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睡得並不好,她在床上躺了六個小時,但真正的睡眠不曾降臨,因此早上十點起床時仍覺得疲倦,卻也無法再待在床上補眠。柴斌的求救令她整晚翻來覆去,不是擔心無法順利解決,而是不知該怎麼說服那女孩向自己的父母開誠布公。
她沒有可以商量的對象,昨晚雖答應柴斌暫時不向父母提及,但他這次惹的麻煩比以往更棘手,事關一個小生命——她親弟弟的骨肉,柴桑忍不住懷疑摧毀它是否真有其必要性。
她坐在床沿思索,床頭櫃上的一張小紙片吸引住她的視線,那是柳之凡昨晚遞給她的,她邀柴桑到她店里一坐。原來柳之凡不只是作家,還是個咖啡店老板娘,柴桑羨慕她在兩種不同的領域中闖出名堂。或許是叛逆天性使然,柳之凡成功開創出屬于自己的事業,和她哥哥一樣杰出,而柴桑最大的長處卻僅有繪畫。
她缺乏叛逆必備的勇氣,笨拙的言詞、劣質的表態,因怯懦而收斂了言語及情感,小心翼翼地保護它們不被殘害——這需要獨立和堅強,而她強迫自己學會這兩者。在柴雁的惡意捉弄下,她曾認為自己辦不到,進步雖慢卻仍有斬獲,她現在十分滿意自己適應和運用它們的能力。她天生擁有的特質已經很少,後天得到的則備感珍貴,所以她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項。
她會去赴柳之凡的約,柳之凡對她的熱切殷勤並非在每個認識的人身上都看得到,她讓自己抱著一線希望,之凡以前待她不壞,現在或許還能指望交之凡這個朋友。
柴桑換好衣服下樓時,家中並無他人,周希玲大概又去打牌了,她剛想從鞋櫃中取出鞋子,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她從容的離開玄關接起電話。
「柴桑?」是陸雍泰。這時候接到他的電話並不尋常,柴桑的直覺是他和柴雁之間出了事。
「阿泰哥,我姐不在這里。」
「我知道,柴雁早上才回來,現在在睡覺。」他的聲音毫無起伏,仿佛柴雁的夜不歸營很稀松平常,這令柴桑更加不安。
「家里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她有點無奈地說。
「我有事要你和談,現在去你家好嗎?」他的聲音听來有些落寞,盡避溫和如常,但柴桑感覺他似乎在壓抑著。她納悶他怎麼會想和她談事情?他們不是特別要好的朋友,偶爾相遇會聊天,但從不做刻意的邀約。
一切變化直指柴雁,柴桑實在不理想會柴雁的事,但陸雍泰在柴家有其特殊地位,柴桑又不討厭他,壓根沒有理由拒絕。
「我剛準備出去吃飯。」她回道,間接拒絕了他到家里來的要求。
「和人約好的嗎?」
「嗯,她是那里的老板娘。不如你去那里找我。」她提議。
「我下午第一節沒課,告訴我地方。」
柴桑說了咖啡館地址後放下電話,暫時丟開所有的疑惑,在十五分鐘後抵達南城咖啡館。
一踏進店門,迎面而來的是店員們溫暖親切的微笑,「歡迎光臨。」
柴桑任店員領到一張空桌旁坐下,點了東西後,她仔細瀏覽環境,沒看見柳之凡,心想她或許正在廚房忙吧!
中午時分客人頗多,店里的牆面均以拼圖風景畫或人物畫裝飾。之凡的店以高貴和平實的感覺互相調配,浪漫與實際的氣氛穿插其中,既適合情侶談心,也適合生意伙伴會商,朋友間的聚會同樣可以融入這片景致之中,唯獨不適合落單的人。剛坐下兩分鐘,柴桑已覺得和周圍氣氛格格不入,不過這直覺不太困擾她,她已習慣這種孤零零的感覺,若非她對店員說約了朋友來,大概會被領到吧台前的座位了吧!
