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烙葉 第5章(1)

「不!」

葉紫驚喘著坐起,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又睡著了。

宿舍里暗暗的,她探手拿過鬧鐘,五點半。離平時起床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想,反正也睡不著,還不如起來算了。

銀心學院的住宿制度是兩個人一間,按報到順序分配。和葉紫分到同一宿舍的女生,在開學兩個星期後便申請外宿,因為那女生的媽媽不放心女兒的自理能力,也跟來這個城市,在學區租了一套房子。

自理能力的確不行的女生,在糟蹋了兩周後,終于選擇了讓大家都輕松的方式。這麼一來,葉紫就變成了這間寢室的唯一住戶。

走到浴室里,先沖了把臉,然後放開熱水好好地洗了個澡,洗完出來剛好六點。

拉開窗簾,陽光立刻灑了進來。推開窗,深吸一口氣,「真好啊!今天就寫個‘一日之計在于晨’吧!」正好小叔叔說葉震的生日快到了,到時候就把這個當做賀禮好了。

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隨時可以供主人揮毫潑墨。

葉紫吹干頭發,隨手拈了根發帶將及腰的長發扎束起來。

略活動了一番手指手腕,她挑了支中號狼毫,認真書寫起來。

「葉紫,等會我!」甄筱涵迅速地收拾著桌面散放的書籍,毫不意外地瞥見縴細的人影不停頓地走她的路。

不是她愛說,只是這個葉紫有時候的思考方式真是很奇怪。比如說現在的情況好了,她可不是不願理她,而是她實在太懶,懶得回頭,懶得停步邁步,她只願意減緩速度而已!

天哪!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甄筱涵在心中感嘆,但腳下卻半點不停頓地追向葉紫。

「下個月的迎新晚會,新聞社要負責司儀的事情,學長拜托我找人手呢!」言下之意就是——你來幫忙不?

「哦!」淡淡地回應讓人不禁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听懂別人在說什麼。

真是氣死人啊!「那你要來幫忙……」暗示不通,就開門見山吧!

「不要!」干淨利落的答復快到甄筱涵連「嗎」字還沒有說完。

「為什麼?」

「我懶!」

此話一出,甄筱涵就知道大勢已去了!

算了,她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認識的人特別多,拉人這種事情還不值得頭痛啦!

「葉紫,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情!」

甄筱涵一臉認真的表情,說明她是真的很想知道。

「嗯?」葉紫點頭,「你講。」

「你……為什麼會考新聞系?」

雖然有點意外,但葉紫還是認真考慮著要怎麼回答。

看著她微皺眉頭一臉苦悶的樣子,甄筱涵不禁責備自己︰萬一人家有什麼傷心往事——分數不夠,沒有達到第一志願,或是運氣不好,被隨機分配到了這里(當然不是說上新聞系不好),那不是揭人瘡疤嗎?

「嗯……這應該要從選志願的時候開始講吧,有點長,要听嗎?」

「啊?要要!」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懺悔的情緒,甄筱涵興奮得連連點頭。

「那,我們去那邊坐吧!」葉紫指向前方不遠處,位于樹陰下的木椅。九月的天氣,畢竟還是很熱啊。

「好、好!」甄筱涵心急地拉起葉紫的手飛奔。剛挨到,她就開始催促葉紫快講。

很長的故事啊!往往代表著其中有著復雜的人事糾葛,牽扯不斷的感情糾紛,那是讓人多麼牽掛的往事啊!

「填志願的時候,我只填了銀心……」

這麼專一的抉擇,是不是為了和誰的約定?

「我本來就不想當醫生,也不喜歡做護士,因為學醫時間太長而且我怕見血……」

是因為看見了重要的人流血,太過心痛!

「我喜歡自己讀文,自己思考,這樣才有意思,才不要正被感動而悲傷的時候還要分析某某人的時代背景……」

獨特個性的養成是經歷了怎樣的風雨?

