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蒂安次日早晨一覺醒來,他身邊的地方是涼的、空的。用于擦掉眼楮上殘留的睡意,他坐起身,環視房間。
"斯波蘭達?"他下了床,走到房間中間,"斯波蘭達?"
懷疑她是否變了尺寸,他開始往每個他能找到的小容器內張望︰花瓶、碗、碟子、一。天鵝絨褶里的深深的空隙,甚至還有他的帽子。
一陣徒勞的尋覓之後,他認定她下樓了,或許跟埃米爾在一起,這樣那樣地滿足他的願望。上帝,如果他尋覓時邂逅他那願望非常多的表兄和他那過于慷慨大方的妻子,那情景令人難以想象。
他沒有搖鈴叫他的男僕,決定自己穿衣服。他把衣服放在床上,沖進盥洗室,這間高雅的去處,白色大理石造就,浴白等設備則是純金的。
他一邁步進去,就听到水的潑濺聲,自白絲簾遮住的凹陷浴白里傳出來。"斯波蘭達?"
他听見一個女性的聲音在說話。但這聲音低沉、發悶。"斯波蘭達,"他又叫了一聲。
弄不懂她為什麼不回答,他走過去,來到什簾以內。
他一下子停住,皺起眉頭。
一個婦人跪在浴白之畔,她雙手浸沒在水中。她長袍在身,那式樣喬蒂安立即想到乃是十一世紀的風格。
留神到自己的赤果,他趕忙找來一條毛巾,圍住自己的臀部。如此穿戴一番,他再次靠近絲簾後的婦人。"你是誰,你在我的盥洗室干什麼?"他以公爵的腔調質問,那能恫嚇多數聞听之人。
那婦人不往上看,只是繼續在水中撥弄她皺巴巴的雙手。
"女士,"喬蒂安不耐煩道,"你怎麼來到這里?"她把手從水中拿出,盯著自己右手掌。她臉上擺出一付冷酷的神色,並開始用另一只手洗這只手掌。"去,該死的血跡!去,我說!去,該死的血跡!去,我說!"
喬蒂安蹣跚而去,始爾難以置信,繼之猛然醒悟。他腳後跟如飛,急忙退出盥洗室,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沖下樓梯。
"公爵夫人在哪兒?"他質問在二層樓梯上迎頭踫上的厄爾姆斯特德。
厄爾姆斯特德努力拉住一根長長的天鵝絨綬帶,它拴著一頭被激怒的美洲駝。"先生,我在樓下接待室發現了這頭美洲駝。它沖到那里,我才最後捉住它。原諒我用這華貴的綬帶作繩子,爵爺,但這是必要的。現在,可是我無法帶這家伙下樓梯。一頭美洲駝!這可是我所見到的最可笑的動物。"
喬蒂安掃了一眼美洲駝,知道它是蒂里舍斯,回過頭來看看困惑不已的男管家。"嗯……我听說一個馬戲團正在這一帶巡回演出。這頭美洲駝很像是從那里逃出來的。"
"一個馬戲團?"
"厄爾姆斯特德,你看見過公爵夫人嗎?"
"我沒看見過她,尊敬的主人。"男管家氣喘吁吁,他努力不讓美洲駝回到樓上,瘦瘦的臉因為用力而繃緊。"可能她與泰特先生一道,他正在起居室用早餐。"
喬蒂安離開,讓厄姆斯特德自己對付蒂里舍斯,一點也不耽擱地來到起居室,一個陽光充沛的房間帶一個凸出的窗戶。
埃米爾坐在窗前一個小圓桌前,他的早餐在他跟前放著。"早晨好,表兄。"他說,遞給喬蒂安一杯滾燙的茶。"睡了個懶覺,是不是?現在已是十點一刻,你通常七點起床,在辦公室工作到九點。我的,不,你的常規已經改變,自打你結婚。"
喬蒂安注意到,左邊對過有只果盤與埃米爾果盤相對,還有只杯子里女乃油剩了一半。"斯波蘭達在哪兒?"
埃米爾啜飲著茶,爾後把茶杯放回精致的小茶碟上。"她吃完了,還說她出去閑逛一下。我在這里有陪伴的,所以你不必為我的孤寂而著急。"
喬蒂安皺起眉頭。"什麼陪伴不陪伴?"
