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李捕頭匆匆自遠東鏢局離去時,蘇蓮青正拉著龍玦在大街市集上穿梭。
「我們這樣出來真的沒關系嗎?」龍玦有些擔心,她戴著紫紗面罩,只露一雙大眼,「天色不太好,我看我們還是回水月庵吧!」她低聲說道。
「放心吧,我們只出來一會兒,而且有我在,你不必擔心。」蘇蓮青笑著安撫她。
她知道龍玦快被悶壞了,所以便提議帶她出來走走,得到靜虛師太同意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帶了龍玦出門。
「可是陰少華不知道。」龍玦仍有隱憂。
「少華要是知道,你現在就不會同我站在這里了。」蘇蓮青對龍玦擠了擠眼楮,「啊!那兒有賣驢打滾兒,走吧,我請你吃去。」
龍玦就這樣被她拉著跑,來到小販面前,蘇蓮青興致勃勃地同小販講價,龍玦則是有些漫不經心地觀望著四周,突然,一陣細微的談話聲不經意地飄進她耳中。
「瞧!那兒告示牆前擠了一堆人唉!」
「耶?官府貼出新告示了,走走,咱們去瞧瞧!」
「唉,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就是捉拿人犯之類的,你難道抓得到人,領得到賞金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剛打那兒走過來,一路上大家都議論紛紛哩!說是這回懸賞的人犯,既不是江洋大盜,更不是逃走的死囚,而是一個俏生生的小泵娘哩。」
龍玦聞言一怔,轉過頭,這才發現蘇蓮青也注意到了。
「小泵娘?」听著听著那人的興趣可來了,「一個小泵娘能犯下什麼滔天大禍?」
「就是小泵娘才使人好奇嘛!」說著說著,兩路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蘇蓮青緩緩拿起了手中的吃食,掏出碎銀給小販之後,便同龍玦一起朝著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不知怎地,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鑽進人群之中,龍玦踮起腳尖,想要瞧清告示上寫的是什麼,此時天空卻陰暗了下來,豆大的雨水倏然落下,看熱鬧的人群嘩地一哄而散,避雨去了,蘇蓮青趁此空隙走至告示前面,一看,兩人心下不由得涼了半截……
周圍除了雨水不停的滴滴答答聲,再無其他一人,蘇蓮青緩緩伸出手,揭下了那張告示,龍玦默默盯著她,不發一語。
兩人隨即轉身離開,完全沒發現這個舉動,已悄悄地被路過的某個人看進了眼底……
……
「龍玦被通緝?」陰少華眼神一凜。
「是她沒錯,告示上寫得清清楚楚。」蘇蓮青肯定地點頭,她揭了告示之後,便急急忙忙將龍玦送回水月庵,再趕到陰少華住的地方,但由于心虛,她並沒有將和龍玦一起出門的事情全盤托出。
「你看,這就是官府貼的懸賞告示。」蘇蓮青將那告示自懷中拿出,攤在陰少華面前。
陰少華看了一眼,忽然緊皺起眉來。
「蓮青,你撕這張紙時,周圍可有人?」
「不!那時候正好下雨,除了我以外……」蘇蓮青尚未說完,陰少華便霍然起身。
「別說了,我們快走!」他有不好的預感——
龍玦要出事了!
水月庵
大群官兵圍住了庵內庵外,曾老六不知何故竟與衙門士兵連成一氣,龍家堡內歸順曾老六的下屬們也佔據了水月庵的佛堂,齊聲叫囂著。
「老尼姑,識相就把龍玦交出來!」曾老六舉臂揮刀,靜虛師太不動如山,曾老六一愣,刀尖瞬止在靜虛師太鼻前幾毫米處,庵中眾弟子不禁為靜虛捏了把冷汗!
