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剛才跑什麼?」
「凌姑娘的舉止,于理不合。」他咬牙忍住心底的慌亂,他是何時對她產生了感情而不自知,罷了,趁著陷得不深,早些收手,對兩人都好。
「你在和誰說話?」
「凌姑娘,你我非親非故,還是不要太過親近的好,有損姑娘清譽。」他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如常,卻擋不住心底的暗潮洶涌。
以前也听過他這麼生疏有理的話,她都不覺得什麼,可是此刻這話听起來,卻格外刺耳,心口悶得發慌。
她拼命地告訴自己他是病患,她是醫生,就這麼簡單,醫生得包容病患的任性,沒錯她要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偉大情操,包容他孩子似的任性。
「哼。」仰起小臉驕傲地哼了一聲,她率先走了出去。
獨孤朔微微一嘆,回頭對慕容博拱手一揖,「敢問莊主,可知‘血菩提’的下落?」
慕容博聞言一愣,「那不是傳說嗎?」他曾也一度瘋狂地尋找這傳說中的聖物,但是終究沒有結果,也因此他斷定「血菩提」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
只看慕容博的表情就知道他確實沒有「血菩提」,黑眸失望地低瞼,對著眾人一揖,算是告辭。
「莊主,咱們要攔嗎?」一位家丁本分地問道。
攔?宋祺在人家手上走不過一招,他們能攔得住嗎?
而且避寒公子……誰敢攔啊。
兩人離開沒多久,一輛豪華的馬車就停在了慕容山莊前,一個身穿襦衫、不過三十的公子哥從車上大搖大擺地下了車。
慕容山莊的僕役一見來人,忙迎上前來,「不知佟鮑子遠道而來,小的這就去通報莊主,請公子先在偏廳稍候。」
佟安點了點頭,隨後走入山莊。
未久,慕容博就匆匆趕到偏廳,畢竟慕容家與佟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可說是慕容山莊的大客戶之一。
「賢佷怎麼有空來到金陵?」慕容博涎著一張笑臉問道。
「小佷此次前來是為求醫。」佟安單刀直入地說出自己的目的。畢竟還是先保住小命要緊。
「這……賢佷有所不知,我那外甥女她……她失蹤啦。」為保面子,他隨口胡謅。
「啊?」佟安一下懵住了,這要他如何是好?
「已經失蹤月余。」
「怎麼會這樣?」那他的毒怎麼辦?他臉色鐵青,沒了主意。
「公子,當務之急先回去與老爺商量一下,請些與唐門關系交好的江湖人士去唐門說項或有轉機。」一旁的家丁提醒道。
「對,先回去找我爹,世伯,小佷還有急事,先告辭了。」
本來以為上這里求藥十拿九穩,誰知竟出了這種狀況,此刻他真後悔自己一時色迷心竅竟惹上那個女煞星,現在得先回家讓爹想想辦法,看怎麼保住他這條小命啦。
離開慕容山莊後,兩人就決定繼續前往揚州,這一次兩人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速度。行了三天,才走到當初他們初遇的樹林,只是此刻兩人已經明顯地有了隔閡。自從獨孤朔不肯乘車,只是走在前面牽馬後,凌月盈也就從車里跳了出來,跟在他身邊,像個受虐的小媳婦一樣,默默無語。
倒不是凌月盈故意扮可憐,只是她那張臉一沒精神就顯得蒼白脆弱,可憐兮兮的。
看得獨孤朔心情沉重得像在胸口壓了好幾塊巨石似的,好幾次勸她回車上休息,她都搖頭不肯,最後氣得他強將她塞回車上,結果……她竟然哭給他看,嚇得他再也不敢管了。然後她繼續頂著氣嘟嘟的小臉跟在他的身邊,他妥協了,坐回車上,卻是各有各的心思,貌合神離。
第一天,凌月盈笑逐顏開地對自己說我是大夫,我大度。