埃米爾指指喬蒂安身後房間的一角。"那些點了魔法的女人一直在為我助興。"
喬蒂安環顧一下,斷定他會看到一幫美麗、令人銷魂的異性。
他看到的是三個巫婆,個個白頭發下筋肉暴露,下巴尖尖,眼楮像小煤塊。彎腰弓背圍著大黑鍋,粗糙的手中拿根長棍子,她們攪啊攪,大鍋里熱氣蒸騰。
她們念念有詞,"不憚辛勞不憚煩。"
"《麥克白》里的女巫,"喬蒂安急了。"埃米爾,你為什麼允許斯波蘭達去——"
"她不是我的精靈,表兄。她是你的,我沒有權力告訴她如何使用她的魔力。此外,我認為能會見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人物是很吸引人的一件事。而且這些女巫真的的確無害,喬蒂安。她們什麼也不干,只是攪動她們的鍋,自打斯波蘭達把她們變了出來。"
憤怒至極的喬蒂安不理睬他富于幻想的表兄,離開房間直沖樓外。在領地上到處走,四處尋找他那任性的夫人。走近一座玫瑰園時,他放慢尋找,最終止步。
一個高個子在玫瑰叢中移步。但這不是斯波蘭達。這是個男人,長胡子的男人。他的手背在身後,踱步,臉上現出深沉、憂郁的思索。"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他邊說邊在玫瑰叢中走動。"哪一種行為更高貴呢?一種是默然忍受命運的暴虐的毒箭——"
"另一種是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的苦難,通過斗爭把他們掃清,"喬蒂安為他接上了一句。他做了個深深、顫抖的呼吸。"哈姆萊特,"他憤怒地扯開嗓門。"麥克白夫人在我盥洗室,三個女巫在我起居室,而哈姆萊特在我玫瑰叢中!還有什麼,斯波蘭達?"他喊叫,不在意她可能太遠了,根本听不見。"我還能遇上其他什麼角色,真該死!"
"死了,睡著了,"哈姆萊特繼續。
"听著,"喬蒂安對他說,"我要你在兩秒鐘之內離開我的花園回到你的書中,你明白了麼?還要帶著麥克白夫人和那些攪動大鍋的女巫跟你一起!如果什麼人看到你在這兒怎麼辦?我如何做該死的解釋——"
"什麼都完了;要是在這一種睡眠之中,我們心頭的創痛,以及其他無數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打擊,都可以從此消失,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
把手指插進頭發,喬蒂安重步走開,接著找尋他那不可救藥的精靈夫人。他只邁出幾大步,就看見一位可愛的黑發少女自二層的陽台上探出身,她豐滿的胸部近乎從衣服里進出來。
她講。"哦,羅密歐!為什麼你偏偏是羅密歐呢?"
他的雙眼幾乎從臉上伸出來,喬蒂安看著陽台之下的籬笆,已經知道他看見的將是誰。完全不錯,羅密歐站在那兒,眼里是世界上全部的愛,就那樣盯著朱麗葉。
"否認你的父親,"朱麗葉接著道,"拋棄你的姓名吧。也許,你不願這樣做,那麼只要你宣誓做我的愛人,我也不願再姓凱普萊特了。"
"我一找到斯波蘭達,你就不會再活著了!"喬蒂安沖她喊。
他再次啟程尋找斯波蘭達。半個小時的尋找對他來說就像永恆的一半,但他最終發現她在亭子邊站著。他一走近她,就看出她只穿一件真絲襯衫,嘴邊還有一點兒女乃油。還好,至少這座亭子坐落于森林邊緣,離住房好遠。任何雇工看見她的可能性很小。可是該死的,她的衣服何時才能送到?
"斯波蘭達——"
"喬蒂安!"她看見他很快活。"噢,夫君,你知道不知道我幾乎是踮起腳尖進入這座白色建築的,"她問,伸手指向亭子。"但是我一邁進它,我就意識到它是用鐵釘子釘起來的!我要告訴你多少次鐵——"
"麥克白夫人在我盥洗室想從手中洗去想象中的血污,三個女巫在我起居室看著埃米爾吃早飯,朱麗葉吊在陽台上,羅密歐游蕩在籬笆之畔,而哈姆萊特正漫步在我的玫瑰園中,努力回答活著還是死去的問題!"
