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xi停在學校大門前，小波和另一名女生先行下車，擺手道了再見。

完住在7號樓公寓的柯藍和卯卯也隨之下了車，打算抄近路走學校的後門。付車資，卯卯揉著眼楮跟在柯藍身後。柯藍緩下腳步，輕聲囑她︰「注意腳下的路。」

丁卯卯抬頭一笑，「我又沒喝醉。」

「你可是沒少喝。」

丁卯卯想了想，忍不住有些回味，「那種自釀的米酒很美味。」

柯藍搖搖頭，這丫頭真是嗜吃如命。

「小波很聒噪，少听她鬼扯。你們雖是剛相識，可都是女孩子，也沒必要那麼狂喝猛灌。」

卯卯听柯藍這樣說著，覺得燻風拂來，中人欲醉。一時不由得浮笑，「柯藍，我若是有個姐姐，估計便是你這樣的罷。」

柯藍身體微微一僵，卻沒有回頭。

卯卯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兩人相偕走進一條通往學校後門的巷子，這巷子寂靜無比，時間偏晚的緣故，只有巷口處的路燈昏黃地打下來，映得一片清冷。

這樣秋風乍起的冷清里，卯卯听到身邊的人輕輕開口了︰「……那，以後就喊我姐姐好了。」

卯卯一怔。

「雖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卻比你提前了幾個小時。」柯藍回頭笑，「卯卯，以後你喊我姐姐好了。」

「……呃，太肉麻了。」

卯卯模模鼻尖，低頭笑。柯藍瞧著她別扭的神色，一時忍俊不禁。

便在這時，余光卻瞥見巷口處閃過來一道黑影——

未及反應，卯卯就被一股大力拖拽而去。

黑暗中鋒芒一閃，卯卯的喉口已被抵住，柯藍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不待觸及卯卯，那黑影便一腳踢了過來。

