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孟揚陰郁森冷的眸光緊緊盯著牆上的畫,一瞬也不瞬,害門外的左從風和小蝶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口中默默祈禱這場暴風雨快快過去,恢復往昔的平靜無瀾。
蘇月琪來探幾回,都被左從風擋在門外,無功而返。
整個憩園霎時間全籠罩著僵凝的氣氛,大伙講話、走路統統自動放低聲量,唯恐觸怒房里已足足雷霆大發了三天三夜的主人。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即使水旺的死並非我蓄意造成的?」楚孟揚揮舞著雙臂,恨不能探入畫中將仙兒一把揪起來。
可惡,又跟他來個相應不理,這女人的腦袋跟石頭一樣硬邦邦,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
難道他只能束手無策,困坐愁城?過往他遭逢數不清的橫逆與挫折,不都一路劈荊斬棘走過來了嗎?為何獨獨對她無計可施?
她可以哭、可以鬧,可以做任何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就是不要一聲不吭,他會受不了的。
原來這世上還是有金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千金散盡得以買她一笑,他誠願傾蕩家產。可她明白嗎?
笨女人!事情不弄清楚就亂吃飛醋。蘇月琪是他表妹,縱有一千個錯,他也無法置之不理呀!
「名分」是他唯一給得起的,蘇月琪和他都清楚得很,今生今世他們就只能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仙兒搞不清狀況,偏他又生就一副臭脾氣,堅持不肯低聲下氣跟她解釋,才會越弄越僵。
「握手言和怎麼樣?我不責怪你擅自離開憩園,害大伙平白為你擔驚受怕;你也甭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硬編派我的不是。」他自始至終不認為自己有錯,縱然有也是無心造成,該被原諒的。
仙兒瞠目結舌,火得眼冒金星。
長長的思念卻換來錐心的恨意,她作夢也料想不到,她會如此這般不能遏止地恨著他。
「人命關天,在你眼里居然僅僅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的良心被狗叼去了嗎?
「要我說幾遍你才懂,水旺原就被病魔纏身,生不如死,況且左從風趕到的時候,水旺就已早一步斷氣了。生死由命,天意難違,你應該了解得比我更透徹。」
倒也是。往生極樂,是件值得高興的喜事,凡人勘不破,枉她仙骨猶留七成,竟沾惹一身俗氣,莫名其妙地傷心斷腸。
或許她想怪罪他的,另有緣由,只是害怕去承認,承認自己已泥足深陷。
「是的,所以我也了然一切恩愛情仇皆屬虛幻,終至──」
「夠了,我不是出家人,听不來這些大道理。今世紅塵一遭,愛所當愛、血刃仇敵,但求灕淋暢快、無所虧負于心,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仙兒白他一眼,鄙視他佛性太低,私心太重。跟這種人講道理簡直浪費唇舌。
「很好啊,那你還不快回房去,愛你所當愛?」他在此地耗了三、四天,不怕冷落了那位新嫁娘?天底下最無情的男人當真非他莫屬。
仙兒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既渴望他留下,又害怕他果真是個狠心絕情的人。
「挪揄夠了沒?」楚孟揚沖過去,作勢要扯下畫軸,揉成稀巴爛。
仙兒屏氣凝神,心口撲通撲通跳得好厲害,擔心他做出不理智的舉動。
由于去勢太快,寬大的袍袖不慎拂落桌上的燭台,熊熊火焰延著燭液短暫燃起大片舌信。
楚孟揚彎身抬起燭台,突然靈光一閃──有了!
「是你要我走的?」他詭異一笑。
「腳長在你身上,沒人留你。」仙兒揚著臉,故意不正眼瞧他。
「好,如你所願。」他說走就走,一眨眼已穿出回廊,直奔西廂房。
仙兒咬著下唇,兩翦清瞳下,又見晶澈朦朧的淚。
如何方能拴住一名放浪形骸的男人?
烏雲悄然躡足,將新月一口吞噬,前景如一團黑霧,好似將希望和光明都滅絕了。她心口擰疼得四分五裂,怎麼辦?
登時,門外一聲驚叫劃破午夜長空──是小蝶!