"是呀,他們就是在這麼做。"
"我想要這些角色不存在,斯波蘭達,你听懂我的意思了麼?不存在!這秒鐘內把他們弄走!"
"但是——但是你喜歡莎士比亞和他的人物!"
"沒有到和他們一起生活的程度!我不喜歡!""喬蒂安,你在沖我喊。"
"我是在喊,夫人,如果你敢再把我扔到那蛇洞里,我會——""你會什麼?"她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兩個手指托著下巴。
喬蒂安在她紫色的眼中看見一種挑戰。"你向我挑戰,斯波蘭達?你認為你會施麻法,我就被你蓋住了嗎?"
"你——"
"使出你最壞的招。我站在這里,對你的魔力完全沒有能力抵抗。但我向你保證︰你殺了我,你就無法逃月兌——"
"殺你!"這個說法使斯波蘭達的雙眼被鑽石之簾所蒙住。"喬蒂安,我永遠不會——""不?""不!"
輪到喬蒂安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了。"那麼我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對不?弄走麥克白夫人、女巫、哈姆——"
"我不會殺你,喬蒂安,但我會——"
"干吧。干你想干的。"
"我能把你變成一只蛞蝓,就像哈莫妮所干的,"她警告他。
"好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不要誘惑我。"
"我不是在誘惑你,斯波蘭達。我在向你挑戰。"
"把你拋進北冰洋怎麼樣,送給鯊魚?"
他的心髒停了一拍,但他臉上不動聲色,"來吧。"
"把你穿的鞋子塞滿蠍子更不費力氣。"一只接一只,他抬起自己雙腳。"塞滿它們。"她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你的表現是可靠的,喬蒂安。我高興看到你不害怕我。很高興你知道我不會讓災難降臨你。"
他感到自己瘋狂的心跳慢了下來。"還有其他虛構的人在我房子和花園里嗎?如果我去庫房,我會看見李爾王和奧賽羅嗎?大師他也在這里?是他嗎,斯波蘭達?或許你把老威廉•莎士比亞本人也放在我辦公室里了?"
"你希望他在那里嗎?""不!送那些角色回到書中那些他們該呆的頁碼中去吧!"她飄向他。"我想要使你快樂。我以為你會喜歡——"
"你想錯了。現在,最後一次,把那些人物弄走。我希望你這樣做,而且我希望你現在滿足我的希望。"
她的雙唇因不愉快而變薄,斯波蘭達揮手一指主樓,它在頃刻之間被銀光閃閃的魔力之雲包裹。"他們走了,你不文明。把莎士比亞一些角色送給你,我多麼希望使你歡笑。你只送我一通喊叫。"
當看到她的光霧避難所開始出現並環繞她時,喬蒂安意識到他的喊叫真的多麼使她不安。在她消融之前,他抓住她的手把她自閃光的陰霾里拉出來。"我們每次有爭執時你都不要消失呀,斯波蘭達。"
她看著他。"但你就是這麼做的,喬蒂安。當你變得憤怒或有其它不安時,你騎上你的馬跑開。消失在光霧中與騎馬跑開之間有什麼不同?都意味著逃離困難的處境,不是嗎?"
他知道她是有道理的,但他才不認輸呢。"消失在霧中與騎馬跑開有很大區別!"
"但你跑開到城里不見了。"
"在馬上,不在光霧的雲上!"
