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再見了。」送沈美玲回到家,在她家的客廳,章柏威最後一次擁抱她,用力地想永遠記住她在他懷中的感覺。
沈美玲緊緊地回抱他,和灰姑娘一樣,十二點的鐘聲即將響起,魔法即將失去效力。過了今天,她就會回復以往單調的生活,沒有章柏威,只有自己和無盡的寂寞,還有這一個月來的回憶。
這樣夠嗎?沈美玲在心底自問。你沒有任何後悔嗎?
她緩緩地抬起頭直視著他。「柏威,留下來陪我……抱我。」她怯怯地說道。
章柏威的心髒仿佛停止跳動,肺髒似乎也緊縮著無法作用。「你在說什麼?」
「拜托,不要讓我再說一次。」她滿臉通紅,再度將臉埋在他的胸膛。
「你說的是我所想的嗎?」他仍然不敢相信沈美玲會主動提出這要求,這比一個月前她要求當他女朋友時還令他震驚。「你想和我上床?」
靠著他的胸膛,她點點頭。「嗯。」
「為什麼?」他輕聲問道。
她沉默不語。
章柏威捧住她的臉,讓他能看到她的表情。「因為好奇?」
她遲疑地搖搖頭。
章柏威正面臨前所未有的考驗,他的理智知道他不應該答應,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沈美玲而不傷害到她。而他的心則狂吼著叫他一把抱起沈美玲到她的房間里去,他真的想要她,想得幾欲發狂。
她察覺到他的猶豫,但因為兩人緊貼著的身軀,她也感覺到他無可避免的生理反應。她抬起頭,疑問地望向他。「你不想要我嗎?」她的聲音輕細。
他搖頭苦笑,將手移到她的臀部將之抬起與他的下半身貼合,讓她更明顯地感覺到他要她的證據。
「你感覺不出來嗎?有時候晚上躺在床上,我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和你……會是什麼感覺,我甚至會夢到你。」第二天早上獨自起床時則是人間地獄,既痛苦又空虛不已。
「我也有想過和你……」她的粉臉羞紅。
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再度開口時聲音有些顫抖:「美玲,你不了解,這件事不是隨便可以……發生之後你將沒有後悔的余地,我們兩人會無法再回復以前的關系。」他的手撫著她的發絲。「你確定嗎?」
在他的懷里,她覺得整個人都屬于他,身、心、思緒都被他所充滿。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偷走她的心,在她的生活中、甚至生命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美好回憶,而她現在只想讓她的身體也能留下他的印記。
她點點頭。「確定。」
他的理智幾乎被洶涌的與柔情所吞沒,但是僅存的理智仍提醒他要負責。「你有準備嗎?」
她從頸部一路紅到耳根,低下頭。「沒有。」
「我想你沒有吃避孕藥吧?」他撫著她紅潤的臉,無限柔情地看著她。
她搖搖頭,頭垂得更低了。
他輕輕推開她,看到她露出疑惑又受傷的眼神,柔聲說道;「我也沒有帶,得去買才行。你可以等我嗎?」
她的表情釋然。「嗯。」她從皮包中拿出鑰匙遞給他,讓他回來時可以直接開門。
章柏威接過鑰匙放進口袋中,打開門正要離去時,轉頭看著她。「趁著這段時間你再考慮一下,我不希望你事後後悔。」
看著門關上,沈美玲思考著他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听到他說的話,只是更加堅定她將自己獻給他的意願。她很高興他要她,即使只是她的身體,至少這代表在他眼里,她是有魅力的。而知道他那麼關心地考慮到她的安全與風險,著實令她感動,更加深她心中對他的愛意。
然而,她忍不住想到,如果能有柏威的孩子的話……
一陣疼痛竄過她的心,她發現自己竟然十分渴望這個可能性,而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擁有他的孩子令她心痛欲泣。
天啊,她甜蜜又悲哀地想--我真的愛上他了。
在便利商店付賬時,章柏威突然想到,這是他第一次在台灣買。他不禁微笑地想,不只沈美玲是第一次,就某種意義來說,今晚也是他的第一次。
走在回程的路上,他還在猶豫是不是真的該和沈美玲共度今晚。他想要她,可是過了今晚,他們之間的關系將永遠改變,無法回到過去的淡薄。他想要她當他的情人,卻不想失去她的友誼。
然而他心里明白,即使今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在一個月之間,他對她的感覺已經改變了。他已經將她當作一個女性看待,正確來說是他的女友,過了今晚,是他的情人。心里有個聲音不斷提醒他,明天中午他即將起程離去。他不禁蹙眉,他不想只過了一夜就離開她,但是如果只有今晚,他會珍惜的。
想到保守的她鼓起勇氣主動要求他抱她,他的心盈滿溫暖疼惜。他感覺得出她對他的感情不僅止于朋友,她愛他嗎?她會為了其它的理由獻身給一個男人嗎?
