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哭得很慘呢。」樓梯口的男子讓過飛奔來的蘇菲,走上塔樓,走到了里奧的身邊。他打開了塔樓的頂燈,柔和的光如同晨霧一般傾瀉下來,趕走了黑暗,也照在進來男子俊美的臉上。他是里奧幼時的玩伴,現在的侍衛總長,修•伊特。
里奧轉過臉,看著他。
「蘇菲傷心得不得了呢!」修說。
「我知道,但是……」里奧回避了他的目光。外面,濃重的黑色壓上來,似乎預示著要有一場暴風雨來了。不過他的好心情並沒有被打擾,停了一會他接著說,「我愛的,只有寒星。」
「是呀!整整三年的單相思,池小姐甚至不知道有你這麼個人存在。」修調侃他。
「三年了……終于可以迎娶她進宮了。修……你說,我會幸福嗎?」跳下欄桿,里奧站在修的面前問。
修低聲笑了一下,「看你的臉就知道了。」面前青年臉上的光彩即使是這無邊的黑暗也不能阻擋,仿佛在他臉上看見了一幅相親相愛的畫面。
紅暈再次涌上了年輕皇帝的面頰。他輕輕吐出口氣,修長的手指輕輕從水晶的盤子中拈起一顆櫻桃含在口中。
急促的腳步聲再次回響在塔樓上,不止一個人在沿著樓梯向上爬。塔樓上的兩個人同時一愣,深更半夜,沒有皇帝的召喚就這樣直接上來,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件發生了。很快,有身影出現在塔樓的樓梯口,前面是一名有著少尉軍餃的皇家衛隊隊員,他將來人引上樓後又沿著樓梯下了樓。
「池將軍?」修一眼就認出被自己下屬引上來的正是最高統帥部首席參謀池寒辰,池公爵的長子,未來皇妃的兄長大人。
「這麼晚了,您進宮來是有什麼事情吧!」修有些擔心地看著里奧。這樣的夜晚,沒有君主的召喚,也沒有隨行的軍官,就這樣孤身一人,身著便裝地來到皇宮,不應該是有什麼軍情,應該是私事吧。既然是私事,在這個時候,與里奧關系最大的,毫無疑問,就是那位尚未嫁來的池家小姐了。為了這位大小姐,里奧已經耐心地等候了三年,老天,可千萬不要在最後的時刻出什麼岔子。
無奈的笑容出現在將軍的臉上,他左膝跪下去,把右手放在了胸口,用帝國的最高禮節見過自己的君主後,他開口了︰「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麼晚來打擾陛下。但是……舍妹……寒星,她要逃婚。」
「逃婚?」修的臉色大變,帝國未來的皇妃要逃婚?這在帝國可是比天塌下來還要巨大的事情。他的目光落在了呆立在當場的君主身上。他知道,里奧從見到池家小姐的第一眼就愛上了那名美麗的姑娘。在壓制了三年無盡的愛意後,才在今年得以將她迎娶進來。可是現在……池家小姐竟然要逃婚?!就在幾分鐘前里奧還在滿臉幸福地談論著自己未來的妻子,還有自己的幸福。不知道,現在,里奧要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打擊。他望著身邊自家君主。
里奧的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休•伊特突然開始不必要地為公爵家的小姐擔心了。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子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在里奧充滿憧憬地規劃著她未來生活的時候突然兜頭澆上了一盆冷水,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沉默了足有一分鐘,里奧的臉色才變得比較好看一點。但是,不久前的光彩蕩然無存,陰雲籠罩上俊美的臉,他把身體倚在欄桿上問︰「為什麼?」
「婚禮上的一部分禮服送到了府中,幾位夫人听說了這個消息紛紛跑到府中,讓舍妹穿給她們看。」老實說,無論是他本人還是公爵夫人都不喜歡這些不請自到的女人們。可是,即使是一國的首相家,也不能平白無故地把人趕出去。沒有君主的命令池將軍不敢起身,也不敢抬起頭來,跪在那里繼續說,「在此之後,寒星突然說要離家出走。」
「因為被當眾議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丑了是吧。」這是必然的結果,他知道,那個在全家人寵愛中長大的女孩子盡避有著整個帝國最引人注目的長相,和所有女人都艷羨,甚至是嫉妒的身份,卻一直隱藏在公爵家制造的平靜氣氛中。過久了與世無爭的生活。說起來,那些說長道短的貴婦人們還真是可恨。里奧長出了口氣,心情多少放松下來,確定是和自己,還有什麼第三者沒有關系。在放松了心情的同時,他的語氣也有所緩和。甚至,池寒辰也听出了同自己一樣的無奈。不過,之後更多的是驚訝。即使是自己也才是在听了寒星的解釋後才明白的,沒想到,里奧皇帝竟然這樣了解自己的這個小妹妹。
「她要去哪里?」里奧問。既然池寒辰已經知道寒星要逃婚,並且這麼晚來告訴自己,那他就應該也知道她要去哪里。「第三衛星,特魯埃。寒星打算乘坐每周一次飛往南半球的飛船去那里。」池寒辰回答。
「特魯埃德南半球嗎?」里奧從欄桿上直起身體,來回地走了幾步。她還真會選地方,那麼荒涼的地方,她竟然能想到。看來她是鐵了心要離開了,想到這里,里奧不禁覺得有一點悲哀了。池寒星一直是一個個性開朗的女孩子,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她的快樂起變化。他整整看了她三年,也守護了她三年,那三年是寒星最快樂,最無憂的日子。可是皇家的束縛就要加在她的身上了。也許……放她走吧!只要她能夠快樂地生活。但是那樣,自己的愛呢?自己苦苦等待了三年,就這樣放棄嗎?放棄他一生的幸福?