"結果是一樣的。你從視野里消失了。你多麼不文明呀,喬蒂安。不文明地喊叫,不文明地繼續一場你明知我已贏的爭吵。"
學會忍耐不容易,但他努力爭取。"听我說,斯波蘭達,"他輕輕地說,還拿起她縴細的手臂。"你容易讓我上火是因為……我娶你時不知道你是什麼。我……我一直尋找的女人……她……你是不同的,而我——"
"喬蒂安,"埃米爾一到就喊起來。"現在我走了,表兄。多謝你的款待,但願你因為不讓我的祈願得到滿足而遭殃。斯波蘭達,"他說,拿起她手輕輕親吻,"很榮幸看到你,從各方面來說。很快我會再來,同時我強烈希望我自私、吝嗇的表兄會應允我一些祈願。"
喬蒂安眼珠一轉。"埃米爾,這個話題昨天下午已經告終,我不會討論——"
他沒能說完,一個火球已在亭子那邊草地上燒了個黑塊。緊接著,哈莫妮站在這燒成炭的地方,她赤果的雙腿還在火焰之中。
"噢,上帝,"喬蒂安大聲道。"今天早晨我所需要的東西都齊了。"
"誰……"埃米爾開腔,但這女人赤果的美麗使他驚得目瞪口呆,再也想不出下邊的詞兒。"誰……誰……誰……"
"哦,頂頂可樂,埃米爾!"斯波蘭達開口,還笑了。"你發音真像個貓頭鷹!"
埃米爾繼續盯著這一絲不掛的女人。她的金發與春天的陽光相匹配。她的雙眼則是他所見過的最藍的東西,她的雙唇粉紅得不能再粉紅。而她的胸部……他咽口唾沫,艱難地。全能的上帝,她潔白的胸部是他所看到的最美麗的。還有她的腿!他只能想象她白絲一樣的腿在他手指下、手掌中會是什麼感覺。
但在她的美麗之外,她還有些別的東西。這些東西向他飄來,進入他,圍繞他的心髒。
這是一種情感,他相信。是的,他感覺自己與她很貼近。他不知道她的姓名或其它任何事,但這並不礙事,在他們之間存在一種天然的強大吸引力,比他所經歷過的任何事物都強大。
埃米爾一直懷疑一見鐘情是否可能。現在他明白是可能的。"她是誰,喬蒂安?"他聲音小得喬蒂安幾乎听不見。
"她是個麻煩,這就是她,"喬蒂安回答,看著哈莫妮。"麻——煩。她名叫哈莫妮。她是斯波蘭達的妹妹,而且你盡可能離她遠點兒。"
炳莫妮也看著喬蒂安。"我明白你一點也不怕我那甜蜜溫柔的姐姐,人,但是我想你大概忘記了上回你激怒我之後變成了拖著粘液的鳥食。"
斯波蘭達把手放在喬蒂安胳膊上。"別激怒她,喬蒂安。她的性情比太陽的心髒還烈。"
"她的烈性子我一點兒不在乎。我想她她離開我的土地。"喬蒂安火了。
炳莫妮金色眉毛高挑。"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人。"
"這塊土地是我的。"
"你不擁有霹靂衛郡。"
"如果它在我土地上,我就擁有。"
"你膽敢,"哈莫妮警告他。
"喬蒂安,"斯波蘭達道,"哈莫妮,求求你們了。"
炳莫妮轉向站在喬蒂安身邊的男人。當她的目光與他相接,她月復部顫動了。她無法把眼神從他身上移開。
他彎曲的頭發是干草的顏色,與她的顏色差不多一樣,但沒那麼亮。他擁有一雙又大又圓的眼楮,活像老式金幣,而當她往里面看時,她明白她看到了微笑。
他沖她粲然而笑。看著他的牙齒,她想到一些人類置于家園四周的籬笆,又白,又堅實,又直。是的,這男人有籬笆一樣的牙齒。
他高高的個兒,看上去像喬蒂安一樣壯。哈莫妮的月復部又顫動了,爾後發覺腳已離地幾寸。如此明確可驗的內在歡樂以前從未在她這里發生。"斯波蘭達說你是她丈夫的表兄。"她沖他講話,看見笑容在他眼中流溢。
"埃米爾•泰特,"埃米爾自我介紹。他不得不控制自己,不去把她攬入懷中氣也不喘地親她一通。無論如何,他想,他不得不讓她懂得他們注定是為對方所有的,命運最終把他們帶到一起。
完全被她與埃米爾之間這種奇怪的聯系弄迷糊了,哈莫妮決心無視這種感覺。"我不喜歡你表兄,埃米爾,"她說,憑空向喬蒂安方向指指。"而且既然你與他是親戚,我也不喜歡你。"
"噢,但我一點也不像喬蒂安,"埃米爾聲明。"我善良而且周到。"
"善良和周到。"哈莫妮開口,"是兩種大傷我胃口的品質。"
埃米爾點點頭。"我也一樣。那就是為什麼一直努力變得可鄙而且粗野。"
"埃米爾,看在上帝的份上,"喬蒂安說,"為什麼你試圖適應這位壞心腸的——"
"他試圖適應我,是因為他腦袋里有更多的修養,比你的多,"哈莫妮針鋒相對。
她舉起手來,喬蒂安還沒弄懂她的意思,魔力已來到他每個部分。咬緊牙關、攥緊拳頭,他一聲不吭等著看她把他變成了什麼。
但是什麼也沒出現。看看他自己,他看見的是一秒鐘以前看到的同一個男人。
"怎麼回事,哈莫妮?"他發問,帶著譏誚,"你的力量減弱了麼?"