他不知道愛上一個女人會是什麼感覺,雖然交過不少女友,但是他仍不知道真愛是什麼。是無時無刻的思念,還是想互相了解、彼此分享的渴求?是無私的付出奉獻,還是想完全擁有的佔有欲?
他只知道他對美玲的感情比對其它以前的情人來得更深切、更復雜,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他一向避免想到愛情,這個詞太沉重,一旦說出口,仿佛簽下心靈的賣身契一般,太多承諾、羈絆將隨之而來。他知道有人可以把
「我愛你」隨便掛在嘴上,可是他不願意說謊,他只想在真正感覺到愛時,將這句話告訴他所愛的人,並期盼能得到相同的回答。
然而想到沈美玲有可能愛他,他沒有感到預期中的惶恐不安,只有喜悅和謙卑,畢竟他是真的喜歡她。他想達成她的願望,而現在她的願望剛好也是他的願望。他會盡力留下美好的回憶給她,不會辜負她對他的情意。
突然感到一股濃烈的感情盈滿胸口,他加快腳步,急著想將她摟人懷中,感覺她的軟玉溫香,感覺她羞澀卻真誠的歡迎。
用沈美玲給他的鑰匙打開門,他看到她坐在沙發上,听到開門的聲音,她的頭倏地抬起,臉上不安的表情幾乎令他心碎。他將門反鎖上,走到她身邊,她則站起身來迎接他。
「你以為我會改變心意嗎?」他柔聲問道,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指冰冷。因為室內並不冷,大概是因為緊張吧,他思忖著。
她困難地吞咽了一下。「我有想過。」
「你仔細考慮過了嗎?」他再次確認,衷心希望她不會因為一時沖動而後悔。如果她後悔,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她的回答是踮起腳尖,生澀但熱切地吻上他的唇。
他閉上眼楮,品味著她的吻。感覺到她的雙唇微微開啟,他克制不住誘惑,將舌尖探入她等待的溫熱中,啜飲著她的甜美,挑逗著她隱藏的熱情。
不久,他感覺到她漸漸柔軟無力的身軀靠向他尋求支撐。他暫時結束這個吻,一把將她抱起,大步走向她的房間,並不忘以腳將門關上,免得小貓不識時務地跑來打擾。俯身輕柔地將她放在床上,他坐在床沿,欣賞著她披散在被單上的秀發,以及因方才的吻而濕潤的雙唇。
「你好美。」他真誠地說道,完全發自內心。
她微笑地向他伸出雙手,歡迎著他。
他俯身攫住她的唇,知道不只是她,他也永遠不會忘記今晚。
他們兩人的呼吸都已逐漸平緩,他低頭看著她半閉的眼眸,溫柔地將她臉頰上的發絲拂開。「還好嗎?還痛不痛?」
她閉上眼楮搖搖頭,然後睜開眼楮望著他。「我不知道會是這樣,好……好震撼……」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
「我也是,你好美……」他想把自己的感覺告訴她,卻不知該如何表達,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想過會不會是數月的禁欲導致這樣的感覺,可是又直覺地知道不是如此。
沈美玲羞怯地看他一眼。「真的嗎?你會不會失望?我不太會……」她垂眼盯著他的胸膛。
「我知道,我很高興,也很滿足。」他吻一下她的額頭,嘴角上揚。「再滿足一點我可能會死掉。」
她微微一笑,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我有點困……」她揉揉眼楮,一臉困意。
「睡吧!」
他翻身下床想稍微清洗一下,但她從後抓住他的手腕,神情驚慌不安。
他柔聲解釋:「我去浴室清洗一下,等一下就回來陪你。」他沒有提醒她,如果他不清洗,半夜與她果身接觸,她可能會有懷孕的危險。
等他從浴室出來,穿回了底褲,她還張大著眼楮等他。
章柏威回到床上躺在她身邊,將她攬進懷中,讓她的頭歇息在他的肩膀。「不要擔心,等你醒來,我還會在你身邊。」他在她耳邊輕語,上下撫模著她的背,讓她安穩地沈入夢鄉。
章柏威遵守了他的諾言。
