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田徹看著傅念嚴從一群十三、四歲的孩子中走了出來,她的臉上寫著顯而易見的早熟,不似其他同學歡笑嬉語,她孤零零地走著。
「小姐,在這兒……」岡田徹右手架著黑色賓士的車門朝她招手,引來了許多人的注目張望。
她加快了腳步走了過來,急著坐上了車說道︰
「你說來接我就是這樣啊?那你以後別來了,我不想被人指指點點。」她低了頭,窗外有她的同學正朝車里頭望著,她簡直羞死了。
他們一定在想,她怎麼突然成了有錢人家的女兒,說不定他們會認為她這樣做是在擺威風,同儕的流言壓力就夠她好受了。
霸田徹體貼地將車速加快開走,駛上了回飯店的路上,他笑道︰
「少爺有後了。我的兒子在日本,跟你一樣大,我已經要他來台灣伺候你了。」
「什麼伺候?」她不解,而後又道︰「還有,你不要叫我‘小姐’,我有名字,不叫‘小姐’……」
這一切實在突然,她簡直難以適應。一下之間,她有了爸爸,有了管家,還住五星級飯店,坐高級賓士車,這一切不真實得像一場迷離的夢境。
霸田徹握住方向盤,看著後照鏡反映著她迷茫的眼神。
她實在出落得跟她母親一樣美麗,身上也承襲了傅嚴的貴氣。
他說道︰
「我們岡田家世代在傅家為僕,我服侍你的父親,我的兒子當然要服侍于你。原本少爺不打算娶妻,他一心一意只看得上你母親,沒人勸得了他成婚……終于是有了你,我兒子的生命才有了意義。」
對他而言,傅嚴就是他人生的主帥,傅嚴的喜怒遠比他的喜怒來得重要。
暗念嚴听言後,覺得十分荒謬。
「這是什麼價值觀呢?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不是嗎?」她反問。
霸田徹訝于她提出的問題,柔和了眉角。
「看來你跟你爸一樣會是個好主人。」他不選擇回答她,因為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是沒有必要苛求答案的。
暗念嚴也沒有續問的念頭,她知道岡田徹是個忠僕,既然他認定追求人生的意義就是父親,而這也沒有為他帶來困擾,那麼她好事的質疑便顯得無理而強人所難了。
她其實另有更在意的事,她不自在地開了口︰
「呃……我爸……是個怎樣的人?」
她生澀地開口喊了他,眼神溜轉至窗外。
霸田徹淺笑,抿直了唇審慎答了︰
「你爸的轉變在于你的母親。十五年前,他是一個熱情又直爽的男子,十五年後,他變得內斂許多——只有提及你母親能讓他激動。對我而言,他是一個好主人,相信他也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前提是,如果沒有當年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束縛……」
「究竟是什麼束縛呢?」她企盼知道真相,她要听听她的父親有什麼理直氣壯的理由能拋下她們母女十五年。
霸田徹察覺到她的情緒,刻意避而不說。
「關于這些事,還是由少爺跟你當面解釋比較妥當。」
「不,我要知道。你不要對我拐彎抹角,我如果不快點知道這些,我會瘋掉,我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看待我的爸爸,我根本不知道該從何面對他……」她內心糾雜著一些問號,是她想都想不透的。
獨自和母親生活了這些年,她就算曾經盼望過父親回來,那也是好久以前了。如今一切竟然有了新變局,她真的無所適從。
霸田徹看她煩亂的低下頭,終究決定說了。
「好吧,我把我看到的一面告訴你。當年,你爸和你媽在東海岸相戀,只是你女乃女乃並不認同你母親,她認為你母親出身低,配不上你父親。後來你爺爺病逝,你爸爸必須立刻趕回日本奔喪,回到日本才發現,你爺爺的遺囑上寫明了你爸爸不得再回到台灣。于是他要我為他回來找尋你媽,但是你媽卻遠走他鄉,留了本日記就消失了。這些年來不管我們多努力去尋找,就是找不到你們的消息。你該明白的是,你爸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媽,他更不知道他竟然有個女兒在世上。直到十五年後,我們終于發現你媽的音訊,你爸便不顧你爺爺的‘遺命’回來了台灣,因緣際會遇兒了你,才知道你媽……患了病。唉!希望這一切都還來得及……」
霸田徹說著也鎖緊了眉。命運的確弄人,卻又安排得如此巧合詭異,他只求老天不要再讓少爺和小漁之間另生波折了。
她听了還是不甚諒解。
「什麼‘遺命’那麼重要?如果他願意,他大可不必恪守這些的……」她為母親喊屈,她比誰都清楚母親這些年來所度過的艱苦日子。
在她印象中,母親總是踩著裁縫車的踏板,車過她一段又一段的美麗年華。難道這些日夜等待,能以一個借口打翻?
