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才過,正是江南最宜人的季節,江南的春天太濃、太綠,也太艷,不若初秋時分淡雅宜人,潔霓坐在瑋桓的官船上,但見天青雲白,橘綠楓丹,溯江而上,俱是賞玩不盡的美景。
在返回揚州城路上,潔霓眉尖心上無不蘊涵著無限的喜悅,因為這一趟私逃離家不但順利化解了她與瑋桓之間那一段尷尬的婚約,促成了瑋桓和小蠻的戀情,更重要的是和翌軒兩人互通心曲,兩情繾綣。
至于小蠻和瑋桓兩人小別重逢,更有說不完的喁喁細語,傾訴不盡的蜜意柔情,所以他們四人在杭州換搭了翌軒原先南下時的那艘官船,一路泛舟東行,風光駘蕩,盡是醉人之意。
不過這趟甜蜜之旅很快就被打斷了。
翌軒一行人所乘坐的官船自杭州轉入隋煬帝時期開鑿的邗溝,潔霓早就听說了金陵的熱鬧繁華不下揚州,一定要取道金陵順路去逛一天。
「翌軒,好嘛!讓人家去嘛!金陵的莫愁湖、紫金山,還有什麼‘南樓風月’、‘北海琴樽’,都是天下馳名的古跡勝景,要是這麼過門而不入,真是太沒有意思了。」潔霓不勝向往地說。
「你呀!真是一生玩不夠,」翌軒寵愛萬分的伸出食指點了點潔霓小巧可愛的鼻子一下。「這一路回揚州,途經金陵、無錫、太湖……哪一處不是風光秀麗,都這樣玩下去,一輩子也到不了揚州啦。」
「哼!你現在就管得我這樣嚴,」潔霓嘟著小嘴說。「將來還得了,還指望你待我好嗎?」其實看著潔霓輕嗔薄怒的嬌俏模樣,翌軒早就全無拒絕她的決心了。「是,全是我的不是,我得罪了姑娘,真是罪該萬死,那就罰我馬上‘見風使舵’將船駛到金陵城去,另外還備下轎馬,好好陪著連大小姐痛痛快快的玩上幾天,怎麼樣?」
潔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人也不學好,就只會貧嘴滑舌的哄騙人家,哪有半點大將軍的威儀?」
翌軒馬上裝出凶巴巴的聲音說︰「咄!小小女子竟敢污蔑本老爺,須知本老爺可是威風凜凜的巡城吏哩,你再不對老爺恭敬三分,立刻拿了你進衙門去。」
想到那一天,翌軒扮巡城吏戲弄瑋桓和小蠻兩人,潔霓忍不住一陣格格嬌笑,她清脆如銀鈴的笑聲,隨著風聲飄蕩在碧琉璃般的水面上,遠遠傳出去仿佛仙樂般動人心弦。
翌軒眼中所見是潔霓明艷不可方物的清麗臉龐、耳中是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鼻中更是不斷聞到一股醉人的芝蘭幽香,整個人早已迷醉得飄飄欲仙了,他伸出手握住了潔霓瑩白如玉的縴手。「潔霓——」
潔霓在翌軒的炯炯目光下,心上一陣喜、一陣羞,雙頰浮起兩朵彤雲,她正想說兩句話,掩飾一下羞意,忽然間水面上起了一陣騷動。
「糟了,有人擋住咱們的水道了。」
「什麼人?」
「快讓開水道!」
「咦?他們、他們是故意包圍咱們的船。」
「喂!這是官船,你們可別胡來。」
翌軒放開潔霓的手,站了起來,這時候也有幾名隨從跑上來向他報告︰「將軍,不知道哪里來了一大群船艦將我們的官船四下圍住了。」
翌軒皺起修長的劍眉,沉著聲問︰「知道來者是什麼人嗎?」
「這些船艦上的人一身黑衣,頭臉都罩上了黑幕,看不出他們的身份,不過這群人個個身手都很好。」
「敢在運河上公然與官船為難,這一定不是泛泛之輩,我去看看。」翌軒做了決定,他回頭對潔霓說︰「潔霓,甲板上太危險了,你先到船艙去避一避。」