仙兒慌亂由畫中躍出,推門趕至長廊……沒有人呀!庭院中冷冷清清,僅一彎新月半掩地由雲層探頭窺視。
罷剛的驚叫來自何處?小蝶呢?何以此刻闃無人聲?
仙兒左右顧盼,陡見房中火光一閃,不覺魂搖魄蕩──她中計了!
發狂地沖回屋里,映入眼簾的是楚孟揚手中已將燃成火燼的畫軸。
「你燒了它?你為什麼要燒了它?」她拚過去,企圖搶救剩余的丁點機會,卻一跤栽進他懷里,讓他抱得死緊。
完了,那是她安身修煉的地方,燒了它,今後她將何去何從?
「只要能留住你,就算燒掉整座憩園,我也在所不惜。」楚孟揚行事雖然果斷悍戾,但從未如今日這般孤注一擲。
「你即使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她使盡蠻力痛打他。
「會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嫁給我。」使盡渾身的力氣,將她擁個滿懷,這一刻他等了好久好久。
「放開我!」惡心的感覺翻攪著她的腸胃。她無法忍受自己投入一個摟擁過其他女人的懷抱。
一閉起雙眼,她就能想像楚孟揚笑摟新人縱聲歡笑的情景……柔腸猛然抽搐著,熱淚立刻涌現眼眶,那痛,居然如此令人倉皇失措。
「休想!你不會有那個機會,勸你早早斷了想離開我的念頭。」他不會放開她的,相反的,他要緊緊纏住,間不容發地……他專制地壓住她,霸佔她的身體,單手托起她柔潤光滑的下巴,深情吮吻……忽然,天地澄明了起來。
他前所未有地愛著她,抵死纏綿地想攫獲她的人、她的心,以及她的全部思想和輕顰薄怒。可仙兒依然懵懂,唇畔凝出淒美絕望的哀愁,一邊貪戀、一邊又極端憎恨他的擁吻。
楚孟揚故意忽略她眼角的淚光,女人的天職就該取悅男人,他沒有義務處處迎合她的喜怒哀樂,難道他如此愛她還不夠嗎?
強橫將她抱往床榻,原想以最溫柔的方式和她共赴巫山,奈何一觸及她軟泥的身子,便不能克制地沖動野烈起來。
來勢洶洶的需索,宛如久經饑渴的猛獸,令仙兒全然招架不住。
顫抖著柔荑為他抹去額絲發鬢的汗水,詫見他眸中孤注的深情,禁不住一陣心悸。他對每個女人都真誠相待嗎?
是誰說的?男人心胸寬大因而得以濫情。
「我不要嫁給你。」這句話仙兒相當鄭重其事地重復說了三遍。
「你已經是我的人,全憩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甚至將正室夫人的位置留給你,而你卻還拿蹻不肯做我的妻子?」普天之下沒見過比她更不知好歹的人了。
楚孟揚很佩服她,三兩句便能觸動他的肝火,讓他氣焰攻心。
「當你的元配夫人很希罕嗎?」仙兒把鳳冠霞帔推在一旁,歪著身子躺在床邊,斜睨著一只眼,酸溜溜地︰「常言道︰寧嫁販夫走卒,不與人共事一夫。」
「你跟何人共事一夫?」
「當然是你新納的小妾嘍!」萬事萬項總有個先來後到。他先前的荒唐放蕩她可以不計較,但之後的濫情非為,叫她無論如何吞咽不下。
楚孟揚森冷一笑,「你回來這四天,我可曾離開過半步?」
沒有啊!「那又怎麼樣?」那位可憐女子那麼快就被他打入冷宮啦?
仙兒聯想力特好,馬上想到自己岌岌可危的處境,不自覺坐直身子,面容慘澹。
她不怕死,卻害怕遭到遺棄,如果有一天楚孟揚遺棄了她,她將如何自處?
「不問問我娶的是誰?」他捧起大紅嫁衣塞進仙兒手里,迫令她好生拿著。
「橫豎是位姑娘。」她正因為心里介意得要命,才特意不聞不問。
「當然是位姑娘,當我有斷袖之癖?」楚孟揚又好氣又好笑,「這位姑娘你也認得。」
「喔?!」仙兒落居洛陽,攏總認識不了幾個人,撇除倚紅院的煙花女子們,就只剩下……小蝶和──她霍地起身,急問︰「是蘇姑娘?」
「沒錯。」
仙兒仿佛听見自己的心狂跳,熾火猛然閃爍著。她怎麼可以忘記他們曾經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妻?是造化弄人,迫令他們勞燕分飛,然,真摯的情愛是不會因時空距離而泯滅的呀!