不一會兒,之凡閃入柴桑的視線內,面對吧台而坐的柴桑並沒有舉手對她打招呼,她靜靜地望著之凡,期待之凡會自動發現她已入座。之凡沒有令她失望,她只抬個頭就和牆邊的柴桑四目相對。之凡對她咧嘴微笑,即便柴桑沒有回應也不在意,轉頭對廚房里的人說了些話,然後越過吧台朝柴桑走來,一路上笑容未減,等她拉開柴桑身邊的椅子坐下時也依舊笑容滿面。
「歡迎光臨!點了東西沒?」之凡熱切地問道。
柴桑點點頭,「等會兒我姐夫會過來。」
之凡眼中閃過一絲什麼,快得令柴桑捉不住,也模糊得無法辨識。
「你姐姐也會來嗎?」之凡仍笑著,但柴桑覺得那笑容有點僵,難道之凡不喜歡柴雁?怎麼會?八面玲瓏的柴雁很難得罪人。
「不會,我姐夫說是有事要和我談。」柴桑回答,接著之凡似乎松了口氣,她的神情明顯在說︰「那就好。」
柴桑有點想笑,但店門的叮?聲阻止了笑意,她看到陸雍泰走進來,環顧四周尋找著她。柴桑微微舉起一手引他注意,他看到並走過來,她覺得他看起來很憔悴。
「歡迎光臨!」之凡起身對陸雍泰笑道。
他一臉迷惑地望著之凡,似乎覺得她有些面熟。
「她是這里的老板娘,以前也是我們的鄰居。」柴桑解釋道。
之凡則從店員手中接過菜單,攤在陸雍泰面前。
「盡量點,我跟柴桑說過,今天我請客,千萬別客氣。」
柴桑訝異地望著之凡。
「我是臨時約柴桑的,沒理由也要讓你請。」陸雍泰彬彬有禮地婉拒。
「沒關系啦!我少收點錢又不會破產,你就放心點餐吧!」之凡保證地笑道,她的開朗大方令柴桑心頭一暖。
陸雍泰點了菜,和柴桑一起向她道謝,之凡笑著說等他們聊完了再換她和柴桑聊,然後就離開了。她剛回吧台不久,柴桑點的簡餐便送來了。
「你想和我談什麼?」柴桑禮貌地問,心中早有準備將討論的事。
「你應該知道我下個月中要去台北了。」他以沉著的語調說道。
柴桑大吃一驚,執湯匙的手停在食物上方。「我……我不知道。」她結巴地說。
「你爸媽沒告訴你嗎?我前天去你家就是為了這件事。」他的濃眉皺緊。
柴桑以搖頭來回答。
「柴雁也要去嗎?」她問道,心里有著強烈期盼柴雁遠離她的渴望。
「她不去。」陸雍泰粉碎了她的希望,她開始撥弄食物。「我們要離婚。」
柴桑兩眼瞪大,手上的動作再次凍住。「為什麼?」
「說來話長。」他低著頭,他的餐點被送上來時他向後靠,對于眼前的美食胃口盡失,不過他仍強迫自己抓起湯匙喝了口湯。「柴雁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他在柴桑的耐心等待下打破沉默,「她到處勾引男人,連我學校里的同事、學生都不放過。」
柴桑啞口無言,她知道柴雁曾經很放蕩,本以為和陸雍泰結婚後會有所改變;沒想到她變本加厲,無恥地連稱她師母的學生們都不放過。
「學校里傳得很難听,我本來不想理會,也一直假裝不知道,但是再繼續下去的話,我怕我哪天會沖動得趁她睡著時掐死她。」這就是他如此沮喪和疲累的原因。這些年來他已疲于應付柴雁,他想尋求解月兌。「剛好有個機會讓我調到台北教書,我想離柴雁愈遠愈好,我的生活一團亂,需要重新開始。」
「那她怎麼說?」柴桑吞咽口水問道。
他突然苦笑一聲,「她表現得很舍不得,但後來又和男人去約會,早上才回來。」
「或許她真的舍不得。」柴桑暗忖自己干嘛替柴雁說話?