「不!我和你一起去,江南水道上的各股勢力,沒有哪個敢不听我哥哥的話,」潔霓取出一塊白玉腰牌說︰「剛好我出來時偷了哥哥一塊腰牌,只要給他們看了,自然不會和我們為難。」「那、好吧,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可是你千萬別離開我身旁,這樣我才能保護你。」
「嗯,知道了。」
潔霓隨著翌軒來到船頭,舉目四望,浩瀚的水面上果然布滿了小型的作戰快船,將翌軒的官船團團圍住,而右面的一艘中型船艦上手持長劍迎風站立的一名黑衣男子,似乎就是這些人的首領。
「是哥哥!」那名黑衣男子的身形如此熟悉,潔霓失聲叫了出來。「大哥!大哥!是我呀!我是小霓。」
黑衣男子也見到潔霓了,只見他身形忽然拔高,輕輕巧巧的躍上了官船,伸手拉下了頭上的面罩,果然是潔霓的大哥連景琛,只見他橫眉怒目,語氣森冷地說︰「原來你還認得我是你大哥。」
長兄如父,潔霓自小對這位大哥敬畏有加,見他動了真怒,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聲,吶吶地說︰「大哥,我、我……」
「景琛,別來無恙,」翌軒也有些尷尬。「我正要送潔霓回揚州去,同時再到府上盤旋幾日,和你好好聚兩日。」
景琛早已得到手下探子的回報,知道潔霓和翌軒兩人回程一路上親昵至極,他心中異常惱怒,深怪這位老同學勾引自己的妹妹。「文大將軍身份尊貴,我們招待不起,也結交不起,」景琛一個硬生生的釘子踫了回去。「只希望文將軍自重,不要隨便勾搭良家婦女,尤其舍妹已是訂過親的人。」
「景琛,這樁婚事還得再多商量,你不要為了自己的面子、虛名而誤了潔霓的終身。」翌軒著急地說。
「我們連家的家務事,毋需由外人置喙。」景琛冷冷地看了潔霓一眼。「小霓,叫春縴出來,一起跟我回去。」
「哥哥!」潔霓雙眼含淚。「你別逼我!」
「潔霓,你闖的禍還不夠嗎?娘為了你離家,都急病了,你還想怎麼樣?非氣死了娘才滿意?」
「什麼?娘她老人家、她不要緊吧?」潔霓大為著急。
景琛表情木然,並不回答,這時候原本待在船艙里的應瑋桓、小蠻、春縴與興兒一起走上甲板,他們是听見甲板上人聲騷動,才上來查看,而除了不認識景琛的小蠻外,每個人見到他都是臉色大變。
「連、連大哥。」瑋桓心虛地打了個招呼。
春縴更是嚇得渾身發抖。「春縴見過大少爺。」
景琛倨傲的抬著頭,森冷地說︰「春縴,去收拾小姐的衣物,你們立刻跟我走,還有瑋桓,令尊就在船上,請你也一起過去,應老伯已說了,如果你不立刻過去,他就與你斷絕父子關系。」
瑋桓往景琛的船艦上看去,果然見到他父親從船艙中探出頭來,對著他大喊︰「你這個不肖子,馬上給我回來!」
翌軒對景琛這一番霸道的處置大為不滿,正要和他理論,可是潔霓拉了拉他的衣袖,臉色凝重的對他搖搖頭,以只有他們兩人听得見的聲音說︰「現在先別和我大哥爭執,我和桓哥哥先回去,你帶著小蠻隨後趕到揚州,你們住到‘棲鳳居’客棧去,我會再和你聯絡。」
潔霓又頻頻對小蠻和瑋桓使眼色,慧心的小蠻一下子明白了,她也勸著瑋桓先回去。「桓郎,我相信你不會負我,我也絕不負你,現在爭執起來咱們一定吃虧,何況你爹都親自來了,不如你先回去,咱們再思圖良策。」
瑋桓無奈,只好依依不舍地別了小蠻,帶著興兒與潔霓、春縴一起上了景琛的船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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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軒負著手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凌亂的腳步似乎正反映出他焦灼不安的心情自從在金陵城外和潔霓相別,他帶著小蠻來到揚州,依照和潔霓的約定,住進揚州最負盛名的「棲鳳居」客棧,已經整整十天了,卻仍得不到潔霓的一點消息。