「師父!」
靜虛未回應眾弟子的呼喊,表情仍一派祥和,「這位施主,水月庵中並無此人,想必您是找錯地方了。」
「放屁!」曾老六呸了一聲。
「師太,咱們也是奉命行事,請您別為難弟兄,在下保證,只要人一找到,咱們立刻退兵,不損水月庵一磚一瓦。」官府派來的李捕頭畢竟還敬重出家人,講話還算客氣。
「啐!你跟她客氣個什麼勁兒?!有沒有人,搜完就知道了!來人啊!傍我仔仔細細地翻!」
靜虛師太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老尼姑,少在那嘰嘰喳喳了,有人看見你的小徒弟帶著個小泵娘,兩人還撕了官府貼出的告示,之後又回到這里來。再查上那麼一查嘛!嘿,偏偏她又跟遠東鏢局關系匪淺,要是老子不來這里找上那麼一找,才真是天底下第一號王八!」
「不管怎樣,你都當定王八了!」一聲嬌脆女聲赫然傳出,曾老六一愣!
「誰?」
颯颯冷風一陣,兩道黑影詭魅地直挺挺躥入靜虛師太與曾老六間,曾老六下意識舉刀,卻被一股力量狠狠撞了一下,這一撞把他震得虎口發麻,刀竟差點松月兌了!
「蓮青!」靜虛師太看著及時趕回的蘇蓮青與陰少華,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氣。
「師父,你沒事吧?」蘇蓮青關懷地回頭問道。
「嗯,我沒事。」靜虛師太道。
「寒暄夠了沒?快把人交出來!」曾老六上前一步,「再不交出來,我放火燒了這破尼庵!」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們這班人竟無事打擾佛門安寧,就不怕死了下地獄?!」蘇蓮青一口氣實在忍不住,劍出劍鞘,氣壯如虹,已難收勢!
「哈!開什麼玩笑,我曾老六這輩子殺人多如牛毛,再添上幾條命又何妨?你這區區小丫頭敢向老子挑釁,分明是不想活了!」
「蓮青,不要莽撞。」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陰少華終于開了口,眾人的眼光不禁齊望向他,曾老六更是仔細地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這男子眉目間英氣逼人,雖沉默卻不掩其氣勢,方才差點打落他刀的,看來就是這男子!
「少華!」蘇蓮青惱喊,陰少華卻不理會,此刻,李捕頭忽然皺起眉頭,上前兩步。
「咦?我認得你……」李捕頭道,「你就是遠東鏢局的陰少俠……」
「正是在下。」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原來你竟在此處,想來人犯必定也在此無疑了!」想起來,一切都合理極了,李捕頭不由得露出笑意。
「李捕頭何出此言?」陰少華道。
「這還用說嗎?人往往會把重要的東西藏匿在安全的地方,水月庵自然是個好地方,要不是這位蘇姑娘,咱們弟兄恐怕還在遠東鏢局里‘喝茶’呢!」
「噢?」原來他們已經去過鏢局了,陰少華心想。
「你們還在蘑菇什麼?!統統別再廢話了,把人給我帶出來!」曾老六耐不住性子,一聲大喊,眾人如夢初醒,紛紛動刀,陰少華見勢已至此,也拔劍應戰!
「師太,少華對不住您,今天定要攪亂這佛門淨地了!」他大喝,頃刻間飛身而出,與眾多人影纏在一塊兒。
靜虛師太搖首,手執拂塵的她僅以拂塵防衛攻來的人,不做攻擊,「少華,別跟他們斗,這里有我和蓮青,你得去辦‘正經事’!」言外之意是要陰少華趕快帶著龍玦逃走。
奈何此刻,陰少華被許多士兵團團圍住,一時半刻之間難以月兌身。
蓮青跳到陰少華身前,一劍往前頭攻來之人刺去,拔出,一道血虹飛濺!
「蓮青,休傷人性命!」靜虛師太急道。
「少華,你快走。」蘇蓮青卻是顧不得這麼多了。
「我怎能丟下你們。」陰少華咬牙道,狂劍橫掃,蓮青身旁一個士兵又被打飛了出去!
「你們這群飯桶!叫你們抓個人都抓不著,養你們作啥用?!」曾老六已耐不住性子,突然抓起一把刀便直朝著陰少華殺了上去!陰少華見狀準備抗擋,不料曾老六卻是別有心機,刀至陰少華面前時突然轉向,手一伸,竟抓住了蘇蓮青背心,手再一橫,輕輕松松就把刀架上了蘇蓮青脖子,這一下起落太快,眾人根本始料未及!
