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琛大步走著,穿過亭台樓閣,來到東翼廂房口,再急步前行,通過曲折的長廊,拐個彎,來到月涌齋門前。
一路上,他輕快的腳步遮掩不住他欣喜的情緒,好看的嘴角勾著不自覺的笑容。
只要度過今晚,盼兒就可以昭洗冤情了,因為佟暗玉已經找到肯為她出堂作證的人,可見他的計畫奏效。這是他趕來這里要告訴盼兒的第一件事情。
至于另一件事情,則是他思慮許久才作出的決定──康盼兒這個女人,他要定了!
每當他想到盼兒的冤情昭雪後,她便會離開他的生命,這讓他煩躁不已。
幾天前的那一晚,兩人緊密的貼合擁抱,膠著的雙唇,更是讓他強烈的感受對她的渴望。
他不願再多想了,既然決定要她,就把她奪過來!
所以他今晚來的另一件事,就是勸康盼兒跟了他。
不管用任何手段,他都要得到她。
思及此,宇琛的勇氣大增,逕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入房里,他忍不住皺了眉,什麼時辰了,房內還是暗的,盼兒怎麼不點燈呢?
他走到桌邊,正欲點燈時,腳絆到了擱置在地的障礙物,不禁一個踉蹌。
他嚇了一大跳,隨即鎮住心神,迅速點亮蠟燭。
回頭一看,他駭然一震。
讓他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佳人,此刻正蜷曲在地,雙手抱膝,螓首擱于膝間,一動也不動。
宇琛連忙蹲在她身邊,伸手搖搖她,「盼兒,盼兒!」
康盼兒緩緩的抬起頭,目光茫然的看他,過了半晌才認出眼前人是誰。
「盼兒見過──」話沒說完,即被他的詢問打斷。
「你怎麼了?為何坐在地上,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凝視著他俊挺的面容,心中編好的謊話說不出來。
這一刻她心里想的,竟是想伸手撫模他那張吸引她全副注意的臉龐,但她不能,因為她不配。
如果情勢不是這樣,如果過了明天她就能恢復自由身,而不是被押赴法場,如果……她願意跟著心里的意念走,跟在這個她愛上的男人身旁。
但一切都只是如果,更是永遠不可能達成的如果。命運是如此的奇妙,讓她改變原本心意,但同時也讓她走到生命的盡頭。
沒有機會了,她對他的感情永遠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康盼兒閉上雙眸,再睜開時,只有一片漠然,她決定將編好的台詞全盤說出。
她撐站起發軟的身子,再顫巍巍的跪了下去。
「罪女康盼兒要向萬歲爺認罪。」
宇琛一听,眉又皺了,「認什麼罪?」
「罪女……」這種話還真難說出口。「王大祥的案子,的的確確是罪女犯的,請萬歲爺降罪!」
聞言,宇琛整個人彷若遭雷擊,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她在說什麼?怎麼會是如此?
「你說什麼?」他再問了一遍。
「罪女的意思是……」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往下說,「是罪女強與王大祥交媾,讓他一時心髒難以負荷,才會癱瘓在床──」
「閉嘴!」宇琛怒吼著打斷她的話,語氣里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氣。
不!這不是真的!可是她為何要這樣說呢?
他盯著她的水靈瞳眸,想找尋一絲戲謔或說謊,但除了漠然,什麼也沒有。
「那你為何要喊冤?」他還是不相信,不相信心目中的女神會如此失德,他還想幫她辯解。
「民女會和王大祥同床,是看上了他的財富,如今出現了萬歲爺,當然要靠向您了,畢竟人都往高處爬嘛。」康盼兒理所當然的說,但心里卻在滴血,椎心的痛讓她快承受不住。
宇琛的怒氣越來越熾烈,看著她那張透著貪婪的臉龐,高傲的自尊彷若被踩在地,狠狠踏碎。他的心中出現兩種不同的聲音︰相信她的清白和殺了她。
但當他听了她接下來的話,便不再猶豫了。
「雖然王大祥年紀一大把了,但床笫功夫還是很了得,每回跟他雲雨,總是讓我──」
她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他氣憤的甩了她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雲鬢蓬散,嘴角勾血。
宇琛心碎了!是他識錯了人嗎?
一直以來,康盼兒在他心中都是聖潔不可侵犯的,可是現在她臉上的表情低俗得讓他作嘔。
她竟為了名利視自己的貞操若敝屣,拿它來換財富!
宇琛心里的怒火熊熊燒著,一想到康盼兒竟然如此輕易地將清白之軀獻給王大祥那個糟老頭,他就無法遏止那焚心的怒火,以及沒來由的妒火。
「你說的都是真的?」他發狂的怒吼,聲音里有著濃濃的傷痛。
康盼兒受不了他眼中的悲傷,轉過了頭,但仍是一派無所謂的回道︰「沒錯。」
是了,連她自己都這麼說,還假得了嗎?
