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人之夜,離那一夜又多久了?紹胤衡自那夜後,就再沒來過了。陸嬪被逐,夫人失勢,筠夫人正和麒忙著將來,听說莞夫人正當寵,他這些日子好像都在「莞閣」過夜。真的很混亂——可有誰在乎?心底突然有想見他、思念他的萌頭。是怎麼了?真的是孕婦特有的依賴癥狀麼?手撫模著月復部,現在的自己,已經和孩子一起生活近三個月了,心里是越來越在乎孩子了。但這究竟是怎樣的情緒?看著那還放在繡籃里的那雙送他的長靴,瑞陽也糊涂了。
忽地,窗前一道黑影掠過,「誰?」瑞陽立即反應過來。
「姐姐別怕,是我。」官寅玄稚氣地笑道,「多日不見你,心里擔心著,所以才過來看看。」
「你太亂來了,‘風雨樓’里眼線多,你這樣貿然離開別苑,要是被別人看見就糟秧了!」瑞陽心慌得連忙把門窗關上。
「許久不見姐姐,我的心里實在不安,所以……」
「別胡鬧,快!現在就回去!」
「姐姐別緊張,我來是告訴你一個消息的。莊里的人知道我出了意外,便聯系上了我大哥。姐姐,我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真的!那太好了!」瑞陽多日的愁眉終于舒展了,隨即還細心地囑咐他,「那這幾天你就安分點,別再露面了,過些天我再去看你。」
「就知道姐姐你愛操心,那我先回去了,不然錕哥也急了!」官寅玄拉上面罩,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扇窗,確定沒人便提氣運功,躍身消失在瑞陽的視線里。
稍後,瑞陽才傾身想把窗戶關上,就速然听見官寅玄的叫聲,接著還有一下猛烈的踫響。瑞陽的心猛地一揪,便快步沖了出去,正好與子憐撞個滿懷。
「夫人!急匆匆的去哪?小心身子啊!」
「快!你去找錕,告訴他寅玄出事了!」
瑞陽盡可能快的跑向發出聲響的地方,心里不好的預感,怕他是遇上紹胤衡了。
丙不其然,就在回別苑途中的小院落里,紹胤衡逮到他。只見氣息混亂的官寅玄,整個背部被鮮血染紅,臥趴在晶瑩的雪土上,鮮血的恣意流淌刺激了紹胤衡嗜血的。
「看你對樓里的熟悉,大概在這里混了不少日子吧。」紹胤衡輕松的語氣像是在談天氣,手持著長鞭慢慢走近他,瞳光里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我不需要留你活口,畢竟我的仇家也不只那些所謂的大派,沒有必要從你口中知道什麼。」
「你——混蛋……」無力阻止他的接近,官寅玄的神志意識越來越模糊——瑞陽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驚駭住了,瞬間,她再次將受傷的寅玄當作是朝褚極。
「不!」情急之下,她擋在他的前面,虛弱地與紹胤衡的怒火對峙,「不要傷害他!」
「瑞陽?」她的出現和話語很突然,紹胤衡微眯起眼,「你——認識他?」
「他——」瑞陽茫然了,身後那個究竟是褚極還是寅玄?顫巍巍地回眸看,寅玄已昏過去了,她看不見他的臉,只是那身影,和褚極很像……
「他或許是探子——我的敵人,你護錯人了吧……」紹胤衡也看出她無措的神情,他並不急于收拾手下敗將,他此刻的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
突然,一道黑影閃到瑞陽身邊,一下子挾持了她。黑衣人速度之快卻沒讓紹胤衡忽略,只見他的長鞭在空中如蛇般靈動,鞭子在寂夜中發出格外清晰的響聲,瑞陽的驚惶還來不及平息,就已被紹胤衡完好無損地從黑衣人手上奪回。他甩動鞭子的攻勢凌厲,黑衣人已快招架不住了,一個翻躍險險地躲過鞭子,在看不清的快速下,黑衣人抱起昏迷的官寅玄逃竄。紹胤衡也不急著追,只是揮手射出一根細小的銀針,瞬間,見黑衣人的肩膀刺痛了一下,隨即就與寅玄消失在夜幕中。
一切都發生得那樣突然!瑞陽還沉浸在惶恐和迷惘中,盯著自己手上染著的血跡,她輕喃道︰「褚極……」
「他們是一伙的,而你——認識受傷的那個人。」紹胤衡正色且怒瞪著她。
回到「戍央齋」,瑞陽不可避免地受到他的盤問。
紹胤衡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倦容,兩個月不見,她怎麼又憔悴那麼多?以已孕的身子看來,她太清瘦且太虛弱了;那雙總迷惑他心神的如鹿子般的烏眸,如今只有空洞和彷徨。是自己過于鉗制她了嗎?