「小姐,你說這話就不對了。中國有句話說︰‘一入侯門深似海’,發生在豪門子弟身上的憾事從來就沒有少過。少爺曾經對我說,如果可以,他不要這些權貴財勢,他只要一分簡簡單單的愛情。畢竟那道‘遺命’,少爺不得不服,為人子的,總不能如此件逆,如果要怪……
只能說少爺和你母親當時真的無緣在一起……」
他見她似乎軟化了,又說道︰
「幸好,上天安排自有美意,少爺這次回來,不也順利地和你相認?也許晚了點,但是終究是趕上了,不是嗎?」
霸田徹將車開到了飯店,見她若有所思,提醒說道︰
「飯店到了。別想那麼多,快進去洗個澡,你爸還在醫院等著你呢……」
他下車為她開門。後方不遠處卻有人喊他——
「阿徹!」
汪萍身著合身的白色旗袍,挽了淡紫的披肩,但她的語氣卻不若這一身雍容華貴的裝束般風雅,反而在向晚的華燈中顯得來者不善。
霸田徹听到了汪萍喊他,訥訥地回身。
「夫人。」他躬身行禮。
方下了車的傅念嚴轉眼看向眼前這不怒而威、年近六旬的老太太,心里對她的形象勾勒了一番。
汪萍還沒來得及招呼傅念嚴,只是快步走向岡田徹,不由分說地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怒道︰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跟少爺來了台灣,老爺的吩咐你都不听了?你們岡田家竟然膽敢如此妄為!」
暗念嚴看著她打了人,氣不過地高聲說道︰
「你憑什麼這樣亂打人?」
汪萍因這一句話,這才看到了站在岡田徹身後不遠的小女孩。
她精銳眼楮一眯。
「你是誰啊……插什麼嘴你……」她過去用力扯了傅念嚴的頭發。「小小年紀就這麼口沒遮攔,誰教得你這麼好……」
霸田徹連聲阻止說道︰
「夫人……住手啊!她是你孫女,你快住手啊……」
汪萍聞言一陣失神,傅念嚴隨即反擊地回扯了她頭發。
「不準你欺負我,你這個壞女人……」她愈扯愈使力。
「哎呀……」汪萍失聲痛叫。
霸田徹拼命攔阻地說道︰
「小姐……她是你女乃女乃,你不能這樣失禮啊……」
「我就是知道她是我女乃女乃,所以我要代我母親討回公道……」她絕對要好好對付這個女人,為她母親出口氣。
一旁的李嫂見狀,趕緊用力推倒了傅念嚴,挽住了發髻被弄亂、妝也花了的汪萍。
汪萍簡直忍無可忍,她吼著︰
「這種沒家教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孫女!這種既下賤又不三不四的德性,怎麼可能會是我汪萍的孫女!」
「你不要以為自己有多高貴!你只是一只披著貂皮大衣的母狼!」傅念嚴很快站直了身反駁回道。
「阿徹!」汪萍表情抽搐著,一臉又羞又怒。「你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霸田徹表情為難,傅念嚴卻顯得理直氣壯。
「我來解釋!我來告訴你,你非但不能拆散我爸跟我媽,你還不能有我這個孫女……」她伶牙利齒地說著,她要讓眼前的老太太發怒。爸不敢惹她,媽惹不起她,那麼她攬下。
汪萍恨恨啐口︰
「你這個小雜種不要命了是不是?敢這樣頂撞我?」
「我為什麼不敢!」她直視汪萍的眼神毫無畏懼。
「你不要把人看低了,我是不會怕你的……」
「哼……」汪萍眉挑失笑,慢慢接受了她是那女人的野種的事實。「原來你是那個賤骨頭的女兒?哼……你和你母親本來就是不入流的血統,這樣的孫女,我看送給誰都不要吧……」