「……我不適合做會計,因為整天對著數字賬本麻煩……」

這、這個……

「我學的雖然是理科,但那只是因為做習題要比背政治來得有意思一點,但並沒有深入研究的興趣……」

……

「剩下來的只有新聞系、建築工程系和經濟管理系,我就填了服從分配,這樣比較保險,後來發榜的時候,我的分數要上經濟管理系還差一分,但其他都夠……」

原來還是分數不夠和運氣不好嘛!

正當甄筱涵陷入人生必經的低潮時,遠遠傳來的笑鬧聲就顯得清晰了起來。

「奸商!這是你騙走的第幾顆少女心了?最可恨的是你從來都不珍惜!」明明是指責的話語,卻因為其中明顯的笑意而變出了幾分戲謔的味道。

「不是我要的,有什麼可珍惜?!」冷酷的詞語會真實地傷人,但卻因為那清亮的嗓音,變得不再那麼可恨,反而有些……甜,那種,像是會粘住耳朵的甜……

葉紫猛地站起身,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快走了兩步,然後又很突然地站住腳。

她要去哪?

「所以你就不留情面地說你不要繡花枕頭做女友?」

「哪里不留情面,我至少承認了她是繡了花的,而沒有說她是草包!」

「天哪!你這張嘴!你這張嘴!哪天你橫死街頭,我一定不會驚訝的!」

葉紫微微一笑,這麼毒的的舌頭,才不會是他呢,他說話……一定不會這麼……不可愛!

甄筱涵抬手拍拍葉紫的肩膀,「你做什麼呢,那麼急著站起來又在原地傻笑?」

葉紫搖搖頭,「沒,以為看見熟人了!」

「熟人?高中還是初中同學?」甄筱涵隨意接了一句。

「高中吧。」

「高中哦!男的女的?」收拾起沮喪的心情,甄筱涵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著,卻沒有注意今天葉紫好像變得樂意講古起來。

「男孩子。」是個孩子,天真的、可愛的、不解人情的孩子。

「哦?帥不帥?叫什麼?」男生!能夠讓葉紫記住,而且還急于見面的男生!甄筱涵又好像抓住了什麼,不過她很快就將腦海里的粉紅苗苗踩扁。

不可能啦!葉紫會早戀,簡直比豬會飛天還要不可能!

「很漂亮,真的。叫……商羽。」這兩個字一出口,心髒居然痙攣似的絞扭了一下。

葉紫微扯嘴角,最近好像常常想起他的事情呢。

「漂亮?」甄筱涵不禁對葉紫口中的商羽好奇起來。一個男生,會讓人覺得漂亮,而且連葉紫都意識到的,那會是怎樣的美人啊!

不過說到美人……

「今年我們學校的新生中,也有一個非常帥的男生哦!是企業管理系的,又高又帥,一入學就被盯上了呢!是叫什麼來著……啥,就在嘴邊的名字……叫……」甄筱涵猛地瞪大眼,死死盯著葉紫。

「怎麼了?」葉紫悄悄後退兩步,她可不好吃哦!

「商羽!」

「嗯?」

「商人的商?羽毛的羽?」用力給她撲……抓過去,甄筱涵眼中火花四射。

「嗯。」她偷偷伸手模模頭發,還好沒有焦。

「哦!」甄筱涵轉頭發出一聲感動的嘆息,「你和商羽居然是高中同學!天哪!原來寶藏就在身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迸人誠不欺我也!」

被當做獵物般地抓牢,葉紫在後悔自己多話的同時,內心正悄悄顫動著。

「也許……只是同名同姓而已。」這話是說給誰听?

「商羽,6月19日生、雙子座、血型AB型、身高178厘米、體重60公斤、口頭禪是‘我管你!’」 里啪啦的一長串,如數家珍一般毫無遺漏。

「呃……我不知道這麼多……」這是實話,她也只知道生日而已。

「你怎麼會不知道!」甄筱涵惡狠狠地吼完,突然又想到葉紫不管閑事的性子,「對哦……」無力地抱住葉紫柔軟的肩膀,「葉紫,你好狠!總有一天,我會被你搞出心率失常,腦中風的!」

「呵呵!」葉紫笑開,心中卻在掙扎,要去看看嗎?看看是不是他?