一陣重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少爺、少爺,」侍書氣喘吁吁地跑進了翌軒所住的上房。「糟了,我打听到連姑娘和應少爺的事了。」
「侍書,先別急,喝口水再慢慢說。」翌軒此刻反而沉著下來,他親自給侍書倒了一盅據說有「安神定魄」效果的金芽茶,讓侍書喝下。
「少爺,事情真的不好了,」侍書的神色還是很慌亂。「我剛才到大街上,听見幾個人在說揚州府就要有一場大熱鬧可瞧,上前一問,竟然、竟然是揚州兩大富豪應府和連府要辦喜事,今天應府就要送大聘,七天後就是迎親的好日子。」
侍書的話才剛說完,門口就傳來小蠻淒惻的聲音。「侍書,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翌軒一回頭,只見小蠻雙眸含淚地倚在門柱邊。
「小蠻,你先別著急,事情未必如侍書所說的那麼糟,」翌軒邊說邊過去扶住小蠻。「先進來听听侍書還打听到了什麼。」
謗據侍書的說法,連景琛帶回瑋桓和潔霓之後,就極力封鎖他們兩人曾經離家私逃的事,並且加緊準備婚禮,連府並且派出大批的僕從在江南各地采買潔霓的嫁妝,蘇州的刺繡、杭州的絲綢、南海的珍珠……總之是極盡奢華的預備這場婚事。
「那麼潔霓和瑋桓這兩個當事人呢?」翌軒的聲音很冷靜。「有沒有他們的消息?」
「這倒是沒有,本來江南一帶辦喜事,新娘子出嫁前的半個月,要宴請閨中姊妹,稱之‘辭嫁’,」侍書想了想說︰「可是听說因為連小姐發了願心,替未來的公婆祈福,要齋戒茹素半個月,所以就省了這‘辭嫁’的儀式。」
「哦?這樣子嗎?」翌軒臉上浮起了笑容。「那麼應家少爺呢?馬上要當新郎倌了,他總不能像新娘子一樣,也找什麼借口躲起來不見人吧?」
「少爺你還真猜中了,這一陣子應公子果然不見人呢,來了客都是應老爺親自接待,從沒人見過應公子。」
「啊?這是為什麼?」小蠻語氣驚惶地問。「難道桓郎、他出了什麼事?」
「百靈公主且莫著急,應公子很好,小的在外打听了,好像應府老夫人說了,應公子的星宿、流年犯了沖,才為他祭過值年太歲,這一陣子不見外人,要到成親之後才能出大門。」
「他、他怎能成親呢?」小蠻帶著哭音說。
「小蠻,你別慌,這件親事大有文章,」翌軒分析著說。「依我看,瑋桓和潔霓兩人一定是被軟禁起來了,他們兩人始終不露面,就表示對這件婚事一定是抗拒不從。」
「那、可是他們都被關在家里,出也出不來,我們又有什麼法子呢?」
「唉!我一定得和潔霓聯絡上才行,只是景琛這個人精明能干、心思又細,現在他一定防範潔霓很嚴,要怎麼樣才能瞞過他的耳目,倒是不容易。」
「文大哥,求你快想個法子。」
翌軒正在沉思,突然門上一陣敲門聲,侍書過去開了門。「文相公!苗姑娘!」門外站的是店小二,還有一個滿面虯髯的老翁,赫然竟是翌軒的舊識波斯胡。「‘古月雅集’的胡大老板來拜訪苗姑娘。」
「胡老,你怎麼來了?」翌軒十分驚訝,他這一趟來並未通知任何人。
「咦?怎麼會是你,文相公,你又到揚州了?」
「胡老,你今天來是——」
「小老兒是受了連家姑娘的請托,送這個盒子來給一位苗姑娘,」波斯胡莫名其妙,但還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錦盒交給小蠻。「連姑娘還交代了要請苗姑娘去我府上看看一些東西。」