「夫人,小姐年紀小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計較太多,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岡田徹生怕她們祖孫嫌隙愈劃愈深,在一旁勸阻著。
暗念嚴听了此話卻不以為然。
「我並非年紀小不懂事,只是我分得清什麼人才能獲得我的尊重。這種心狠手辣、拆散他人的老太太,我不必對她客氣……」
「你的尊重?」汪萍厲聲搶道︰「誰求你的尊重!握在我手里的籌碼很多了,你根本不值得我一顧。」
她不打算多跟這小女孩斡旋,她已經派阿邦跟蹤傅嚴,她要立刻趕去醫院。
「李嫂,我們走吧……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女孩,不必費神招呼她了……」
汪萍拋了個凶狠的眼神給傅念嚴,她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汪萍兒景,心里顯然又有了算計。可惡!你們娘兒倆休想入豪門。
見汪萍上車走遠,岡田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小姐,我們還是直接去醫院吧……」他看著汪萍開車前去的方向,似乎也是要到醫院去,他怕有什麼事會發生。
暗念嚴看出岡田徹眼里似乎有所顧忌,于是不表意見地又上了車。岡田徹正要發動引擎之際,卻驀然見到他的父親與母親攔在車前——
他急著降下車窗探出頭驚道︰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先別說了,快讓我們上車,晚一步就糟了……」岡田弘也的表情甚是凝重,一旁的岡田秀子也皺緊了細眉。
暗念嚴看著兩個陌生臉孔,內心不知如何地揪緊了。當他們的車子駛離了飯店,路上一排暈黃的路燈染亮了他們盛滿憂慮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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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嚴拿著晚餐進了病房,一眼看到了小漁聞門聲急著背對他,他不解說道︰
「小漁,怎麼了?」她的背影似乎不住發著冷顫,他連忙將飯盒放在一旁的床櫃上,雙手握住她干瘦的肩說道︰「怎麼了?讓我看看……」
「沒事……」
她那含混不清的發音讓傅嚴更加緊張。
「讓我看看……」他使力扳正了她的肩,卻見她緊緊地以衛生紙堵口。「快放開……」
他搶下了衛生紙,卻發現衛生紙上沾滿了腥紅的血液……
「天啊……怎麼回事?」他焦急地往門外大喊︰「醫生……醫生!」
小漁卻勉力制止他的呼叫。
「不要叫醫生了……我知道我拖不過多久了……」
她淚盈于睫地看著傅嚴,低切說著︰「傅嚴,你答應我的,一定要好好照顧念嚴……她跟著我受了很多苦……」
「不要跟我交代這些!」他心痛地擁著小漁。「我一定要治好你,就明天!我立刻去辦離院手續,我帶你去美國,那里有很多抑制血癌惡化的新藥一而且他們也有比台灣建構更完善的骨髓資料庫,我們一定能夠在那里找到適合你的骨髓的!」