仙兒頹然跌坐,心涼如水。她默然搖了搖頭,穩住心神,人生不過如此,她安慰自己。
鏢形的月娘正放出奇特的光芒,如一把彎刀,冷伺著房里的人兒。
「你沒事吧?」楚孟揚見她臉色倏地慘白,不禁納悶,「月琪月復中已懷珠胎,她求助于我。」
「我明白。」她早懷疑那孩子是他的,應該是他的吧?是前因?是後果?混亂的思緒攪得她心中翻騰,頭昏腦脹。
「既然明白,就該冰釋前嫌,開開心心和我拜堂成親,卻又為何愁眉不展?」
楚孟揚粗魯地將她抱起,虎視眈眈地睇視著她。
這張謎樣的俏臉,為什麼總是惹得他勃然生怒?他刻意培養的凶悍專制,對任何人絕不假辭色,唯獨對她狠不下心,為什麼?
仙兒囁嚅著,不知如何表達心中的委屈時,房外卻倏地傳來急促的剝啄聲。
「啟稟老爺。」是左從風,「劉家的人在大廳等候,揚言非將表小姐帶回不可。」
「嗯,你先去穩住場面,我隨後就到。」楚孟揚輕輕放下仙兒,臉容隱隱泛起一股殺氣。
「劉家的人憑什麼要蘇姑娘跟他們回去?」她對蘇月琪和劉佑恩之間的糾葛牽扯,仍不甚明了。
「因為她曾是劉家的媳婦,月復中亦懷著劉佑恩的血骨。」
誤會大了。仙兒暗咒自己豬腦袋,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像她這種「段數」,回南天門遲早還是會被貶回人間,當超齡的初級小仙女。
「你明知她懷的是仇家的骨肉,還願意納她為妾?」據小蝶的小道消息得知,那個劉佑恩和蘇東啟一樣,都是利欲薰心的無恥小人。
楚孟揚今日之所以生性大變,全是拜他們所賜。
「孩子是無辜的。楚某人向來恩怨分明,怨有頭、債有主,既然劉佑恩已死,縱有再大的仇恨,也該一筆勾銷。」
哇!好偉大。仙兒好像今天才真正認識他似的,拉著他的手,偏仰著小臉,仔細端詳他許久。突地,不知想起什麼,竟悲從中來,跌回床沿,埋入愁雲慘霧之中。
「你這是……」怎麼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說哭就哭呢?
「你一定非常愛她,只有對自己傾心竭力相愛的人,才能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她毫無節制地自憐自艾,看在楚孟揚眼里簡直滑稽透頂。
「我娶她是為了給她一個名分,讓孩子有個父親。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了合意的郎君,想另行改嫁,我會舉雙手贊成,並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當賀禮。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吧?」是不是當神仙的都特別「無邪」?
仙兒恍然大悟,用力點頭,又茫然輕搖。
「不懂沒關系,我可以再解釋得更詳細點,但麻煩你不要隨便回答‘明白’,然後又澆自己一頭霧水。」她脆弱的表情是多麼惹人憐愛,可,淺薄得近乎空白的人世閱歷,又令人為之氣結。
「你在嘲笑我笨?」靈璨的眸子眨呀眨。
她怎麼猜到的?
