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別苑時,瑞陽和子憐還在等。
「夫人?你們在這做什麼?」錕實在不明白瑞陽怎敢在這種關節眼上過來。
「我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該來找你,但寅玄的事情敗露了,我實在沒辦法!」瑞陽也無奈。
「有人知道?」錕震驚了。
瑞陽神情凝重道︰「是莞夫人!」
「這可不妙,少主也懷疑我了!昨夜和少主過招時,我的肩膀中了他的暗器。方才在主樓,少主還試探性地拍了我的傷處,就不知道少主是不是察覺了。」
「什麼?!這——」瑞陽也慌了,這回究竟能保住誰?紙是包不住火了,「錕,其實還有一件大事,也已經東窗事發了!」
看著她的表情,錕意識到大禍臨頭了︰「什麼事?」
瑞陽只好將麒和筠夫人的事也告知錕,錕的臉色愈來愈震驚和焦慮。
「怎麼會這樣?!麒他——」
「你別怪我哥了,要怪就怪那莞夫人。」子憐急得眼眶微紅。
錕先鎮定下來問︰「夫人——你有何決策?」
「麒回來了嗎?」
「今日和我們一起回來了。」
「你去通知他,讓他在今晚之內將筠夫人帶走,而你同樣也把寅玄送走。安頓好他們後,你們暫且別回來,而我就去向少主請罪,求他不要追究……」
而此時,在斜對著的樓閣上,紹胤衡將這一幕都看在眼里,他的目光陰冷而狠然,嘴角微翹起叫人心寒的笑意。看來一場內部的哄亂是難免的了……
是夜,不曉得是否因內心的忐忑不安,瑞陽覺得今晚的「風雨樓」格外寧靜︰沒有下人的腳步聲、飄雪聲、笙樂聲——幾乎無人般的靜,耘釀著什麼?
「夫人——夫人!」子憐驚惶中帶有哭腔的叫聲由遠而近。
瑞陽被她哭喊著的表情嚇著了,自己的聲音和語速也急促起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只見子憐猛地跪在地上哭訴︰「哥哥和筠夫人被抓起來了!少主正在主樓拷問著——夫人,只有你才可以救他們……」
彼不上這樣的狂奔會不會傷到胎兒,瑞陽和子憐一路從「戍央齋」跑到主樓,來不及意會為何一路上的守衛沒攔著擅闖主樓的她們,兩人已沖進了主樓大堂。迎面就是紹胤衡拿著長鞭抽打將筠夫人護在身下的麒,驚心的一幕,隨著長鞭的揮擺,沾在上面的血飛濺到地上、梁柱上。筠夫人哭喊著替麒求饒,但紹胤衡充耳不聞,一鞭狠過一鞭。立在旁邊的騰和澧亦不敢輕舉妄動,就怕有何不慎,更讓少主牽怒于麒。
「住手!」瑞陽被這血淋淋的場面駭住了,「別打了!再打他就沒命了!」瑞陽竟以身相抵,擋在紹胤衡前面,伸手抓住他揮鞭的手。而紹胤衡若有意無意地瞄了下她的月復部,他住手了。
「哥!」子憐痛心地撲到麒的身邊,和已成淚人的筠夫人小心翼翼將他扶著。麒背部的衣服已無一處完好,整面都是驚心的鮮紅——血肉模糊,溢出的血水染紅了地面。而麒仍緊咬牙關,憋得整張臉都突露了青筋,卻一直沒吭半聲。騰連忙撕裂下擺的衣布,和澧幫他止血。
「他不只是你的護衛,更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怎忍心下如此毒手?」瑞陽從來就知道他是個性情恣意的人,但她絕沒料到他會這樣對麒。
「真是個活菩薩!」他冷冷地嘲諷著,「是不是該擔心下自己的處境?」
瑞陽因他的話愣住了,難道?看著他眼里的憤恨,她心虛了,「你、你什麼意思?」
「沒發現少了一個人嗎?」紹胤衡另有其意地掃視一遍在場的人,很邪惡地笑了。
瑞陽的不解一剎間明了了——錕不在!她的心猛地一沉,睜得渾圓的星眸滿是震驚,身子顫抖著,喉嚨像被咽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而肚子,竟一瞬間不適地痙攣起來,但她忍住了。
「不做聲了?大概是想到了吧?」他輕挑的以指月復觸踫她的芙頰,故意不理會她的蒼白和冰冷,然後殘忍地告訴她接下來的話,「那名小伙子,是‘官乾莊’的二少,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別苑,和錕一起,且與你深交,對嗎?」