小蠻一打開錦盒,映入眼簾的正是翌軒送給潔霓的那只螺甸盒子。「是潔霓!」翌軒高興得大叫起來,並從小蠻手中接過盒子,只不過翌軒失望的發現,螺甸盒子里空無一物,什麼也沒有,抬頭看著波斯胡,則希望他能說出潔霓要他帶來的消息。
「胡老,你怎麼會遇上了連姑娘呢?」
波斯胡很老實的回答說︰「文相公,那天咱們揚州首富連府的大小姐,專程是到我那里采辦嫁妝的,哎喲,那天真是好大的排場,又是車夫、轎夫、保鑣,又是服侍的丫頭、老媽子,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哩。」
這等于告訴翌軒,潔霓被監視得很緊。
「哦!連府的嫁妝想必十分名貴,倒不知買了些什麼?」
「好東西自然是不少,不過最有趣的還是連小姐親自指定,要小老兒去買一幅遠航圖及一種百靈薰香,」波斯胡說。「小老兒從沒听過什麼遠航圖和百靈薰香,可是連姑娘一口咬定在‘棲鳳居’住了位苗姑娘,專賣上等香料,要小老兒拿著這只盒子,買滿一整盒的香料。」
「原來她是透過這種方法傳訊息給我們。」翌軒和小蠻都明白了潔霓的意思。
小蠻接著問︰「那連姑娘還說了什麼?」
「喔,連姑娘還交代她五日後會到小老兒店中看貨,要苗姑娘帶著長安來的名香,一起去給她挑選。」波斯胡說完了,才問翌軒。「文相公,連姑娘要看香料,怎麼會和你扯上關系呢?」翌軒已經猜到,三日後潔霓一定有什麼安排,但是如果在波斯胡的店中做手腳,非得需要他大力配合不可,因此簡略說明了他們四人的關系,波斯胡听了大起同情之心,立即拍著胸脯向翌軒表示願意拔刀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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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霓!」在波斯胡準備好的密室中,乍見伊人的脈脈情眸,翌軒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分開的十幾天就像十幾年似的,好不容易又見面了。」
潔霓也有著如夢似幻的感覺,多少天朝思暮想,心底有無數的話想傾訴,但她只覺得喉頭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怔怔地望著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翌軒。
翌軒遠遠的就伸出雙手,他的手紅潤修長,像塊具有魔力的磁石般,緊緊吸住了潔霓的雙手,他們兩人雙手交握著,彼此濡染著對方的溫暖,由手上暖到心上。
「你不知道,為了你,我受多大的罪!」潔霓眼圈微紅,語帶怨懟地說。「哥哥一直拿我當囚犯似的,派人寸步不離的看住我。」
「潔霓,你受委曲了。」翌軒又心疼又是激動,抱住了潔霓。「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要帶你走,不管會怎麼得罪景琛,我也要帶你走。」
潔霓偎在翌軒懷中,過了一會兒等他略略平靜下來,才說︰「我們哪里能一走了之,且不說不能丟下小蠻和桓哥哥,就算我們倆悄悄的走了,用不了兩天還不是又給我哥哥派人截了回來。」
「我帶你回長安去,景琛手下有人,我也有十八萬名的神策軍,大可和他斗一斗。」