楚孟揚邪惡地揚起唇畔。「你不笨,你只是不夠聰明。」
「你──」仙兒待要發難,卻讓他以一根手指堵住嘴巴。
「噓!」他迅捷在嫣頰上搶了一記香吻。「乖乖待著等我回來,月琪的事處理完後,我保證給你一個盛大而隆重的婚禮。」
「我去幫你。」她誤會他太多了,必須利用各種機會加以彌補,否則會良心不安。
「多謝你的好意,這次真的不用,也許下回吧。」
楚孟揚才不希望她去越幫越忙。
仙兒在房里等待,百無聊賴,信步踱向回廊,于水榭樓台邊瞥見一雙賊兮兮的眼。
「小蝶,出來吧。」
「是,夫人。」小蝶笑嘻嘻地從石雕後走出,身後還拉著一個人。「快見過夫人。」她低聲提醒那名女子。
幽樸的庭園,矮樹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女子的容貌。她欠身,垂首,始終沉默著。
「不許亂說,八字還沒一撇呢。」她和小蝶熟稔,所以這小妮子才敢跟她沒大沒小。
「早晚是這麼稱呼的嘛。」小蝶挽著仙兒的手臂,柔聲央求,「仙兒姊姊,她叫敏兒,是小蝶的遠房親戚,因為父母相繼過世,家里嫂子容不下她,所以……想到咱們憩園當丫鬟,換取三餐溫飽。求仙兒姊姊成全。」
「求我?」她只怕沒那個權利,「這事你該去找老爺或周管家,找我恐怕起不了作用。」
「仙兒姊姊現在是老爺跟前的大紅人,要不了多久就是憩園的女主人,只要有您一句話,還怕周管家不同意嗎?」小蝶咬咬下唇,很為自己走這條「後門」感到慶幸又心虛。
「這……」她素來謹守分寸,從不僭越擅作主張,留下一名奴婢雖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仙兒姊姊,您就可憐可憐她嘛!」小蝶纏功一流。
仙兒走近,見敏兒默默拭去眼角的淚珠,樣子看起來真的好可憐。「好吧,我答應去跟周管家商量商量。」
她也曾落難,也曾投宿無門,無依無靠的悲涼她最是清楚不過了。
「敏兒,還不快謝謝夫人。」小蝶喜孜孜地,猶似中了頭彩。
她就是心地好,隨便什麼人找她幫忙,她二話不說就一頭栽進去,常常累得自己筋疲力盡,卻仍樂得做爛好人。
「謝謝仙兒姑娘。」敏兒挺身,款款而立,雍容冷傲,向仙兒微微頷首。
仙兒生性隨和,並不介意她特意生分地喊她姑娘。
「不客氣。你們是從大廳過來嗎?劉府的人還沒走?」
「吵得正凶呢,照情形看,不過子夜是不可能離開的。」
「誰跟誰吵?」
吵架她不內行,輪回七世,到這一世玉帝才準她做「人」,前六世,不是飛禽走獸便是蜂蝶、花卉,根本連說話的機會都微乎其微,哪有閑工夫學「吵架」。
不過,不能壯聲勢,起碼可以壯人勢呀!
「老爺、表小姐和劉府的老夫人嘍!」小蝶很為她老爺忿忿不平。他實在沒必要蹚這淌渾水!「大半時候都是表小姐單獨對抗那老妖婆。」
「不許背地誹謗人家。」那會犯口業的。
「本來就是,不信你自己去瞧瞧。」小蝶嘟翹著嘴,認定她只是實話實說。
「我是要去助陣。」光瞧瞧濟得了啥事。
「敏兒陪你去。」小蝶心想機不可失,趕快拉攏敏兒和仙兒親近親近。
「不,敏兒初來乍到,不宜太過顯眼。」一貫的驕矜,說話亦是漫不經心,與方才楚楚可憐的模樣,竟是大相逕庭。
而仙兒一顆心全系掛著楚孟揚,並未察覺有何不妥。
「也對,你們先行回房歇息,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憩園大廳十分恢宏莊嚴,大理石砌的座椅、茶幾,令偌大的廳堂益發冷冽、肅穆。
堂上首位坐著郁火暗燃的楚孟揚,和一名……呀!她長得可絕了,仙兒不看猶可,這老夫人如一把曬久了的堿菜干,顴骨無力上翹,嘴角嚴重下彎,整張臉是合縱連橫的皺紋,銀白的發絲,零零落落,勉強挽成一個髻貼在腦後,看來差不多有八、九十歲了。
難怪小蝶以「妖婆」形容她。
蘇月琪坐在下首,臉色難看得嚇人。
「這封修書是你逼著佑恩寫給我的,記得吧?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經不是你劉家的人了。」桌上的宣紙,記載得詳盡,年、月、日、時,還有證人哩。
「我們劉家當然不要你這種‘謀財害命格’的女人當媳婦。」劉老夫人眼角一飛,字字怨毒。「我們佑恩就是被你陰死的,把我的孩子還來。」
「你講話可得憑良心,」
「你的良心早給狗吃了,跟你爹一樣壞。」
兩人唇舌亂戰中,仙兒悄悄潛到並排候立一旁的奴僕中,就近觀戰。
她一出現,楚孟揚馬上就瞥見了,濃眉登時蹙緊,示意她不該涉入這場亂局。
「我肚子里的孩子跟劉家毫無瓜葛。我也不屑再回去活受罪。」蘇月琪斬釘截鐵拒絕劉老夫人的要求。
「那你說,孩子是誰的?」她篤定楚孟揚斷然不會背起這個黑鍋。若他不敢扛,屆時誰敢扛?