雖然身高不符,口頭禪也不對,但那相同的生日……其實也不用去吧,不管是不是他,都……與她無關了啊!

忽略心中的刺痛,她笑著推推身上的「死」體,「起來啦,好熱!」

「不要!除非……」一陣上課鈴打斷了她的話,甄筱涵瞥見一角眼熟的樓角,突然計上心頭,「你跟我來!」

甄筱涵猛地跳起來,拉著葉紫狂奔,同時另一只手掏出記事本猛翻,口中嘀嘀咕咕地念叨著什麼。

葉紫也不問她要去哪,反正不達目的,甄筱涵是不會罷休的,與其在日後被她煩個無休,不如跟去看看她要做什麼,然後見招拆招才是正道。

科技大樓

這是全校唯一一棟各系公用的教學大樓,分為A、B兩區,A區里面主要是視听教室和電腦房,B區則是學生會辦和廣電中心。

「今天有臨時調課嗎?」眯著眼,看向五層高的建築,葉紫在抬手遮陽的同時,問著一旁狂喘的甄筱涵。

同樣是跑,為什麼她沒有事呢?很簡單,因為甄筱涵是她的動力源啊,她只負責邁腿不負責用力哦!

「不,來找人!」甄筱涵邊喘邊擠出詭譎的笑容,「據報稱,商羽在今天只有兩堂課,就是現在,在視听十教室,哼哼!反正只要從窗口瞄一眼就可以了,是不是同一個人,很快就知道了!」

「視听教室里不是被器材分隔開來的嗎?連鄰桌都看不見臉的。」葉紫冷靜地指出她完美計劃中唯一的漏洞。

「葉紫,我上輩子一定是和你有仇的!」甄筱涵抱頭哀號,片刻,她又振作起來,「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見棺材不掉淚!既然到這里,我就要去看看!」

葉紫見她如此有干勁,心中的猶豫也無法說出口了,當初會願意跟這樣的女子親近,想來就是因此而被吸引吧!

苞在甄筱涵身後,緩步走向三樓。不能說是害怕,但她能感到自己有轉身跑開的沖動。

站在樓梯口,看見甄筱涵在窗外鬼祟的可笑模樣,她竟連嘴角的肌肉都無法牽動。暗暗祈禱,卻發現甄筱涵叫她走近地猛打手勢。

看著她興奮的表情,葉紫不禁嘆息,臨時抱佛腳果然是會被佛踢一腳的。

「天助我也!老師好像還沒有到的樣子,里面坐坐站站的……啊!看見了看見了!葉紫,第六排第七座!你看,站著和旁邊人說話,穿藍白條紋中袖T恤的那個,是不是你認識的商羽?」沒有注意到葉紫微微蒼白的表情,甄筱涵只是小聲地尖呼著,「啊!真是帥呆了!」

葉紫站在窗邊,因為視听教室的窗戶很高,她站直身體,也只會露到脖頸而已,所以,她不自覺地握緊窗框,踮起腳尖,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因為距離,她只能看見他的上半身,但那就夠了。

只要能看到他雖然變短碎,但依舊柔順垂落的黑發,就會想起,他靠在她肩頭的模樣。

只要能看到他雖然變深刻,但依舊精致美麗的五官,就會想起,他拉著她的手訴說著的模樣。

只要能看到他雖然變修長,但依舊縴細柔軟的肢體,就會想起,他撲在她懷中哭泣撒嬌的模樣。

所以,夠了,這已經足夠勾起她的心痛、她的不甘、她的……後悔……

察覺到自己眼眶中有著熟悉的熱痛,她猛地轉身,抬頭深呼吸,將不該再出現的情緒壓回心底。

自己作的決定,就要自己承擔一切,既然當初放手,就沒有回頭的權利。

她知道自己的離開,會讓他受到多大的傷害,因為她自己已經痛徹心扉,她不指望他的諒解,也不會回到他身邊,因為有些東西失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尤其,是善變的情感。