柯藍被踢中左腿，劇痛鑽心，一時支撐不住，摔倒在地。

「值錢的都給交出來，不然小心你們的小命！」

那聲音屬于一道全然陌生的男聲，柯藍听在耳里，只覺腦袋「嗡」的一下，喘息加重。

這里是距學校後門不遠的一條巷子。巷子很小，平時都是人來人往的學生。可惜今天時間太晚，四下一片寂靜連個人影都沒有，叫天不應。

「還愣著做什麼！把錢交出來！」銀光閃了閃，是鋒利的刀刃。

「卯卯……」柯藍下意識地喊。

卯卯被陌生的男人挾住，一動不動。略長的劉海散在臉上，半遮著她的眼楮，那神色一時也瞧不真切。

正自怔忡，忽地後方有只冷冰冰的手撫了過去，捏住了柯藍的臉，吃吃笑道︰「……這小妞，生得倒是正點……」

柯藍頭皮發麻，沒想到這劫匪還有幫手。被那只冰涼滑膩的手撫住了臉蛋，柯藍手腳僵硬，胃里的晚餐似乎開始造反。

持刀的男人惡聲惡氣︰「你?嗦什麼？！時間可不由人，你還不快去翻翻她值錢東西！」

柯藍身後的人听了，便伸手去翻她的衣袋。卯卯和柯藍都沒有帶包包，晚上出門，除了少數的現金和手機，自然也沒帶什麼貴重物品。

那人悶頭翻了一通，柯藍強行忽略被陌生人翻動衣物帶來的羞辱感，閉了閉眼。

只祈禱上天保佑，這兩個敗類拿到錢趕緊走人。

腦海里正胡思亂想，冷不防一只手橫過來，抓了她的胸口一把，吃吃地笑起來。

柯藍猛地張開眼楮。

「等一下——」及時開口的，是丁卯卯，「我這里還有信用卡，可以透支。若是信得過，我可以帶你們去取。」

她說得很慢，語氣也十分平靜，听不出任何的情緒。

那歹徒的刀收緊了幾分，盯著她。

柯藍強忍身後那人隔著衣物蹭來蹭去的惡心，緊緊抿住嘴唇，一眨不眨地瞧著眼前的卯卯。她垂著眼，神色像是覆了一層紗，連聲音都是模糊的——

「你們不是要錢嗎？信用卡的密碼在我這里。透支多少錢都可以，請放過我的朋友。」

手里的刀刃再次逼緊了她的咽喉。身後的人用另一只手去模索她的衣袋，錢夾被掏了出來，拋給柯藍身旁的同伴。

那人接住了，急忙翻開錢夾，定楮瞧了瞧，頓時驚喜欲狂。

「少?嗦！」持刀的緊緊挾住卯卯，下巴一抬，「路口有ATM，你說密碼，我等在這里。」

「拜托你的同伴，先放過我朋友。」卯卯語氣低到不能再低，頭發遮住了她的眼楮。

這樣膽大包天地跟劫匪講條件，首先是為了救她。柯藍定定瞧著她的眼楮，一時神色泛柔。

沒什麼可怕的了，有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即使同樣是柔軟的女孩，她也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了。

「你還不放手！他媽的，敢壞了老子的大事，老子第一個宰你！」

刀光晃過。柯藍身後的人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松了手。

丁卯卯再也沒有出聲，甚至一直沒有抬眼。

前後不過十分鐘，在幾乎腿軟到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就著ATM機的燈光，她看到那名歹徒動作迅速，取出了大疊大疊的鈔票。

挾制著卯卯的歹徒眼神一亮，猛地推開她朝著那邊跑去。

「卯卯……」

柯藍听到自己聲音微微地抖。

丁卯卯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脖子，回頭仔細看了柯藍一眼，「你還好吧？」

柯藍點點頭，「……你呢？」

「倒霉，無端損失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喃喃抱怨完，卯卯又翻了翻衣袋，「幸好貼身還放著一張卡。」

說著丁卯卯手指夾起一張卡，抬臉向柯藍露齒一笑。

柯藍迎著她那一笑，只覺得好似一道光芒劃過了混亂的黑夜，所有的驚魂不安隨之散去，只余絲絲暖意在心頭。

默然半晌，柯藍終是忍不住，嘆口氣，「……方才，我還想要你喊我姐姐呢，臨到頭卻受了你的保護。」

說起來，以前總覺得卯卯有些孩子氣，比較而言，柯藍覺得自己算得上冷靜的，哪想到方才壞事臨頭，她丁卯卯倒是鎮住了場面。

柯藍從沒遇過這種事，忍不住迎著明亮的燈光舒出一口氣，感覺真像是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

「那算什麼保護，我還不是縮頭烏龜一個。」卯卯抿抿嘴角，斂眉，「手機里還存著我拍的照片呢，柯藍，那還是我們頭一回合影。」

柯藍笑道，「以後機會還多著呢。」

卯卯點點頭。邁出了幾步，忽然又皺起眉頭，「不行，我想來想去，還是得報警。」

「報警？那些錢是拿不回來了。」

「柯藍，你真是悲觀。」卯卯取笑她，搖頭道，「錢拿不拿得回來事小，這種作惡的歹徒，即使你我奈何不了他們，也萬萬不能姑息。」

說著這些話的丁卯卯，孩子氣盡去，那股俊秀迷人的男孩兒氣又來了。

柯藍看著她的眼楮，那里面寫滿了認真，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憎惡，像一只充滿正義感的小獅子。

柯藍忍不住一笑。

學校不遠處便有分區派出所，兩個女孩去報警，被警察詢問了將近了一個小時，細細地記錄著事情的前因後果。

學校附近發生搶劫，不能不說這是一件大事。

「有些搶劫犯專門守在學校門口，就是對你們這種晚歸的學生下手。」警察先生一臉嚴肅，對兩個女孩板著臉，「回去告訴你們同學，不能這麼晚了還在學校外面轉悠。這一到冬天可是犯罪的高發季節，你們可得小心了。」

柯藍點點頭。

「把你們的手機型號記下，還有遺失的錢款數額，對了，還有你——」伸手指向卯卯，警察臉上存疑，「你一個在校學生，哪來的信用卡？」

卯卯怔了怔，一時不說話。

那警察見她不語，眼神帶了幾分犀利，「這類信用卡不常見，你小小年紀，偷了家人的信用卡？」

警察見她衣著不俗，神態又有些孩子氣，便猜測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這樣的猜測卻讓卯卯有些頭腦混亂，只得點點頭，「是我……家人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警察同志也不再多做追究，又細細記錄了兩人遺失的手機型號，方才讓她們回去了。