劉老夫人有十成九的把握,孩子是她劉家的血骨。
「是……」蘇月琪轉頭向楚孟揚求救。
饒他縱能吹風喚雨,也礙莫能助。
仙兒嘻皮笑臉朝他吐吐舌頭,一溜煙不知跑哪里去了。
廳內叫罵聲依舊喧囂熱烈,楚孟揚再沉不住氣,決定以鐵腕作風快速解決這場紛爭。「全都給我住口!」
他的暴喝不啻天雷,令在場諸人心頭一震。
「對,在我說完話之前,任何人統統不許開口。」斯斯文文的話語來自廊下。
眾人正自納悶,不時,即走進一名翩翩佳公子。
這男人,太漂亮了,漂亮得不近情理。
「你是誰?」劉老夫人喧賓奪主,極不禮貌地喝問。
「貧僧俗姓李,喚九斤。」他笑眯眯地朝眾人頷首,順勢摘下頭上的瓜皮帽,露出光禿禿的頂袋和大大小小九個戒疤。
「不倫不類,和尚穿這樣成何體統?」劉老夫人廢話有夠多的。
「小師父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事?」楚孟揚盯著小和尚的臉,目不轉瞬。
他認出她了,心靈相通的男女,每一個眼神都是暗示。蘇月琪也從他倆之間的詭譎眼神瞧出端倪。
「貴事沒有,小事倒有一樁。」仙兒自認易容術高人一等,沒想到還是逃不過他犀利的眼。「貧僧是特地前來探望小兒,不知他跟他娘是否無恙。」說著舉起手掌往蘇月琪圓凸的肚月復親膩地拍了拍。
此舉立刻引起廳內一片嘩然。大伙竊竊私語,紛紛咒罵小和尚不守清規,胡作非為。
「你說我媳婦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一個和尚的孽種?」劉老夫人激動得跳腳。
「施主稍安勿躁,貧僧有下情稟告。」
楚孟揚凜光一閃,提醒她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就準備吃不完兜著走;蘇月琪窘得干脆把臉擰成醬紫色,凶巴巴地翻擠出兩片大白眼,看她搞什麼名堂。
仙兒艱難地清清喉嚨,綻出一朵媚態橫生的笑容,看得劉老夫人差點沒昏死過去。
「那是四個多月前貧僧尚未出家時的事,」說時,低頭瞟向楚孟揚,見他不動聲色,續道︰「蘇姑娘適巧由山西路經寶靈,貧病交加,狀甚淒慘,貧僧見她柔弱可欺,就……」瞄蘇月琪一眼,要她接著往下說。
天老爺,你就不能編個好點的借口嗎?蘇月琪急得臉紅耳臊,心跳加快都忙不過來了,哪有本事接腔,道出自已被一名看起來未及弱冠、單薄得風一吹就會倒的和尚給「欺負」去?
她是來解圍的,還是來擾局的?
幸虧方堂內半數以上均是過來人,因此余下的「空白」不說,大伙也能心領神會。劉老夫人年歲最大,自然領會得也最神速。
「六根不淨的野和尚,你竟敢,你……月琪,你說,這是不是事實?」
「是……是……」蘇月琪別無選擇,她不願重返劉府,又沒理由嫁「禍」給楚孟揚,只好將就著把名節斷送給小和尚,暫且消弭風波。「這孩子的確是他的。」
「造孽呀!」劉老大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