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萬能小婢 第3章(2)

就在他猜測不定時,氈房外傳來羊叫聲,那「咩咩」的叫聲,在這冰雪中的荒原響起,仿佛一陣春風,給人帶來暖意。

「羊兒!」額圖把手里的雪雞擱到一邊,跑出了氈房。

常惠也跟著他過去,可一掀開氈簾,他就怔住了。

芷芙一手護著胸前,一手拉著繩頭,牽著兩只肥胖的羊兒,在雪地上走著。

看到他們,芷芙臉上露出大大的笑靨,並舉起拉繩索的手搖了搖,緊跟著她的羊兒,也隨著她的動作,再次咩咩地叫了起來。

看她臉上綻開的笑容,常惠的心仿佛被她手里的那根繩子給扯了一下。

她會笑?他緊盯著她的臉,打算好好確認。

她真的在笑,快樂的笑,常惠頓覺心悸。那是他見過最動人的笑容……

正午的陽光照在她笑意坦然的臉龐,雖然沒有溫度,卻給那美麗的笑靨鍍上了燦爛的金光,注視著那溫暖的甜笑,他覺得冰雪仿佛已被融化。

寒風吹來,積雪飛舞,芷芙想加快步伐,可羊兒短短的腿滑法配合,她只得對著常惠喊︰「你進去,外面冷!」

但常惠沒有進去,而是把門簾拉大,走出了氈房。

見狀,芷芙對額圖說︰「你幫我把羊送去小氈房。」

「我知道,放心把羊兒交給我吧。」

額圖的回答,令芷芙高興地拍了拍他的頭,然後跑向常惠。

「病還沒好,你不能出來。」她固執地將他拉回氈房。

「哪來的羊?」走回溫暖的氈房後,常惠就急切的問她。

「我買的。」

常惠糊涂了,不解地追︰「你為什麼買羊?」

「為這個!」她開心地將手伸進胸口。

常惠這才看到,她夾襖的前襟是敞著的,不由當即漲紅了面。可還沒容他逃開這令人尷尬的場面,一個熱呼呼的皮囊,就被塞進了他的手里。

「這是什麼?」他局促不安地捧著皮囊問。

「羊女乃,你需要它,快趁熱喝!」芷芙雙目閃亮,眉開眼笑地催促。

常惠震驚地望著她。「你是為了我而買女乃羊的?」

「對,我剛學會擠女乃,你快喝。」

「你喝吧,我不……」

「亂說!」芷芙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太瘦弱了,一定得喝女乃!」

此時此刻,他願意付出一切留住她的笑容,因此不再爭辯。

他拔開皮囊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濃郁芳香的羊女乃,可盡避他喝了,還喝了很多,芷芙的笑容仍舊不復見。

「以後有女乃可喝,你的身體會越來越強壯的。」等他再也喝不下時,芷芙才接過皮囊放下,「我去割草給羊築圈,外面太冷,你別出去!」

常惠知道她要去湖邊,因為那里有大片的蘆葦。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常惠感動不已,她是那麼真切地在關心他,而她的笑容也縈繞不去,他希望能不常看到她的笑容,她笑起來時不僅美麗優雅,還很溫柔。

不久後,芷芙和額圖一起進來,額圖繼續去烤他的雪雞,芷芙則強迫他回到床上躺下,說他剛退熱,一定要多休息。

「你用會什麼買羊?」

芷芙走回火邊,準備動手做飯,常惠趁機發問。他知道匈奴人不用貨幣,只以金銀珠寶或以物易物,他不認為芷芙帶了足夠的東西。

芷芙微頓了頓,不太想告訴他,但最後還是老實說了︰「夜明珠。」

听她用珍奇的夜明珠換羊,常惠吃驚地問︰「你何來如此貴重珍寶?」

「家傳。」

她的回答很簡單,卻令常惠深受震撼,他動容地說︰「為了讓我有女乃喝,你竟舍棄了你的家傳珍寶?如此真情實意,常某受之有愧,你不該那樣做。」

「珍寶本是身外之物,用它來換羊女乃,可調理好你的身體,不正合適嗎?」

面對這質樸無華的回答,常惠無言以對,心卻被她深深打動了。

「將軍、夫人,雞烤好了,快來吃。」

正心潮澎湃,額圖的雪雞卻烤好了,常惠只能將翻涌的心潮壓入心底。

在昔芙的悉心照顧下,常惠終于逐漸康復,對芷芙的了解也更多、更具體了。

沉默寡言的芷芙雖然不夠溫順,卻很能干;她能將一塊索然無味的肉干煮成松軟可口的肉羹;能用喝不完的羊女乃混合稞麥、碎肉和任何找得到的野菜,做出美味菜肴;她還善于縫補,身為游俠的女兒,她的女紅手藝讓人驚羨;她甚至用「雀龍劍」替他刮胡子……