一年的時間或許不長,但對于有些事情來說,已經足夠。

葉紫再次回頭,看著低著臉和身邊人說話的男子,是的,男子。丟開了少年的青澀,變得成熟起來的人,就不是她的過去了。

轉身走開,不在乎甄筱涵是否跟上,她知道自己的將來,不會有他的存在。

就在她轉身的同時,教室內一直低著頭的商羽卻抬起了頭,看著在教室後門一閃而逝的人影,他皺起了眉頭。

「看什麼呢?奸商。」一直坐著的友人——柯優祁,也跟著轉過頭。

「沒什麼。」一個月,比他預想得快,還以為要等到迎新會上才能踫面呢,想不到,居然是她先找過來。但為什麼只是偷看?

「才怪,一定有什麼!我跟你同學一年可不是白跟的!」

柯優祁是在高三轉學進M中的,和葉紫是前後腳。開學第一天,他多少有些擔心會和班里同學處不來,誰知道,他做完自我介紹後,這個奸商居然主動找他說話,自此,他們的「奸情」就開始了。

後來,听說奸商的性格原來不是這樣的。他是個溫和的,常常笑得甜美而天真,是讓人呵憐的美麗的人。

但自從和他走得最近的一個叫葉紫的女孩離開後,他就變了,他仍舊很平和,但卻不主動與人交談,他仍舊會笑,卻不再甜美,他仍舊美麗,卻不再讓人憐惜。

他的變化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對女生來說,雖然失去了呵疼的珍寶,但隨著身高的拔長,卻多了傾慕的對象。

而對男生來說,雖然少了一個養眼的活動風景,卻多了一個可以全力競爭的對手。

或者可以這麼說,他——商羽,是一個收起了翅膀,落在了人間的,不再是天使的少年。他走入了這個世界,這個真實的、紛擾的、美麗的世界。

所以,他變了,變得真實、自我,變得深刻、直白,變得理智、現實。

就在她離開後的那兩個月,蛻變!

銀心學院有三大盛事——迎新會、體育節、畢業典,當然,一般大學校園也大多是這樣啦!

除了最後的畢業典禮之外,其他兩個活動是以學生會監督、高年級學生籌劃組織的形式開展起來的,全程都沒有老師的參與。

在每年的十一月一日,結合了社團招募、趣味比賽、綜藝晚會、自由舞會、自助餐會等形式的迎新會(恰當的說法應該是迎新日)將會在早晨八點整正式開始。

本來葉紫並不打算湊熱鬧的,但因為甄筱涵告訴她,新聞傳播學的老師很喜歡出實時性的考題,尤其是每年的學院大事——例如︰本年迎新會最受好評的節目是什麼?它的成功原因?如果它做了前期宣傳,請說出它的宣傳方式並分析這種方式的優缺點之類的。

鑒于防患未然的原則,葉紫也只得跟在甄筱涵後面沖鋒陷陣了。最早開市的是社團招募,因為在M中的時候見識過類似陣仗,所以葉紫並沒有什麼感覺,倒是一路被甄筱涵不時的大呼小叫弄得不住嘆氣。

「網球社、貴族運動!我要參加……啊!居然有漫畫社,真是太帥了……哇,社交舞!太有氣質了……OH!MYGOD!沖擊社,做什麼的……游泳社!可以減肥咯……」

葉紫覺得自己完全可以閉上眼楮了,因為甄筱涵會拉著她進行實況轉播。

甄筱涵勇士在經歷三個半小時的「冒險」之後,終于覺得滿足了,她看向葉紫,「肚子好餓,要不要去吃東西?」

葉紫點頭,她這個吃了早飯的人都腿軟了,何況這個七點五十才起床的人呢!

兩人走向第三學生餐廳——今天改為自助餐會的場地。凡是一年級新生可以免費吃到飽。

如果有人想冒充一年級的白吃也可以,只要不被認識的人逮著就行。至于逮著的下場嘛……

嘿嘿!這就是銀心學院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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