潔霓吃了一驚。「怎麼?你想搶婚?」
「搶婚就搶婚,我怎麼樣也不讓你嫁給別人。」翌軒霸道地說。
潔霓噗哧一笑。「你忘了你可是堂堂京師神策軍的統領,更是官封二品的大將軍,私搶民女可是重罪哦!」
「我顧不了這許多,總之我要帶你走就是了,」翌軒堅定地說。「就算是你大哥也不能阻止我。」
「翌軒,別說賭氣的話,」潔霓伸手掩住他的嘴。「一邊是哥哥,一邊是你,我不要你們兩人相斗,哪一個有什麼事,都會令我牽腸掛肚、終身難安。」
「那你要我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你嫁到應府去?」翌軒急了。
「就算你肯,小蠻公主人家也還不肯呢!」潔霓瞥了瞥外廂,小蠻一個人坐在那里,將內室讓給他們兩人先說一陣情話。
「你的意思是?」
「我早就想好法子了,哪像你動不動就想搶婚,」潔霓揶揄地說。「快去請小蠻姑娘進來,我告訴你們該怎麼做。」
潔霓的計策很簡單︰就是「李代桃僵」再加上「遠走高飛」兩計合一。「待會兒小蠻就藏在我的軟轎中,和我一起回家,先在我房里躲兩天,然後等應家來迎親時,迎過去的就是小蠻公主了。」
計是好計,但是實行起來似乎太困難了。「這辦得到嗎?小蠻在你家如何不讓人發現?」翌軒問。「特別是你大哥,他的精明我這老同學最清楚不過了。」
「沒問題,我的臥房很大,十個人也住得下。而且這兩天我又和哥哥生氣,根本不肯見他,連他派來看管我的人,我也大發了幾頓脾氣,將他們趕到門口站著,待會兒我讓他們把軟轎直接抬進房里,再和小蠻一起下轎,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可是小蠻上了花轎後,你怎麼辦呢?」
「我大哥現在就擔心我從花轎中偷溜,他一定會親自押轎送新娘子過門,」潔霓詭詐的笑了起來。「我只要在房里躲一陣,等大家走光了,再從後門溜出來,那就成了。」
「好計!到時候我就帶著你回長安去。」
「到時候哥哥和應世伯他們發現了,小蠻和桓哥哥堂也拜了、親也成了,他們想反悔不認這個媳婦也不成了。」
「哈哈哈,潔霓,你真是女中諸葛,這一招‘李代桃僵’之計,連你大哥也想不出來。」
「我大哥再精明,這回也非叫他上個大當不可。」潔霓想到景琛最後發覺真相時的臉色,不禁大樂。
小蠻感激得對潔霓盈盈施禮,柔聲說︰「連姊姊,多謝你成全我和桓郎,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可是我又擔心你和文大哥兩人以後怎麼辦呢?」
「小蠻,你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去吧,」翌軒笑著搶在潔霓之前說。「至于潔霓嘛,我打算帶她上長安,回我家去,以後我會好好待她,你不用擔心。」
「文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待潔霓姊姊喲,像她這樣又聰明、又美麗的女孩子,再也找不著了。」
「小蠻,我哪敢不對潔霓好呢?你今天可不是見識到她的手段了,」翌軒開著玩笑說。「我如果敢有什麼二心,她隨便動個小指頭,還不整得我死去活來嗎?」
潔霓嗔惱地打了翌軒一下。「我哪有那麼凶,說得我活像頭雌老虎了。」小蠻、翌軒都笑了。
「連姊姊,你這條計策可告訴了桓郎?」小蠻忽然想起來,瑋桓那邊不知怎麼樣了。
潔霓皺著眉說︰「我根本沒機會對他說,哥哥防範又嚴,連叫春縴送個口信都不成,所以我一直沒法子告訴瑋桓呢!」