「不可能,」他搖頭。「她根本不在乎我,過去她和男人廝混都很小心,從來不在外面過夜讓我起疑,昨天卻光明正大的讓我知道她和別的男人上床。」他痛苦地低語。
柴桑心中升起一陣憐憫,同時對柴雁的憎恨加深一分,她沒有資格讓那麼好的男人痛苦,她應該在每一層地獄的刑罰中被重重折磨一番。
「她甚至讓我們學校一個有名教授包養過。」陸雍泰發出哽咽的嗤鼻聲。
「包養?!」柴桑呆滯地重復。
「她陪男人上床一段日子,這期間由那男人負責她所有花用。」陸雍泰一手握拳托著額頭解釋。
柴桑憶起十四歲那年在柴雁房外看到的景象,她咽下一股作嘔感,衡量著該不該說出那段回憶,陸雍泰已被傷得很深,他會在意柴桑的坦白在他心中多劃出一道傷口嗎?
「柴雁十幾歲時就在做這種事了,」謊言安慰不了一個受創甚深的男人,柴桑決定說出事實。「我以前曾親眼看到,他們連門都沒關,大概以為那時候不會有人回家吧!」
「天啊!我為一個妓女浪費那麼多時間,」他閉著眼,懊悔地說,「我弟他們已經勸我和她分開很多次,我卻還一直認為她會回頭改過,我真蠢。」
「離開這里之後,你會再和我們聯絡嗎?」因柴雁的自私而喪失這麼一位朋友,想來令柴桑心痛,她真希望陸雍泰是柴家的兒子,而柴雁和柴家毫無瓜葛。
「我會寫信給你。」他的語音因控制淚水滑落而沙啞。他雖如此承諾,但柴桑心里明白機會不多。她開始勉強自己吃東西,不過喉嚨干澀得令食物不易滑入胃口。她相信陸雍泰有相同的困擾,但不對眼前的美食大快朵頤又感覺對店主的慷慨是種侮辱,因此,不論再怎麼沒食欲,兩人依舊沉默、徐緩地吃著。
柴桑沒有注意到店門的叮?聲響起,但眼角的余光被三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所吸引——店內其他客人似乎也是。她抬頭注視,柳以樊的出現並不意外,這是他妹妹的店,他來光顧理所當然,然而她卻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三人中最高、最英俊、臉部線條也最嚴峻的男人是之凡的男友,店員們以一種崇拜又畏懼的眼神迎接他的到來。柴桑曾見過他在柳家門前和之凡卿卿我我的景象,她知道他不像外表所顯現的無情,仔細觀察使她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樣,對他產生初次見面的恐懼。
另一個男人她沒見過,但他一臉和善,顯然和之凡的男友是完全相反的類型。
她又望向柳以樊,他沒有之凡男友的尖刻強悍,也沒有另一個男人的天生文雅,他介于兩者之間,形成一個中立角色,但他卻最先引起柴桑的注意,而她頭一個想到的理由是他們是鄰居。
陸雍泰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當他回過頭來時,臉色不僅慘綠,眸中還有刺目的痛楚。
「最右邊那個男人就是昨晚柴雁約會的對象。」不偏不倚,陸雍泰指的正是柳以樊,那表示他已成為柴雁的新上情人。
「哥,听說你昨晚有約會?」之凡賊兮兮地笑問。
以樊和隼棠坐在吧台前的座位上,劭深則月兌下西裝、卷起袖子在她身邊泡咖啡。
「你快變成八卦女王了。」以樊假意皺眉評論道,「你老哥有約會那麼稀奇嗎?我可不是沒人要。」
「我又沒那意思,」之凡嘟起嘴。「你換女朋友的速度跟劭深一樣快。」她斜瞥劭深一眼,接著突然低叫一聲,因為劭深伸出一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拖進懷里,微笑著瞪她一眼,另一手還穩健地倒著咖啡。
「小潑婦,遇見你以後我可沒換過。」他低聲說道。
「你敢換,我就拆了你每根骨頭。」之凡笑咪咪地威脅道。
「潑婦,」以樊笑著重復劭深對之凡的稱呼。「怎麼沒看見爾琴?」
卓爾琴是隼棠的女友,現在和隼棠及其父母同住。原先隼棠的父母並不認同她,但同住的這段期間,他們漸漸了解爾琴,她很孝順,也很勤快,把隼棠的家料理得有條不紊。爾琴屏東的家鄉還有父母及妹妹,但因妹妹已結婚並就近照顧父母,所以爾琴才能安心待在高雄。她目前跟著之凡學做料理,之凡有意讓她成為咖啡館的廚師之一,她說爾琴的想象力豐富,可以設計出更多樣化的菜色,兩人總為嘗試新菜色而不眠不休地研究著。
「她帶午餐回去給我媽吃。」隼棠回答。那是爾琴每天中午的工作,因為隼棠的父親還在上班,雖說隼棠的薪水足夠養活他們一家人,但袁爸爸再過一個月就退休了,他不想浪費那筆退休金。
「哥,我把柴桑約來了。」之凡挑起雙眉,興奮地告訴他。
以樊的頭一個反應是回頭張望,很快便在靠牆的座位發現柴桑。她正低著頭吃飯,對面坐了個男人,以樊的眉心因疑惑而聚攏,懷疑那男人是不是柴桑的男朋友?