「池將軍,你可以回去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你也沒有來過這里,我也沒有見過你,放她走好了,吃點苦頭她就會回來。我會安排人手來保護她。」
「陛下……」修听到里奧的決定大吃一驚,正準備說什麼,卻被里奧有些激烈的手勢打斷了。有些惡狠狠地瞪了修一眼,示意他閉嘴。里奧接著說下去︰「寒星一離開你就封鎖消息。在她回到帝都以前消息絕對不能泄露。」不然,她可能就有生命危險了,因為她的出身,更因為三個月後,自己將給她帶來的皇妃的封號。
池寒辰深深地低下頭去,顯然,貴族之家出身的他也明白這其中的厲害。
「是。」用不解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君主帥氣的面孔,池寒辰再一次低下頭去。與猜測君主想法相比,他更擔心的是自己心愛的妹妹。如果不是里奧要求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能透露自己對池寒星的感情,他為了阻止自家小妹的出走,差一點就將里奧三年的單戀說出來了。不過,既然里奧皇帝已經知道寒星要出走,並且已經答應要加派人手保護了,他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他相信,面前這個把自家小妹愛到骨子里面去的男人不會讓寒星受到任何的傷害,敢打寒星主意的人必須有與整個帝國抗衡的決心,有必死的決心。
「你可以走了,寒辰。」里奧的臉上再次出現了笑容,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事情,「寒星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好了。」
「是。」池寒辰退了出去。
池將軍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後,修才再一次開口︰「陛下,你不派人去阻止嗎?」
「也許放手比較好吧!與每天看見她滿臉的愁苦相比較,我更願意她能快樂地生活。如果在特魯埃她能找到幸福……我也一樣會很幸福吧。」
「放……放手?」咬到舌頭了。修懷疑自己听錯了,就這樣輕易放棄了?
「與強迫相比,我更希望她能夠心甘情願地留在我的身邊,我想要她也同樣知道,她的幸福在我的身邊。」里奧以修從未見過的堅定表情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修的心重新回到了心口。不管怎樣,三年的相思,三年的朝思暮想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何況里奧皇帝是感情極為專一的人。
「不過……我的皇妃竟然敢在婚期臨近了突然要逃婚?哼……讓她去特魯埃吃點苦頭再回來也好。」臉色一轉,里奧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上面的話。
修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一陣陣發冷。
雖然這樣說,但是一旦真的把自己的小皇妃丟在那個荒涼的星球,讓她去面對不可知的危險,在里奧,無論如何都舍不得。雖然池寒星的做法讓他恨不得馬上把她綁來興師問罪,可是說到底,他就是不放心那個從小就在家人的寵愛中長大的女孩子無人照管地獨自一個人流浪。無論怎樣,都得好好保護她才行。
用充滿了愛意的目光望著漸漸遠去的少女,里奧把帽子重新戴在了頭上,緊了一下背包的背帶,他追了上去。
大約一個小時後,路邊的樹木開始變得高大起來,相對的,灌木越來越少了。有了樹木的遮蓋,天氣也顯得不那麼熱了。前面不遠,應該有一條小溪流。曾經來過這里的里奧在自己的記憶中尋找能夠作為休息的地方。前面,少女的步子明顯慢了下來,與出發時輕快有韻律的步子相比,此時她腳下像是灌滿了鉛一般沉重。與其說她是在走,倒不如更像是在一步步地捱。
「寒星。」遠處傳來了潺潺的流水聲,空氣也變得潮濕起來。應該是離溪水不遠了。里奧停住步子喊一直走在他前面的女孩子,「休息一下吧。」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池寒星還是停下來,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知道這個時候多說無益,利奧走到過她身邊,離開大路,拐上了雜草叢生的小路,池寒星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上去。幾分鐘後,一條長長的溪流進入了兩個人的視線。池寒星停了下來,木然地望了一眼里奧,把背包扔在地上,在溪流邊坐下。
「不餓嗎?」原本被池寒星氣得要跳起來的利奧在接觸到她充滿汗水與疲憊的臉後,滿腔的火氣頓時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心中隱隱的刺痛。這孩子也太倔了吧。他心想。
池寒星沒有回答他,她把鞋子踢掉,月兌下襪子,拎著鞋踩著河底的卵石來到對岸一塊干燥的大石頭邊。用手撐著躍上去,坐在那里,把雙腳泡在溪水里。
冰冷的溪水沖刷著她的雙腳,有說不出的舒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腳下就有痛楚傳來。開始,獨自一個人出門的新鮮感,和四周不常見到的荒涼的景物暫時取代了那小小的疼痛。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四周的景物變得越來越單調,新鮮感過去後,腳底下的痛楚無盡地透上來,每走一步都會加重一分。如粗糲的砂石在打磨她的雙腳,從皮膚穿過肌肉直道骨子里面。
身為亞德帝國公爵家的小姐,本應該在帝都的家中安安靜靜,平平穩穩地度過自己快樂的每一天。而今,卻落得有家不能回的下場,要在這個荒涼得連個人影都沒有的地方奔命,還真是造化弄人。也許,自己的悲劇在十八年以前就注定了。