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真的吧?」韋岳翔看著面前九十幾歲的辛華生，只覺得他說的事有點不可思議。

「真的，我真的要這麼做。」華生點點頭。他今年九十五歲，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頭發禿得都快沒了，臉上的皺紋比三宅一生的衣服上的縐折還多。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韋岳翔看著華生身邊的女人。他很好奇她是誰，像是他的太太，卻又不是很像。

「可以。」他蒼老的聲音听起來像是隨時會死掉一樣。

「她是誰?」韋岳翔指著華生身邊的女人。那是一個很老的女人，也同樣有著一頭白發，不過看起來健康多了，不像華生，他真的很擔心他打個噴嚏就會斷氣。

「她是我的女兒。」華生道。

「我叫辛浣菊。」那老女人很有禮貌地笑了。

「怎麼樣?我說的事你覺得可行嗎?」華生雖然老得快不行了，但他的目光還是炯炯有神。

「你不會是說真的吧?你要把這座豪宅賣給我，只要我每個月付十萬元給你的小女兒，直到她過世?」他重復一次華生的提議。

華生點頭。

韋岳翔是個投機客，他玩股票、炒地皮，買賣任何可以賺錢的東西，而幾天前，他由某個不是很熟的朋友口中听到這個消息，柏園，也就是他現在所在的這座豪宅，它的主人想要賣掉它，而以市價來看，它的價值沒有一億，也有八、九仟萬。

但是，華生開出的條件很奇怪，他不要一次付清，只要買主每個月付十萬元給他的小女兒，直到她死去。但是，在他的小女兒沒死之前，她仍擁有柏園的所有權，而且，她要住多久就多久，買主不能趕她走。

「你覺得如何?」華生用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盯著韋岳翔。

「我覺得這是項不錯的投資。我想請問一下，辛浣菊女士，你今年幾歲了?」韋岳翔笑看著她。她看起來就像是一般的老婦人，沒什麼特別的，但他對她的年紀倒是很好奇。

「七十五。」她笑了，笑出那一口補過的牙。

「你還有其他姐妹嗎?」他又提出問題。

「沒有，我二妹在六十歲那年死了，如今只剩下我小妹。」她說道，臉上還帶著笑容，想必那件事已久遠得讓她不再感傷了。

大姐七十五歲，那她的小妹會年輕到哪兒去?就算是小她十歲好了，六十五……老天，如果六十五歲還沒嫁出去，那麼想要嫁也很難了，等死也許還快一點。就算她活到一百歲，那麼還有三十五年，一年十二個月，一個月十萬……也就是說，他只要付四仟兩佰萬就可以得到這座價值八、九仟萬的豪宅。

天呀!這是投資報酬率多麼高的買賣呀!他還有什麼好考慮的?「你的小女兒在哪兒?」韋岳翔想知道他到時要付錢給什麼人，這很重要。

「辛浣蘭在那兒。」華生指著庭院。

柏園的庭院很大，大得像是座公園，也許以後他可以考慮在這兒蓋座游泳池，或是球場什麼的。

循著他所指的方向，韋岳翔看了過去。

他看到一個老婦人，而老婦人正和一個女孩在前面玩著，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她看起來很老了，老得讓韋岳翔覺得……他可能不用花兩仟萬就可以得到這座豪宅。

天呀!這真是太劃算了!

「你覺得如何?」華生咳了下，他這一咳，咳得還真不是普通的驚天動地。辛浣菊拍拍他的背，過了一會兒，他看來似乎好多了。

「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娶我的小女兒，這樣你就不用付錢了，柏園就當作是她的嫁妝。」華生補了一句。

「什麼?!」他嚇了一跳。娶她?有沒有摘錯?她這麼老，而他正值壯年耶!

「我說她還沒有嫁人，你可以娶她。」華生笑著重復。

「這……恐怕我無福消受。」他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華生有點不安，不知他會開出什麼條件。

「我不希望和外人住在一起，如果她嫁人的話，不能和她未來的老公住在這里，當然，我每個月還是會繼續付她錢。」

「當然。但是，我會留一個下人服侍她。」華生也有但書。

「下人?」不會吧!他之所以開出這樣的條件，就是希望住在這兒的人愈少愈好，因為他喜歡一個人，也習慣一個人住。

「這個下人也可以服侍你。不錯吧?還有贈品。」華生幽默地笑道。

「我必須付錢給這個下人嗎?」這是重點。

「不用，我已經將她的薪水付清，直到她一百歲為止，她都是我們家的下人。」華生笑呵呵的，露出他幾乎快掉光的牙齒。

天呀!有這麼好的事?買房子還送下人?