這些詞出了他的口的當兒,他有種怪異的感受,另一個在同時說著完全同樣的詞。這另一個聲音在近旁響起,在他的耳邊。
"喬蒂安,"埃米爾喃喃道,"噢,哎喲!"
"現在,喬蒂安。"斯波蘭達柔聲低語,盡她所能放低聲音。"沒有什麼可著急的,我會打消哈莫妮所做……"
"她做了什麼?"喬蒂安問,又听到他的話被另一個人同時說出。而且,他明白,另一個聲音完全像他自己的。"誰告訴我她干了什麼?"
埃米爾瞅著他表兄。"你有兩個頭。"
"什麼?"喬蒂安把頭向右轉,爾後向左轉。
他震驚得幾乎無法站立。那里,在他左臂上,立著另一個頭,他自己的頭的復制品。
這頭上的嘴微笑著。"你好,喬蒂安。"它道。"我是喬蒂安。"
炳莫妮爆出一陣笑聲。"兩個頭,人!你只有一個的時候,你只有一塊修養。所以,我出于慷慨大方之心建造了你的另一個頭。現在你的修養已經加倍。如果我需要謝意的話,我會得到你的感謝。"
一眨眼功夫,斯波蘭達用她的魔力除去了喬蒂安的另一個頭,她丈夫現在又是一個頭的男人了。
喬蒂安感覺到他的左臂,他滿意地知道這第二個頭已去,他以威脅的步伐向哈莫妮沖去。
斯波蘭達抓緊他胳膊。"再見,埃米爾。再見,哈莫妮。"星光一閃,她和喬蒂安不見了。
埃米爾盯著他們站過的空地。"哪里——"
"她解救了他。"哈莫妮說,"因為她明白他可能變成一盞吊在餓狼洞里的燈。"
"你的魔力像斯波蘭達一樣強大嗎?"
炳莫妮飄入空中,背朝下躺著,就像倚靠在一張柔軟的沙發上。"不管她涌干什麼,我能比她干得更好。"
埃米爾盯得太厲害,眼楮開始疼了。哈莫妮的頭發從她身體上落下來,如同一陣純金的驟雨,使其完美形體暴露無遺。
"你在凝視什麼,人?"哈莫妮捕捉到他的目光後便質問。
"你……我……你非常美麗"埃米爾喃喃道。"一位一絲不掛的女人在無垠的日光下,習慣于這樣的情景對我還很困難。"
對他的贊美,哈莫妮愉快地哼唧了幾聲。她還在天空中,轉身沖他的方向。"為什麼你們人類遮起自己的身體?沒有那些你們穿的衣裳你們看上去很可恥嗎?"
"當然不!只是人類對我們身體的特定部分多一些敏感。"
"哪些部分?"
"嗯……隱私部分。"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人。哪部分如此隱秘?"