只見紹胤衡一揮手,外面的守衛就押來被五花大綁的官寅玄和錕。一臉蒼白的錕已昏過去了,衣服被長鞭肆虐過,血汗染了大片。而官寅玄因傷而神志不清,灰白的臉冒著冷汗。
「錕,寅玄!」目睹他們這樣,瑞陽心痛極了,撲向他倆察看他們的傷勢,竟發現錕的右手尾指——沒了!「你的手……」瑞陽震顫地用手捂住嘴,抑制住自己承受不了的悲痛,珍珠般的淚像斷線般墜落。
「少主,你?!」騰和澧同樣撼住了,他們沒料到紹胤衡會如此狠心。
瑞陽以責備而失望的眼神瞪著紹胤衡,「所有的事都怪我,是我自作主張,損害了你的尊嚴,侵犯了你的權威!但你有必要這樣對他們嗎?你知道你的所作所為讓人很心寒嗎?你要他們以後怎樣再為你出生入死?」
「你怪我?」紹胤衡撫弄著軟鞭嗤笑著,心里卻因她否定的眼神而揪痛了一分,「知道我的本性了?讓你失望了吧!」
「對!之前,我以為你再冷酷,都會善待你的兄弟!但如今看來,我不得不推翻自己之前的看法!」
此時,錕才迷迷糊糊虛弱地喃聲︰「不……是我、用手擋著……少主、不是故意的……」
瑞陽因他的話愣了,心想自己的語氣也過重了,一時不知所措地垂首。而玉手因月復部的越來越不適而緊抓袖擺。
紹胤衡居高臨下地凝視瑞陽,沒留意到她臉色的不妥,他冷若冰霜的表情,沒人知道他心里打著怎樣的主意,「對筠夫人和騰私通,你知情不報!私下匿藏敵人,而錕更是替你掩護!你說!我不該生氣?」
「麒和筠夫人之間是清白的,麒就是惦念你對他的情義,才壓抑到如今——」
猛地一陣裂響,紹胤衡揮鞭肆虐並打斷她的話︰「你也是帶罪之身,沒資格為他們求情!」
「少主——」騰和澧馬上異口同聲。
「都給我閉嘴!來人啊,把他們四人全押到地牢去!」紹胤衡掃視帶罪的四人,怒吼道,話罷,拂袖而去!
一抹黑影借夜色的掩護,爬上主樓斜對著的樓閣上。蒙布沒遮住一雙得逞且狡詐的眼楮,它們正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
瑞陽忍著月復痛,在長廊上截住他,奔到他的面前,微喘著道︰「他們是無辜的!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劃的!」
「別以為你懷了我的孩子,就可以如此放肆!」因她的瞞騙,他真的很憤怒!
夜里很寂靜,風雨樓就只听見兩人的爭吵聲,很清楚地讓瓦頂上的黑影听清內容。孩子?真是好極了!黑影暗自樂著,心里盤算著一個惡毒的主意。
闊步繞過她,紹胤衡帶著怒氣,冷著俊臉步下樓梯。瑞陽還想叫喚他,但是肚子的絞痛讓她發出的聲音細如蚊鳴。她微彎子,嘗試減緩痛楚,但沒有效果。這讓跟出來的子憐看見了。
「夫人!」子憐急忙奔過去扶住虛弱的她,「夫人你怎了?」
沒走遠的紹胤衡听見子憐擔憂且急切的聲音,也不放心地回了頭。然就這一下,他看瑞陽的後側縴頸。紹胤衡躍身落到瑞陽身邊,迅速拔出銀針,發現針上竟染了毒!順勢望去,他正好看見鬼祟的黑影在黑暗中隱去。毒素運行得很快,瑞陽承受不了的身子忽地倒下,紹胤衡迅捷地抱住她,並點上她身上的大穴道,阻止毒素的擴散,再掏出顆大還丹讓她服下。
「痛……」瑞陽冒著冷汗,感到裙里有濡濕的溫度,月復部的絞痛逼出她更多的淚水。
紹胤衡被她蒼白的臉色嚇住了,他的心隨她的痛而被凌遲著,他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很不平穩︰「哪里?還有哪里?」
「血!少主,夫人動胎氣了!」子憐驚喊著,「快來人啊!找大夫啊!快啊!」
「孩子……」瑞陽無力地合上了眼。
紹胤衡看見鮮紅慢慢地染滿了她的羅裙,他的眼楮霎時殷紅了!他驚怕自己似乎感覺不到她的體溫,就像她的生命在悄悄流失。
瞬間,主樓里混亂起來,一整夜都是忙碌的腳步聲,交錯的雜語,而燭火燃至天明。
而在另一處,黑影沒入莞夫人的院落,無聲地推開一扇側門,只見三更半夜了還沒就寢的莞夫人。