「好吧!我買了。」韋岳翔爽快地道。

「你確定?」華生有些不可思議。他竟然點頭了!他是來訪酌第十一個買主，之前的十個買主都打了退堂鼓，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爽快地點頭答應。

唉!辛家所有的產業都敗光了，只剩下這幢房子比較值錢，為了讓他的小女兒將來能無憂無慮的，華生突發奇想地用這樣的方式來賣房子。

只是，韋岳翔好像有點「小事」還沒有弄清楚，可萬一他說出來，而韋岳翔反悔了，那該怎麼辦?可要是不說，萬一他以為他騙了他，這……到底要說不說呢？

「你沒有其他問題了嗎?」華生心頭升起了一絲不安。

「沒有。」韋岳翔很肯定地道，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以來最成功的一樁買賣。

「你確定真的沒有其他問題?關于我的小女兒——」華生的話因為辛浣菊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而頓住。

「你的小女兒怎麼了?」他回頭看向他們父女倆。

「沒……沒什麼。」華生心虛地笑了下。「好吧!那麼，明天你可以來簽合約了。」

「對了，房子賣給我之後，你們兩個人要怎麼辦?」韋岳翔順口問道。

「不用擔心，我在鄉下還有一幢房子，等你簽了合約後，我們會立刻搬走的。」

「那就好。」

就這樣，第二天韋岳翔簽下合約，正式買下了柏園。

只是，他怎麼也投想到事情的發展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第一章

三天之後，韋岳翔便搬進柏園，當然，華生和辛浣菊兩人早就離開了。

柏園佔地兩百坪，這還不包括前庭和後院，他從二樓的陽台上可以看到花園，四季的花卉交替遞檀，還有那活泉流水池塘，看了真是賞心悅目；而右側的大樹上有一幢樹屋，漆成白色，在一片綠色中看來十分醒目，令他有點想爬上樹屋去看看。

今天，他請了幾個工人來家里，把所有要換的家具，包括舊家具、他看不順眼的家具，一樣樣地換新，還買了新的地毯、沙發、電視……弄了一整天，他的新家終于布置完成了，一切就像他想的那麼美麗、那麼氣派，這才是他想要的家，不是嗎?

送走了工人，他也覺得很累了，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突然听到樓上有人在走動的聲音，他愣了下。樓上怎麼會有人?他忙了一整天，都忘了去樓上看看。

是呀，那個叫辛浣蘭的老太婆和他住在一起，還有一個下人，只是，他怎麼一整天都沒見到她們?

就在這時，他听見二樓的某個房間門被打開，然後腳步聲傳來。哇!這個叫辛浣蘭的老太婆似乎還很健康，腳步聲听起來很輕快。

不一會兒，他便看見她下樓來，果真是個老太婆。

「晚安，韋先生。」她笑咪咪的，一副很和善的樣子。

「我怎麼一整天都沒有看到你?」他好奇地問。

「我在樓上，今天我不用煮飯，所以睡到中午才醒。」

「但是，我下午也沒看到你呀！」

「我有下樓來，但那時你在忙，所以我沒和你打招呼。」她打量了下房子四周。這新來的屋主把這兒裝潢得很漂亮。

「那麼……」他有些遲疑，「辛女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辛女土?」她一臉迷惑地看著他。

「我想知道你平常的作息如何，會不會打擾到我?」

「不會的。」她又笑了，很爽朗的笑容。「我每天都會起床做早餐，當然還有午餐和晚餐，掃地、洗衣這些事也都交給我，反正我這把老骨頭閑著也是閑著，總是要找點事做，不然可能很快就得進棺材了。」

「你會做這些事?」他有點意外，听她的口氣，好像她是下人似的……咦?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當然．我本來就是這里的佣人呀!」她理所當然地道。

「什麼？！」他臉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加驚嘆號。

「什麼什麼?」對于他這樣的反應，她有些不解。

「你說你是誰?」

「我是這里的佣人呀!我是張媽。」

「張媽?」他臉上仿佛出現了三條黑條。「你是張媽……那辛浣蘭又是誰?」

「你是說小姐呀!她在樓上睡覺呢！」張媽回答。

「在樓上睡覺?」他模模自己的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房于只有兩個人能留下來，一個是辛浣蘭，另一個是下人，但……你不是辛浣蘭?」

「對，我不是。」她笑了，走到一個櫃子前，拿出一個撢子。「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小姐呢?」她很職業化地這里拍拍、那里拍拍的，好像想把所有的灰塵都趕盡殺絕。

「那麼，辛浣蘭現在人在哪里?」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在二樓左手邊的第三間房。」

韋岳翔立刻以最最最快的速度沖上樓去。

他來到了第三間房前，原本想要扣門的，但是，他卻停了下來，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不對勁，難道……

他轉動門把，打開門，輕手輕腳的走進房間。這是個女孩子的房間，牆壁上還有竹野內豐的大掛報。他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愈來愈強烈了。

就在這時，從浴室里走出來一個女人——一個小女人！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她可能只有……二十出頭!