「蓮青!」靜虛師太見狀一時分心,卻被曾老六的下屬趁此時在靜虛身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師父!」蘇蓮青見狀,淚水隨即不听使喚地奪眶而出,想要沖上前去,卻被曾老六結強行拉了回來,受制于人的情況下,她只能干著急。
「小泵娘,干嗎一臉愁眉苦臉的啊!」曾老六涎著臉嬉笑,「擔心那老尼姑啊?」
「放開我!」蘇蓮青奮力掙扎著,曾老六卻把刀往她脖上一貼——
「別動、別動!再動,我可不曉得這把刀會割到哪兒,要是你的小命沒啦,你師父可就更傷心嘍!」
「蓮青,師父沒事,你別輕舉妄動……」靜虛師太捂著手臂,雖然心下暗自發急,卻仍試圖安慰著蘇蓮青。
「呵呵呵,好一個師徒情深吶!」曾老六嗤笑,轉向陰少華說道,「要是想保全這小泵娘,我勸你快把龍玦交出來,否則……我的手要是滑了一下,這小泵娘可就……」
「住手!」一道女聲嬌喝道。
陰少華心中一動,緩緩轉頭。
眾人也在此時紛紛看向聲音出處。
不知何時,回廊下出現了一個影子,秋後落葉紛飛,一瞬之間幾乎教人瞧不清她的模樣。她自陰影中緩緩走出,抬首,一群人見狀,手下動作隨即靜止,曾老六的眼楮霎時發出光芒!
「你們要的是我,別傷害其他人。」細瘦的人兒開了口,聲音中是一徑的堅定無畏。
「你出來干什麼?回去!」陰少華無法解釋心中復雜的感覺,為什麼她要出來?!
「我不能再逃了。」龍玦看了陰少華一眼。
「龍玦!」陰少華怒喝,肅穆的神情竟閃掠過一絲痛楚,「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陰少華……」龍玦盯著他的眼,昨晚的情景在她心中掠過……
心中的那抹痛是為什麼?
無暇細想,無暇分析,無暇整理混亂的思緒,她已經下了決心,再不能忍受多些死傷了!
「曾老六,我爹待你不薄,你為什麼非置他于死地不可?」龍玦望著眼前橫眉豎目、猙獰無比的男人,心中的恨意與鄙夷越來越具體、膨脹了起來……
她的眸中閃過怒火,卻突然隱沒,嬌小的身形緊繃如弓,灼灼的目光看得一向殺人不眨眼的曾老六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她跟龍昊天……太像了!
「曾老六,你不敢面對我嗎?」龍玦踏前一步,再度怒吼,「你弒上滅門,如今還會怕我嗎?」
「媽的!你這孽種,龍昊天都死了,你還敢在這里擺架子?」曾老六冷哼一聲,「你要搞清楚,現下老大是誰!」
「老大是誰,我也很想知道。」龍玦道,「絕對不會是你這個空有蠻力、只懂殺人的屠豬戶吧!」
曾老六聞言不禁一陣惱怒,他原是屠豬戶,跟著綠林盜匪干起殺人越貨的買賣,之後才歸順龍家堡,原以為這是誰也不曉得的過去,如今卻被龍玦翻了出來,對她的殺意不由得又增了一分!
「啊!」在曾老六手中的蘇蓮青忽然痛叫一聲。
「狗賊!你做什麼?!」龍玦怒叫,她眼睜睜看著蓮青的頸子上滲出了血絲。
「做什麼?哼,咱們廢話少說。」曾老六歹意冷笑,「你知道我要什麼,拿來!」
「你真是夠卑鄙下流的了。」龍玦冷冷地道,始終沒有正眼瞧他,「東西我是不會給你的。」
「那好,我就送這個丫頭下地獄!」說著說著,抓住蓮青背心竟就要舉刀揮落——
「慢著,我還沒說完。」龍玦立刻阻止,「我不會把東西給你,但是我會跟你走。」
「龍玦!」陰少華沖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臂,厲聲喝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龍玦咬住下唇,硬是不看陰少華。
再看一眼,她怕自己就要崩潰了……
「放了蓮青,我就跟你走!」
「龍玦,你不可以這樣!」蘇蓮青著急地大喊。
「這跟你沒有關系。」龍玦故作冷淡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