埃米爾感到色彩沖刷過他平滑、刮過胡子的面頰。
"好極了,"哈莫妮說,落回到地上,"既然你不願回答我,你必須讓我看看你。"
當他看見魔力已經襲來,埃米爾伸胳膊擋住臉,低頭閃過,就像避開一對拳頭的連續重擊。但這精靈的魔力輕易捕捉到了他,奪去了他的衣服。
爾後他就站在她面前,像她一樣赤身。"可愛的上帝!"他奮力隱藏他赤果的身體,用雙手遮蓋自己腰腿之間,沖進亭子,藏在從頂部懸掛下來的秋千的後面。
"嗨,你窘成這個樣子,"哈莫妮說。她靠近亭子,但意識到是鐵釘維持它的結構,很快就抽身而去。"從那里出來,人。"
埃米爾知道違抗一個精靈是不聰明的,特別是像哈莫妮這樣烈性子的一位。但是沒有什麼——甚至包括對精靈懲罰的恐懼——能誘使他離開秋千後面的那個地方。
除了一些魔力再沒有其他。
一秒鐘後,他站回草地上,與哈莫妮面對面。雙手依然放在腰腿之間,他四處看看,擔心會看見樺詩莊園的園丁。"有人會看見……園丁。他們會看見我。"
炳莫妮飄近他,那麼近,能感覺他溫熱的呼吸撲到她面頰上,還嗅到他所帶的很刺激的氣味。一種奇怪的溫暖穿他而過,還有同樣特別的興奮。"這些園丁……他們身體和你們有什麼不同麼?"
"沒有,但是——"
"你跟他們一樣?"
"是的,但是——"
"那麼你為什麼擔心他們看見你不穿衣服?"
迷失在那如同火苗的內髒一樣藍的眼楮的深處,埃米爾無言以對。她的胳膊肘踫上他的光光的胸,她左腿觸到了他的左腿。
而他不能再把他邏輯性之軀躲在她的視野之外。
"柔荑花,"哈莫妮大聲吹叫,向下看著他變得堅硬的男根。"這就是讓斯波蘭達如此著迷的?"
"什麼?"埃米爾喘著氣道。"我提醒你,斯波蘭達從未看見我——"
"我說的是她丈夫的柔荑花。但是告訴我,如此特殊的柔荑花是你身體里的什麼部分?"
埃米爾領悟到哈莫妮只是像斯波蘭達一樣無知。噢,他多麼渴望作為一個男人,在愛藝上給予她個別輔導。
但他立即想起來。"我跟你談這個問題是不適宜的,哈莫妮。你應當問你姐姐。"
當此,哈莫妮爆成一個旋轉的火球。她繞著亭子飛轉,還拖著一條冒黑煙的尾巴。
驚詫使得埃米爾忘記了赤果的狀態。"我的上帝。"他嘀咕,看她冷卻下來又變成了美麗的精靈。"這個小小的表演表明你發怒了?"
"我不安時就燒火。可愛的小斯波蘭達則會消失在涼涼的光霧里。"
埃米爾在她可愛的聲音里覺察出醋意。"你為什麼不高興?"
炳莫妮從稀薄的空氣里招來一頭大塔藍圖拉毒蛛,用她手指尖撫模這動物毛茸茸的後背。"她總是第一個。她在我之前了解人的柔荑花,晃是?她還是王權第一繼承人。她得到每樣東西,哎,她總是如此,這明顯不公平。"
埃米爾開始理解他初見她那一刻,他對她的那種奇怪的,但是深深的貼近感。"當第二個太困難了,是不是,哈莫妮?"他的聲音充滿共鳴和理解。
炳莫妮光光的肩膀往後一退,離開了埃米爾。"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人。"
"我想你明白。"他伸手撫弄她背上一個搖曳閃爍的光圈,小心翼翼地猜想也許他可以取走一小塊。"而且我確切地了解它是多麼困難。"
她想要顯示更多的不同,又把肩膀往後撤一下,但好奇心使她轉向埃米爾,看著他的眼楮。"關于當第二個,你知道什麼?"
埃米爾小心地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她依然手里拿著這個險惡的塔藍圖拉蜘蛛。"我也是第二個,而且無數次我妄想喬蒂安所有的東西。他的財富是我夢境的原料,他的稱號是全英格蘭最令人尊敬的之一。不感到一點兒嫉妒是不可能的。"
炳莫妮點點頭。"對呀,不可能。"
"可是我們對自己的處境無能為力,"埃米爾溫和地指出。"我永遠當不了樺詩莊園的公爵,我不會擁有像他那樣的財產。而你,哈莫妮,永遠成不了霹靂衛郡的女王。"
炳莫妮開始再次爆發,但她很快冷卻下來,而一個突然的想法進入她惡作劇的內心。"我能把你表兄弄到沒人能找到的地方。我將很樂意干這件事。而且一旦他在這世上失蹤了,你就能得到他的頭餃和他的財產,不是嗎?"