棒天清晨沈美玲醒來時,被一雙堅實溫暖的臂膀抱得緊緊的,眼前則是一堵寬厚的胸膛。她將鼻子湊近,深深吸聞他的體味,感到無比的快樂與幸福。
不久,章柏威醒來,兩人的激情再度燃燒,隨著離別的時刻逐漸逼近,激烈的歡愛當中有著明顯的絕望,兩人都孤注一擲地想在片刻的結合中找到永遠,一時間永遠似乎觸手可及;但在激情過後,冰冷的現實當頭澆下,提醒他們永遠只是個幻象,對他們而言是不可得的。
看著站在床邊已穿好衣服的章柏威,沈美玲的眼楮不爭氣地盈滿淚水,她本來想笑著與他道別的,她有點懊惱地想。
抹去眼淚,她擠出個笑容。「謝謝你,為了這個月,為了這一切。」
看到她的眼淚與強裝出的笑容,章柏威的心有如被絞碎般痛苦。「拜托,不要哭。」他坐在床沿,拿起棉被幫她拭去淚水。「還有不要謝我,是我應該感謝你。這一個月我過得非常快樂,我會永遠記得這一切。還有昨晚……真的很特別,我會珍惜你獻給我的禮物。」
沈美玲含淚微笑。「你記得情人節那一天嗎?你說我是你第一個沒有給你吻別的女友,你說會等到我們比較熟悉之後。」她向他伸出一手。「現在可以教我怎麼吻別嗎?」
他痛苦地申吟出聲,一陣心痛襲來。他低下頭,熱烈地吻上她的唇,貪婪地吸吮著、舌忝舐著、輕嚙著,想將他心中無法以言語表達的感情都投注在熱吻中傳達給她。她的手也緊緊圈住他的頸部,狂亂地將他往下拉,企求更多一點的親近。
不久,他緩緩抬起頭,看到她紅腫濕潤的雙唇,他有一絲罪惡感,有更多不舍。
「好好保重。我會想你。」他在她唇邊低聲說道,聲音有點哽咽,甚至發現自己的眼眶竟有點紅熱。
「我也是,你也要保重。」
她最後一次吻他,輕柔地拂過他的唇,然後放開仍圈在他頸部的手。「再見。」
他緊緊閉上眼楮,片刻後睜開,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她的房間、她的家,以及她的生活。
這段戀愛為期剛好一個月,在白人節的今天,她和初戀情人吻別。
恢復單身的第一個禮拜,沈美玲覺得整個人都和以前不同了。她比以前多了點自信,因為她知道在章柏威眼中她是美麗的。
她也自然地散發出較為沈靜成熟的氣質,因為經過前天晚上,她是個女人了。
而且是個戀愛中的女人。
陳慧文似乎察覺到她的改變,也知道章柏威回美國去了,有時她會以同情的目光望著她,而沈美玲總是對她微笑。
她知道自己的心缺了一角,一個只有章柏威才能填滿的缺口。但是她並不為那缺口感到哀傷,在孤獨或思念難耐時,她會不時將那段甜蜜的回憶拿出來咀嚼回味,然後她破碎的心便會充滿溫暖幸福。
甚至連章母都發現她和以前不同了,她曾經向沈美玲探詢過她和章柏威之間的事,她也曉得上星期六章柏威在外面過夜沒有回家。沈美玲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不過也沒有提供更多的消息,只是笑著敷衍過去或轉移話題。
她的改變似乎還有別人注意到,一位共事兩年、比她大一歲的男同事,以前兩人很少交談,現在他會主動找她聊天,還約她出去吃飯看電影。
他應該也知道自己剛失戀吧,她苦笑暗忖著,陳慧文一定有幫她暗中宣傳,發出她恢復單身的訊息。
想起章柏威要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她接受了邀約。和那男同事一起出去了幾次,聊天的話題以公司或同事的事居多--畢竟這是他們共通的話題,不過他滿活潑幽默,她有時會被他說的話逗得咯咯發笑,和他在一起頗為愉快,沒有什麼壓力。
只是……她常會不自覺地拿他和章柏威相比。論外型、論體格,一百七十五公分的他都比不過英俊挺拔的章柏威;論體貼,想要打敗章柏威在外國養成的紳士風度恐怕很難。
最重要的是,她在他身邊心跳不會加速,不會期待他的擁抱和親吻,當然,他們也還沒進行到那個地步,現在頂多是從同事到朋友的階段罷了。
沈美玲嘆了口氣,知道再好的男人在她心目中都比不上章柏威,因為他是她深愛的男人哪。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章柏威不再只是鄰家大哥?