「那怎麼辦?他心里一定急死了。」小蠻難過地說。
翌軒也想到了一件事。「潔霓,應世兄如果毫不知情,萬一他鬧著不肯和小蠻假扮的你拜堂,這條計策就行不通了。」
「不肯拜堂是不會的,瑋桓最孝順他的女乃女乃,老女乃女乃求他,他肯定會行禮如儀,我怕的是他不肯進洞房,那可就辜負了和小蠻妹妹的良宵花月夜了。」
「連姊姊,大家說正經話,你又來取笑人家。」
「我說的也是正經話呀,難道你想在洞房夜獨守空閨?」潔霓笑著說。
翌軒也幫腔了。「小蠻的身份不能在進洞房前揭穿,潔霓,你得幫小蠻想個法子讓瑋桓進洞房才行。」
潔霓的眼珠子轉了轉,猛然計上心來,她拍著手歡然叫道︰「有了!小蠻你過來,我跟你說,到時候你……」小蠻邊听邊點頭,臉上也浮起了喜悅的光彩與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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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雲淡風輕,是極清爽的初秋天氣。揚州城里一片喜氣洋洋,應、連兩府聯姻的喜事,早已傳遍了大街小巷,大街上萬頭鑽動,擠滿了來看嫁妝和迎親隊伍的男女老幼。
送嫁的隊伍極長,浩浩蕩蕩長達兩條街,最前面是十二匹毛色純白、身披紅緞的馬隊在前引導,接下來是鑼鼓隊,然後是一長串抬嫁妝的腳夫,竟足足有三百多人,每件嫁妝都是大紅蜀錦盒子裝在紅木架子上,圍繞著花轎前後的共有六名妙齡美婢,都是陪嫁的丫鬟,但是潔霓最親近的春縴卻不在其中。
「你哥哥出手倒豪闊,這一副妝奩就是公主出嫁也不過如此,顯然他也是真心疼你的了。」翌軒從船上遙望送嫁隊伍,轉過頭對著偎在他身畔的潔霓說話,任何人都想不到今天的新娘子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包。
潔霓嘆了一口氣說︰「這樣欺騙哥哥,我心里也很難過,可是哥哥一點都不肯听我說,不得已只有出此下策了。」
「其實我明白景琛為什麼要將你許配應家,他是為了爭一口氣,揚州應府是大唐十大姓之一,首屈一指的名門貴第,你嫁了過去,連家的門第也會跟著抬高不少。」
「我哥哥一向不是重視門第之人,也不知為了什麼,三年前他突然變了,沒日沒夜地工作,他賺了許多的錢,可是笑容卻比以前少了。」
「唉!景琛會這樣,全是為了我們的小師妹陸倩瑤。」
「陸倩瑤?好美的名字。」潔霓又吃驚又好奇。「只是我怎麼從沒听過這個人呢?」
「她家是有名的金陵陸氏,外面有句歌謠說‘海龍王不敵陸龍王’,就是形容金陵陸氏的富貴。」
「哦,就是當今皇後一族的金陵陸氏嗎?」潔霓眨著眼問。「听說陸氏聯姻的對象不是王侯、就是巨賈豪門。」
翌軒向潔霓解釋說︰「當年我和景琛都在璞玉書院念書,師母是倩瑤的姨媽,因為這層關系她也到璞玉書院念了三年書,景琛和倩瑤兩人默默含情,經常是同學們取笑的對象。」
「啊?你是說我那個嚴肅正經、對女孩子從不正眼瞧一眼的大哥也會談戀愛?」潔霓瞪大雙眼說。「何止會談戀愛,你大哥當年在書院里有‘風流才子’的雅號哩,而且還有許多女孩子倒追他呢!」
「真的嗎?」潔霓的睫毛快速的眨動著。
「我一直以為景琛和倩瑤早已心有所屬,上回到你家發現他還是單身,頗出意外,現在看他不顧一切的要替你選蚌系出江南名門的夫家,難道他和倩瑤之間,有了什麼意外的變化?」
「我從沒听哥哥說起這些事,」潔霓想了想說。「我娘也常常要求哥哥成親,可是哥哥總是推三阻四,原來他心目中已經有了意中人。」