「真的嗎?」她頓了片刻又說︰「可是……我怕我捱不到那個時候了……」
小漁眼神空空洞洞。最近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病情正逐漸惡化中,掉發的情形更嚴重了,夜間咳血的情況也始終沒有改善。
老天也許要她走了。幸好傅嚴來了,讓念嚴有所依靠,她不該再奢求什麼廳,這已是莫大的幸運了。
暗嚴不要她那麼宿命論,始終要她抱著希望。
「會撐過去的,你一定可以的,我會陪你一起度過這難關的!」他用著手指輕輕揉去了她唇角的血漬,看著眼前這張蒼白的臉,曾寫滿了多少他不曾明白的故事。
「不要絕望,你要為女兒活著,她好不容易有了父親,我們要一起愛她,而不是又讓她短缺了母愛。你也要為自己活著,更要為我……活著!」
他結尾語氣顫抖著,卻還是難掩恐懼。
「我要把我十五年來虧欠你的愛,在未來的日子里加倍還給你……你不能讓我自己活著,那麼活著就變成是一種殘忍……」
小漁只是搖著頭落淚,虛弱地撫著他的臉。
「我答應你,我會為了你……好好活……」
突然,門開了,汪萍竟沒有敲門就閱了進來,她怒眼看著病床上一個憔悴的女人正擁抱著她的兒子,眼神卻又異常地緩和了下來。
「抱夠了嗎?我的好兒子?」
暗嚴吃驚地看著母親的出現,有些不知所措。他直覺地擋在小漁前面說道︰
「媽,你怎麼來了?」
一旁的小漁怯怯地躲在傅嚴身後,飄茫間看到了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
「是你……」她不會記錯的,是他,那狠戾欲趕盡殺絕的眼神一遇見就不會忘記。
暗嚴不知小漁發現了什麼,只見她將目光鎖緊在阿邦身上。
「那是阿邦……你認識他?」
小漁斂了淚眼,冷冷地說道︰
「我不認識他,不過他那張臉我是不會忘記的!十五年前,你派他給了我一筆錢替父親發喪,他是如此威風地羞辱過我……」
她從未忘記當時的一切,那是在她未縫合的傷口上再劃了一刀!
被指名阿邦的男子,只是沉默,汪萍卻先發制人。
「你病昏了頭是嗎?不必在這賣可憐……」她的眼里閃過一絲心慌。
「這是怎麼回事?」傅嚴看著小漁,辯道︰「我從未派人給過你錢,自從那夜起,我根本找不到你在哪里,又怎麼會派人‘羞辱’你?」
他將眼神轉厲,移向阿邦說道︰
「你最好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這算什麼?做賊的喊捉賊嗎?」汪萍心里有鬼,連忙轉移話題說道︰「那你違逆你父親的命令來了台灣,你的解釋又何在?」
「媽,我的解釋就是她!」傅嚴毫不猶豫的說出口︰「你不會不明白這十五年來我的心里就只有她,沒有別人,她是我做任何事的原因。」
汪萍怒不可遏。
「好動人的一篇說辭,你怎麼不去跟你爸說!他勞疾病逝,你接掌集團,這是天經地義的,你身為人子,肩負遺命,那更是不容置疑的。你今天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話?她是你的誰還說不定,我可是你的母親!」
「夠了,我不想辯解這些,總之我來了,而且我不走了,我要帶她去美國治病,我要醫好她。」他不自覺地擁緊了小漁。
「那長鶴呢?你要這麼不負責任地敗了你爺爺的根基?」汪萍發現傅嚴到了台灣,跟她說話的語氣神態都變了,他眼里燒炙的那分痴狂,難道就是為了他懷中的女子?