「那是她男朋友嗎?」他轉回頭問之凡。
「不是,那是她姐夫。」
之凡的話令三個男人全瞪著她,以樊馬上想起曾經見過他走進柴家,而且大概能了解是怎麼一回事。柴桑大概還不知道柴雁打算離婚,選擇和他交往吧!
「你哥昨晚才和柴雁約會。」隼棠說明,之凡的兩眼逐漸瞪大。
「你和柴雁……」之凡指著以樊,眼中略帶控訴。
「她和老公要離婚了,過幾天她會搬回此家。」以樊解釋。
之凡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閉上嘴巴。
以樊知道她不喜歡柴雁,但他相信只要給她們時間相處,她會對柴雁改觀,因此他沒有開口問之凡到底想說什麼。
「他們走過來了。」劭深低聲警告。
柴桑听著陸雍泰向之凡感謝她的招待,離去前,陸雍泰的視線短促的停留在以樊身上,仿佛下定決心似的,他伸手踫了以樊的肩。以樊傲然地轉向他,眼中充滿了挑釁。
柴桑看到以樊額上的青筋鼓起,像是準備好要承接陸雍泰的可能發動的攻擊,但他的防範是多余了,陸雍泰不會對任何人動粗,柴雁的事他也不會怪罪任何人,他太清楚柴雁的水性揚花。
「什麼事?」以樊咬著牙問道。
「柴雁有很多面。」陸雍泰簡短扼要的說辭令他們一頭霧水,唯有柴桑懂得他的含意。他對她點個頭,拋下幾個不知所措的人離開咖啡館。
望著他失落的背影,柴桑為他心痛,即使被柴雁傷害得如此深,他依然不做負面評論,他留下一個客觀、保留的忠告給以樊,拖著一副傷痕累累的身軀遠離柴雁的生命。柴桑不禁懷疑,陸雍泰有再出現在她面前的一天嗎?
以樊、隼棠和之凡面面相覷,只有劭深無言的繼續手上的工作,最後以樊的視線轉至身後的柴桑,她仍出神地盯著店門,臉上有著難測的沉痛。
這是以樊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她,她的輪廓不像柴雁的深刻,鼻子小又有點塌,嘴唇豐厚微翹,睫毛不如柴雁的長翹迷人,皮膚白白淨淨,雙頰光滑豐潤,顯然不受化學物品的長期蹂躪,他猜她的臉頰捏起來很柔女敕。
她其實長得不難看,某些角度還是能看出柴雁或柴恩的影子,柴桑屬于干淨可愛型的女孩子,有著一塵不染的氣質。
「柴桑,別呆站著嘛!坐下啊!」之凡招呼她。
柴桑倏地轉過頭來,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和以樊正面相對。
他對她微微一笑,她不但如往常般沒有回應,甚至還蒼白了臉,無言地坐上他另一邊的高腳椅。眼前突然出現的一杯熱咖啡嚇了她一跳,她抬起頭正好對上劭深溫和的笑臉。「請喝。」劭深的語調透著安撫,令柴桑滿臉通紅的再度低下頭,執起小湯匙的手微微顫抖。
以樊和隼棠不解劭深的表態,他很少對之凡以外的女人那麼溫和,剛認識卓爾琴的時候,他對她凶得差點把爾琴嚇哭。
但之凡倒不怎麼在意劭深的怪異舉動。
「你還好吧?」之凡傾身倚在吧台上,一手伸向柴桑輕搭她的肩膀。
柴桑點頭,「謝謝。」
她的話听起來像在呢喃,不知道到底是為了劭深遞了杯咖啡給她,或是為了之凡的關心而道謝?但那不重要,以樊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聲音上,他第一次听到她說話,她的聲音既不高亢也不低沉,平穩輕柔地滑出唇間,一點也不符合此刻飽受驚嚇的神情。
「我替你介紹一下,」以樊拍拍她,她的頭才又抬頭。「這是我男朋友蘇劭深。你旁邊這個是我哥以樊。他旁邊那位是劭深的表哥袁隼棠。」
