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玦……龍玦……」
清晨,曙光透進窗紙,照進一室的光亮還帶著點微熱,龍玦雖不情願,仍在女子柔和的呼喊下,緩緩睜開眼楮。
「你終于醒啦!」蘇蓮青的面容映入她的眼中,「你睡得好沉哪,昨天太累了是不?」
龍玦一愣。
夢里,她還在陰少華懷中,怎麼……怎麼一覺醒來,竟不知不覺,莫名其妙地變到了床上?
她是怎麼回到房里的,難道……
惟一的可能性在腦中一閃而過,雙頰不由得飛上紅霞,剛起床時的倦意頓時也消了一大半。
「昨晚……少華來過吧?」蘇蓮青看著龍玦問道,和藹可親的臉上有著理解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
「我听見你在房里走動,料想你定是睡不著,本想出來陪你聊天,卻沒想到有人搶先一步了。」蘇蓮青笑道。
龍玦看著蘇蓮青平淡的神情,心中不由得生疑。
「蘇……蘇姑娘,你……你不會生氣吧?」
蘇蓮青有些驚訝,「生氣?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生氣啊?
龍玦半個臉埋在被子里,兩眼望著蘇蓮青,「我跟你的陰大哥花前月下,成雙成對,你不會難受嗎?」
「呃?」蘇蓮青一愣,頓了幾秒鐘後,很莫名其妙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花前月下,成雙成對……呵……」
「你笑什麼?」
蘇蓮青一挑黛眉,秀美清麗的臉龐現出少見的淘氣,語調略帶促狹地反問了一句︰「先別管我怎麼想,我且問你,如果是我跟少華花前月下,成雙成對,你又當如何?」
話才剛講完,便看到龍玦的面容一僵,蓮青不由得笑了出來。
「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龍姑娘,難不成你到現在還以為我對少華……」許是想起了那天的事,蘇蓮青不由得搖了搖頭,「我不都已經說過了嗎?我跟少華之間有的,也只是親如兄妹的感情,不會有其他的……」真正佔據在她心頭的,其實另有他人。
「為什麼?」龍玦問道,「我就不相信他從不需要女人。」她主觀地認為,男人是一種無法克制自己的動物,就算是自己的父親也一樣。母親去世之後,父親也曾和其他女人在一起過,只是一個個都沒有名分也不長久。至于父親手底下的部屬更是甭提了,小妾多得都可以相互比賽選美了。她自小在這種環境長大,看久了也就習以為常,初認識蘇蓮青時,她還道蘇蓮青的身份也如同那些女人一般,是陰少華的伴,沒想到她連連否認不打緊,居然還一再保證說她與陰少華間絕無私情。
這怎麼可能?龍玦不相信。
「女孩子家說話怎麼這麼露骨?龍姑娘,你年紀還比我小呢!」蘇蓮青有些不好意思,不了解龍玦那千回百轉的心思,早為了龍玦的話羞紅了臉。
「我爹爹也有過許多女人。」龍玦直來直往地說道,「我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可少華不是你爹爹。」蘇蓮青仍是笑,「我從沒看過他跟哪個姑娘要好過。」
「真的?」龍玦顯然有些狐疑。
他和她說話時的模樣,倒像個經驗老到的情場斑手,何以這樣的男子,卻是個沒女人緣的家伙?
「嗯……」蘇蓮青突然不說話,仔細地看起龍玦來。
龍玦被蘇蓮青一番略有深意的目光瞧得頗不自在,「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龍玦,你好像很關心少華啊?」
「我……才沒有。」龍玦翻過身,將臉埋進了被子里。
她才沒有呢,蘇蓮青胡說八道。
內心連連否認,但陰少華的面容突然浮上她的心頭。尖挺的鼻、意志堅定的眼與薄如冰削的唇,他算不上好看,但隱在五官間的魄力足使人心折……
她不會看錯的,陰少華就是那種人……
思緒游移間,蘇蓮青將她喚回了現實。
「好了好了,龍姑娘,別這樣嘛,我不逼問你,這總成了吧?」蘇蓮青笑道,「不過,我真的從不曾看見少華對哪一位姑娘那麼關心的,他對你……不比尋常啊!」
躲在被子里的龍玦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由得震蕩了下……
對她不比尋常?那是代表什麼意思?
腦中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兒,蘇蓮青伸手去拉她的被子,「好啦,不說這個了,太陽都快曬了,你要不要起床梳洗梳洗,跟我一起去見師父?」說著,蘇蓮青將被子掀起,無意中卻看見龍玦耳上的龍形銀耳飾。
「這耳飾好漂亮……」她不自覺贊嘆道。
龍玦一愣,竟迅速從床上彈坐起來,用手掩住耳朵。蘇蓮青沒想到她反應會如此劇烈,著實被嚇了一跳!
