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盈笑眯眯地看著面前的幾人,慕容博和他的三個兒女,宋凜天父子,一個不少,「大家都好好地活著啊,我真是太高興了。」
「听華兒說你不是被人擄走,而是自己離家出走?」慕容博不敢置信地問。
「也不是離家出走,只是出走……而已。」
「你舅父已經答應將你許配給我,就是我宋家的人了,怎麼可以與來歷不明的男人鬼混?」宋祺儼然以夫家自居了。
「慕容莊主,慕容家的事何用姓宋的來管了,難不成慕容家換主了?」
「你……」宋祺一臉尷尬,一時竟接不上話。
「祺兒,退下。」看出自己兒子嘴上討不了便宜,宋凜生將之斥下,「既然凌姑娘這麼說了,慕容兄,宋某人今天就不過問貴府事宜。」
「宋兄千萬別這麼說,小丫頭不懂事,稍後嫁入宋府還需勞您嚴加管教。」慕容博打著圓場,轉身冷瞪了凌月盈一眼,「幽夢,還不向你公公道歉。」
凌月盈聞言不氣不惱,反而悠然一笑,「慕容莊主還不明白嗎?我姓凌,名月盈。慕容莊主撫養我娘十六載,有恩于我凌家,我爹為報恩,建折蘭山莊,為你創業五年,我更名幽夢,留守慕容山莊十一載,任勞任怨。月前我十六歲滿,與慕容家恩怨兩清,互不相欠,自此恩斷情絕。聞慕容家有難,我肯回來探望,算是一償表哥關愛之情。」
大概是被她的轉變嚇到,慕容家眾人一時都呆住了。
半晌,慕容昭文最先回過神來,一臉明了地問道︰「這才是真正的你吧。」他就一直在想在商場上善謀的她,怎麼會是弱不禁風的呢,若真是天真單純,又怎麼在商場上立足。原來她一直心如明鏡,只是為了報恩,才任由爹爹利用了十一年。
凌月盈聞言一笑,「表哥別來無恙?」
「你還願意叫我一聲表哥,就代表你並不討厭我吧。」他臉上閃過一抹異彩。
獨孤朔聞言,臉色一僵,不著痕跡地側身擋在兩人之間,「你也看到他們都沒事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不知為何,在慕容昭文面前,他就是忍不住將「我們」兩個字咬得很重,是因為他看出了對凌月盈來說,這個表哥是特別的嗎?那又如何?心里明明知道自己應該讓開,應該以平常心態看待眼前的一切,可腿就是不肯移動半步。他到底在做什麼?
凌月盈聞言微訝,一路上也沒見他著過急,怎麼這會剛到慕容山莊他倒是急上了?美眸審視著他不太自然的眼神,了然地笑道︰「朔,你怕生啊?」
獨孤朔本來悶悶的心情因她這一攪和,竟輕松了不少,忍不住笑斥︰「胡說八道。」
「不然你干嗎急著走啊?」她調皮地湊到他面前,沖著他眨了眨眼楮,自從知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會變得很害羞後,她就逗他上了癮。她絕對不是貪玩哦,她是在幫他治病。
「我……我也不是很急。」他別開臉,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困窘。
凌月盈哪里肯輕易放過他,看他的臉轉到哪邊,她就移到哪邊,「不是很急?那你倒說說,剛才是誰在催我走啊?」
獨孤朔認命地停下自己幼稚的閃躲,「凌姑娘……」
「月盈,盈兒,月兒,月月,盈盈,隨你叫。」她大聲糾正道,吃定了他在人前臉皮薄。
丙然面巾下的臉羞紅了一片,他手足無措地回道︰「……我沒有急著走。」
這段時間他似乎一直在體驗什麼叫做尷尬,是從何時開始的?她變得如此刁鑽頑皮。活了二十三年,除了柔兒那個半大不大的小丫頭,他跟女子接觸的次數小于等于零,不過柔兒頂多能算是女娃吧,誰知第一次接觸的女子竟是這樣一個調皮的主兒,自是讓他疲于應對。
「你在跟誰說話?」她挑起一眉,壞壞地笑道。
獨孤朔明知她是故意逗他,卻還是亂了分寸,支吾了半晌才囁嚅地道︰「月……盈,我不急。」
「不急?」她善良地決定暫時放他一馬。
「嗯。」聲音低得飄呀飄的才飄到她的耳朵里,如果不是她听力超常,真會懷疑他有沒有出聲。算了,這八成就是極限了。再逗下去怕他要找地洞鑽了。
「既然不是很急,那就陪我逛街去吧。」說著,挽著他的胳膊就向外走。
獨孤朔這一次沒有避開她的親近。樂得她跟什麼似的。
這男人,在人前總是死要面子,她早就把他模得透透的,只要有外人在,他才不好意思拒絕她的糾纏,應該是怕自己成為眾所囑目的焦點吧。一個大男人還這麼害羞,真是可愛。
而獨孤朔自然是想不到她此刻的心思,他只是苦于自己亂糟糟的心情,絲毫弄不懂心口那酸酸甜甜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他明明不能愛人的,為什麼會任由她胡作非為?為什麼會縱容她不合時宜的舉止?
