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而下的大雨,雷電恐怖地一下下切開天際,那刺眼的光芒瞬間劈射了凡世地山水河,卻照不亮天上仿若壓逼人間就要落下的黑幕。
「張天符!你竟敢將我囚在這里!快將我放開!」少年妖邪的絕世容顏青白了,他憤怒至極地緊抓困住自己的鐵牢,青筋暴突的手幾乎要讓人以為堅固的鐵屏就要被捏碎了。
「太子想要去阻止嗎?」張天符勸道,「聖旨已下,執行的宮人已經將毒酒送到了。您就算趕過去也來不及了。更別說您現在的奇星之力已經轉移了,只剩窺視往今的天眼,您就算去了也無力阻止。只會讓皇上發現可疑之處。」
「放開我!你快點放開我!」
「太子,雖然失了奇星神力甚是可惜,但太子龍脈九尊之氣卻斗為強盛,也不算壞事……」
「這座皇宮我不要!我只要她活下來!」
張天符皺起了眉頭,「太子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龍命乃上天賦予,這個天下本就該在您一人的手上。如今我宋周鄰各國都不掩吞食瓜分宋世江山的野心,若沒有您的奇星正氣和龍脈之氣護著,這江山早就完了。現在,我手中又有太乙真圖,必然可以將太子您拱上萬民之顛,俯視群嶺萬山,手掌天下英豪也不再是夢……」
「轟隆!」驚天巨雷落下,天際宛如白晝,他猛然抬頭,心里一陣驚涼,額間的天眼猛然爆出,看見了僅在數里外的皇宮禁城。
後宮寢殿內還是一地的血水,剛生產完的虛弱產婦手支撐著抱起不哭不鬧的女嬰,秋水般柔潤溫和的眼滿是初為人母的慈愛,撫模著嬰孩剛出世便隱有麗容的小小臉龐,「真是像他啊……」聲音里幾不可聞的欣喜與淺淺的嘆息。
「聖旨到!」太監宛如勾魂使者般尖銳的聲音和劃破天際的電閃雷鳴一起落下。
她像是听不到太監在念的是什麼,只是緩過神情來,清透白瓷的一盞酒杯出現在了她人前。
她看了看杯中醇酒清透的液體,又看了看懷中始終看著自己不哭不鬧的女嬰,像詢問般柔柔笑著開口︰「卿雲爛兮,糾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卿雲?娘喚你卿雲好嗎?娘的寶貝孩兒卿雲?」
女嬰怔怔看著她,突然小小打了聲呵欠,閉上了眼睡去。
輕輕將女嬰摟抱了一下,然後將女嬰交給听完聖旨後戰戰兢兢的宮女。
微微一仰頭,手中的酒杯落了地,碎成一地琉璃聲,在狂風暴雨中清脆得如一聲奏起的響樂。
她抱住自己的月復,隱忍著,卻依然從嘴角咳出了一道血絲。只片刻,便倒進厚重的被褥中,柔軟得一如棉絮,只發出輕微的沉沉聲……
「啊!」紅光頃刻從額間射出,深刻得宛如就要流出血水。
他被囚禁在道觀,他再沒有飛天遁地的異能,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劉妃被賜死!
他要瘋了!
他要瘋了!
讓他死了吧!讓他死了吧!
不行!他還不能死!
他十指幾乎抓裂了石板,指甲翻開血肉模糊。他唇齒盡裂地下了毒誓︰「張天符!我要你看著我如何登上皇位,如何毀了這座禁城!滅了這個天下!我要這宋都天下為劉妃陪葬!」
時候到了嗎?
到了,是時候了。
他已經等得夠久了!