自從兩年前看到他和前女友出雙入對時,章柏威在她心中已經轉變成一個男人,不再是她記憶中的學生形象。而對他的愛則是從這段時間的相處開始,他對她的用心、溫柔、體貼、關懷,全都烙在她的心里,直到她承載不住幾乎滿溢出來,然後濃縮沈澱為愛。
所以最後一夜她才大膽地向章柏威提出那要求,她的理智曾經想過自己可能會後悔,但是事實證明,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毫不遲疑地獻身給章柏威,即使第二天兩人必須分離,她仍然不後悔。
只是她還能再見到他嗎?
周六中午,沈美玲從超市購物回來,才剛將大包小包放在廚房的流理台上,就听到樓下對講機的電鈴響起,是給她的快遞。
簽字之後從送貨員手中接過包裹,她原本以為是父母又從加拿大寄東西來給她,卻發現寄件地址是美國。
她的心開始猛跳,她只認識一個住在美國的人……
回到樓上,她坐在沙發上小心地開啟包裹。會習慣性貼過來的露露也被她先關進房間了,因為她擔心它的爪子會造成破壞。
拆開快遞紙盒和層層墊裹著的發泡包裝材料,發現里面裝的是一個金色包裝的長方盒,她小心翼翼地拆開--看到修長霧面的金色罐身,她想起來了。是兩個月前,他們一起逛百貨公司時,他噴在她手腕上,然後慢慢抹開的香水。
拿起被壓在盒底的信,她的手微顫地打開並未密封的封口,取出信紙,看到章柏威略微凌亂但強勁有力的字跡,屏息讀著。
美玲:
這是之前和你逛街時,沒有買成的香水。記得你曾說你喜歡這香味,也說你喜歡搭配的男香水的味道。當天我本來想男女對香一起買,可惜因故放棄,後來也忘了。昨天偶然在街上櫥窗看到,我才想起來。我現在用的是同系列的男香水,把女香水寄給你,是因為你曾說喜歡這味道,也因為我覺得很適合你。
香水的名字Emporio,是希臘文的交流之意,礙于時間與空間,我們之間的交流有限。透過這方式表達我的惋惜不舍,希望你在聞到香水味的時候會想起我,也知道我正在想著你,這是身在遠方的我企求的一點小小交流。
你最近過得好嗎?公司還在評估到台灣發展的計劃,下周即將做出決定,如果可以回台灣,希望你會歡迎我。
Missyou柏威
她透過模糊的淚眼看到淚水滴在信紙上,連忙以袖子拭去,小心避開鋼筆的墨水字跡。
章柏威也在想著她嗎?她抬頭望著牆上的時鐘,下午一點鐘,他應該已經入睡了吧?她思忖著,不知道該不該打電話給他。
無奈地輕笑出聲,她想起自己根本沒有他在美國的電話,如果真要打,她得向章媽媽問才行。
看著他的信,她覺得在心靈上與他如此接近。即使分開了,他還是想著她、掛念著她。想到這點,讓她心中充滿溫柔又激越的愛意。
听到房間里傳來爪子抓刮著門板與喵喵叫的聲音,她擦干眼淚,連忙跑去打開房門,輕輕地抱起露露,到廚房幫它準備了較平常來得豐盛許多的貓食,道歉般地拍撫著它的背。
回到房間里,她將香水裝好,在左手腕上輕噴了一下,聞著散發在空氣中的些微酒精味與甜美芬芳。待氣味稍散之後,她再聞著手腕上的香氣,想到章柏威用的是配對的男香水,仿佛他們彼此相屬。
她再將香水噴在頸側與手肘,閉上眼楮,嗅聞著空氣中的芬芳,覺得似乎籠罩在章柏威的氣息下,無比溫暖、無比幸福。
睜開雙眼,突然間,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