「怎麼,沒話要對我說嗎?」他到她面前坐下,抬起她尖瘦的下巴,他已不忍心對她發脾氣了,語氣也放柔和了,「嚇傻了?剛才的事,我就不問你了,如果你真有事瞞我,遲早我都會知道的,也不急于一時。」
「冷——」瑞陽只是耳語地輕動唇瓣,腦海里全是一幕幕血腥,讓她喘不過氣來。
紹胤衡不說二話地摟抱著她,用自己的貂袍溫暖地裹住彼此。溫暖的流竄,讓瑞陽的神志緩過來了,星眸里倒映出他那張俊美的臉,也看到他那不易察覺的關懷。瞬間,瑞陽突然覺得自己很迷戀他的溫暖和懷抱,從來就孤寂封閉的心,這一刻突然被涌破關口——她哭了。
「我等了你好久……你為什麼不來陪我?」此刻,她不想離開了,她只知道自己很需要他,或許是因為懷孕的關系,她抑郁很久了。毫無顧忌的,瑞陽哭著將一腦門的委屈都傾吐出來,「你不是說,我和孩子……你都要的麼?為什麼你都不來看我……」
他驚呆了,自己懷里的真是瑞陽嗎?她剛剛說了什麼?她在思念自己!雙手將她擁得更緊,像是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這就是她的心語啊,是自己等了多久的真心話?紹胤衡貼著她的耳瓣,親昵而溫柔地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別哭了,我不是故意不來看你的。」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你!他在心里吶喊著,始終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紹京城內的一所小驛站,氣氛凝重而窒息。
幽暗的室內只燃了一盞小油燈,髒污的牆上映著四個影子。
「城外的動靜我都打听好了,鄰國的軍隊大概還有十天才抵城,而三大派的人馬,已在城外三里坡扎了營。看來——這戰也快打響了。」披著黑色斗蓬的男子說道,語氣中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他就是「柒寶山」的四少——古翔。
而立在門檻邊上的紅衣女子也道︰「至于城內,城牆內外都設了重兵重障,風聞紹胤衡還親自在樓里設了八卦陣,似乎是為了保護里頭的女人。」
「哼!女人,他現在還有心思想這個?」古翔不屑地吭聲。
另一個著深色袍子的男子插上話︰「海珞。」他喚那紅衣女子,她是「柒寶山」的五小姐,是個清靈又有主張的女子,「瑞陽——真的懷了他的孩子?」
「是的,都見肚子了。」海珞輕聲說出這個讓他心痛的事實。
「砰」的一聲,男子風掌一揮——猛地一擊打斷了院里的粗腰榕樹。
「褚極!」一旁不做聲的男子——「柒寶山」的大當家應天鴻,連忙按住已被他們救出的朝褚極,「這事已經發生了,你得接受!」
五年的磨礪,朝褚極已成長為個偉昂的男子漢,身上所流露的都是自信和強悍的氣息。
「都是我!都是我!」朝褚極失控地怒吼著,「如果當年不是我,瑞陽就不會讓那逆賊給糟蹋了!是我害了她——」
「別自責,那是瑞陽心甘情願為你的。」海珞安慰道,心里也為好姐妹的遭遇心傷。
「我一定要他死無全尸!」朝褚極憤恨地低吼。
「你打算怎麼辦?」冷峻的應天鴻問。
「攻城不難,八卦陣又算得了什麼?盡避三大派里沒人懂解陣,只肖有個帶路人就得了。」朝褚極冷諷地嗤聲。