足以勾魂攝魄的妖美輪廓,緩緩張開閉上的雙眼,同時厚重的門扉被推開了,進來的人在細看下和他竟有著相似的絕世容顏,不過,天下間但凡美麗的事物總會給人有所相似的錯覺,所以長久以來,就算有人猜測察覺到了卻也總是不了了之。但是,只要當那雙眼楮泛出魔魅,美麗的臉泛出不可忽略的妖邪時,這種相似,就簡直是相像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了。
「皇兄,卿雲算是不請自來了。」進來的人臉色只是很平緩地說著,但雙拳握得很緊很緊,「皇兄,卿雲只是來同您聊聊天的。嗯,說什麼好呢……就從小時候您在卿雲身邊安排的都是些老宮女,無一例外說起吧。那些老宮女,她們將卿雲照顧得很好很好,好得卿雲很快就能一人獨自在這宮中好好活著,會看人臉色,懂得算計,懂得明槍暗箭,讓我知道這個皇宮究竟有多丑陋……其實這些都無所謂的。還有的,皇兄,卿雲其實小時候是很怕皇兄的,卿雲其實從很早以前的時候就知道,皇兄對卿雲是有恨的,皇兄並不像表面那麼喜愛卿雲,你一直都想將卿雲推向內宮的爭權暗斗……只是,這些卿雲都不會介意也不會放在心上……」
她站定了身子,直直看向他,慢聲地一字一句繼續地說︰「卿雲身邊還有孟皇後,還有小皇姐,她們是卿雲在宮中唯一在乎的人,卿雲可以忍的。忍著皇兄故意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寵愛,讓很多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讓卿雲沒有辦法安安寧寧地待在宮里,卿雲都還是可以忍得住的……
「只是,皇兄,您現在為什麼要把什麼東西都從卿雲身邊奪走呢?先是孟皇後,現在又是小皇姐!您是不是要把什麼東西都從卿雲身邊奪走才會甘心?您就真的這般恨卿雲嗎?」雙拳握得死緊,指尖深深嵌進了肉里,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皇兄,您要卿雲要死要活也只是一句,您何不一刀給個痛快!」
「……你真的是不像劉妃,自幼就不像……還好,還好你長大了後,這雙眼楮終于能像她了……」
她沒有听到他的低喃,發絲飛舞,她張開指尖,滴落的血快速地在腳下匯聚成小流,風刃在手邊飛舞著,幾縷血絲被刮上空中,在月下反射著冷魅寒光,猶如染血的刀刃,「皇兄!收回小皇姐遠嫁的成命!否則……」
伸向自己的手,竟來不及避開,她被扣住臉頰,緊接著烙上了冰而寒涼的吻。
她用力推開了他。那明顯將她錯認成某人的迷晃眼神,遠比自己遭到血親的親吻更讓她震懾。
「皇兄……」內心的不安前所未有地擴大了。
「你以為,你可以用承繼自我的異能傷了我嗎?」絕美的男人似乎恢復了神志,抑或自始至終就清楚眼前站著的人是誰,像出殼的利劍,銳利的眼楮終于染上掩也掩不住的殺氣,「還有你叫錯人了,我根本不是你的皇兄!」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覺得腦中頭痛欲裂。
不!不是的!不會的!不會是她所想的那樣……不是!不是!
她踉蹌地奔出了福寧殿。
邪美的臉上漸褪下了狠戾卻不能一並掩蓋傾巢而出的妖魅之氣,額心通紅的天眼頃刻顯現。
她出生的那個晚上,他就失了一身的異能。他不會蠢得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沒有她,他不會被張天符和父皇囚在道觀!沒有她,他不會救不下劉妃!劉妃就不會死!
但是,她卻是劉妃留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
又愛又恨,又恨又愛!但依然不能原諒!
他突然旋身優雅地坐回椅上,手伸向一旁的椅凳,「天人請坐。」毫不掩飾額上的天眼。
從陰影中走出的戚燈染只是淡淡開口︰「天子究竟想做什麼?」
「滅這片宋世江山!」他答得毫不猶豫,唇邊盡是嗜血的殘虐。
「你並非禍星,且有龍身正氣,為何還要這樣做?」
「為何要這麼做啊……天人恐怕不知道,凡人要做的事,經常是不需要什麼理由的。就像這不可理喻的老天,身為逆命的她,只想好好守著周圍的一切,而正命的我,卻才是真正想滅了這個天下的人。呵呵,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宿命?簡直是老天爺在開的一場惡劣的玩笑啊,天人也這麼覺得吧?」他笑得張狂且邪氣十足,滿滿的不屑一顧。
「你想將十六公主引向最終滅世的禍首嗎?」他也震驚了,終于發現最終推動滅世詔的人究竟是誰了。
慢慢地伸出手,趙煦像是很好心地解釋著︰「孟皇後是第一個引子。我自幼在她身邊放置的都是些老宮女,讓她感覺不到人世溫情,然後她好不容易尋到的有一絲暖意的人,自然那些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就會尤為重要。只要失了一個,她就會崩潰一點。現在孟皇後是第一個她護不了的人了,接下來,還會有第二個,」張開第二根指頭,「每消失一個,她就會多崩潰一點。等到這些人都消失了,她自然就會發現留這個天下無用了。現在是第二個人了,天人還不去阻止嗎?」他邪邪地笑道,幾乎是善意地開口。
戚燈染立刻旋身以閃電之姿奔出宮殿。
天幕黑了,開始雷動風掣,刮向空洞洞了似的皇宮內院,一切都開始變得黯淡無光。風刮了過來,幾乎夾雜著陰冷的戾氣。
刺向自己的匕首,她避開了,但被人刺殺卻遠遠比不上當發現揮刃相向的人時的震驚。
「小皇姐!」
再沒有以往怯怯懦懦的樣子,風大力地刮亂了的發,尖銳地向四周散飛著,圓潤的臉不再是不知世事的單純,布滿了殺氣和失控的瘋狂。
「你閉嘴!你閉嘴!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小皇姐!」拔高的尖利嗓門,執匕的手再向前刺去。
這回她不知為什麼沒有避開,鋒利的匕首,直直刺進了她的左肩,她卻像是渾然不覺得痛,只是臉色蒼白,「為什麼?」她只要答案。
匕首被猛地拔出,崇安踉蹌地後退,可能也沒料到她會避也不避地讓自己刺中,但是眼中的憤恨殺氣依然沒有消失,一卷畫卷甩在了趙卿雲面前,「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