柴桑一一對他們點頭致意。
她可真安靜,以樊略皺眉心,納悶她是否不太知道怎麼說話,或者……她因他從她熟稔的姐夫身邊奪走她姐姐而怨恨他?有可能,以樊想通,柴雁和陸雍泰結婚四年多,柴家早習慣陸雍泰的身份,如今他們卻分道揚鑣了。
「柴雁說她要搬回家。」以樊心想以柴雁為話題應該有助于打破柴桑的沉默,況且柴雁那麼關心她,姐妹倆就算不常談心,感情也該不錯。
柴桑呼吸凍住、臉色刷白,她望向以樊。他是以一種開心、慶賀的語氣說出那句話,顯然他不是很清楚柴雁搬回家對她有什麼影響。
老天!她寧願和一百個魔鬼同住,也不願和柴雁朝夕相處。
「她……她真的這麼說嗎?」柴桑費了好大的勁,才呼出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氣。
「嗯,她昨晚告訴我的。既然他們要離婚,同住的那棟公寓就不適合她繼續住,她不想觸景傷情。」
原來柴雁早打算甩了陸雍泰,不然她又何必搶在家人知道前說出實情呢?柴桑悶悶地想道。現在她知道柴雁前陣子為什麼常回家了——為了方便勾引柳以樊。天哪!柴雁到底是怎麼想的?她真的願意為柳以樊…收斂花蝴蝶般艷麗的翅膀,不再在草叢中獵食、飛舞嗎?不然她為什麼要搬回家?
「她有說……要永遠住在家里嗎?」想到這個可能性就令柴桑驚恐得打顫。
「怎麼可能?」以樊輕笑一聲,「她還會再嫁人啊!」
嫁給你嗎?柴桑差點沖口問他,他和柴雁已發展到親密關系?這個念頭奇異地令她心痛。也許他們會結婚,更何況這是小巷居民長久以來引頸期盼的事。
在她來得及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之前,她已經站直了身體。
「對不起,我要回去了。」柴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和,不讓別人看出內心正在為不安的未來而糾結。大家也許都很高興柴雁要重回柴家,但那不包括她,柴雁的遷回只是預告著噩夢的開始。
「再多坐一會兒嘛!」之凡挽留。
「對不起,我突然想到我有急事。」柴桑不敢看他們,說謊不是她的專長,要是注視著他們任何一個人的眼楮,她肯定下一秒就被拆穿。她迅速抄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謝謝你請客。」說著,匆忙奔出咖啡館,騎機車離去。
「她那麼高興柴雁要搬回家啊?」以樊既驚又喜地看著她離去。
劭深和之凡面面相覷,他們並不認為那是柴桑高興的表現,她逃離時臉上清楚寫著「惶恐」,看來她對柴雁的感覺並不像以樊認為的姐妹情深。
「我看事情沒那麼簡單喔!」隼棠轉回頭,以他一貫的敏銳直覺評論道。
以樊不解地聚攏雙眉瞪他,「你想太多了。」他嗤道。「是你想得太簡單了。」劭深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
以樊揚起眉看他,但劭深不作解釋,徑自忙起手邊的工作來,而之凡聳聳肩不予置評,不過她很明白劭深的意思。門上叮?聲又響起,他們抬起頭注視來者,剛想說出口的「歡迎光臨」因看到卓爾琴面帶桃紅的微笑而咽回。她筆直走進隼棠的懷抱,兩人當眾情話綿綿。
以樊心里有些吃味,他身邊圍繞著兩對情侶,他可不喜歡落單的感覺,看來他得加緊讓柴雁融入他們之中才行。???