她確實能干,因為她的巧手藝,他的食欲恢復了、病休逐漸痊愈,身上也再沒穿過破衣服。待修過面後,不但額圖說他好看,連他自己都感到精神奕奕了。

可是芷芙卻很辛苦,每天除了照顧他外,還要喂養馬羊,更要打掃、放牧、煮飯、熬藥、縫補、洗滌……但她總是默默地忙碌,從不抱怨。

她不是溫婉雍容、知書識禮的女人,與那些傳統女人比,她是如此平淡。

她善言辭、不好爭辯,可她的眼眸,卻像幽暗的湖水般平靜、安詳,總能撫平他躁怒的已情緒;與她在一起,他越來越輕松自在,拘謹和緊繃都神奇地消失了。

而且他還承認,她並非無禮之人,也不是真的嘴笨。

如果沒人跟她說話,她可以整天不開口,但只要跟她說,她就絕對不會不理,只不過她的回應都比較簡單,有時是幾個字,有時只是一個點頭,或輕輕一瞥。

總之,她是個寧願用腦子思考、用行動說話的人,而他也漸漸喜歡上這種兩人相伴,卻安靜無聲的情境。

在朝夕相處中,芷芙高興地看到,她欣賞的「常公子」回來了。

當然,由于個性的差異,他們還是會發生矛盾,但已很少有激烈爭吵。

這天午飯後,芷芙帶馬和羊去湖邊放牧,常惠若有所思地問額圖︰「奇怪,這幾天匈奴人不找我的麻煩,你也從‘看守’變成‘侍從’,這是何故?」

額圖嘻嘻一笑,「是夫人,買羊那天她去找過大王,大王罵了太子,說要是你病死了,就要太子自己煉鐵鑄‘寒天刀’。」

「原來是這樣。」常惠終于明白,是芷芙為他爭取了這幾天的靜養。

他心里雖然感激她,但還是不贊成她私自去找匈奴王,一則那樣太危險,畢竟這里並非友善之邦;再來,他不想成為仰仗女人保護的「小男人」。

清晨,芷芙按往日的習慣,照顧常惠盥洗吃喝後,就去小氈房喂馬、擠女乃,然後將該洗滌的衣物、夜壺等,帶到湖邊清洗。

她帶著沖干洗淨的東西返回,卻看到門前站著一個她從沒見過的匈奴男人。

看到她時,那闊臉大頭的漢子不僅沒讓路,還把頭仰得老高,雙臂橫抱著寬厚的胸膛,傲慢的神態令人作嘔。

「讓開。」芷芙平靜地說,腳下仍未停歇,筆直地朝前走去。

男人最初對她的低喝並不當回事,等看到她鼻子對鼻子地朝他沖過來,幾乎與他相撞時,才被她無人能敵的氣勢,嚇得往旁邊一閃。

芷芙眼不斜、腳不慌,輕盈堅定地擦過他的身側,進了氈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男人才發現,自己竟然不戰而退了。

見鬼,老子不可能被她直沖沖的樣子嚇著,更不可能被她冷得像冰似的聲音給凍傻,一定是她的個子,讓老子有點發暈!

男人瞪著門氈,為自己的臨陣退卻找借口。

一定是她的個子嚇人!那樣高個兒的男人都不多見,更別說是女人!可是,讓一個女人嚇退,無論如何都有傷他的面子,更有失太子第一侍衛的威名,他得扳回顏面才行。

憤憤不平地想著,他挺胸甩肩,決定立刻進去顯顯威風,可手還沒模到門上的氈子,那門氈就被人從里面撩開,氈角重重地甩在他的大嘴巴上。

「娘舅子的!」他捂著嘴咒罵,卻看到剛才那高個兒女人走出來,仿佛沒看見他似的高挑著門氈,害他不得不後退,以免被她踩到,或被翻動的氈子再打到。

幸好她身後緊跟而出的是他正等著的人,于是他忍住滿月復不滿,陪笑道︰「將軍休養了幾天,氣色不錯嘛,咱大王的寒天刀,還等你給把火候呢!」

對面的正主作沒說話,身邊的女人倒開口了。

「常將軍身體尚未大好,干不重活!」芷芙冷冷地說。

「是是是,大王已經傳諭,夫人只管放心。」雖然心中不服,但為了單于的寶刀出世,那男人表現得十分知趣,說完就跟著常惠走了。

芷芙一把抓住正要跟他們走的額圖,直到前方兩人走遠才問︰「他是誰?」

「單于庭的奴頭,太子的心月復。」

「什麼是‘寒天刀’?」

「听說,是單于很早前擁有過的一把寶刀,在他當左賢王時遺失了,後來想打一把,可找了很多鐵石都沒有打成……瞧,他們走遠了!」額圖焦急地說。

芷芙放開他。「去吧,我保證你能追上他們!」

「那還用說?」額圖得意地說,拔腿就往前面追去。

常惠恢復了在煉鐵場的苦役,可匈奴人沒再給他戴手銬腳鏈。他本以為是單于為了「寒天刀」,而對他「施恩」。

當天夜里,他把這件事告訴芷芙,本以為她會高興,卻只听到她隨意哼了哼。

這令他很掃興,但想到她的個性,他也就釋懷了。

其實,他有所不知,那也是芷芙找匈奴單于交涉的結果。

以「勸夫歸降,絕不逃跑」的保證,換取她養羊的權利,和不再對常惠使用腳鏈手銬的承諾。

當然,這細節她絕不能讓常惠知道,否則就算他不殺她,也會恨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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