"不要!看在上帝份上,這類事情千萬別干!"
"可是你想要他的所有。"
埃米爾的脈搏變得亂七八糟。如果哈莫妮使喬蒂安從這地面上消失了,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不小心地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將這個念頭放進了她腦中。"如果我能夠,你會讓我把斯波蘭達弄走,使你得到王權嗎?"
"你做不到。"
"但是如果我能夠做到,你希望我做嗎?"
"不希望。"
"為什麼不?"
"因為她是我姐姐。"
"而且你愛她。"
炳莫妮沒有愛是什麼的概念。"我——"
"而我愛喬蒂安,"埃米爾平和地繼續說,"並不因為我渴望他的所有,就意味我以任何方式傷害他。而且不僅僅喬蒂安。在我長大的村里有一個小男孩,他有我所見過的最好的小白馬。那馬有又大又黑的眼楮,粗粗的尾巴拖在地上,臉上有條黑道。我全心全意想要這匹小馬,但我沒有傷害這男孩,或從他那里偷走它。這男孩是我朋友。"
炳莫妮仍然靜靜地听著。
但是哈莫妮知道他說服了她。喬蒂安,從現在起,從她危險的魔力中月兌險了。"你知道,"他說,"你會發現我是個很好的听眾,如果你覺得需要談談你總是當老二的感受的話。我保證我會理解你告訴我的任何事情。"
一種溫柔的情感努力向哈莫妮走來,但她堅決地將它擊退。"而我向你保證我永遠不需要人類的任何東西。"
"嗯?"回想起喬蒂安所說的親吻如何使斯波蘭達重新充滿活力,埃米爾用大拇指擦過下嘴唇。"對力量的需要呢?元氣灌輸進你單薄的身體?"
"元氣,"哈莫妮重復一句,她目光直視他的嘴。
"弄走蜘蛛。"
餅于興奮的她無法相信正在執行的命令,哈莫妮把塔藍圖拉蜘蛛扔進空中,它在空中立即消失了。
埃米爾展開雙臂。"我的力量比你將知道的要多。如果你想要,來取走它。"
她飛向他,展臂環抱他的頸項。埃米爾迎接她亮閃閃的長發,以手指纏繞這金絲,幫她平穩地得到他的吻。
溫情脈脈,就好像她會來到他懷抱中,他以他唇貼她唇。
但是哈莫妮對他的溫情一無所取。她一味地把嘴塞進他嘴,搜尋他能夠提供的每一點力量。她要什麼,他都給。他深深地吻她,充滿激情。當她在他的擁抱中閃閃發光時,他明白他已成功地贈給她所渴求的元氣。
而且他已明白,她給了他一個渴望,其他婦女是不會令他滿足的,精靈或人類。他將自己擁有她,他發誓。不管他得為此做什麼,她將屬于他。
"夠了?"她飄離他雙臂時,他問。
"我不認為對這親吻我會有個夠!"哈莫妮叫起來,她全身因歡樂和力量而發紅。
"我喜歡這個回答。現在,你準備給我什麼作為回報?一些祈願,或許?"嗯,說到底,埃米爾沉思,如果斯波蘭達不能應允他的祈願,也許眼前的哈莫妮能。而且對此喬蒂安無能為力。
"我不是我家中的祈願應允者,"哈莫妮態度干脆地提醒他。"我的小姐姐,斯波蘭達,是。"
"但是你能夠應允祈願。"
"是呀,但我不肯做。"
"至少把我的衣服還給我。"
炳莫妮思考他的請求。表現任何一種善行均違反她的意願,但是因為她無法理解的原因,她感到想為埃米爾做這一件。星光一閃,她讓他又穿上了自己的衣服。"這就是我願為你做的全部。不要向我要任何其它的。"
埃米爾肩膀垂下來。"多麼糟糕的運氣,"他口出怨言。"我終于找到為自己所有的精靈,而她不願應允我的祈願。"
"為你自己所有的精靈?"哈莫妮嘲笑他,"我不屬于你,人!"
"還沒有,"埃米爾低語,看著她把自己變成一團火球,然後燒成無影無形。"但是你會的,哈莫妮。是的,你無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