柴雁睡到傍晚才醒來,屋里非常暗,一盞燈也沒開,若是平常,陸雍泰早該買菜回來在廚房里忙了。他是典型的居家男人,柴雁很少做家事,陸雍泰會自動打理屋子,連點怨言也沒有,像個忠心的僕人。和他離婚的確是個損失,不過她不很在意,反正她到處都找得到願意為她做事的男人,而她現在又打算搬回父母家,因此實際上也需要為繁瑣的家事煩心。
她躺回床鋪,慵懶地伸展身軀,經過長時間的休息,昨晚劇烈運動後的疲憊已消散。和柳以樊的一夜纏綿和其他男人沒什麼不同,清晨時分她是帶著既滿足又失望的心情離開的。滿足的是紓解了對新情人的饑渴,失望的是沒有任何新把戲。
她還有點生氣,他竟在後提到柴桑,那令她火冒三丈。她不習慣男人在和她上床後還可以提到別的女人,通常他們都已被激情沖昏頭,腦中想的只剩該用什麼方法滿足她,好把她永遠留在身邊。只可惜沒有男人成功過,而柳以樊竟犯了大忌——在她床上提及柴桑!
柴雁草草地敷衍他要介紹幾個好男人給柴桑的建議。他肯定是個笨蛋,難道他看不出柴桑根本吸引不了任何男人嗎?介紹男人給她有什麼用?他們根本不會對柴桑產生胃口。不過她實在沒想到,柴桑竟饑渴到去買一堆刊有許多男模特照片的雜志來滿足自己的幻想,這和她沉靜、少有起伏的個性實在一點也不搭。
柳以樊的心思沒有在柴桑身上逗留太久,在她挑逗後,他整晚像上了癮的貓般不斷對她求歡,他的旺盛,她立刻猜到他在男女關系上甚少有挫折,可以很容易找到性伴侶,顯然也不曾禁欲過。一度她還欣喜地認為他和她有相同的僻好——熱愛性甚過一切。
但她錯得離譜。柴雁並沒有完全滿足,她需要刺激和禁忌。她可以一本正經、佯裝清純,也可以邪惡下流、入骨,什麼把戲她都玩過並且樂在其中。
她喜歡玩些下流的變態把戲,她發現那樣能大大提高她的「性」致,昨晚她也提議過,但柳以樊拒絕了,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在這方面還是相當保守。
死腦筋!柴雁在心底咕噥著,也因此她渴望禁忌的念頭愈來愈濃厚,看來她得找個時間去包個牛郎陪她瘋狂一夜,不然她會憋瘋。
既然如此,她似乎得重新考慮一下搬家的事。和柳以樊才剛開始,她已可以肯定對他的熱度不會太久,若是以樊瘋狂迷戀上她那就糟了!他們住得太近,她可不想每天被騷擾,但她要如何避開他的耳目出去玩樂?和他在一起很光榮,他是目前頂級的建築設計師之一,有響亮的知名度,但她可不想嫁給他,尤其知道他在性方面無法完全滿足她之後。
電鈴聲響起令她惱怒又納悶,她從不留給男友們這里的住址,也不讓他們送她回到這里。而陸雍泰幾乎不帶朋友或同事回家,是誰會在這個時候前來拜訪?她家里的人甚至不知道這里的地址。
她生氣的掀開被子,下床抓了件外套穿上,隨意順了順頭發就出去開門。門上沒有窺伺孔,除了開門或出聲詢問,她不可能曉得誰站在門外。
曲織旋高傲尊貴地站在門前,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已充分顯示出對柴雁那邊邋遢打扮的感覺。她皺皺小巧的鼻子,視線掃過柴雁外套底下的絲緞睡衣,睡衣松垮的領口使人可以清楚的看見那道誘人的溝渠,而覆在其下的緊繃緊緊貼著胸前的絲綢,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近乎上身全果的站在門口。她臉上表情敵視、不耐,身上散發出性感和的綜合氣質,曲織旋不禁為柳以樊新生的低格調眼光感到憐憫。
「你怎麼會知道我家?」柴雁一手叉腰,像個阻街女郎般倚在門框上。她知道曲織旋瞧不起她,但她不在乎,這女人的前男友被她搶了,出身高貴又如何?她還不是像袋垃圾一樣被甩了?
