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烏雲遮月,天空漆黑如墨。
不過無數盞燃起的燈卻為王宮撐起了一片亮意。富麗堂皇的正殿內甲尼撒獨坐高位,冷眼看著下方一群跪地不起的長老。閃爍的燭光將他緊繃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了一分懾人的冷意。
「你們這是在逼我嗎?」極輕極緩,淡淡出口的話,卻讓低垂著頭的長老們猛地打了個冷戰。
「臣……臣等不敢!」
「人都帶來了,你們還有什麼不敢的。」甲尼撒冷笑了下。
「求王恕罪!」
「看來各位很關心我的私生活嘛。」
「王……我們知道你和賽米拉斯王後的感情很深,可王後已去世多年,您還是另納新後吧!」一名長老硬著頭皮勸道。
有人開了頭,其他長老也跟著紛紛發表言論。
「王,後位已空缺三年,國民對此早有非議,只是不敢傳到您耳中罷了!如果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將會對您造成極壞的影響!」
「不光如此,您至今未有任何子嗣,雖然說我王正值壯年,可國家也不能沒有繼承者啊!」
「這次我們挑選的女子個個品德兼優,貌美如花,還請您從中擇一立後,當然如果您喜歡全部留下慢慢篩選也可以!」
「是啊!還望王三思!」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甲尼撒則一直低斂著眼瞼,沉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所有人的勸諫終于停止了,而這時慷慨陳詞的長老們才想起看看甲尼撒的反應。
那過于平靜臉色讓長老們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不過他四周縈繞的暗沉陰冷的氣流卻告訴他們最好別再開口。
「都說完了?」低垂的眼瞼緩緩揚起,那雙被怒火侵佔泛著紅光的黑眸也清晰地映入長老們的眼簾。
心底一驚,長老們整齊劃一地低垂下頭,不敢應聲。可做好失敗打算的他們沒想到甲尼撒接下來的話竟是——
「長老們如此‘誠懇’地勸誡我,如果我再拒絕各位的‘好意’,也就實在說不過去了。何況人都被各位帶到門外了,我怎麼好將她們轟走呢,就都留下吧。至于另立新後的事我自會考慮,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提起。」
不讓他們滿意,怕總會為此事糾纏不休,他煩了!何況後宮無人對他的影響確實不好,反正他的王宮夠大,就讓那些人去住吧,不過誰也別想成為王後,他的妻子自始至終只能是一個人!
「王英明!」長老們歡呼。
找幾個女人就英明了嗎?甲尼撒在心中冷哼,「都起來吧。」
「謝王!」
「諸位帶來的人我會妥善安排,你們可以走了。」他揮了揮手。
「是!」
目的達成,長老們高興地離開了。不過他們並沒想到甲尼撒所謂的妥善安排,就是看都沒看就將那群女人統統丟進了離他的寢宮較遠的後宮,至于寵幸誰就是更不可能的事了!
南娜低垂著頭,盡量站在人群中不顯眼的地方。和周圍興奮激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不同,她的表情十分沉靜。
她的目的只是安全地混進宮來,因此當她們未被理睬就被送往後宮時,她沒有失望,反倒有些開心。她可不想沒有刺殺他,自己先被認出來!
默默跟隨侍從走進一處暫時分給她使用的寬敞院落,她便打發他們離開了。
必上院門,她沒有進屋而是默立于庭院中,抬頭仰望著浩瀚的天穹。烏雲背後的月,淡淡散發著迷蒙而清冷的光輝,為這漆黑的夜晚增添了一份神秘詭異的氣氛。帶著花草馥郁的芳香和淡淡的泥土氣息的微風從遠方吹來,輕拂過她的臉頰,帶來些許涼意。
靜靜地站著,一股冷漠疏離的氣息不知不覺間縈繞于她的周身,越聚越濃,最終形成陰森暗沉的漩渦,好似要將所有靠近的人吞噬。
夜越來越深,喧鬧整日的王宮也漸漸沉寂下來,南娜揚起的頭終是緩緩低下。走進屋,月兌下那身紫色的蓬裙,露出里面的黑色緊身衣,她用一塊同樣的黑布將臉遮好後,悄悄潛出了院落。
來時她已將通往甲尼撒寢宮的路默默記入腦海,因此她並沒有花費太大工夫就來到這處恢宏雄偉的殿堂前。相對于其他地方這里的守衛明顯森嚴了許多,除了來回巡邏的禁衛軍外,門前更是有數名手持長矛的士兵守衛。
心知從正面下手幾乎毫無勝算,她利落地躍上牆頭,不動聲色地來到正殿的屋頂。透過采光用的天窗,她小心觀察著屋內的動靜。
雖然已是深夜,可屋里仍燃著盞昏黃的燈,沒心思在意那些華麗的裝潢擺設,她的目光定在那張金質大床上。她的仇人就安穩地睡在那里,完全不知自己死期將至!
唇角扯起一抹陰冷的笑容,她拿出懷中的短刀,輕輕敲起檀木制成的天窗。可當她極小心地將它拿開時,床上的人不知是否听到了響動翻轉了子。
南娜一驚,緊張地盯著他,沒敢再移動分毫。又過了會,當看他沒有清醒的跡象時,她才吁了口氣,將取下的天窗放在一旁。輕輕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她握緊手中的短刀,悄悄走到床頭。
去死吧!
眼中閃爍著陰霾冷厲的光芒,她高舉起刀狠狠向下刺去,可甲尼撒卻以一個利落的翻身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下一刻,始終握著劍柄的手一揮,直直向來人的面門砍去。其實他早已清醒,一直沒有出聲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誰有如此大的膽,竟敢來刺殺他!