走出派出所，時間已晚。

兩人丟了手機，也沒個準確時間，只估計還有半個多小時學校大概就要熄燈關門了。

丁卯卯估計現在學校門口還沒有關門，于是加快了腳步，「去買幾個面包做夜宵。」

她走得很快，柯藍跟在她身後有些失笑，「我真服了你，卯卯，你還有心情吃東西？」

「受了驚嚇，當然要吃東西壓驚了。」

卯卯答得理所當然，這便是她的饕餮哲學。

柯藍拿她沒轍，收拾一下心情便跟著她朝著學校後門走去。

到了學校門口，正打算去搶在商店關門前沖進去，卻听不遠處傳來叫喊︰「小丁！」

卯卯反應不慢，停住了步，卻沒有回頭。

柯藍率先轉頭瞧了過去。只見隔了三四米左右，一輛白色BMW停在路邊，有道修長身影伏在敞開的車門之上，微微抬了手朝著這邊致意。

丁卯卯默默地瞅著那個人，顯然不打算過去。

「丁卯卯。」

那男人又喊了一聲，越過馬路走了過來，滿臉堆笑，「丁卯卯同學，喊你幾聲了，沒听見？」

這男人瞧上去約莫三十歲，身穿休閑款的西裝，笑起來文質彬彬的，全身上下無懈可擊。怪就怪在眼下明明是大半夜，他臉上偏偏架著一只超大的墨鏡，看上去有些怪異。

他攔在了卯卯面前，低頭仔細瞧她一眼，「……喝酒了？」

「一點啦。」卯卯無精打采，垂著頭。

「憑你那酒量，還膽敢在外面喝酒，真是沒數。」那男人說著，拿出一盒口香糖，遞到了她面前，「來，趕快嚼一嚼。」卯卯被他巧妙地攔住了去路，有些不耐，嘀咕一聲︰「?嗦。」

「卯卯，你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這?嗦的性子莫非你還不曉得？」那男人笑得仍是一臉和氣，雖戴了墨鏡，卻也能感覺那面容活似笑面狐，「現在是晚上十一點，算來我還沒到下班時間。卯卯，我在工作時間一向是一絲不苟認真對待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卯卯斂起眉。

「卯卯，來，乖乖的。」男人把口香糖塞進了她的手里。又回頭，沖著柯藍一笑，「你好，初次見面，你是卯卯的新舍友？敢問姑娘芳名？」

這男人，瞧上去明顯屬于社會上長袖善舞的角色，柯藍自己的父親便是奸商一名，這種角色見得多了，只把戒備壓在心里，面上只是淡淡的尋常，「柯藍。」

「哦，柯藍你好，我是卯卯的大哥，你可以喊我尼儂。」

柯藍從沒听卯卯提過她有什麼大哥。瞟見卯卯神色帶了幾分不屑，便不說什麼，微一頷首，只道幸會。

不管這個叫尼儂的男人是什麼來頭，看得出來他此時是有話對卯卯說的。柯藍于是轉身退開，一則給他們留出交談的時間，二則趕在商店關門前去買卯卯的夜宵。

尼儂再次面向丁卯卯，聲音壓低了許多︰「今天是你生日，卯卯，還有一個小時你這生日就過去了，在這之前，我得把你送過去。」

丁卯卯低低道︰「我現在是住宿生。」

「明天是周六，你沒有課。學校里也不會查房的。」尼儂盯住她，忍不住輕斥，「卯卯，你是越來越不懂事了，明明是你比較閑，偏偏處處要他配合你的時間——你就不會體諒人？」

明明是斥責，語氣卻是頂和氣的。丁卯卯听著，一時不做聲。

柯藍買完面包從商店里走出來，隨後商店的燈也熄滅，提醒著時間已晚。

尼儂回了頭沖著柯藍笑，「不好意思，今晚若是有老師巡房，你就說卯卯住親戚家了。」

柯藍不作答，瞟向丁卯卯。

後者神色有些不自在，迎視她的目光，「……麻煩你了。」

柯藍點點頭，擺手道再見，旋身離開。

尼儂望著她背影，嘆著氣，「瞧瞧人家姑娘，多懂事。」

卯卯恍若未聞。垂下眼，睫毛遮去眼底的厭倦。

上車後，尼儂嘴里哼著歌，沒有去瞧後座的丁卯卯。他握著方向盤，面上愉快的笑容不變。通常只要能達到目的，他總會笑到最後。

卯卯靠到柔軟的座背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