常失序。
「那仲介公司是開假的啊?不就小貓兩、三只,連個人手都調不到?」高大的身軀坐進高背辦公椅,不悅的挑眉質疑。
「不是啦,因為仲介公司的台籍幫佣目前都有工作在身,而且這樣臨時找人實在有點困難咩。」孫妙如也覺得要馬上找到人的要求有點無理,不禁幫仲介公司解釋。
蔣兆彥從鼻孔重重的哼了哼氣,微斂起張揚的怒意。
他不是真的那麼無理取鬧的人,只不過是霸氣了點,若能平心靜氣些,也是可以溝通的。
「還是我自己登廣告征人?」每當他心里沒主意、不確定時,就會想到問問孫妙如的意見,畢竟她跟了他五年多了,有一定程度的默契和了解在。
「我認為不太妥當耶。」孫妙如馬上表示意見。「有仲介公司先建資料過濾,可以避免很多麻煩,有什麼問題,也有個地方可以申訴或溝通,如果自己登廣告,來的人不知是熊是虎,是阿貓還是阿狗,沒保障,不安全。」總能設身處地的為他考慮周詳。
也對。蔣兆彥沒堅持。
「那到底什麼時候才有人?」這才是重點啊!
「他們說這一、兩天會再跟我聯絡的。」她如實說道。這種事,除非有「嗆司」,否則急也急不來啊!
「意思是不確定有沒有人嘍?」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瞠目問道。
「你就再忍耐一、兩天吧。」她好聲好氣的安撫他。
蔣兆彥頓時垮下肩、癟起嘴,表現出孩子氣的反應。
見他那模樣,孫妙如揚起溫柔笑意。
這男人啊,看起來成熟霸氣,其實根本就像個大孩子一樣,教人不禁被勾起了潛在的母性。
「不然你今天就待在公司里,跟大家一塊叫便當吃?」她知道他犯懶,不會打點自己的飲食,于是提議道。
事實上,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自從三年多前正式成立JJ品牌後,她要和他相處的時間就愈來愈少了,所以心底希冀著,能多多見到他。
蔣兆彥不認同地撇了撇嘴。「如果要叫便當吃,我回家還不是一樣。」呿,爛主意!
天知道,他就是討厭上班的束縛感,才會從事創作設計這種自由的工作,怎麼可能會願意沒事就待在工作室里,綁住自己咧?
「那你只好自己想辦法解決嘍!」她愛莫能助的聳肩攤手,掩飾乍然浮現的失望之情。
「行了,我在回去的路上買點東西,時間到再微波來吃。」說完,便立即起身,像要躲什麼似的忙落跑。
「等等,我順便把一些重要的事報告給你听。」縴手一抬,阻擋去路。
孫妙如不愧是最了解他的得力助手,知道他最怕被公事給纏住,是能閃就閃、能避就避。
落跑失敗,蔣兆彥扼腕。
所謂的重要事,無非就是XX集團的王太太想做一套瑪瑙首飾、XX企業的李夫人想設計一款鑽石項鏈……
煩!
那些人不曉得是盲目跟隨潮流,抑或是真心欣賞喜愛他的設計風格?
近期太多人以能夠買到他量身打造設計的飾品,做為炫耀財富地位、品味眼光的憑借,所以,他挑case,他挑客戶;他看情況,他看奇檬子!
磁場不對,拒接;風格不符,拒接;干涉太多,拒接;時間太趕,也拒接。
由此可見,他愛好自由,喜歡無拘無束。
也因此,外界對他我行我素的說法,好听的就是有個性、有原則,不好听的就是又跩又驕傲。
不過無妨,他活在自己一手創立的王國里,只要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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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小茜做了整整一天的心理建設,終于決定效法三顧茅廬,再度前往蔣兆彥的家。
相隔一天,她重新佇立在蔣家大門前,回憶起前兩天被扔出門外的情形,心情不禁有些復雜,但也更加堅定她說服他的意志。
她是優秀的顧小茜,不能輕易被擊敗,她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她要雪恥,打死不退,使命必達。
湛亮的眸光有必勝的決心,她打直腰桿,抬頭挺胸,像個雄心勃勃的小戰士般走向大門,抬起手,連按三聲門鈴。
三十秒後,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奇怪,該不會這麼早就不在家了吧?」她納悶嘀咕,再次抬手,食指黏住門鈴按鍵。
早上八點半,在這環境寧靜清幽的別墅區里,這毫不間斷的門鈴聲顯得格外清楚響亮,連狗兒都忍不住苞著吠了起來,合奏出吵死人的噪音二部曲。
終于,屋子里傳來砰砰砰的聲響,听得出是踩著憤怒而來的步伐,顧小茜立刻做好心理準備,在門開的那一刻,準確的端起笑臉──
「早安,蔣先生。」喝,好恐怖的臭臉啊!
