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時,在他們所沒注意到的地方,楊金源拾起散落一地的兵器,悄悄地湊近了彤彧和旅棋……
隨波擺蕩中的白舟內,也有了動靜。由白舟中緩緩起身,剛自昏睡蘇醒過來,耳畔即傳來彤彧的哀傷吼聲,姬沄馬上定楮凝視著偷偷模模朝旅祺兄弟靠近的楊金源。
在幾乎是同時間,姬沄的尖叫聲和楊金源得意的竊笑,伴隨著他一次次地擊打著彤彧身體所發出的砰然聲,回蕩在這幽闃的空間之內。
靶受到彤彧僕倒到自己身上,而楊金源的次次攻打,也都回回地加擊到他身上,旅祺忿怒地一再掙扎,想到這叛逆不但可能染指姬沄,更可能將他唯一的兄弟擊斃,他額頭青筋浮現,緊閉的雙目在薄薄的眼皮下,快速地轉動著。
「哼,我楊金源忍了這麼久,總算等到這一天了。既然你這怪物活得不耐煩了,我就送你們兄弟一塊兒上西天,成全你們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舉起手里的匕首,楊金源凶狠地眯起了眼楮,一步步地進逼旅祺兄弟。
乍听到姬沄的叫聲時,旅祺先是全身一僵,越來越濃郁的怒氣,使得旅祺全身的骨骼都振動得咯咯作響。直到楊金源陰狠的嚷叫傳來,他原本已流血忒甚而死白的臉色,突然間被洶涌的紅潮所覆蓋。
楊金源的刀尖尚未抵達彤彧背心之前,雙手一震連退了幾步;在他還沒站穩身子之前,旅祺已一飛沖天地魚躍而起,接連進出幾拳,將他的身子又打退了幾步。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開得了我的百穴齊封……
這……這……「灰白著臉色,楊金源渾身打著哆嗦道。
踉踉蹌蹌地扶著岩壁調著體內氣息,旅祺一運內力,立即使流著血的傷口,全都凝住了血水。他動動全身筋骨,目光炯炯地盯著百般不願置信的楊金源。
「你以為那點雕蟲小技即能傷得了我嗎?」雙手如鵬鳥展翅般地快速翩動著,在楊金源目瞪口呆之際,他已經連連出擊。
「百佛崇尊……你……你竟然會我太極派中絕技……
難怪……難怪你解得了我的百穴齊封!你究竟是從哪里學到我太極派中頂盛絕招?「臉色越來越難看,楊金源紅著眼,近乎瘋狂地叫道。
收斂氣息,旅祺垂手而立地扶持住搖搖晃晃想站直房子的彤彧。「都是你教我的。」
「我?怎麼可能,我師父從未將這太極派中最玄奧的百佛崇尊教過我,怎麼可能是我教你的?」
「你告訴過我,太極派最重要的理念,全在于物極必反,在我苦練你教我的功夫,而找不出訣竅時,我動念將招式武訣全都反了過來……"」原來!師父他究竟還是防著我!哼,既然如此,待我將蘭芷散毒素祛淨,必然殺他個片甲不留,報復他浪費我數十年光陰。「話剛停歇,他身形一晃隨即沖向小白舟,十指一攫,將姬沄劫離那里。
正要追上前去,旅祺不經意由眼角余光間,看到彤彧背上赫然有著幾個明顯的創傷,污濁的血水,正不停地自那些個洞口沁流出來。「彤彧,你受傷了,快讓我瞧瞧!」緊張地揪住彤彧,旅祺急得臉色大變。依這傷口邊緣的潰爛情況看來,那楊金源的武器似乎都喂有劇毒。
「不用了,我撐得住,快去救姬法!快去救姬沄!」想要推卻開他的手,彤彧連連指著將白舟一並往外帶、挾持著姬沄順著水流飄了出去的楊金源。
「不成,你這毒素已滲進血膚之中,若不趕緊將毒逼出體外,你的性命堪憂啊!」說著運起內力,旅祺往彤彧頸背一打。隨即有股躁熱之氣,順著彤彧的脊柱,迅速遍及他的四肢百骸,在他肌愛之上,鼓脹出無數的小庖痘,逐漸向上頂脹,破皮之後,流出鐵灰色的污血,令他望之十分恐怖。
用力地吐出口氣,旅祺又再次發功,在相同的程序過後,這次泛流的血水,已經恢復成尋常人的暗紅色了。