「龍姑娘?」
「我……我要換衣服了。」龍玦神色有些慌亂。
「你怎麼啦?臉色發青呢!罷才不還好好的?」蘇蓮青想去模她的額頭,卻被龍玦一把揮開。
「我沒事!」龍玦仍捂著耳朵,「我要換衣服了,請你……」
「好……我知道了。」蘇蓮青也察覺有異,于是連忙起身,「龍姑娘,我就在外頭,有事叫我一聲。」
龍玦閉唇不語。
蘇蓮青見狀,不由得嘆了口氣,「你要有事就叫我,還有,別跟我客氣,叫我蓮青就成了,好不好?」
龍玦望了她一眼,「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蘇蓮青一愣,「這……」對人好還需要理由的嗎?見龍玦那樣認真地詢問著,她不禁笑了出來,「也許……真要解釋的話,也許是我很想有個朋友,有個姐妹吧!」語畢,她轉身離開,輕帶上門。
龍玦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咬了咬下唇。
蘇蓮青沒理由的對她好,她為什麼如此驚惶,為什麼又那麼欣喜?她到底怎麼了?
下意識地走到鏡前審視著自己,首先躍入眼中的,正是那只方才被蘇蓮青看見的耳環,龍玦的心思不禁又回到了方才的事情上頭,她伸出手重新撫上耳朵,徑自輕輕在那只耳飾上摩挲著。
這只耳飾,從她出生時就戴在她的耳朵上,須臾未離,至今也過了十幾個年頭,背負著它,就仿佛背負了整個龍家堡的興衰,她很明白它的重要性,只是不懂,爹爹為何選擇將這耳飾交給了她?
「爹爹……您要我背負這個責任到什麼時候……」龍玦仰首,嘆息,「永遠永遠嗎?一直到進墳墓里嗎?」
這個龍玦耳環,代表了龍家堡的一切,她非得就這麼一輩子背在肩上,至死方休?
腦子里忽然閃過陰少華的身影,看到他堅毅的五官,龍玦心頭微微一動。
如果她是個男孩子就好了,她不勝悲哀地想。
如果是那個強壯的肩膀,一定就能擔負起那樣的重責大任,奈何天生注定,她也無力回天。
「爹爹呵……您在天之靈,知不知道玦兒正在受苦?為什麼、為什麼您當初不把孩兒生為男兒身呢?」她低低自語,望著自個兒縴細的身體,眼淚又幾乎要流了下來。
遠東鏢局內。
一大早,瑞就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給吵醒,他徐緩地步出大廳。
「來了,來了!」面對幾乎快被蠻力給撞開的門閂,瑞不由得嘀咕著,「一大清早擾人清夢,這些人真該下地獄……」說著說著,便伸手拉開閂,才剛打開門,人群便蜂擁而入,瑞一皺眉,腳下後退了幾步,不一會兒便走到了院落中間。
一群身著深青官服、手持利劍的士兵沖了進來,瑞雙手拱在身前,面無表情。
「敢問大人大清早的光臨寒舍,莫非是有什麼要事麼?」
「別跟他?嗦,先給我搜!」為首的是大胡子李捕頭,來勢洶洶且看上去頗為威嚴,官兵們听命而去,不到半個時辰,屋里屋外便慘不忍睹。
不一會兒,一個士兵跑出來,附在那李捕頭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李捕頭听著听著不由得五官糾結,最後,他一把推開那個士兵,大步走到瑞面前。
「你是這間鏢局的負責人嗎?」李捕頭問道。
一群士兵圍著瑞,周遭器物被翻攪得亂七八糟,面對這狀況,瑞仍是垂首斂眉。
「草民只是這里的伙夫。」
「管事的頭兒在哪?」
「草民身兼數職。」
「別跟我拽文兒。」李捕頭啐了一聲,「總之這鏢局的負責人不在?」
「正是。」
「那本捕頭問你話,你可得據實照答。」李捕頭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張告示,咧咧兩下亮在瑞眼前,「本捕頭問你,你可曾見過這女子?!」
瑞迅速地掃了一眼。
「沒見過。」
「沒見過?」李捕頭冷冷地一笑,「難道你當本捕頭是三歲小兒,可任你唬弄?」
「草民不敢。」面對這群蠻不講理的官府士兵,瑞的反應依舊冷淡平常。
「你當真不曉得那名女子的去處?本捕頭可警告你,她是官府通緝的人,藏她對你可沒啥好處。」李捕頭見問不出個什麼結果,氣急之余不禁表情猙獰,雙目炯炯逼人。
瑞卻仍是那副要人沒有、要命一條的態度,「草民既未曾收留過這名女子,自然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如果李捕頭硬要扣草民一頂帽子,草民也實無話可說。」
「胡扯!」李捕頭一拳拍落桌面,「那女子分明曾借住于此,你怎麼可能不知情?」
「就算是殺了草民也沒用。」瑞冷冷地道,「難不成大人要逼草民編出供辭嗎?」
「你……」李捕頭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媽的,你最好不要讓我捉到把柄!否則後果有你瞧的。我們走!」他一招手,成群士兵立刻排成兩路,魚貫而出。
待得腳步聲遠去,瑞依舊站在原地,良久,他才嘆了一口氣。
「都說女子是禍水,果不其然啊……」他喃喃自語著,彎下腰,開始撿拾滿地的花瓶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