「站住,誰準你這麼放肆,竟敢公然和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慕容博終于緩過神來,怒發沖冠。他都已經答應了宋家這門婚事,誰想竟會橫生枝節,早知道當初一早就把她嫁出去,也好過現在丟人現眼。
「慕容莊主此言差矣,我做事向來只憑自己的心情,何須他人應允?莊主與我非親非故,還請自重。」美眸冷冷地眯起,羸弱的身形此刻看起來竟高不可攀,隱隱流露出狂傲自負。
「你……來人,將這賤人給我拿下。」慕容博抖著胡子叫囂,顯然已經顧不得有外人在,會讓人看笑話了。
「莊主在金陵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做出強擄民女的事情吧。但若莊主執意強搶,在下只有得罪了。」獨孤朔將她護到身後。
「朔朔,你對我真好,不枉這一路我們相依為命。」這個害羞的男人總是寵著她,護著她,現在竟然願意為了她和慕容山莊結怨,這份情義,叫她怎不心折。
獨孤朔聞言剛恢復的臉皮又染上紅暈,這女人以逗他為樂嗎?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那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孽障,把他們兩個給我拿下。」慕容博氣得跳腳,讓宋家看著他們未來的媳婦這麼不守婦道,要他的老臉往哪擱。
周圍的家丁圍了上來,卻都遲遲不動,他們可不想傷害這個可愛羸弱的小姐啊。
「慕容莊主,你不認識朔朔嗎?竟然想用幾個不會武的家丁捉他?」凌月盈淡定從容地問,雖然她不知道避寒公子是哪一號人物,但單從朔朔能只身對付百余山賊來看,收拾這幾個家奴還是輕松加愉快的。
「哼,無名小卒。」慕容博嗤哼。
「無名小卒?」看了眼身前偉岸的男子,她呵呵笑道,「是啊,這個無名小卒還有另一個名號,莊主要不要听听看?」朔朔在江湖上應該很厲害吧。她心里沒底地想著。
「什麼名號?」問話的不是慕容博,而是一臉不服氣的宋祺,這個男人哪一點比他好,竟讓她刮目相看?!
宋凜生听到凌月盈的話倒是臉色一凝,目光深沉地盯視著獨孤朔,而後者也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
凌月盈還沒來得及出聲,宋凜生就搶先開口了︰「久聞北方五龍堡堡主避寒公子才略過人,武功已臻化境。不知可是公子?」
獨孤朔眸中浮出一抹冷笑,「你說呢?」
「朔朔,你變聰明了哦,上次遇到強盜時你明明是一口承認的。」應得太痛快讓人疑竇頓生,那麼繞著圈子承認,就比較可信了吧。
獨孤朔滿臉無奈地回頭解釋道︰「我平時都不理會的。」
「那當時為什麼會認一口承認?」好奇呀好奇,為什麼他當時那麼痛快地報上自己的名號?