他一臉鄙視的望著她,原本的悲戚瞬間轉成憤恨。
被欺騙的怒火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眼里的傷心,也沒去想會有人將心中詭計坦白說出,更沒想到明天還有許多人要為她的清白作證,這些他都沒注意到,只沉浸在自己的滔天怒氣中。
懊死,為什麼在知道她是個「玉臂千人枕,朱唇萬客嘗」的浪女,他仍不爭氣的想要她?
也罷,既然她已不是處子,那就毋需再顧忌什麼了。
什麼空谷幽蘭,不過是朵人人可聞的牡丹,還故意裝出凜然不可侵犯的貞女樣,讓他縱使心猿意馬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她的真面目已現,就毋需跟她客氣了。
康盼兒為這突如其來的親密給駭住了,她掙扎著,但力不能御,她的嘴中無力的吐出求饒,忘了方才自己所說的謊言。
「皇……皇上,您……放開我,放開我……」
「當一個男人這樣抱著一個女人,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浪女!」宇琛蔑笑著。
宇琛打橫抱起她,快步走進內室,毫不憐惜的把她扔在床上,動手解開身上的衣服。
「我會讓你知道,還有比王大祥更厲害的男人!」
聞言,康盼兒的心彷若刀割。
「盼兒!朕愛你!朕愛你!對不起……對不起……」
像個木頭女圭女圭的康盼兒沒有听進他的愛語,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流淌過她的臉頰……
※※※
扒著被子,躺在床上的康盼兒眼神空洞的盯著床頂,宇琛則滿是神情焦急的看著她。
「盼兒……你不要不說話,你有怨有怒都說出來,好嗎?」他看著那張木然的臉,心慌意亂著。
他很後悔,為什麼他一開始極度堅信盼兒謹守貞潔的信念會在瞬間瓦解,而做出豬狗不如的事,強暴……不!不是強暴!或許剛開始他想報復,但一知道這是她的初夜後,他盡量溫柔的待她,只是她絲毫沒有反應。
懊怎麼辦?怎麼辦?
此時的宇琛不像高高在上的天子,他拉低姿態祈求她的原諒,而這並沒有給他任何不妥的感覺,任何事都阻撓不了他,他一定要她原諒!
看著她仍是沉默不語,他急得一把抱住了她。
「盼兒,對不起!朕真的很愛你,朕是一時失了理智,你不該拿話激朕的。說說話,別這樣……」他的語氣滿是懊悔,卻得不到她的些許回應。
對于她的冷漠,宇琛再也無法忍耐了,他低首覆上她的唇,想要尋回相擁無語的那一夜的感覺。
康盼兒反射性的掙扎一下,但隨即停止,任由他勾動著她的丁香舌。
她想要漠視這一切,但身體似乎背叛了她,對方才的激情,她並不是沒有感覺。
她痛恨這一點,她被強暴,被奪貞,被污辱,被踐踏,她並不下賤,但為什麼她會有反應?而且那反應強到她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忍受不被那極度的歡愉淹沒。
停吧!求你,停吧!別再折磨我了!康盼兒在心里吶喊著。
宇琛吻著她,卻似乎沒有勾起她些許情意,他很失望,心里的後悔加劇;不是後悔奪了她的童貞,而是後悔他誤會了她。
他愛和她雲雨時靈欲合一的滋味,那是過去他和別的女子行房時不曾有過的感覺,就著這一點,他更加肯定愛上了她,他要康盼兒這個女人。
不管她有沒有反應,他仍是吻著她,直到他嘗到了堿味,才猛然一停。
抬起頭,他又驚又痛的看著她滿頰的淚水,不禁開口安慰,「盼兒,別──」
「萬歲爺,盼兒求您,您先出去好嗎?」
他沒有多想的搖搖頭,「不,我不走,讓朕陪你。」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啊!她在心里喊著。
「萬歲爺,盼兒給您磕頭!您出去好嗎?求您!」康盼兒起身跪在床上,朝他猛磕頭。
宇琛大驚,伸手想要制止,她連忙躲避。
「別這樣好不好?朕跟你認錯,你別這樣。」他完全放低身段,將九五之尊拋到腦後。
「求您啊!」
「好,朕出去,你別傷害自己,朕出去。」宇琛無奈的看著滿是淚水的她,起身下床,抓起衣服套上。
出房門前,他想到了什麼,回頭看她,發現她已經躺回床上,將身子用被子緊包。
他想問為什麼她要說案子是自己犯的?雖然他知道一定不是她,但他想親口問她原因,只是,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
宇琛垂頭喪氣的出了房。
一帶上門,門內傳來一聲震天嚎啕大哭,他的心仿佛破個大洞,一口氣差點因心痛而提不上來。
他背抵著長廊上的梁柱,順滑而下,臉埋入雙掌中。
※※※
趙喜提著燈籠,匆匆忙忙的趕往東翼廂房。
一到了月涌齋門口,他被柱子下那一個蜷曲的身影嚇一大跳。
「喂!你……誰啊?」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開玩笑,他是武學白痴,這廂房又是行館禁地,侍衛不能隨意進來,若此人是刺客,那他就死定了。