她的頭發還是濕的，頭一甩，她看到他了。

「是你呀!」她甜甜一笑，一抹紅雲浮上了她白淨的臉。

「你是……」天呀!她真美，那黑色的頭發透著一點棕色，她的臉好像瓷器般光滑，那黑色的大眼炯炯有神，就像會說話似的，還有，她的鼻子小而挺，在她的臉上看來很立體，她的唇、她的眉、她的身材……

「我是辛浣蘭呀！」她笑了，一排整齊的白牙煞是迷人。

「你……」他有一點反應不過來。

「怎麼了?」她不知道他的臉色怎麼會這麼難看，難道是她剛剛刷牙時留了一蛇泡泡在嘴邊?她抬手抹了抹嘴邊。

「我以為……」天呀!他竟然把張媽當成了辛浣蘭!這下……他趕緊拿出計算機，這里按按、那里按按，老天!這下完了，他可是賠慘了，如果她今年只有二十歲……

「你幾歲?」他問道。

「二十三。」她想都沒有想地答道，不過卻是一臉的不解。這個男人在做什麼，干嘛猛按計算機?搞什麼東東!

「二十三!」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傷心，她比他預計的還多了三歲，如果她活到九十歲，那麼……他看到了計算機上的數字——八仟多萬!

老天!他雖然沒有賠本，但這和他預計會獲得的利潤根本就是天差地遠!這是他這輩子最失敗的投資!

可惡!他被耍了!

「按完了嗎?」她出聲。

「按完了。」他氣得臉都漲紅了。

「那麼，你可以出去一下嗎?我要找小痹。」她看著他，等他出去。

「小痹?!」什麼時候又冒出了一個人?「他又是誰?」

「小痹不是人，它是我的寵物。」她趴在地上開始找尋。

還好不是人，他不想再在這幢房子里看見其他人了!

「那是什麼寵物?狗還是貓?」他有點好奇。

「都不是。」

「它很大嗎?」他不喜歡狗或貓，真的不喜歡!它們身上會有種臭臭的味道，還要打預防針，又會隨地大、小便，他恨透了這些!

「也不能這麼說。」她想了想，「小痹應該不能算大。」

「你不會讓它到處亂跑吧?」他真的不喜歡毛茸茸的東西。

「不會，但它有時會趁我不注意時躲起來。」她很認真地找著。

「你最好不要讓它亂跑，我不喜歡毛茸茸的東西。」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警意味。

「不，小痹很光滑的。」她臉上帶著笑。「不過，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它。」

「光滑?有什麼寵物是光滑的嗎?」他想不出來。

「我找到了。」她笑開了，手伸到床底下。

「我可以看看嗎?」他十分好奇。

「不行!」她縮回手，坐在地毯上。

「為什麼?」他盯著她，她的舉動讓他更好奇了。

「因為……你不是不喜歡寵物嗎?那就不要看了吧!」她大大的眼楮閃過一絲不安。

「不，我要看，我要知道我和什麼人和什麼寵物住在一起。」

「你還是不要看比較好。」她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

「我要看！他很堅持。

「那你不要嚇到喔！」她發出警告。

「到底是什麼寵物，這麼神秘?」

「先說好，你看了之後，不能要求我丟了它喔！」她用懇求的目光看著他，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楮閃閃發亮，透露出一絲懇求。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看了心疼。

「好吧！」他點頭，不過是寵物而已嘛!

「那我們打勾勾。」她伸出手，走到他面前。

「好。」他和她打了勾勾。

「你不能反悔喔!」她開心地道，然後趴下來，把手伸到床下。

「我要抓它出來了，它在睡覺。」

她的手在床底下模索著。

「哇!抓到了。」

她把它抓了出來——

「哇——啊！」韋岳翔嚇了一大跳，連忙退了幾步，卻不小心撞到牆角，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可愛嗎?」辛浣蘭一臉的無辜看著他。

「那……那是什麼?」他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心髒在瞬間多跳了好幾下。

「蟒蛇。」她奇怪地道︰「你看不出來嗎?」

他快昏過去了。天呀!那真的是一條蛇，他這輩子從沒有看過這麼貨真價實的蛇!