「彤彧,目前我已大致將你體內毒素逼出,待我救回姬沄之後,再好好為你療傷。」旅祺神態疲憊地告訴他。
「你無需為我做這些。」別過頭去,彤彧似乎不太習慣地低聲回答。「反正……反正你不是惱我惱個半死,連阿爹都要你除掉我!」
靶受到彤彧語氣中的委屈和哀傷,旅祺伸手摟住了他的肩。「你說這是什麼傻話?咱們是同胞手足兄弟,我惱你能惱到哪里去?你忘了咱們小時候在這水池嬉游的事了嗎?再說,阿爹或許是病胡涂了,你怎麼將這些事全都放在心里頭?咱們互為表里,守衛康家,這是阿爹最大的心願。」
「你真的不惱我?」喜出望外地拉著旅祺的手,彤彧笑漾著孩重般天真的笑靨。
「嗯,你在此休息,我去追姬沄.楊金源那廝不知要如何危害姬沄,我得盡速找到他們!」想起楊金源得知姬沄失蹤時的激烈反應,令旅祺更加地為姬法的安危擔憂。
「他們大概快到瀑布了,我帶你走捷徑!」彤彧說完立即拉過條小舟,示意旅祺坐進去後,他潛進水里不見人影。但小舟卻似一根細針似的在曲折多彎的黝黑水道間穿梭,有些地方狹窄得幾乎要卡住船體,有些地方則落差很大,不一會兒,已可听聞壯大飛瀑流水聲了。
正在為這壯觀的泉瀑贊嘆不已之時,岩塊後頭卻傳來陣陣殺豬般的嚎叫,這使得旅祺立即站了起來,水面下的彤彧也冒出頭來,凝神辨視著聲聲哀鳴傳來的方向.幾乎在同時,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同一芳向︰做個手勢要旅祺伏低身子,彤彧又潛下水,推送著小舟往那方位前進。
船底踫觸到堅實的岩礁,旅祺由船中抬起頭,而後跟由水面下鑽出來的彤彧面面相覷——只見姬沄素白的手臂上布滿刀痕,一條條血痕令人怵目心驚,她卻恍如沒有知覺似的,將手往在一旁哀嚎的楊金源灑甩著,幾乎是在被她的血踫觸到的地方,立即有股黑煙冒出,而後楊金源的皮膚開始潰爛化為血水往下澗。
在他臉的左半邊,幾乎已化到剩些殘留的骨架了。
「你這賤人,你!」雙手只要一踫到臉部肌膚,亦開始潰瘍而後化成一片片小小的血肉塊往下掉,他焦急著想將手往身上衣服拭去,但舉凡他所踫到的任何東西,全都留下,灼燒的痕跡,連他身上的血肉也已開始墜落了。
「你殺了旅祺和彤彧,你罪無可恕!」淚眼模糊中憶起旅祺和彤彧全身被血穢玷滿了的景象,她哭喊著執起那把利刃,在自己手臂上劃下數刀。「既然你已殺了他們,我姬法也不願獨活,但在我死前,我要為他們復仇!」
「你……你究竟在干什麼?我的手……我的腳……我……我的肉呢?」低下頭看著只剩枯骨的手,楊金源狂號著想沖向如朵白花般緩緩向旁倒下的姬沄.「蘭芷散,這就是蘭芷散最可怕的功效。它會讓你全身潰爛到死,每一分一秒它會令你更接近死亡一步,但卻無法自裁而死。因為你全身只剩骨骼,即使要下刀也無著力處,由腳開始蠶食分化你的身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姬沄嘴角逸出一抹怪異的笑容。「想不到……想不到我莫姬法總算是做成了一件事……」
听著姬沄的話而神情大變,楊金源想要撲向姬沄,才發覺自己只能身不由己地往前僕倒,他費盡力氣才將自己弄正,並瞠目結舌地望著自己已經化為水的雙足,只剩兩根腿脛光突突地橫亙在他膝關節之下。
捶首頓足地發出陣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揚金源在那片用寶石塊礫所堆砌而成的沙灘上滾來滾去,將那些珠寶全都攬抱人懷里。
「都是我的!我等了三十年,總算讓我找到海涯康家的金銀之島。哈哈哈,有了這些奇珍異寶,我就可以找到人為我除祛蘭芷散之毒,我要稱霸天下,唯我獨尊了!」