趙喜鼓起勇氣,走上前欲查個究竟時,埋首的男人倏地抬起頭,嚇得他轉頭就跑。
「小喜子,什麼事情跑得這麼快?」宇琛沙啞的聲音響起。
萬歲爺!趙喜的心像是從地獄到了天堂,他以為宇琛來救他了。
但他一轉頭,差點昏了。
原來方才蹲踞在地、衣衫不整的漢子竟是他的主子。
他真是該斬頭了,自個兒主子竟然認不出來。
不過也不能怪他,瞧萬歲爺方才那個樣,饒是誰也不會知道他就是一呼百諾的天子。
宇琛站起身,對上趙喜打量的眼神,口氣有些沖的說︰「小喜子!你看夠了沒?」
趙喜被他的怒火燒到了,趕忙跪下討饒,「奴才該死,奴才不是有意的!」
宇琛揮揮手,「這麼晚了,你到這里有什麼事?」
「稟萬歲爺,奴才從下午就開始找您,但都沒找到。奴才有一件事要說,但不知適不適合?」
「你覺得不適合就甭說了。」他沒好氣的應著,轉身想離開。
他要靜一靜,才能想出讓盼兒原諒他的辦法。
見主子要離開,趙喜急忙道︰「萬歲爺,這事是和盼兒姑娘有關的。」
宇琛急忙回頭,只手揪起他的領子,「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趙喜又嚇了一跳。奇怪,萬歲爺不是這麼火爆的人啊。
他深吸一口氣,「萬歲爺,下午的時候有人送來一封信,指名要交給盼兒姑娘。」
「什麼信?」
「奴才怕有人要傷害盼兒姑娘,才偷偷的看了信。」他瞄了宇琛一眼,確定他沒有怪罪他的偷窺,才松了口氣。
「後來呢?」看來盼兒不尋常的舉止一定是因為那封信。
「信是王家二婦寫的,她們為了要月兌罪,就拿盼兒姑娘的手帕交叫什麼來著……」他搔搔腦袋,「對,紫煙姑娘,拿她的命威脅盼兒姑娘一定要認罪,否則就殺了紫煙姑娘。」
宇琛渾身一震,就是這個原因讓盼兒改變了供詞,也讓自己傷害了她!
只是盼兒怎麼會這麼傻呢?遇到這種事,她大可來跟他商量,不需要自己一肩擔下來啊!
總而言之,盼兒已經是他的女人,沒有任何人可以動她,他絕不會放過王家那兩個女人的。
現在,他要想一個計謀,才能在明天開堂審理時,盼兒不會改了供詞。
「小喜子,你立刻去找沙德爾到韜光齋來,快去!」
「喳!」趙喜不敢多做停留,飛也似的奔去找人。
望著漆黑的夜空,再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宇琛深深地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
沙德爾走進韜光齋,看著書桌後的宇琛,心中嘆了一口氣。唉!人是主子我是奴,就連這夜闌人靜的子時,都得隨傳隨到。
「微臣沙德爾叩見……」禮還沒行完,就被宇琛打斷。
「別行禮了,這麼晚叫你來,不是叫你來行禮的。」
「不知皇上有何交代?」
「朕要你去王府救一個人。」
宇琛沒有隱瞞的說出康盼兒被威脅的事,沙德爾听得頻皺眉頭。
他知道皇上喜歡盼兒姑娘,心里也把盼兒姑娘當成半個主子了,主子被威脅,奴才豈有不管之理。
「那是誰?」
「盼兒的手帕交,紫煙姑娘。」
這個名字一鑽進沙德爾的腦海中,立刻引起一陣強烈的激蕩。
紫煙……是她嗎?
他沒有多問什麼,轉身像陣旋風的奪門而出,留下宇琛不解的搖搖頭。
※※※
康盼兒臉色蒼白的坐在床沿,面無表情的直視著前方。
看著自己只穿著肚兜的身子,她猛的興起一股厭惡感。
她怎麼可以那麼髒,她怎麼可以那麼下賤,她是被強暴的,是被羞辱的,怎麼可以感到愉悅?康盼兒,你太浪蕩了!萬歲爺說得沒錯,你果真是浪女。
包讓她無法原諒自己的,是在遭到宇琛的欺凌之後,她竟然還愛著他。
她閉上雙眼,不願再多想,反正明天她就要死了,無所謂了。
燭台上只剩下不盈數寸的殘燭,恍若她不滿一日的生命。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這麼晚了,是誰啊?
她套上一件絲質羅衫,拖著疲累的步伐往門口走去。
她推開門,「誰啊?」
「盼兒姑娘,實在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趙喜趕忙出聲,免得被人當作登徒子。
「有事嗎?小喜子。」
「萬歲爺要我來告訴姑娘一聲,紫煙姑娘已經平安救出王府了,但因為她體力不濟,所以待在西翼廂房的雲深齋休息。」
康盼兒整顆腦袋昏沉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盼兒姑娘,皇上要小喜子勸你一句,不要隨便糟蹋自己的生命。還有,他要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這句話是啥意思他不懂,不過萬歲爺會說這句話可讓他嚇了一大跳。
說完,他沒多做停留,隨即離去。
康盼兒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這是一場夢嗎?
表門關前走一遭,老天,你在戲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