韋岳翔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要不要模一下?它不會咬人的，真的!」她知道他嚇壞了，但是，小痹真的很溫馴、很可愛啊!至少她是這麼認為。「你模一下嘛!它真的不會咬人，真的!」她抱著小痹走近他。

「不!」他寧可去跳樓，也絕不踫那條大蟒蛇一下。

「模一下就好了。」她試著讓他接受小痹。

「馬上丟了它！」他有點無力地道。

「我們打過勾勾了，你不能要我丟了它！快嘛!你模一下就好了。」她一直逼上前來。

韋岳翔幾乎是奪門而出。

但是，辛浣蘭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你不要跑這麼快嘛！小痹真的不會咬人的，當然，只除了它肚子餓的時候。」

落荒而逃的韋岳翔直奔到樓下，「不要過來！」他驚魂未定地喝道。

在樓下的張媽對這情況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仍舊若無其事地擦拭著新家具。

「你干嘛怕成這樣呀?一點也不像個男人！」見他嚇成這副德行，她雖然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算了，要讓他接受小痹，恐怕還需要一點時間。

她甩頭轉身就走，還不忘撂下一句話，「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喜歡上小痹的！」

見她上樓，他總算松了一口氣。天!他竟然要和一條大蟒蛇住在一起!它足足有一個男人張開手臂那麼長呀!

接二連三發生的狀況讓他快受不了了，第一，他以為的辛浣蘭並不是真正的辛浣蘭；第二，真正的辛浣蘭竟養了一條蛇，而且還是條大蟒蛇!她沒听過蟒蛇會吃人的嗎?

不行，他一定要找辛華生那個老家伙算賬，他竟然騙了他!他出社會這麼多年，向來只有他騙人，怎麼可以讓人騙呢!

說做就做，他撥了通電話給華生。

「喂!」接電話的是華生。拜科技發達之賜，這個九十幾歲的老頭子還會用手機這樣的科技產物。

「你這個死老頭!你竟然敢騙我！」韋岳翔劈頭就罵。「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騙了你什麼?」華生不解地問。

「你的小女兒今年只有二十三歲，你為什麼不早點？！」

「你也沒有問呀!我一直問你有沒有其他的問題，你卻什麼也不問，這是我的錯嗎?」他理直氣壯地道。

「你應該先告訴我的呀！」韋岳翔的火氣大得很。

「那你為什麼不先問呢?我也指給你看我的小女兒的樣子了，是你自己不睜大眼楮看清楚的!」

「我……我怎麼知道我看到的是張媽?」他忿忿不平地道。

「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她是張媽?」華生反問。

「我不管!我要毀約！」

「你試試看呀!合約都簽了，你也事先看過合約的。」

「你為什麼不在上面注明清楚?」韋岳翔氣急敗壞地問。

「我有呀!我還寫了她的身份證字號呢!只是沒寫年紀罷了。」華生老歸老，可頭腦還是十分清晰。

「所以你就是存心欺騙！」他指責道。

「年輕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當初什麼也不問，我也提醒你了，是你自己要這麼沖動地簽下合約，你以為天下會有白吃的午餐嗎?我告訴你，這對你來說只是一個教訓，像你這種貪小便宜的心態，遲早是會出事的！如果你要毀約，就得照合約付賠償金，要付房子市價的一半，也就是……我也不是很確定，可能有四仟萬吧!你先把錢準備好，才有資格毀約，知道了嗎?」華生拿出合約來壓他。

「你這個死老頭，你生出來的兒子沒有!」韋岳翔詛咒道。

「很可惜，我生的都是女兒，我要是有兒子的話，家產又怎麼會敗光呢?好了，你還有其他的事嗎?」華生一副準備掛電話的語氣。

「你去死！」

「我早就在等了。」華生嘆口氣道。

「這點我早就想到了，你不要想謀殺她，因為我已經幫她保了三仟萬的意外險，如果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的大女兒會用那三仟萬請人調查事情的真相，所以，你仟萬不要有什麼壞念頭，否則你會倒大霉的!」說完，華生便掛了電話。

韋岳翔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竟然就這樣被要了，他好不甘心!本來他以為等辛浣蘭死後，他就可以一個人舒舒服服地住在這座豪宅里的，然而……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等等!突然，他靈機一動，如果她嫁了人……嗯!不如就……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