「唉,這件事現在咱們也想不出頭緒,以後再設法查清楚吧。」翌軒憐惜地擁住潔霓。「風大了,到船艙里去休息吧,馬上就要開船了。」
「這一去,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潔霓依依不舍地看著河岸上的街道。「讓我多看兩眼故鄉景物,以後這都是夢里風光了。」
翌軒突然低頭在潔霓耳邊說︰「你不用擔心,等咱們倆生了個白胖兒子,我再正大光明地帶著你回娘家,到時候你娘有了外孫、你大哥也有了外甥,就不會再生氣了。」
「啐!死沒正經,誰要生什麼白胖兒子了?」潔霓紅暈滿面,握起了拳一路追打著翌軒到船艙里去了。
當晚,潔霓和翌軒的小舟已經離揚州很遠了,他們兩人吃過了晚飯,並肩坐在甲板上,頭上是閃爍的星光,漆黑的水面上飄浮著昏黃的萬點漁火,一片溫馨而迷人的景致。
「嘿!今晚的小蠻代替你做了新娘子,不知道現在瑋桓發現了真相沒有?」翌軒笑著問。「他揭開紅巾蓋頭的那一瞬間,一定又驚又喜。」
潔霓搖著頭說︰「我猜桓哥哥一定還在中庭里徘徊,忖度著該來對我這個他一向視如親妹妹的新娘子說什麼才好。」
「咦?你不是告訴了小蠻一條計策,可以讓瑋桓一定進洞房嗎?」翌軒感興趣地問。「你怎教她的?」
「你猜嘛!猜著了我有賞。」潔霓微仰著臉,星眸半閉,那嬌憨的模樣別具魅力。
翌軒只顧著看她,竟忘了回答潔霓的話,潔霓睜眼一見翌軒只是痴痴地凝視著自己,嬌羞地嗔道︰「做什麼老是這樣看人家?你猜不著什麼法子,對不對?」
翌軒微微一笑。「那要怪你長得太好看了,我這凡夫俗子哪禁得住?」
「那你想不想知道小蠻用什麼方法引瑋桓進洞房?」
「你說吧,究竟你教了小蠻什麼方法?」
方法其實很簡單,在洞房里一向有兩個陪嫁丫鬟充當喜娘,萬一新郎倌遲遲不來,小蠻就將她那對曾經被翌軒假冒巡城吏勒索過的珍珠耳環取下來,叫其中一位喜娘送過去給他一看,瑋桓看了小蠻的信物,那就非進洞房查問個明白不可。
「到時候,桓哥哥自然知道他娶的嬌妻是誰了。」
「妙計!潔霓你太聰明了。」
「不是我聰明,其實這法子小蠻也想得到,只是她今天是新娘子,心上自然又羞又喜,我怕她一時想不到,反而誤了良辰美景,那就太殺風景了。」
「你什麼都替別人想好了,」翌軒握住了潔霓的手,溫柔地問她。「可是自己的事呢?」
「我自己有什麼事?」潔霓不明白地看著翌軒。
「你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嗎?」翌軒擁住潔霓柔軟的嬌軀,低聲地說。「我在向你求婚呢!你這麼聰明,教給我一個不會被拒絕的法子吧?」
潔霓的雙頰出現了嬌羞的酡紅,水汪汪的雙眼波光流轉,她雙手環抱著翌軒的腰,將頭半偏著伏在翌軒的胸膛上,柔膩地說︰「你不會被拒絕的,因為、因為我的心已經和你的心系在一起了。」她拿起裙上所系的一串多寶串交給翌軒,上面系著兩顆殷紅的相思豆,是翌軒過去贈給她的「心意」。
「潔霓,今生今世‘與子同夢、與子偕老’,」翌軒念著《詩經》上古老的誓約。「天上的星光就是我們永遠的花燭。」
他們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相偎在燦爛的星空下,兩顆心貼得好近好近,一同沉醉在無限浪漫的愛情天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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