看到他那駭人的樣子,姬沄吃力地撐著自己的身子,想要遠離他。因為那實在是很詭異的畫面——將那些珠玉金銀錠全往懷里塞的楊金源,臉上只余半邊臉是有血肉,但也正逐漸剝落下,至于另半面,早已剩顆眼珠,孤伶伶地懸掛在空洞洞的眼眶之中。
而那些他捧在懷里的財物,立即又自他已經鏤空了的胸骨間的縫隙,穿過他背後掉了一地。
「他瘋了!」看到他那異常的舉止,旅祺一躍而起,蜻蜓點水般的以腳尖連點數下,轉眼間即來到姬法身畔。
被楊金源的瘋狂行徑嚇得說不出話來,姬沄一察覺到身旁有人,她驚叫了起來。待看清楚來人,她喜極而泣地撲上前去,忘情地摟住了旅祺頸子。
「旅祺、旅祺,你沒有死!沒有死!我以為……以為……
彤彧?彤彧呢?彤彧他……「抱著旅祺的脖子,她又哭又笑的狂吻著旅祺,在旅祺安撫的擁抱之中,她立即又抬起頭,慌慌張張的尋找著彤彧的下落。
旅祺尚未從乍見她平安,繃得緊緊而突然松懈的熱淚盈眶中回過神來,身旁已經有只手怯生生地越過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扯扯姬法雲烏黑的發絲。
「我……我在這里。」似乎很不好意思,彤彧朝她露出個靦腆的笑容,忸怩地低下頭,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要告訴她,他猛然抬起頭沖著姬沄一笑。
「旅祺哥哥說他不惱我,是不是我也愛上他了,所以我受不了見不著旅祺的日子,就像你看不到會哭一樣?」將他自己簡單推理而來的結論大聲地說著,彤彧以充滿期待的眼光等著姬法雲的答復。
想起他孤寂的洞底歲月,姬沄轉頭瞧見了閃爍在旅祺眼底的濕潤水光,她伸手握住了彤彧那向來粗糙了些的手掌。「沒錯,兄弟友愛亦是愛,旅祺真是何其有幸,能有你這麼好的兄弟。」
「是啊,今後我們兄弟無需再分彼此,我總算明白了這廝的惡念。從小我就很詫異,何以他老是要探听咱們康家金銀之島的所在,但因為爹有交代,這金銀之島只能歸你休息所用,所以我們沒讓他知道金銀之島在哪里。」
「金銀之島?你是說這真是座島?」听到旅祺的解釋,姬沄訝異地挑高柳眉。
「不錯,此處是座孤懸海中的火山島,但因火山灰燼及附近水氣造成濃霧,加以又是數道流潮交淮之處,而且終年被霧氣彌漫,只有在極晴朗的夜晚會浮現世人面前,所以被稱之為‘鬼島’。而舉凡我康家船隊之船,皆知此島為我康家私有產業,故從沒有人敢登岸。」扶著姬沄踩在全數為珍貴玉石所鋪成的灘岸,旅祺語帶驕傲地為她介紹。
「對啊,無論旅祺所統船隊巡行到何方海面,我皆可利用浮道回到船上。」舌忝舌忝唇,彤彧也隨他們一起登上岸,來到那道飛瀑之前。
「浮道?」對這些她壓根兒沒啥概念,姬沄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般的迷惑。事實上,只要看著旅祺那盈盈襲人的眼眸,她便已經陶醉得昏頭轉向了。
「嗯,阿爹雇人做了約莫十萬里長的浮道,可以由金銀之島下的隧道餃接,接到旅祺或阿爹所在的船,這樣他們才可與我相見。」指著一大堆中間大約只能容一人橫躺寬裕些的木板隔道,彤彧搖動一具轆轤,那些浮道馬上緩緩向前接連延伸出去。
至此才恍然大悟自己為何每回在異境中醒來,身上連一絲水花都沒沾上的原因。姬沄轉向旅祺,正好見到他也是給自己肯定的眼神。
「是啊,所以每回你一失蹤,我即使懷疑是彤彧,卻沒什麼把握,因為我從沒有走過浮道,至多只到船艙底的密道而已,這浮道我也是今日首見。」
贊嘆地望著那堆運用扛桿原理所設計出來的機關,姬法忍不住嘖嘖稱奇。此時,岩塊後傳來的淒厲哀鳴聲,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這才想到身受蘭芷散之毒的楊金源。