「怎樣?主樓的情況如何?」莞夫人見了黑影就急忙問。
「一片混亂。」黑影發出了一把低沉的女聲,目光傲然。
莞夫人大喜,把桌上的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遞給她,黑影不屑地瞄了她一眼,吭聲道︰「哼,你那銀子我不稀罕!倒是——你很笨!竟然沒發覺朝瑞陽已懷有身孕!」
「那賤人——她太陰險了!」但瞬間,她又得意地笑了,「少主最討厭被欺瞞了!連同那四人的事,那賤人的罪過可更大了!」
「照剛才的情況看來,紹胤衡似乎早就知道她懷孕的事,只是瞞著你們罷了。」黑影陰冷地嗤笑,「不過,她都在生死邊緣了,何況未成形的胎兒。」
「要是沒流掉,你再給她補上一針!」莞夫人惡毒地擱下狠話,她從懷里掏出一張折起的羊皮,遞給黑影,「這就是樓里安置統領北部玉璽的密室圖,記住,我容不得那女人,趁少主忙于戰事時,你就給我徹底解決掉她。」
連續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紹胤衡寸步不離地守在瑞陽的身邊,悉心照顧著。眼看昏迷不醒的瑞陽蒼白憔悴,每用一次藥就會吐出滿口的暗血,叫他好心痛。撫模她冰涼的臉,他很害怕,算算時日,毒解的她該醒過來的。
伸手輕放在她平坦的小骯上,紹胤衡再也感觸不到生命的律動。不可否認,當初他是別有用心地讓她懷上孩子。為了骨肉之情,她就不會再試圖從自己身邊逃開……但他也知道,她是愛孩子的,畢竟她和孩子最親近。如今孩子沒了,該如何告知她這殘忍的事實?他真懊悔自己的大意!
天將破曉時,瑞陽終于醒過來,見他一臉焦心地待在床邊,她就曉得自己流產了。但她表現得很安靜,不哭不鬧,沒有他們想的聲嘶力竭。只是,就因她太安靜了,紹胤衡才更害怕!
「陽陽?」自她醒來也幾天了,但她始終默不作聲的像只沒生命跡象的女圭女圭,這情況讓他很憂心,他情願她來次激憤的哭鬧,總比現在來得好。
瑞陽的目光空洞地睜著,對他的關心沒絲毫反應,呆滯地目視前方。
紹胤衡拿起木梳替她梳發,低沉的聲音貼著她的耳畔低喃︰「快好起來,接下來的幾天我會顧不上你了。明晚,騰會帶你去個很安全的地方,等戰事平息了,我一定去接你回來。」
瑞陽不做聲,倒是把他的話听進去了。這幾天的「內哄」的確鬧亂了他,外面局勢緊張,他也荒廢了好幾天,不知他是否做好了應戰的準備。總之現在的「風雨樓」是眾矢之的,不宜久留。
「那時候的你——還會跟著我嗎?」他苦笑道,「我承認我很卑鄙,怕你離開,所以企圖用孩子來牽制你。不過,我不後悔這樣做,因為——你對我真的很重要!」
室內一陣無言,只輕微地相融的溫暖呼吸聲,他小心翼翼地梳理著她的青絲。而後,安靜地摟著她,傾听她的心跳聲和享受她的溫柔。
他不舍地在她白皙的額上留個吻,正要離身,卻發現瑞陽拉住了他的衣擺,靜靜地瞅著他好一會,忽然探過身子來,主動環上他的脖子抱住。
「讓他們走吧,都生死關頭了,就饒了他們吧……」
他明白她還惦記著他們四人,「現在這樣戰勢的情況,我也沒心思去理會他們了,放他們走也好。」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怎可能如此輕易讓步?「真的?」
他沒理會她的驚訝,只是讓她躺好,為她蓋上被子,「不騙你,歇下吧。我也該走了。」
他燃起燻爐,檀香的氣味更能讓她安眠;再把床頭的燭火吹熄,不會太亮地照著她,讓她不會因刺眼而難寢。瑞陽靜瞅著他這些無微不至的舉動,烏眸又一次難忍地濕紅,想著他方才的話,她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一恍惚,紹胤衡已朝門外走去。看著他偉岸的背影,她心里猛地一顫,一種不祥的預感,瑞陽想喊住他。她感到這次一別,像是永遠走出了她的生命,不留絲毫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