一刀未中,南娜便知不妙,心有警惕的她快速後退幾步,驚險地躲過了向自己逼來的凌厲劍氣。
看來她太掉以輕心了!緊咬著下唇,飽含怒氣的目光陰狠狠地直射向他。
而甲尼撒見到那雙眼時,笑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埃及公主大駕光臨。」好似熱絡的口氣中,暗含著無限的憎恨與仇視。
她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竟敢獨自一人來巴比倫刺殺他,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域無門硬要闖進來!不過來得正好,他們舊賬新賬一起算算!他絕對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唇角餃著一抹陰狠的微笑,他掀開身上的絲質薄被,提劍緩緩走下床來。
「少廢話!拿命——」陰狠的話驀地頓住,她瞪圓了眼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人,面紗下的臉「刷」地漲得一片通紅。
「……你……你無恥!」
這個人到底要不要臉,竟然光著身子見人,真是下賤到了極點!她憤恨外帶羞澀地想著,完全忘了是自己三更半夜闖入別人的寢室。
「無恥?」甲尼撒發出一陣毫無溫度的冷笑,「可別說你沒見過男人!」記得她說過自己有丈夫的,既然如此還裝什麼清純!
「……我……」
她是有丈夫,可那些她都忘了啊,哪知道男人的身子……等等……她到底在想什麼啊!真是該死!都是這個可恨的男人在誤導她!
憤恨地想著,她努力克制自己,想使她的臉不要那麼紅,心跳不要那麼快,可看著眼前這赤果果的人,她發覺她該死的做不到!
真是沒用!自己這個狀態,還說什麼殺他,自己不被殺就算萬幸了!越攥越緊的手猛地一揮,將一旁的燈熄滅,屋子頓時處于一片漆黑之中。
看不清那壯碩的軀體,她的心緒漸漸穩定下來。
「拿命來吧!」陰狠地說完她向前沖去。
有足夠自信應付她的甲尼撒並沒有叫門外的士兵,他想親自陪這個害他出師不利的人好好玩玩!
他輕松地揚劍抵擋住她砍下的刀。堅硬的兵器交踫,瞬間迸射出無數火花。借由這星星點點的光量,南娜看到了一張輕松愜意隱隱含著不屑的臉。這個人竟敢瞧不起自己!
心底一股怒氣猛地竄起,她出招更快更狠,力道猛烈,直奔他的要害之處,可無論如何努力,她的攻擊都被他輕松地化解了,而且令她更氣憤的是他一直只守不攻,好像在逗弄著她玩,刻意欣賞著自己氣急敗壞的模樣!
「你是來找我玩的嗎?盡是這種小孩子的招數,如果想殺我就拿出些真本事吧。」他涼涼地嘲弄,反倒鼓勵起她。
「你別得意得太早!」呼吸已有些不平穩的她怒吼,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因此而停下。
其實在心底里她已知道自己並不是他的對手,她也想過要抽身離去,可她不甘心就這樣逃了,就算是死她也要報仇!
甲尼撒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就再接再厲吧,我等著呢。」
「你這個懦夫!你有什麼好猖狂的,如果真的那麼有本事,在書珥沙漠為什麼不敢與我交戰,反而像條狗一樣夾著尾巴逃走呢?」
俊逸的臉龐猛然沉下數分,平靜的眼神也變得陰狠凌厲起來,「水中的毒是你下的?」
「是又怎樣?」南娜挑釁。
「怎麼樣?」甲尼撒笑了,陰森森的聲音讓人只覺一陣毛骨悚然,不過南娜並不怕他。
來之前,她就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必須要死!
「甲尼撒有本事你今天就殺了我,不然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額頭上已浮現出一層汗珠,不過手中的刀依舊用力砍向他,不肯放過任何可能要了他命的機會。
「殺你,我怎麼‘舍得’!」話雖是如此說,不過他的動作不再留情,表情也變得嚴厲萬分。
對他忽然變得凌厲的攻勢,東躲西閃的南娜不出幾招便招架不住,額上的汗滴也流下了臉頰。
下一刻,飛快的一劍揮來南娜閃躲不及,劍鋒直接劃過了她的右臂,血光乍現。
伴隨著一陣劇痛,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不過手中的刀並未因此而落下,反倒快速向甲尼撒的心口刺去。
甲尼撒冷冷一笑。還想殺他?這個女人真是自不量力!不過他可不想輕易讓她死,他還沒玩夠呢!
快速丟下手中的劍,他精準地攥住了她縴細的手腕。南娜一驚,她沒想到自己如此輕易便被他制伏!下一刻一陣劇痛傳來,她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
甲尼撒的右手用力向後掰著她的手腕,冷眼看著她隱于黑暗中痛苦的臉龐。
「現在看你還如何殺我?」
南娜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額上的冷汗已浸濕了她的發梢,不過她依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如果現在向我求饒認錯,說不定我會考慮放過你。」
「你做夢!」她咬牙切齒地怒吼,抬腳猛地向他的踹去。
先一步看穿她動作的甲尼撒冷冷一笑,空出的左手在她的腰間猛地一壓,便將她按入自己的懷中。想用自己的身體控制住她的甲尼撒沒想到,這個動作竟會讓他幾乎喪失了所有理智。
心底猛地涌上一陣強烈的感覺,那是擁著他深愛的妻子時才會有的滿足和踏實!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這個毒如蛇蠍的女人會帶給他如此大的沖擊?!是因為那雙像塞米拉斯的眼嗎?才會令他產生這種錯覺!還是……這個人就是他的妻子呢?
不……不可能!他的妻子不會和他作對,甚至想殺了他的!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賽米拉斯死了,早就離開了他,而這個人不過是湊巧喚起他的塵封的感情罷了!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是這樣的!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