「我是怕……你受驚。」長長的眼睫低瞼,遮住了眼底的心虛,真的只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為了她那見不了光的騷擾。
她笑聲一滯,原來竟是怕搶劫的嚇到她嗎?「笨蛋,我當時不是很興奮嗎?我有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嗎?」
她不說還好,她難道不知道她那張臉,興奮比平時還要嚇人嗎?毫無血色的小臉突然染上紅暈,他怕她因為看見刀劍血腥之類刺激性的東西,會興奮過度昏過去啊。
無論是因為驚懼還是因為驚喜,他都不想看見她昏倒的樣子。
「朔,你真是可愛吶。」頭一次有人真心真意地為她而考慮,不是因為她是凌飛揚之女,而是因為她是她。心中流過一種暖暖的氣流,一種酸澀涌上鼻頭。
「別哭。」他手忙腳亂地抬手替她擦拭淚痕,卻發現手套在她女敕女敕的臉頰上擦出紅痕,心口一痛,她就像個一踫就碎的女圭女圭,讓他膽戰心驚,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她摔壞了。慌亂地扯下手套,也故不得自己的習慣,直接用手替她拂去淚珠。
就在他的手踫到她的臉頰時,她就忘了自己前一刻在哭什麼,這一瞬她只顧盯著他的手,好美的手啊,如玉般光滑的色澤,修長而柔軟,這樣一雙手竟是練武的手嗎?她一直認為自己的雙手很柔軟,但……伸手抓住他的長指,輕輕地捏捏揉弄,今天,她才算見識到了何為柔若無骨。看著看著,她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兩邊的犬牙,然後,在獨孤朔愣怔的目光下,將他的手舉到唇邊,張口咬了一下。
獨孤朔呆呆地看著她用尖銳的小犬牙咬上自己的食指,有那麼一瞬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當一條柔軟濕滑的灼熱滑過他的指尖時,觸電般的酥麻感瞬間從脊椎流竄到全身。
「好軟。」她甜膩膩的稚女敕嗓音傳進他的耳中,仿佛被針扎到似的扯回自己的手,她竟當眾調戲他嗎?
「朔,幸好你其貌不揚,否則你就滿身桃花了。」她感慨地道。小臉也微微發燙,可是不知為何,一看到他那只手,她就忍不住磨了磨發癢的犬牙,難道她不僅喜歡他,還想吃了他?
獨孤朔見狀腦門「哄」的一聲,本能地將手背到身後,慌亂地想為自己戴回手套,卻因為著慌怎麼也無法將手指插對地方。
他們這邊打情罵俏,那邊可看不過去了,「避寒公子豈容你這種貨色假冒?」宋祺氣急敗壞地舉劍劈了過來。
獨孤朔心下慌亂,也顧不得招勢,旋身一個回踢,雙手也沒閑著,總算成功地將手套戴了回去,但宋祺的招式又狠又快,一擊不成已經再次變招攻了過來。獨孤朔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與其說他在防備宋祺的招式,不如說他防備那個正一臉詭笑地盯著他的小女人來得更為多些。
宋祺幾擊不中,臉面上過不去了,怒喝道︰「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接招,躲來躲去算什麼好漢。」
獨孤朔听到他的叫囂,總算分了點注意力給他,然後,他是堂堂正正地接招了,但只有一瞬,比斗便結束了。沒人看清他是怎樣出手的,宋祺只覺眼前一花,待看清時,自己的劍就到了人家的手上了。這也太快了吧,劍都讓人搶走了,讓他哪還有臉繼續糾纏。
「承讓了。」獨孤朔本想抱拳一揖,但是當他看到凌月盈移動腳步向他走來後不由改變了計劃,身影一閃退到門邊。
「朔朔,你躲我?」她委屈地扁起了嘴。
獨孤朔這才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什麼蠢事,尷尬地將劍遞還給一臉羞惱的宋祺,然後舉步艱難地走到她的身邊。
「你怕我?」她眯眼打量著他閃躲的黑眸。
「沒有。」只是他剛剛認清一個事實,她喜歡他,而他……卻不可能回應她的感情。第一次經歷感情的他懵懂無措,只知道如果最終沒有可能相守,就不能再給她任何希望,趁她深陷之前,他會斬斷這暗纏的情絲。
死不認賬,是他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