她將眼光挪到了小漁的身上,不屑說道︰
「你不要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你的病不是傅嚴給你的,他沒有義務為你這樣耗錢治病,你更要不起一個名分,那種私生的女兒,一驗血你就露餡被人看穿了,想坑我們傅家,門兒都沒有!」
小漁咬口不回話,盡避她受到多麼大的羞怒都不說,她不要給傅嚴壓力,她相信傅嚴不會這麼想她的。
這分堅定的愛,無論再有什麼試煉她都不怕。
暗嚴只是不想隨母親的煽動起舞,他沉沉說了︰
「媽,隨你怎麼說,都影響不了我和小漁的感情。長鶴從一開始就不屬于我,爺爺女乃女乃到頭來也沒有逼我從商,我告訴過爸我不適合,我寧可把總裁的職位拱手讓人,你想當你也可以拿走……爸的‘遺命’無理至極,我不想被一紙遺囑掌控了我的人生。」
「好啊!」汪萍耐不住頹勢說道︰「你要給她治病,錢呢?我一毛都不會給你的,你想離開,你就等于一無所有!看你那個時候能給誰治病,能養活誰……」
「夫人,你錯了。該離開傅家的,是你。」
霸田弘也趕到了醫院,後方跟隨而來的岡田秀子、岡田徹與傅念嚴,全都因為一個即將揭露的真相而屏息不語。
汪萍一個回頭,見著了岡田弘也發聲,她隱約覺得自己似乎要被拆台了。
她低道︰
「你……想說什麼?」汪萍的眼神在看向岡田弘也時禁不住錯了開,她知道他的眼里有著讓她不安的訊息。
「我要說的,是你的良心!」岡田弘也難掩激動。
汪萍被這言語給震住,她往岡田弘也的手中一看,他竟然端著傅予丞的牌位!
「你……」汪萍第一次覺得恐懼,她想逃。
她看著李嫂和阿邦,他倆竟然都避開了她的眼神。
霸田弘也只是沉聲開口,那聲音隱約夾著巨大的憤怒︰
「老爺當年根本沒有立下遺囑,那紙遺囑是你虛造的!」他抖著聲音,手里的牌位擁得死緊。「當年我送老爺上了救護車,他口里直念著你的名字,我以為他一心牽念著你,沒想到竟然是要我提防你……我們岡田家與傅家主僕情誼八十年,今天你的行為不容饒恕!」
汪萍不敢相信岡田弘也竟然知道她做了這些,是誰出賣她的?是誰?
她沖了過去抓住李嫂。
「你!是你說的?你竟然出賣我!」她一巴掌打向李嫂。
「夫人……我沒有……」李嫂撫著臉,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麼走漏的。
「你不必遷怒別人,這些事正是你親手造成的。老爺在世時從未要求少爺繼承事業,他甚至有意要讓少爺繼續深造文學,這一切都是你的私心……」岡田弘也望向傅嚴說道︰「少爺,這些都是老爺親口跟我說過的,這些年你錯怪老爺了……」
暗嚴一時千頭萬緒,不知如河面對這一幕的發生。
他想著向來冷峻寡言、難以親近的父親,竟然處處為他設身處地著想,不覺難過地低下了頭……
小漁見傅嚴的神情,知道他受傷了,她緊握著他的手,沉默地擁住他。
汪萍看著眼前所有人,自覺已無地自容,她徹底輸了,她徹底完了。一身高傲的羽毛,就這樣被一根一根地拔掉,她完全無法反駁岡田弘也提出的種種事實,她的確對不起傅予丞,不是嗎?
她眼神迷茫間想起了他……
予丞,是你在懲罰我的罪行嗎?是你嗎?
霸田弘也續又說著︰
「汪萍……」他已不喊她「夫人」。「你不能再留在傅家——」
他從西裝暗袋中,取出了一紙白函說道︰
「這才是‘遺命’。老爺早跟我說過,如果你真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他要用這封信‘休’了你!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這個錯誤竟是要賠上老爺的命……」岡田弘也不覺淚下。
老爺,弘也替你做到了,我做到了,你可以安息了。
汪萍略顯老態的身子再難承擔這一切……休書?她被休了?
她望著傅嚴,那個背對她的身影多麼決然……沒了,什麼都沒有了,當年她走了兩記死棋,自此,她是完全沒有籌碼了。
那張休書就這麼飄落在她的腳踝邊,她低子拾起,彎腰抖落了她所有的自尊,仿佛屬于她的燦爛風華就這麼斷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