「你的意思是——你去當引路人?」古翔愕然瞪大了眼,「這可真是個絕招!」
「而且,這樣我就能率先進入風雨樓,趁他們內外的亂勢,更能掩護我救出瑞陽!」褚極對這一戰勢在必得。
「那——既然決定了,我們就分頭行事,你混進三大派,我們則安排馬駒和人手。」海珞話罷,四人便分頭離去。
心神經過一夜的勞累,瑞陽惺忪地睜開微腫的烏眸,模向床的另一邊,他躺的位置還暖暖的,看來是剛走不久。迷惘了——她清楚地記得昨夜自己對他說了什麼,也知道他最後很溫柔地哄自己入睡,那是前所未有的。畢竟他是個狂傲不羈的人,恣意慣的灑月兌,她很難想像他竟有這樣貼心和溫柔的一面。了解?自己真的夠了解了嗎?瑞陽這才覺得,自己其實真的不太懂他。
「子憐……」見子憐也過來了,瑞陽便喚了聲,「今日,外面下雪了嗎?」
「沒呢夫人,怎麼想到外面走走?」子憐聞聲過來扶她,「地上的雪還足有一兩寸厚的,還沒人打掃過呢。」
「不礙事,我看外面的冬陽暖和暖和的,就想走走。」
突如其來的興致,子憐便也順她的意。還好現在是冬季,厚重的衣服裹在外頭,瑞陽已微隆的月復部倒也不明顯。不然走出「戍央齋」,一定會引起別的女人的騷動。
「昨夜,寅玄怎樣了?」走進「梅苑」的繁枝里,瑞陽壓低嗓子問子憐。
「背部挨了少主一鞭,又長又狠,不過錕哥說那是皮肉傷,問題倒也不大。只是少主擊的那一掌,把他的左胳膊至手肘都打紫青了!」子憐一想起昨晚的事,心頭就不自主地寒起來。
瑞陽擔心地蹙起眉頭,「子憐,這幾天我是不能去看他的了,少主已經對我起了疑心。待會你就把‘白露青玉膏’送去別苑,囑咐錕每天都給他上藥。」
「是——夫人,莞夫人來了。」
「瑞夫人早啊,你的臉色很蒼白呀!懊不會是病了吧。」莞夫人顧作關心地問道。
瑞陽不想和她有口舌之爭,便順著她的話道︰「謝莞夫人關心,我是有點不舒服,先告辭了——」
「慢著!瑞夫人何必急著走?今天的見面,你難道以為是巧遇?」莞夫人的笑意很冷,冷得讓瑞陽不安,「我可是特意來找夫人的。」
「那就請莞夫人直說吧。」
莞夫人意有所指地瞥了子憐一眼,又瞅著瑞陽,「想必瑞夫人也知道背叛少主的下場,看陸嬪這例子就知道了。所以啊,你說要是讓少主知道還有別的夫人出了軌,你說少主會如何處置?」
「這可得看少主的意思,我又怎會知道?」瑞陽疑心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那筠夫人和麒領護不就糟了嗎?他們的事還得看少主拿主意啊!」莞夫人幸災樂禍地盯著她們主僕倆驟變的臉色,「瑞夫人,麒領護可是子憐的親哥哥啊,怎麼說子憐都伺候你這些日子了,我看——你是不是該替他們向少主求個情啊?」
「你——」子憐氣急了想動手打她那囂張的臉,但被瑞陽攔下了。
「莞夫人,話可不能亂說,你該知道這栽贓和冤枉會害死人的。」瑞陽並不承認她說的事實,心里想探她繼續說,看她究竟知道多少事。
「瑞夫人,你可不能這樣袒護、包庇他們啊!再說了,你暗里在別苑藏了個男人,要是少主曉得了,我看你都自身難保了,還管筠夫人和麒領護的事?」莞夫人一語接一語,所道之話撼住了瑞陽。
懊死的!她全都知道!瑞陽懊惱自己的心思不夠縝密,「莞夫人斷然不會是好心來知會我潛逃的了,我們就開門見山吧,你究竟想怎樣?」