映入眼簾的是不忍卒睹的一具逐漸腐爛到大腿根部的尸身,盯著自己的血肉正一點一滴地流失,楊金源兩顆像是隨時都要失去連系,自眼眶掉出來的眼珠,以極駭人的瞪大程度盯著他們瞧。
「救救我!我已經快化成水了,救救我啊!」在他雞貓子鬼叫鬼叫的哀嚎中,他的下月復胯部已經消失了。
「楊金源,你作惡多端,假造我阿爹遺訓,想令我狙殺彤彧,又以下犯上,企圖奪我康家船隊。這麼多年來,你隱身于我康家,卻時時刻刻打算謀奪我康家財富。甚至,你還想染指姬沄,明知她已是我的女人,你仍恣意強劫,楊金源,你配求我救你嗎?」盯著他,旅祺冷冷地說著話,一動也不動地佇立在他面前。
「哈哈哈,反正現下我楊金源既已是你手下敗將,有何罪名,你就盡避編派吧!」用枯骨般的雙手撐住自己,靠了塊岩石擺正已然殘缺不全的軀干,他突然仰天發出幾聲長嘯,而後雙掌齊往旅祺的方向疾射。
在他虎虎生風的掌勁卷起的巨大力道中,掌風如有無數強烈的破壞分子,以雷霆萬鈞之勢,在四面八方的岩壁上,留下無數的裂痕。
轉瞬間,天搖地動了起來,潺潺涓流的溫泉,像是要沸騰了般地滾冒著此起彼落的大小氣泡。隨著楊金源的掌風所到之處,岩壁龜裂傾斜,頹圯斷落的石塊紛紛掉進水池和溫泉內。瀑布仍是萬馬奔騰般的壯盛,但亦在島身搖晃之際,跟著忽左忽右地改變著落點的方位。
「旅祺,這是怎麼回事?」下意識地偎進旅祺懷里,姬沄嚇得面無血色,渾身冰冷。
「楊金源這廝難不成想同歸于盡?」皺著眉企圖要沖過去制止仍一再發功的楊金源,但彤彧卻在此時拉住他。
「旅祺哥哥,這地底的火神生氣了,你們得快些借浮道回越雲號去。」微偏著頭傾听了一會兒,彤彧舌忝了舌忝下唇,臉上浮現濃濃的不安。
「火神?」被彤彧推拖著送上一葉小白舟,旅祺仍是滿頭霧水。但摟緊了已經嚇得不停打著哆嗦的姬沄,此刻他只想早些將心愛的姬沄,送到個安全的地方去。
「嗯,阿爹交代過,倘若有朝一日火神生氣了,就得快點離開……快,你們快回越雲號去。」突然想到什麼重要之事似的,彤彧連聲地催促著他們。
待旅祺和姬沄在小舟中坐穩後,彤彧立即隱沒水中,這時頭頂上已開始有著巨大的岩塊剝落,三兩成群地落下來,在他們小舟周遭激起大大小小的浪頭。
小舟以疾飛的速度往浮道的起點而去,在進去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浮道之前,楊金源的叫嚷引起他們的注意「喂,你們別把我丟在這里,別見死不救啊!」
小舟停住速度,由水底冒出來的彤彧、旅祺和姬沄,目光不約而同地盯著只剩胸膛以上的半具骷髏。旅祺蠕動雙唇想說些什麼,但彤彧很堅決地搖著頭。
「彤彧,阿爹只要我保衛康家船隊跟你,因為姬沄是你的,所以我一並救她回越雲號。但楊金源他想奪取康家船隊,既想危害康家船隊,他就是我該除去的障礙。」
欲言又止地看看彤彧,又看看申吟著的楊金源,旅祺顯得十分躊躇。此刻,原本只有一線天際的峰頂,已裂出偌大的缺痕,天地搖晃得令他們都要站不穩身子了。
「彤彧,好歹他也為我康家盡心盡力三十多年……」
「他都是別有居心,況且他一直處心積慮地想除去我,我為什麼要救他?」
「但是……」旅祺還想再說什麼,但隨著崩落的石塊越來越多,水漲船高之勢,使得他們的小舟已經不時被水的力道,推擠著踫撞到浮道頂的上好柚木。
「你們非走不可了。如果這浮道被水淹滿了,連我亦無法借由此而攀登上越雲號,而且這龐大水勢,會將越雲號艙底扯出大洞,扯進海底。」望著水面逐漸升高,彤彧焦急地大叫。
旅祺還想說些什麼,但彤彧已不打算給他任何機會了。他用力地將旅祺按回舟身中伏下,而後他潛進水面下,將小舟推進浮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