「我自有門路。」曲織旋高傲地說,似乎知道柴雁無意請她進屋,反正她也不想進這妓女的家。
「當然,錢多嘛!」柴雁的嘴角露出一抹惡意的邪笑,「找我干嘛?柳以樊不在這里。」
「我知道他不在這里,我是來找你談判的。」
「談判?」柴雁不以為然地揚起一道眉毛。「你對他還真不死心哪!」
「我跟他在一起兩年,我不準他在結婚前臨陣退縮。」曲織旋氣憤地吼道。
「那你去告訴他啊!」
「如果你不離他遠一點,他根本就不會听我說。」
「喲,你現在可知道我對他的影響高過你啦?」柴雁諷刺道。
曲織旋的雙頰屈辱的漲紅,但她拒絕表現出受辱的神態,又將頭抬得更高了。
「說吧!要多少錢才會離開他?」
「我猜你的意思是再多的錢你也付得起?」柴雁雙臂環胸,略微移轉腳的重心,但仍保持著那沒水準的站姿,她打趣的盯著曲織旋。
「你到底要多少錢?」
「我才不要你的臭錢,」柴雁假意舉起一手,端詳指甲。「和他在一起,我也不缺錢。」
「原來你跟他在一起只是為了錢。」曲織旋以為逮到了柴雁的弱點,她的笑容有些得意,但柴雁只覺得這女人愚蠢至極。
「那又怎麼樣?我可不認為他在乎,重要的是他對你已經沒興趣、膩了,你知道他昨晚在床上有多熱烈嗎?我可從沒見過像他那麼欲求不滿的男人,我累得差點沒力氣回家呢!都怪你沒好好滿足他,他十足是個餓壞的男人。」柴雁故意惡毒地說。她說的並不全是實話,她見識過比以樊還饑渴的男人,但她要曲織旋無地自容。她不會允許任何人打擊她,眼前這個被棄如敝屣的女人當然更沒資格打壓她。
「賤人!」伴隨一聲尖銳的呼喊,曲織旋的巴掌用力地甩在柴雁臉上。
柴雁毫無防備,臉上的刺痛令她震驚,隨之而來的是極度的憤怒,這女人竟敢打她,她毫不考慮的攻擊,回敬曲織旋一巴掌。曲織旋被打得後退幾步,捂住臉頰,驚恐的看著柴雁快速逼近並再次揮掌。她的巴掌落在曲織旋臉上、臂上,還用尖利的指甲刮她的皮膚、用力拉扯她的頭發,曲織旋除了伸出雙手保護自己,沒有反攻的能力,只能不斷尖叫著。
「住手!」一個男人的怒斥傳來,柴雁來不及看清來人是誰,就被拉離曲織旋。
等她穩住腳步,才知道是陸雍泰扯開了她們倆。
「你為什麼打她?」陸雍泰憤怒地質問。
柴雁從沒見過他那麼生氣的樣子,但她更氣,他竟然這樣質問她?!
「是她先出手打我!」柴雁怒吼著指指臉上的五指紅痕。
陸雍泰咽下一句「你活該欠打」的評論,轉頭查看那女人的傷痕,她擁著自己哭得淒慘無比。
「小姐,你沒事吧?」
「我要告她!」曲織旋怨恨地瞪著柴雁,伸出手顫抖地指著她的鼻尖。「她和我未婚夫通奸,還把我打成重傷!」
「是你先動手的!」柴雁又逼上前,陸雍泰趕忙制止。
「夠了!」他斥道,「小姐,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要去醫院驗傷!」曲織旋甩開陸雍泰扶住她的手,轉身奔向樓梯。
還未等她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外,柴雁便輕哼一聲進屋。陸雍泰在門口站了幾秒,無聲地嘆口氣,隨後也進屋。氣氛沉悶,柴雁沒有解釋她們起爭執的原因,陸雍泰也無意追問。明顯的柴雁是成了一對情侶間的第三者,他知道多說無益,更何況他們已協議離婚,他沒資格管她的事,更不想管。陸雍泰默然地在房里走動,整理著書籍和衣物。
柴雁在浴室梳洪過後,換了件華麗的衣服就出門了。她沒有說要去哪里,陸雍泰則繼續整理東西,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愈早離開這里對他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