第二天,凌月盈冷著俏臉對自己說,我是大夫,我要忍。
第三天,凌月盈故意踢翻了篝火對自己發火,我是大夫,我要包容,包容,包容,我……包容個屁。
「難道我們以後同路而行都要保持三丈以上的距離?」她怒氣沖沖地質問。
「……是。」他眸中滿是困惑為難,卻仍是點了點頭。
他還真敢答應,他同意她還不干呢,「到了揚州,最好我們把這段時間的事都忘掉,以後相見就是凌姑娘,獨孤公子,像陌生人一樣的橋歸橋,路歸路?」
「是。」他不自覺地握緊雙拳,聲音低沉微啞。
美眸中閃過一絲算計,「也就是說你以後都會對我這麼生疏有禮,相敬如賓了?」
「是。」
「一言為定。」一听他答應她急急地落款了事。
罷說完就反應過來自己掉進了小丫頭的文字陷阱,相敬如賓不是用來形容夫妻的嗎?一時間不知該氣該笑,最後只能無奈地嘆息︰「不是……」
「你想說話不算數嗎?」應了她還想反悔,沒門。
「你何必如此?你分明知道我們不可能的。」他嘆息地揉了揉眉心,不知如何是好。太過強硬的拒絕怕會傷了她,可一般的婉拒她似乎又听不懂。
「為什麼不可能?」她倒想听听他的解釋。
「你何必強人所難?」
「分明是你在為難我。」
「我沒有。」
「那我問你,我哪里不好?」
「你很好。」他真心誠意地道,「是我不夠好……」
「我喜歡你。」
他心口微微抽痛,一股寒氣從丹田升起,這幾天他常常被寒氣凍醒,可他不願去想這意味著什麼,更不想讓她發現自己的不適,強用內力壓了下去。單手撫向似乎結冰的胸口,竟在不知不覺中動了心嗎?虧他還一廂情願地將這心動想成兄妹之間的感情,不由自嘲苦笑。
費了一番工夫才壓住心底的悸動,他語氣平穩地道︰「姑娘錯愛了。」
「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打算接受我是吧?」她眯細了眼眸,眸底深沉難測,似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暗得懾人心魄。
「我沒有福分。」聲音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听得出這句話多麼的虛假。多希望她永遠開心地笑著,而非是一臉悲傷。
「是我自作多情。」她咬牙切齒地道,他以為她看不出他的隱忍嗎?他以為她看不到他的矛盾嗎?她只是不明白,她明明站在他面前,他為什麼不試著去相信她,坦誠相待,卻寧願一個人舌忝舐過去的傷口。
刺骨的寒意襲上心口,他渾身一顫,卻躲不開她的視線,不要……不要用這麼冷漠的眼神看他,他竟脆弱到受不起她的瞞怨。
「是啊,我們非親非故,這段時間真是多謝公子一路照顧,從此天涯海角,不必相送。」淚竟不听話地滑落,只是這一次卻流得太凶,怎麼止也止不住,停不下。
心就像被用力撕扯著,比兒時反復發作的劍傷更痛,她抽泣著奔向黑暗。
獨孤朔,等本姑娘哭完了再來找你算賬……
胸口的舊傷也來湊著熱鬧,火辣辣地痛了起來,她知道她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好到可以讓她無限制地跑下去,她知道與生俱來的病痛並沒有太多任性的本錢,可她不想停,她清楚地明白此刻的痛正是她想要的。
漸漸地她的喘息由急促變得緩慢,漸漸地喉頭開始發癢,使她不住地咳嗽起來,漸漸地視線變得不再清晰……
站住身形,只覺眼前的樹林扭曲旋轉起來,沒有回頭的余地了,她竟然忘記了自己是個迷路天才,其實哪邊才是回去的路已經無所謂了,她從來沒想過要自己走回去,畢竟跑到這里就已經讓她用盡全力了。
獨孤朔,我哭完了,你怎麼……還不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