打招呼的同時,顧小茜心里掠過懼意,但仍強拿出勇氣,以免雙腿不受控制的逃之夭夭。
穿著白色T恤、藍色抽繩長褲的蔣兆彥乍見是她,眼底閃過一抹驚詫,不敢相信她居然又來!
難道他前天不夠凶?都已經用攆的了,還沒用?
「又是妳!七早八早的跑來做什麼?」他凶惡開口,一雙濃眉下是醞著怒火的眼,臉色更是難看得緊。
他昨晚熬夜設計新品,天快亮才入睡,現在還沒睡飽就被吵醒,本來就火爆的脾氣更是不好了。
「不好意思,我是想來請你再考慮考慮我的提議,接受我們雜志的專訪。」她涎著笑臉表明來意。
相同的問題又重復,對蔣兆彥而言,無疑是耐性脾氣的考驗。
「我已經給過答復了,妳听不懂是不是?」他忍住咆哮的沖動,額爆青筋、臉頰抽搐。
「我听得懂,但是,我們雜志社是真的很有誠意希望能邀請到你。」忽略他不善的態度,顧小茜依然微笑應對。「或者你有什麼條件的話,也可以提出來大家商量討論?」
馬主編後來釋出了一些權利,讓她可以在洽談有附加利益可提,好讓過程能更加順利。
「NO,N、O──NO!不要、不想、不接受、不願意。」他用夸張的唇形強調,還用多種解讀回答她。
彼小茜被一連串的「不」轟得腦袋鈍鈍,只能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往後退,再度請她吃閉門羹。
「真煩!」蔣兆彥低啐,邁開大步往樓梯走,打算再睡回籠覺。
門外的顧小茜反應過來,立即又再按電鈴。
「叮咚叮咚叮咚──」
上級這麼重視這項任務,她都已經來第二次了,不能就這樣回去,否則會被質疑她工作能力有問題的!
雖然他很凶、很傲、很跩,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一皮天下無難事,為了達成任務,她必須向打不死的蟑螂看齊,只要繼續堅持下去,她相信一定可以打動他的。
被門鈴聲拉住腳步的蔣兆彥身形一僵,額際隱隱作痛,熊熊怒火蓄勢待發,他憤然旋身,走回大門,強勁的開門力量帶出一陣風,明顯昭示著他惡劣得想砍人的心情。
「妳是听障還智障?我講得還不夠清楚嗎?」簡短一句斥罵,清晰得接近咬牙切齒,高大身軀同時直向她逼近,陰沈的臉龐宛如來自地獄的惡魔,駭得顧小茜不禁瑟縮著倒退三大步。
不怕不怕,他雖然臉臭聲大態度差,可是不敢真的對她怎樣的!彼小茜站穩腳步。
「你說得是很清楚,可是我的責任就是說服你,所以只要你不答應,我是不會離開的。」在他銳利的目光中她寒毛直豎,卻只能強逼自己裝白目。「拜托啦,你就答應嘛,這樣我就不會再煩你,我們雙方就都輕松了呀!」
「妳這是在威脅我?」他陡然瞇起眼,龐大身形阻去陽光,擋掉她頭頂的光源,在她周遭形成一股危險的張力。
「我只是說實話咩。」她用無辜的表情四兩撥千斤。
蔣兆彥惱怒的磨了磨牙,有點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一般人見著他凶惡發飆的模樣,都會自動退避三舍,能閃就閃、能躲就躲,偏偏這女人與眾不同,他都已經這麼不客氣了,她卻不知是勇氣特別多,還是臉皮特別厚,竟還死纏不放?!
「我警告妳,我是不受威脅的,妳也別再按鈴,否則……」頓了下,一時還真的想不出辦法,只能做薄弱的警告。「否則我要妳好看。」
語畢,他轉身進屋,不想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