「你覺得,陸嬪的事真的那麼巧讓我撞見嗎?不,當然不是——而你們的事,我說得出,當然也拿得出證據,我並不怕你們不承認。」莞夫人笑得好生嬌媚,卻讓人覺得如蛇蠍,「少了個陸嬪,萱夫人也失了勢,現在我最得寵,想要將剩下的人扳倒,對我而言是易如反掌!」
「很好啊,不過,現在就算莞夫人你不做任何事,少主還是寵著你,你又何必招惹別人?不是每個人的心思、志向都和你一樣的。」瑞陽當下只想保住柔弱的筠夫人。
「女人的心本來就自私,她們的確對我構不什麼威脅,但你——瑞夫人的美貌天下之絕,就算少主現在對你不在乎,我也難料日後的變數。為了我的安寧——瑞夫人,你可別怪我把賬算在你頭上!」
「當然不怪莞夫人,我只是驚訝,樓里竟有莞夫人如此有謀略和耐心的女人。看來,這五年不短的時間,還真能磨礪人。」
「呵……我不是急躁的陸嬪,也不是善妒的夫人,我沉得住氣,為的是如今能將你們取而代之。我要的是少主所有的寵愛,耐心當然是必須的。」莞夫人自豪地媚了瑞陽一眼,「瑞夫人,枕邊話是很有效果的,你覺得我該何時在少主耳邊告訴他?」
「隨莞夫人高興吧,畢竟我的一言一語根本就不能改變你本來的主意!版辭了。」瑞陽拉著一臉憤恨的子憐疾步離開,不理會身後那得逞的笑聲。
與瑞陽候在別苑外廊,兩人都不敢入內。「夫人,怎麼辦?」子憐六神無主了,「那該死的女人什麼都知道了!」
「我也沒主張,都怪我們慢了一步,筠夫人還沒來得及給少主辭別,就讓莞夫人抓來做話柄了。」瑞陽也膽戰心驚,「我不能貿然去找筠夫人,就怕她會先亂了陣腳,而你哥又不在;現在我只盼錕能連夜將筠夫人先帶走,而後等事情揭露了再說。還有寅玄——他如今又受了傷,他去哪我都不放心!」
「夫人,那你呢?你又怎麼辦?兩件事都與你有關,而那女人志在除掉你,你怎麼逃啊?」
「只希望他看在孩子的分上……」
主樓。
「少主,城樓內外都設了重兵,大可抵擋十天以拖延時間,等待賈京和隆京的援兵。」騰四人剛從城界探試回來。
「他們的營就扎在三里坡?」紹胤衡把玩著手中從瑞陽那拿走的玉簪,玩世不恭地笑瞅著他們,「錕,鄰國的軍隊,你給堵截沒?」
錕絲毫不含糊地回答︰「已經按照少主的指示,在他們的三路分軍途中各設了兩個迷煙陣;他們的軍隊應該會在今晚到第一個陣。」
「糧草呢?」他又問。
「少主放心,都照你的意思藏好了,絕不沒別的人知道。」麒回答著。
「少主旗下的產業,也按你的意思轉向內營了,站鋪面的都是生面孔。」澧稟報到。
「不錯!記得抓緊些,這陣子關閉城門,安撫好百姓的情緒,我不希望這種時候才出差錯。」紹胤衡有意無意地看著錕的一處肩膀,總覺得昨晚那人和錕的身形很像。于是,他便裝著無心地走過去,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錕,昨晚沒睡好?你的精神很差啊!」
如他所料,錕的肩膀吃痛地微顫一下,動作雖小,但卻被有心試探的紹胤衡察覺了,「謝少主關心,屬下昨晚睡得很好。」
得到確認,紹胤衡的心情瞬間冷了下來,他意識到錕與瑞陽定是串通一氣,瞞著自己些什麼。氣在心頭的他故意地在錕的肩上再重拍兩下,痛得錕緊咬牙關。「那就好,現在大敵當前,我可不希望自己的部下力不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